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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突变迷离 梨花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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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这两名太真宮近⾝卫士那惶急惊慌的形态,寒山重直觉的感到有一股不祥的预兆,心腔失常的急骤跳动起来。

  二人奔到寒山重及禹宗奇面前“扑通”跪了下去,満头大汗,息耝浊,语无伦次的断续说道:

  “院主…不好了…宮里…宮里有了內奷…奷细…”

  寒山重面上毫无表情,冷漠的道: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跪在右边的潘材,顾不得抹去已流到眼睫的汗⽔,慌的道:

  “梦…梦姑娘…她…她失踪了…”

  一旁的魏头恒亦惶恐的道:

  “地下还有一滩⾎迹…还有梦姑娘的一方束发丝巾…”

  像是骤然间一个暴雷响在寒山重头上,他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天与地似在刹那间整个翻倾,思想已完全停顿,宛如自远古以来,他已置⾝在蒙混沌的虚渺之中,什么也梦不到,什么也与他漠然无关了!

  潘材与魏光恒二人额凛的俯首于地,语声里含着极端的內疚与畏惧: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禹宗奇也怔了一怔,他随即注意到寒山重的脸⾊,在这瞬息里已变得苍⽩异常,那双清澈的眸子也骤然失去了光彩,灰黯得令人断肠。

  寒山重这种失常的形态,在禹宗奇的记忆里,尚是十分陌生的,他这位年轻的院主,在武林中十多年来,几乎已经成为冷酷与沉着所塑的偶像,他狠辣的手段,镇定的气度,洒脫的风范,超人的智慧,是每一个知道寒山重的人所公认为永不可变的,彷若磐石,但是,现在这块磐石,怎么突然摇动了起来?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会是一种什么竟然超过了生死界线,刀山剑林的力量?

  “院主,院主…”

  禹宗奇轻沉的低呼了两声,但寒山重宛如未觉,依旧痴的怔在那里,禹宗奇担心的上前拉了他一下:

  “院主,不要难过,事情或许不会太糟…”

  寒山重陡然一颤,如梦方觉,他急促的问:

  “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了梦姑娘的丝巾?”

  潘材慌忙抬起头来,呐呐的道:

  “在院主的心斋门边,⾎迹亦在书斋內发现…”

  狠狠的一跺脚,寒山重大骂一声:

  “都是蠢材!”

  他⾝形如流星过天,长⼊太真宮银门之內,禹宗奇向二人一招手,亦紧紧跟着飞掠而去。

  寒山重穿过大厅回廊,一口气奔到心斋之前,地下,一条眼的浅蓝⾊丝巾已映人视线之內,他心中一阵绞痛,飞脚踢开书房的栗木门,天啊,在往⽇梦忆柔常常陪他坐谈的锦垫之旁,一大滩猩红刺目的⾎迹赫然进⼊眼中!

  満⾝的冷汗,已透了寒山重的⾐衫,他双目像要噴出火焰,近似‮狂疯‬般冲出门外,险些与匆忙赶到的禹宗奇撞个満怀。

  “如何?”禹宗奇微微一闪,紧张的问。

  “我们楼上去!”

  寒山重低促的说了一句,抢先奔向楼上,像一阵风般来到了梦忆柔的寝居之前,一斧将门砸倒,哗啦啦的木屑飞舞里,寒山重已⾝形如箭般奔⼊房中,而房中,情景凄惨,令人寒栗!

  四名伺候梦忆柔的使女,満⾝鲜⾎的倒卧室中,每人的⾝上都有好几处致命的伤口,这些年方及并的清丽女孩子,一张张已成死灰的面孔上都显露着临死前极端的痛苦与恐怖,每一双眼睛都失去光彩的茫然瞪视着,室中雅致华贵的布置早已零不堪,一片紊杂,地下,壁上,溅満了斑斑鲜⾎!

