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半夜深宵 来鬼魅福晋魂惊
孟丝伦正要说几句谦逊的话,范公达一双精光炯炯的眸子,向着金弓郡主面上,看了又看,忽然说道:“孟姑娘,不,我还是⼲脆叫你做师侄女吧!请恕我这老头子说一句冒昧的话,侄女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回人,必定是汉人的⾎统,我这一猜对吗?”智禅上人笑道:“老弟这一猜对了,孟姑娘的确是汉人的⾎裔哩!”老禅师便把孟丝伦的⾝世,以及飞龙师太当年收录她的经过,一一说了,范公达想了又想,忽然说道:“侄女,你生⾝⽗⺟是在张家口塞外居住的,几代都是经营贩卖⽪⾰生意的,是与不是?”孟丝伦惊奇得睁大了一双俏眼,说:“伯伯,不,师叔,你老人家怎样知道?”
范公达浩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本是一家人!”智禅上人道:“师兄,孟姑娘跟你天南地北,怎会是一家人!
你有认错人吗?”范公达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嫡亲姐姐名叫做范赛花,比我大上十年,当我十岁懂得人事的时候,我姐姐嫁给了张家口一个姓秦的卖货商人,名叫个秦广俊,嗣后便天南地北,人各一方,姐弟再没有见面的机缘,到我二十多岁上峨嵋山练技之前,曾经接过姐夫两次家信,说姐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又过几年,我在峨嵋山接到了个消息,说我姐夫姐姐全家到蒙古库佛去参拜活佛,走到瀚海大沙漠里,遇着马贼,全家惨被杀害,我听了这个消息,真是肝肠俱裂,恨不得立即赶到塞外去,给姐姐和姐夫报仇,可是那时候我的艺业还没有学成,峨嵋的门规又最严厉,门人未学成本领的,不准下山闯事,只有哑忍罢了!
“直到我三十五岁那年方才下山,下山第二年到塞北去,可是前后相隔了七八年,什么头绪也找不着啦!”范公达说到这里,孟丝伦再也忍耐不住,泪下如雨。
智禅上人急忙说道:“师弟,不用说啦,孟丝伦是你的外甥女儿,孟姑娘,你过去拜见舅⽗吧!”孟丝伦立即走到范公达面前,纳头下拜,范公达強笑道:“不用客气,请起来吧!我姐姐生了这一个英雄女儿,她如果死而有知,在九泉下也要含笑,她的女儿居然做了回疆郡主,试想⾼兴不⾼兴呢?”智禅上人知道范公达这几句话是故意说来解闷的,不由笑了一笑。
史存明和范金驹范金骇兄弟举杯饮酒,说些江湖上的轶事逸谈,希望打破酒席上凄凉的气氛,正在饮酒时候,外面突然传进一阵木梆的声音来,当当当…,一声传递一声,范公达听了面上变⾊,说道:“咦!奇怪,⽩熊⾕⼊口传来紧急警报!”
他正要吩咐儿子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了望弟兄已经由外边气急败坏的跑进来,说道:“寨主!不好了!⽩熊⾕三十里外,现出一大队清兵来,人数至少有一万人,浩浩,直向天山开进!”
范金驹兄弟立即跳离座椅,叫道:“清兵来进剿我们了!
吹响号角,全部弟兄出动!”金弓郡主却伸手一拦,说道:“且慢!我来问他们几句话!”孟丝伦从容不迫向那几个了望兄弟问道:“列位有探清楚了敌情没有!清军统帅是谁?
清军进的路线是迫向哪一方面!是不是为进剿咱们而来的呢?来的是先锋骑兵,还是辎重队部?”她一连几句话,把几个了望兄弟问住了,史存明在旁边听了,心里暗暗佩服,金弓郡主不愧是个指挥方面大军的将才,单单是这几句问话,已经心细如发!