  寒山重几乎要窒息过去的用力昅了一口气,他脚步路跟,转过⾝来,却发觉禹宗奇正默默注视着门后,寒山重有些⿇木的随着他的目光瞧去,门后,在一个小巧的花架之侧,横卧着两名头戴金环的大汉,一个被剖膛开肚,五脏泻流遍地,另一个,脑袋与颈子只连着一层表⽪了,死状之凄厉,真是不忍卒睹。

  一阵急促的步履响声传来,十韦陀中的潘材与魏光恒已息不停的赶到,他们甫一进来,似乎也险些晕了过去的大大摇晃了一下,待至二人目光发现了花架旁的尸体,已不噤嚎啕失声的奔了过去,扑在尸体上痛苦流涕:

  “祝四哥…祝四哥…你死得好惨,你与⽩老九被谁杀了?…祝四哥…你说话啊…⽩老九…你又怎么瞑得上目啊…”寒山重又感到一阵晕眩,脑子里一片空⽩,禹宗奇冷静的向四周打量了一下,低声的道:

  “院主,祝成与⽩化民乃是奉院主之令据于梦姑娘寝居之前,无论发生任何变化均不得擅离,他们现在却死在房间之內,与这四名使女遭到同样命运,院主,看这场面的情形,凶手不会是外人!”

  寒山重用力摇‮头摇‬,镇定了一下,软弱的向周遭看看,低低的道:

  “是的,我一进来已有这种预感,室中陈设零,却并无铁器利刃砍劈,显然是在凶手追逐室中之人时被他们撞倒踢翻,祝成与⽩化民功力极強,但是,竟然兵刃未曾出鞘便已死在一起,⾜⾜可见杀他们之人乃是相之人,否则,再是⾼手,他两人也不会如此不济——”

  禹宗奇深沉的道:

  “而且,来人若是不识,他二人又怎会离开岗位擅自⼊房?据本殿推测,此人在院中地位,大约较祝、⽩二人为⾼!”

  寒山重目光微转,忽然奔向一幅半倒的锦屏之前,他踢开锦屏,锦屏后靠墙有一张以上好云石砌就的坐榻,而这时,这张看去稳固不移的沉重坐榻,已经向右侧移出了两尺,坐榻之下,正有一条秘道的⽳口!

  他痛苦的看了榻上散的坐垫等物一眼,蓦然回头吼道:

  “潘材,房间里已成⾎海屠场,你二人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听到么?”

  潘材眨着眼蒙中吓得一哆嗦,哽咽着道:

  “回禀院主,属下原是奉命守在大厅,隔着楼上太远,仅只听到极小的似是物件落地的声息,属下当即与光恒奔至探视,在楼梯之侧,却遇见花亮正自楼上匆匆下来,告诉属下谓方才有不明人物自楼上窜人大厅回廊左右,叫我们赶快前往搜捕…”

  寒山重暴烈的道:

  “你们去了?”

  潘材又是一灵,呐呐的道:

  “属下等唯恐有失…所以…急忙赶去…”

  魏光恒在旁边畏怯的道;

  “属下搜了两遍未见人踪…又好像…好像听到了一声惊喊…这声音,似是梦姑娘的口音…”

  寒山重闭上眼睛,嘴紧抿,全⾝却在难以查觉地索索颤抖,潘材又惶然道:

  “待属下等返来探查之际,却已发现了梦姑娘遗落的丝巾及书斋內的⾎迹,属下等知道情形不对…”

  禹宗奇在旁冷冷的道:

  “你们便未曾想到楼上的梦姑娘是否有异?”

  潘材急忙道:

  “属下已经探查过了,属下等奔至楼上长廊之时,但见院主之寝居之门紧闭,属下等不敢擅⼊,正想叩门,花亮已在楼下⾼呼有人掳走梦姑娘,属下等慌忙赶去,却已不见人踪,想是追赶那贼人去了…”

  寒山重双目怒睁,他狠厉的道:

  “即往全宮上下搜寻花亮,如若见了,立刻捕押,如若他敢拒捕,即予格杀!”潘材与魏光恒齐齐大吃一惊,失声道:

  “院主…这…这不可能吧?”

  寒山重目光狠煞的瞪住二人,一字一进:

  “你们所以不能成器,全在你们认识不清,空生一双狗眼!”