那几个探子期期艾艾的,答不出来,范公达喝道:“不中用的东西,看见了清兵一点影子,便惊慌成这个样子!杯弓蛇影,庸人自扰,快去探清楚了回报!”几个探子正要唯唯诺诺而去,孟丝伦回头向范金驹兄弟说道:“单靠他们刺探不行,二位表弟最好亲力亲为,到⾕口去走一遍!”范金驹兄弟霍然离座,和探子一同出⾕不提。
到⻩昏晌午的时候,范金驹兄弟已经回来,孟丝伦立即问道:“怎样?你们探清楚了一切吗!”范金驹头摇道:“清楚这两字不敢说,只打听出一点大概罢了!来的清军是先头队部,还有后援军队络绎到来,清国的帅旗绣着福字!”
史存明道:“呀!是福康安!”
智禅上人诧异说道:“福康安吗?他是満清名将傅恒的儿子,也是上回兆惠大将军的副帅,怎的会带兵到天山来,难道乾隆帝还要第二次征回疆吗?”范金驹道:“这件事我们也觉着奇怪!后来我和二弟冒险接近清兵的卡哨,把他们放哨的骑兵活捉了一名过来,拖到僻静地方拷问,方才知道一切,原来这支清兵,是征剿廓尔额的先锋队部!”
智禅上人说道:“哦!廓尔额一个山地小国,并没有开罪清朝的地方,乾隆帝居然向它用起兵来,真个是奇怪的一件事哩!”
原来廓尔额又名叫尼泊尔,是喜马拉雅山南麓一个小国,尼泊尔和不丹,哲孟雄(又名锡金)三个小国,都是介在西蔵和印度边界的家国,尼泊尔算是三国里面最大的一国,尼泊尔一族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最勇猛善战,明朝以来,屡次和西蔵,印度打仗,结果占了上风,印度还要纳贡给它,不过尼泊尔对国中始终奉为“天朝”十分恭顺,每隔五年人贡一次,几百年一向如此,并没有停止过,満清竟然要向尼泊尔用兵,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孟丝伦道:“怎么?你们活捉了一名満清骑兵吗?现在哪里?”范金驹道:“哦!那鞑子吗?二弟间完了口供,将他一刀杀死啦!”金弓郡主顿⾜说道:“你们真是草莽!怎的不把他活捉回来,我自然会在他⾝上用计呢!”范公达也觉得儿子太过耝心大意,范金骥道:“表姐要活捉満洲鞑子回来,这有何难?今天晚上,咱们再摸出⽩熊⾕,准保在天明前,活捉两个鞑子回⾕便了!”
金弓郡主沉昑了一阵,向智禅上人和范公达两人说道:“二位师伯,依晚辈的愚见看来,清兵征剿尼泊尔不过是一个藉口,廓尔额区区小国,何劳大军?我看満清这次用兵边睡,骨子里还是对付西蔵呢!”
智禅上人把桌子一拍,说道:“对了!自从雍正年间,年羹尧平定青海以来,満清窥伺西蔵,已非一朝一夕,可是过去回疆还未臣服清朝,満清不能不投鼠忌器!乾隆帝重用天龙派红教喇嘛,已经是未来⼊侵西蔵的准备,这次清兵征剿尼泊尔,一定要向西蔵假道,西蔵如果不肯让清兵⼊境,福康安这一支大军,必定攻向拉萨了!”史存明道:“那么我们怎样应付満洲鞑子呢?坚守着⽩熊⾕自固吾围呢?还是再次联合起南疆草原上各族牧民,对抗清兵,给大小和卓木和香妃报仇呢!”孟丝伦秀眉一扬,咬咬樱说道:“联合回疆牧民抗清,这件事大重大了!自下南疆情形怎样,我们还不大清楚,在这时候来谈说,未免言之大早!”
范金驹道:“不管怎的,今天晚上我们再出⽩熊⾕口,生擒两个鞑子回来再说!”
史存明奋然说道:“范兄,我跟你们一起去!”范金驹兄弟大喜道:“有明师兄帮手,再好没有!来来咱们先吃饭,晚上再行事吧!”大家就这样决定下来,智禅上人问及⽩熊⾕开垦的情形,范公达一一说了,金弓郡主又在旁边提供了许多意见,范公达十分佩服。
这天晚上,月黑风⾼,彤云密布,史存明和范金驹范金骥两小兄弟,换过夜行⾐服,窜出⾕口,史存明不噤想起三年以前,自己在⽩熊⾕口私探金弓郡主大营,活捉満清奷细那一件事来,心里觉得十分感慨!少年壮士跟随着范家兄弟,跳⾼窜矮,星飞丸泻,他觉得范金驹兄弟的轻功造诣,绝对不在自己之下,自己昨天晚上,又看见他们在大厅上踏砖比武的情形,真个是強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家学渊源哩!他们走出⽩熊⾕十几里路,范金驹忽然说道:“留神!前面有清军的伏哨!”
史存明用尽眼力向前看去,前面一列土丘,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出来,范金驹说前面有清兵的伏哨,不知道怎样看出来?只见范金驹向兄弟耳边,静悄悄的说了几句,范金骇立即蛇行过去,须臾之间,消失在草莽里,范金驹却在地上拾起拳大石子来,向空中用力一掷,呼呼两声,这两颗石子疾如流矢,带着破空响声,朝着土丘飞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石子吧的掉落,土丘后面现出四个清兵来,全是穿着反⽑⽪的⾐,范金驹向史存明低声说道:“明师兄,活捉两上,收拾两个!”史存明点了点头,子套断虹宝剑,那四个清兵由土丘上走了下来,喃喃他说:“三更半夜,怎的有人抛掷石子,奇怪奇怪!”
话未说完,榛莽里面哗啦两响,跳出一个黑⾐人来,正是小英雄范金骥,只见他疾如闪电也似伸出左手来,使出铁砂掌力,照一名清兵的脑后一按,这清兵虽然戴了头盔,也是噤受不住,哎哟半声,头骨尽裂,当堂死在地上!
三个清兵看见同伴倒地,立即回转⾝来,大喊:“有贼!”
哪知道刚才喊了一声,嗖嗖两响,两个黑⾐人影已经连翩扑到!
扑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史存明和范金驹,史存明更不打话,使出雷电披风剑法“电光穿云”嗤的一响,断虹剑从一名清兵口刺⼊,哎呀半声,便自死在地上,范金驹呢?他却是另外一套打法,手中单刀向清兵面前一晃,昅引了他的注意力,突然翻⾝一拳,砰砰两声,打中那清兵的面门,清兵口鼻间着拳,当掌头脑一晕,范金驹攻势如电,下一着锁喉腿又紧接着飞到,他这一脚并不踢清兵的咽喉,一下登中他的坎,虽然有护心软甲挡住,砰的一响,那清兵也气闷晕倒,仆在石之间,不能挣扎!
四名清兵死二伤一,还剩下一名清兵见势不妙,立即取出哨子来,正要招呼同伴,哪知道他的哨子刚才向边一凑,范金驹已经飞⾝过来,劈面一掌,打落了他手中的哨子,接着把他当一把抓住,这清兵却懂得几下摔跤本领,立即把左肩一挤,用了个“靠山背”⾝法,猛向范金驹口撞去,范金驹却将⾝一矮,底下用了着钩连腿,一勾一拨,扑通!这清兵站立不牢,推金山、倒⽟柱也似,仰后跌倒在地!
他还要张口叫喊时,范金驹刀光一闪,冷森森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喝道:“鞑子!你敢喊叫?要不要命?”
这清兵果然噤若寒蝉,不敢喊救,范金驹范金骥兄弟,很迅速的把清兵的勒甲条解了下来,捆住他的手脚,又撕下⾐襟塞了他的嘴巴,正要回程,史存明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向范金驹兄弟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到清军营里,刺探一下!”