  两人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急忙转⾝奔出,寒山重冷冷的向室中扫瞥一眼,回首道:

  “禹殿主,请你即往捕拿十韦陀头领固光!”

  禹宗奇躲⾝道:

  “正乃本殿心意!”

  语声未落,他颁长的⾝形已电出门,寒山重不再稍有迟延,微微一闪,已沿着坐榻之下的秘道进去。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几乎已陷⼊半‮狂疯‬的状态中,但是,在开始之初他虽然因为淬遭突变而心神俱伤,却只是一个极短的时间,在这时,他的冷静与机智又已恢复,他非常明⽩,空自悲痛于事无补,只有行动,追寻,才会发生力量,得到结果,或者,一种撼心伤神的突变,容易使一个人立即消沉下去,哀伤下去,但是,这种人将永不会成为英雄,寒山重所以能独霸一方,叱咤风云,便在于他有着过人的果断与毅力!

  沿着一条由上而下的石质狭窄阶梯,寒山重迅速奔下,他在这条曲折的甫道里东转西弯,目光尖锐的向四周探视,这条秘道,全由整块的大⿇石所砌成,壁间,每隔十步有一盏荧荧青铜灯,现在,看去却没有任何启疑之处。

  到了尽头,那是一条钢质的窄梯直通上去,寒山重奔到这里,失望的停住了,倚在窄梯下默默仰望上面,上面,在窄梯尽头,有一个小巧的银质转轮,寒山重知道,只要轻轻转动那银质转轮,地面上一座庞大的翠石佛像就会连着底座移旋开去,上面,寒山重叹了口气,那就是他的书房心斋。

  目前,除非那掳去梦忆柔的人是呆子,否则,他断不会再匿蔵于心斋之內,太真宮一定已经在展开搜索了,埋伏在太真宮外的浩穆勇士,现在一定已被召人协同搜寻,宮外战况尚未停止,但已经由浩穆院方面控制了全局,寒山重判断,那掳去梦忆柔的人,此刻不见得敢冒这个险,带着一个女人突过浩穆院的严密防卫!

  寒山重已大略推断出那可能掳去梦忆柔的人是谁,这人,一定知道太真宮极多的隐秘,因为,寒山重寝居之內的那条秘道,曾由他告诉了梦忆柔,以备在万一有敌人犯人太真宮并突破十韦陀的防守时作遁⾝之用,那条秘道,第一次开合时是没有危险的,但只要有人进去,它即会自动封合,第二次虽然仍可开合,却会在那狭窄的⼊口四周突然戳出二十八柄尖锥,这是专门为阻止发现秘密的敌人追击所用,而在尖锥戳出的同时,那张坐榻亦会轰然回复原状,如若不知此中奥秘,追击者必然极难躲开这双重攻击,但是,如若明⽩这机关的设计,则自然不会遭到丝毫损伤,寒山重未曾在秘道⼊口处发现任何⾎迹,而且,这条秘道⼊口又已第三度启开,这不是知道內情之人所为,还会有谁?

  知道太真宮这条秘道的,除了一殿双堂首要之外,连三阁阁主都不甚了了,除了一殿双堂的各位首座,就只有十韦陀的头领固光了!

  而且,固光早已奉有寒山重谕令,全权负责楼上寝居內梦忆柔的‮全安‬,不得稍有擅离,但是,无论在事发之前,还是当时,之后,却本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在此刻此情,他除了有变,还会到哪里去?眼前,除了他的嫌疑最大之外,牵连上别人实在可能不大。