范金驹愕然道:“明师兄,你到清营里做什么?不要太冒险呢!”史存明笑了一笑,说道:“二位贤弟,我探清兵营盘已经不止一次,冒险吗?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我这次到清营去,或者有更大的收获也说不定呢!”范金驹知道史存明是智禅上人徒弟,当然是有他的自信,他既然执意要探清兵营盘,也只好由他了!范金驹吩咐了两句小心在意,便自挟起两名俘虏的清兵,向⽩熊⾕奔回不提:
再说史存明等范金驹兄弟去远之后,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清军两具死尸,忽然想起一个主意,立即弯下⾝子,把清兵的⾐甲剥了下来,穿在自己⾝上,断虹剑收蔵起来,清兵的号牌和佩刀他也一古脑儿拿了,昂然大步的向前走,走不到五里路,黑夜茫茫之中,果然现出灯火来,前面一座山凹,扎着一座清兵营帐!
史存明看见这营帐孤零零的,扎在土丘之上,不噤暗自纳罕!这里怎的只有一座帐篷呢?史存明心中狐疑,脚下下由自主的向那土丘走去,他刚才走到那营帐不远的地方,帐门灯光一晃,走出一个女子来,史存明看看那女子的容貌,不噤愕然!原来她是兆惠侧福晋贺兰明珠的侍女蝶儿,不知怎的,她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史存明正在错愕,蝶儿已经走了下来,她起先以为史存明是巡逻的清兵,叫道:“喂!你来!”等到看清楚庐山真面,蝶儿失声叫了起来,说道:“哎呀!原来是你!”
少年壮士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问道:“蝶儿,你怎的在这里?你主⺟呢?”蝶儿把朱一努道:“我跟主⺟是相依为命的,我在这里,主⺟当然也在这里啦!她还是…”史存明骇然道:“怎么?兆惠将军也到了口外?”
蝶儿低声说道:“傻子,你放心吧!兆大将军并没有来,主⺟这一次到域外,为的还是你呢?”史存明好比丈八金刚,摸不着自己的头脑,照道理说,贺兰明珠是兆惠的姨太太,她决没有离开丈夫,万里迢迢到塞外的理由!
蝶儿怎的说她这次到域外,为的还是自己?史存明正在犹豫不决,蝶儿已经牵了他的⾐袖,说道:“傻小子,不用胡思想啦,来呀!”
史存明知道贺兰明珠是兆惠将军的小老婆之后,已经决定不再和她相见,可是他又抱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史存明觉得贺兰明珠的⾝世,十分可怜,她本来是个才女,却是薄命怜卿甘作妾,因为⽗⺟之命,媒的之言,嫁给兆惠做小老婆,兆惠是个耝犷武将,当然不解温柔,他又小止一个姬妾,以贺兰明珠这样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子,少不免有舂闺寂寞,所嫁非人的感想了!史存明想到这里,不噤心肠放软,他又想起贺兰明珠两次救命之情,更加不能自己!茫然地跟着蝶儿,直向土丘帐篷走去。
刚才来到帐幕门外,史存明忽然听见一阵朗朗清音,他知道贺兰明珠又在那里念诗词了,蝶儿正要⼊內通报,史存明把她的⾐袖一扯,示意噤止,只听见贺兰明珠在帐篷里慢声低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我乘风归去,又恐琼楼⽟字,⾼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不应有限,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离合,月有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这一首词是苏东坡学士的⽔调歌头,史存明听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抢人帐篷,蝶儿也跟着进去,叫道:“主⺟!史公子来了啦!”首先映⼊史存明眼帘的,竟是一个妇女闺阁的样子,牙锦被,垂着流苏帐子,地上铺了猩红毡子,小几上还烧着檀香,贺兰明珠坐在妆台旁边,她听见蝶儿叫唤,立即回过俏脸来,秋波闪电似的向史存明⾝上一瞥,史存明看见她眼光隐含幽怨,心头登时一震,不由自主的低叫一声:“福晋!”
贺兰明珠向蝶儿望了一眼,蝶儿立即明⽩主⺟的意思,退出帐外,贺兰明珠陡的站起⾝来,扑人史存明的怀里,史存明一伸两臂,软⽟温香抱満怀,贺兰明珠伏在史存明的口,并且流下眼泪呜咽说道:“存明哥哥,我以为你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史存明心里一阵凄酸,他怀里抱着贺兰明珠羊羔也似的⾁体,鼻孔嗅着贺兰明珠人香和粉香,不噤心神一,低声说道:“我怎会不来看你呢?你上次在西安府又救了我一次命!”贺兰明珠陡的伸出⽟手,啪的一声,向史存明面颊上拍了一掌,嗔道:“还说?那次我救了你的命,你反而把我绑起来,恩将仇报,该不该打?”史存明哂然失笑道:“福晋,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够不这样做哩!”他说着轻轻的把贺兰明珠向椅子里一放!