  寒山重目光垂视,神⾊静默如老僧⼊定,他在灵活的运用着他的头脑,要倾注一切思维力推敲出任何一点可以追寻的蛛丝马迹。

  固光,是浩穆院银河堂堂主“丹心魔剑”金六的內弟,金六已经丧偶数载,他的子温柔贤淑,知书识礼,当其在世时,与金六之间夫情感颇驾,称得上相敬如宾,恩爱不渝八个字,固光幼时,因⽗⺟双亡,即随乃姐跟着金六,而金六爱屋及乌,也一直将他这內弟当做亲弟看待,事事为力,件件呵护,又在他十五岁时送长⽩山“天池隐士”梁大痴为徒,习艺七年而还,寒山重对固光的精明能于十分欣赏,又看在金六面上,那时浩穆院称雄江湖已有五年,寒山重因为种种原因,便一力将固光提升为太真宮十韦陀头领,这个职位异常重要,负有太真宮內围警卫之责,固光也一直称职胜任,但是,他此刻却已蒙受到最大嫌疑,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可能遭到敌人伏击,寒山重静静的想着,因为太真宮左近一直有浩穆院所属埋伏监视,而且,寒山重与禹宗奇等力敌古澄及范标等人之时,拖的时间很长,如有变故,十韦陀早会出报,再进一步说,如太真宮內部有警,十韦陀未曾死绝,焉有仅让固光单独应敌再遭毒手之理?所以,固光决没有栽于外仇之手,那么,固光是叛变了,叛变了,但是,他为了什么如此?为什么?为什么?

  寒山重缓缓的移动脚步,在秘道中走着,祝成与⽩化民死时未及‮子套‬兵刃,那么,杀他们之人一定是自己人,也只有自己人才会使他猝不及防,而祝、⽩二人原来派赴在梦忆柔门外,没有偷令,他们岂敢随意⼊室?这谕令之人,除了他们的头领固光,还会是谁?固光功力卓越,出手如电,他想这样做,是有能力做到的,还有花亮,他在出事当时自楼上奔下,形⾊匆匆,更在呼惊之后失去踪迹,这,一定是有意制造离,给时间予固光逸去,梦忆柔一定是在自秘道奔上心斋时被固光追上,再又人地道之中,梦忆柔⾝手灵活,武功也有底,但是,寒山重摇了‮头摇‬,她不会敌得过曾为天池隐土之徒的固光,天池隐士功力之深博,寒山重是十分清楚的。

  踱着,想着,寒山重的一双⼊鬓剑眉越皱越紧,假如,固光此际尚没有机会出太真宮,他会匿在哪里?

  忽然——

  寒山重双手一拍,迅速跃出十丈,反手转向一盏青铜灯,于是,当那盏嵌在壁间的青铜灯转了一个对角的时候,这秘道中的大⿇石已有三块缓缓移开,露出里面一条软为宽阔的暗路来。

  寒山重知道这条暗道一直通达太真宮外梦桥边,建筑得十分隐秘绵长。他⾜不沾地的迅速往內奔去,转了三个弯角之后,已遥遥望见笔直的‮道甬‬尽头,那里,离开出口尚有文许⾼下,一架精巧的,有如坐椅般的升降梯正静静的置放原处,顶头一个大滑轮,两条钢索通过滑轮连在那可以升降的坐梯两侧,另一条扯动滑轮的绞索便垂在椅边。

  出口在壁顶,是一个半圆形的铜盖,掀开铜盖,梦桥桥端的一块石也会跟着旋动,秘道里的人便可自那里出去。

  但是,寒山重苦笑了一下,假如固光他们不是⽩痴,他们一定会知道梦桥左近的防卫是如何严密。

  仔细检视那个坐梯周围,寒山重失望的叹了气,他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难道说,这条秘道他们没有进来过吗?

  慢慢行回来,望着这条空而一目了然的暗道,寒山重几乎已怀疑他们都消失在空气中了。

  这条处在他寝居之內通下的秘径,除了直接可达他的书斋之外,就只有这一条通往梦桥之侧的支道,其他,就没有了,现在两条秘道完全搜寻遍了,却连影子也没有发现一点,莫不成他们尚躲在心斋之內?但是,照时间算,经过寒山重与潘材等人的数次搜寻,其间相隔只有瞬息,却全未发现任何踪迹,且心斋之內一目了然,本就没有可以匿蔵之处,太真宮别的地方他们在这空间里又来不及去,那不在这条秘道里又到了哪里去了?

  双眉似打了一个结,寒山重的心里烦躁极了,他恨不得将太真宮一把拆毁,慢慢走着,他怔怔的望着手上盾斧,思维紊得像一团丝,忽然——

  在石墙的角隅里,有一种物体微微闪着黯淡的光彩,这光彩十分细微,假如不注意,是难得发现的,寒山重心腔一跳,迅速奔了过去,天啊,这件闪晃着淡淡光辉的物件,竟然是一个⽩金的描风钗!

  寒山重将戟斧挂向⽪盾,伸出微颤的手要想将这凤钗拾起,但是,他的手却突然在半途停住了。

  这个精致的凤钗,尖端正指向石壁,钗尾却已裂开,这,会不会是象征着什么意思?

  寒山重缩回伸出的手,默默向四周打量,风钗是梦忆柔随⾝之物,又失落在这里,这即已表明他们曾经来到过这条秘道,但是,钗端指向石壁,钗尾破裂,这是代表着什么含意呢?这是偶然,抑是存心呢?

  双目凝注着凤钗,寒山重心中默祈:

  “老天,我希望这是她有意的,这证明她还活着…忆柔,你应是有意指引我,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我们要在一起过十辈子——”

  像是在骤然问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寒山重全⾝一震,脑海里闪过一道強光,他几乎要失声大喊起来,是的,他记起了,他记起,在十年以前,在设计太真宮地下秘道之时,有一条秘道因为图线错误而被放弃,这条秘道决定被封闭的当儿,已经建好约三分之一了,寒山重记得当时曾以泥沙将这三分之一的通路填満,外面再以巨石封闭,多年以还,他早已遗忘,莫不成…莫不成如今竞被掳去梦忆柔的內奷加以利用了?但是,他是如何利用的呢?他是如何撬开巨石,散疏泥沙的呢?他又是用何种方法进出自如的呢?现在,已没有出口了啊!

  沉静了一下,寒山重注视着凤钗指向石室的位置,然后,他将风钗轻轻拾起,步履放得异常沉重的行向外面,在一阵轧轧声中,这条支道的⼊口,又已被那三块大座石闭拢,但是,寒山重却并未出去,他已轻灵得像一个燕子般飞贴上离地丈许⾼的壁顶。

  这条‮道甬‬,虽然较通往心斋的主径尚要宽阔,但全条‮道甬‬,內部只有三盏半明不暗的长生灯,人口的大⿇石一旦封闭,光线已更形黝黯了。

  寒山重将⽪盾与朝斧斜背背后,以一口至真至纯的內家精气将自己的躯体贴在壁顶,他満手心冷汗,屏息宁神的等待着,眼帘半垂,有如壁顶上固定的一部份。

  时间,缓缓的过去,缓缓的,缓缓的,慢得像是永远停顿了一般,在感觉上,‮道甬‬里仍然是如此晕暗,如此寂静,仿佛千百年以来,这地底的秘道里就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异一样。

  寒山重凝神注意着整个大而弯折的秘道,尤其是,他的眼睛毫不移转的望着方才那枝凤钗坠落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是响彻了周遭,自石壁中又回过来,口腔里于涩得发苦,这滋味,难捱极了,到现在,他还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而不如意者,又经常是十之八九啊。

  但是——

  这是什么声音?寒山重的⾎几乎在刹那间凝固了,是的,一声细微得在你不注意时完全不会发觉的轻俏“喀”“喀”之声,已那么虚渺,却又那么实在的传来,寒山重集中全部精神在等待着,可是,那奇异的声息又归于寂然。

  寒山重脸上的汗⽔流进眼睛,淌进嘴里,苦得很,涩得很,他静静的守候着,耐心的期待着,心里像在烧着一把火,假如,寒山重可以哀求祈请,他早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过了长久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那低细的“咯”“咯”之声又传了出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像是传自一个朦胧的梦中,但是,这是‮实真‬的,那声音,已越来越响,一阵沉实的叮当声更为突出的响起后,一块‮大巨‬而外表看去天⾐无的大⿇石已令人不敢置信的缓缓移动起来。

  強力忍住心头那一股绞着各般滋味的‮奋兴‬与昂烈,寒山重咬紧了下,眼睛里似闪跳着火花,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凝视着那块转动的大⿇石——

  大⿇石停止转旋了,它的后面,隐约可见是一个与这块巨石同等宽窄的黑洞,极为谨慎与缓慢,一个⾼大的⾝影,小心翼翼的闪了出来,向秘道周遭仔细盼顾——只忘了抬头寻视。

  似乎十分満意,⾼大的⾝影吁了口气,回头向黑暗的洞口低呼:

  “头领,进来的人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么?”

  随着这声音,一个魁梧的⾝子已自洞口里行了出来,他的肋下,赫然夹着一个纤弱的躯体!

  那⾼大汉子犹有余悸的摇‮头摇‬,道:

  “头领,真是危险,方才那进来搜查的人,愚弟推测,极可能便是院主自己!”

  他称为头领的那人正向秘道內再度寻视,闻言之后,冷冷哼了一声道:

  “是又如何?他一定以为我们早已脫出太真宮了,便是吃他找着,哼哼,他这心肝宝贝尚在我们手上,看他敢动一下!”

  ⾼大汉子带着几分忧虑的道: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呢?还不知道大鹰教方面胜败如何,如果出去恰巧碰上我们的人,那就⿇烦了——”

  那被称为头领的大汉又哼了一声,道:

  “花亮,你老是这么畏首畏尾,一点胆量也没有,你想想看,大鹰教的旋隼环范标已率人攻到太真宮大门前了,而⽩袍⽟箫古澄亦已到达,浩穆院主哪里得胜去?虽然禹老鬼赶了过来,但古澄已对付的了,而常德这老光头又怎会是范标敌手?太真宮为浩穆院中枢心脏,大鹰教方面已杀到太真宮了,浩穆院还有什么指望?哼,假如他们不是到了太真宮,我固光也不敢冒这命之险协助他们,你要知道,该捡便宜的时候不捡,就是傻子了!”

  那⾼大汉子,正是十韦陀里的花亮,而这肋下夹着一个人的大汉,他化为灰寒山重也会一眼识出,那是十韦陀的头领固光“千里飞鸿”固光!

  花亮的大嘴在昏暗里一咧,低低的道:

  “在你动手除去祝成与⽩化民两个厌物之时,院主已经到达外面与古澄较上了,我实在心里发凉,伯你来不及行事,又怕这妮子溜掉,更担心院主放弃外敌先行人宮探视,那就一切完了——”

  固光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他狠狠的道:

  “寒山重是被急了,否则,他断不会离开对各方人马的游动支撑而赶到宮前,不要忘了,他的来临是与原订应敌之策不符的,这即是说,浩穆院方面的却敌之策已经失效,有了紊,我们该记得,当他们到达宮前的时候,四周杀喊之声仍然遥遥可闻,照目前情形推断,花亮,浩穆院只怕未见得能占上风了。”

  花亮的目光朝固光肋下挟着的躯体望了一下,低沉的道:

  “头领,这妮子长得实在美绝了,真是美绝了…愚弟我从来没有见过较她更美的女人——”

  固光嘿嘿笑了两声,道:

  “怎么,花亮,你想侍候一下么?”

  花亮昅了口气,退了一步:

  “不,她是院主的女人——”

  固光呸了一声,怒道:

  “什么院主?狗庇,假如我固光不是答应了展飘絮,哼,固大爷第一个叫这女人尝尝鲜味!”

  花亮舐了舐嘴,低低一笑:

  “展飘絮答允将他的妹妹许配给你,又答应在大鹰教他们打垮浩穆院之后助你除去留仲与凌玄,由你独霸基业,再给你‘三月派’第二把椅的大权,有了这些,头领,你自然不会只求一时之快而贻误大局了,哦,听说展飘絮的妹子也是个吹弹得破的美人儿呢。”

  固光得意的笑了一下,道:

  “我见过,确实不差,主要的,呢,展飘絮在甘陕一带的势力确实相当雄厚,他的势力是暗的,不像大鹰教那么树大招风,田万仍那老小子在甘陕两地不可一世,但见了展飘絮也是规规矩矩,言谈之间,十分恭谨,别人不知道,都以为大鹰教在甘陕是第一大帮,其实,大鹰教的策略在执行之前,尚得先与展飘絮商量过了才行,哼,展飘絮也有两手,别人不找,专门找上了我,说真的,若不是他的份量太重,姓固的还真不肯冒这个大险!”

  花亮咽了口唾,道:

  “可笑他们每个人都还蒙在鼓里,连田万仞也不知情…”

  固光哼了哼,道:

  “这就叫善诈者隐于九天之上,伏于九地之下!”

  忽然,花亮停住了笑,脸孔有些发红,眼睛里闪动着一股‮热炽‬的光芒,这股光芒,只要你是男人,你便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要需求些什么?

  固光冷的望着他,低沉的道:

  “花亮,你小子想做什么?”

  退了两步,花亮语声急促里带着息:

  “头领…反正…反正这女人是别人的,她…从她第一天到浩穆院起,我已被她的美住了…头领,反正她早晚都是别人的…”

  双目中掠过一丝不満,固光深沉的道:

  “假若展飘絮与这女人在大喜那天,验明她非处子,花亮,我们就永远没有容⾝之处了,你怎么这般糊涂?”

  沉默了一下,花亮呐呐的道:

  “头领…我们可以推到寒山重的头上,就说是他⼲的…”

  固光摇‮头摇‬,声音提得⾼了一点:

  “昏你的头,这女人自己没有嘴巴么?你只图一时之快,却不想想事情的后果如何?我们舍弃了浩穆院,一定要有个另外的強大势力依附才行,否则,花亮,我们就是自己在给自己过不去了…”

  花亮的目光里,那一股热切而带着琊恶的神⾊仍然未曾稍减,他痴痴的注视着寂然不动,垂下颈项向固光挟着的躯体注视,那窃宛而人的⾝材,那如云如雾般散落的黑⾊长发,这一切,综合成他体內近乎野兽般的冲动2

  冷冷的瞪着花亮,固光轻轻的叹了一声,低微的道:

  “花亮,并非固某不给你这个机会,而实在是为情势所不允,我们如今离开浩穆院,⽇后定然危机重重,前程坎坷,只有我们两人彼此相信,彼此‮诚坦‬,我们正应该尽一切力量互相谅解,互相倚恃才对,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伤了双方感情,要知道,以后的⽇子正长,比这件事重要的还多得很…”

  花亮了两口气,祈求的道:

  “头领,你率领十韦陀已近六年,这五六年以来,就是愚弟我与你最为相得,我更为了你抛舍一切,冒着命的危险为你效力,我如今不求你什么,以后也不求你什么,只要你准我这一次,就是亲近亲近这女人也是好的…”

  固光的双眉紧皱,他深深思虑了一下,终于,跺了跺脚,缓缓的道:

  “好,花亮,除了这女人的贞,你别的都可以做,记着,她的贞,这不是你的,更不属我的,这是展飘絮的!”

  说着,固光已轻轻将肋下挟着的躯体放了下来,使这躯体仰面躺着,微弱的长生灯光,隐隐映着这仰卧人的面孔,美极了,极了,虽然,她面⾊苍⽩,秀发散,但是,这却依旧掩不住她的清丽与脫俗,掩不住她明媚如秋⽔似的⾼雅气质,她,不错,正是梦忆柔。

  由于灯光晕沉的映下,可以看见梦忆柔的一双眼睛,正惊恐绝的大睁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里,这时充満了惶,恐惧、愤恨、惊怒,与无比的羞聇!

  固光俯首看了她一会,摇‮头摇‬道:

  “梦姑娘,你不该跟寒山重到浩穆院来,这里不适宜你,甘陕一带,我看对你较好一点,现在,请你稍做忍耐,我的弟兄需要你为他解解‮渴饥‬,或者,你很感羞怯,但是,这将使你快乐。”

  说完了话,他向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花亮点点头,再度警告道:

  “记住,她的贞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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