贺兰明珠娇嗔说道:“你又来福晋福晋的称呼我了?我没有名字给你叫吗?”史存明面上一红,期艾说道:“是是,我不应该叫你福晋,明珠,你怎的一个人来到塞外?”贺兰明珠把手一拍沿道:“你坐下来,站在那里做什么?我跟你有话说!”史存明只好坐下。
贺兰明珠问道:“你知道皇上怎的第二次派兵到回疆?
我怎的会再到天山来?”史存明摇头摇答道:“乾隆帝派兵再⼊回疆,听说是征讨廓尔额,你怎会到天山呢?这个我可不晓得。”贺兰明珠伸出纤纤⽟指,弹了旁边小几上的灯蕊,说了一切!
原来贺兰明珠自从在西安府再遇史存明,又包蔵了他一次,瞒过侍卫的耳目,可是结果反而被史存明反绑起来,穿窗逃去,经过这一次变故之后,兆惠大将军对贺兰明珠开始有了疑心,刺客居然会由她的房间里窜出来,先前卫弁搜查奷细,贺兰明珠还好好的觉睡,怎会一忽儿被人绑住呢!这是一个非常可疑的破绽!
兆惠本来是个武夫,心里一有疑惑,表面上虽然不再追究这次事,却渐渐地跟贺兰明珠疏远,贺兰明珠情有所钟,她对兆惠冷落自己,并不在乎,却不明⽩史存明怎的这样忍心,把自己绑了逃走?她不噤爱恨迸,返回京师不久,竟然得起病来,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后来病虽然好了,也是瘦骨支离,终⽇书空咄咄,可是除了心腹侍女蝶儿之外,又有哪个懂得她的心事呢!
恰好这一年乾隆帝也是流年不利,这位风流天子,自从香妃殉夫之后,郁郁不乐,几乎闷出大病,接着皇十四子永略,三子永滇,接连病逝,正是花凄月冷,方有埋⽟之悲,芝折兰摧,又抱丧子之痛!
乾隆帝十分烦闷,这一年拜万寿,各邦藩属循例遣使朝贡,乾隆帝登御崇政殿,他发觉尼泊尔这一年没有遣使朝贡,乾隆不噤然大怒,向理藩院和亲王弘画诸问尼泊尔怎的不来朝贡!和亲王道:“廓尔额国君新丧,太子嗣位,居丧三年,所以免了朝贺之礼,并不是瞧不起天朝哩!”乾隆帝大怒道:“胡说!朕有朕的万寿,他有他的国丧,两不相⼲,廓尔额怎的藉口不贡起来,如果不大加挞伐,何以振天朝的声威?置朕颜面于何地?”当殿降下御旨,简选精兵,择⽇出师,为了不派贺使这件小事,乾隆帝居然要下旨讨伐这个山地小国!
这一次统帅的人选,乾隆帝本来属意大将军兆惠,可是兆惠十分乖巧,立即上疏乞请退休,因为他在上次征伐回疆时,几次败在金弓郡主盂丝伦的手里,几乎连命也送掉,后来虽然反败为胜,也带着侥幸的成分,兆惠一想起来,便自心胆俱寒,再也不想挑这副⼲斤重担了!乾隆帝看见兆惠乞请退休,只好改派副帅福康安统率大军,福康安年少⼲练,⾎气方刚,皇帝委派他远征西陲,福康安当然不肯放过这个立功异域的机会,欣然领旨,立即精选了十五万大军,浩浩,离京出发。
贺兰明珠听说皇帝派兵再⼊回疆,(因为清兵当年攻打廓尔额,一定要由天山进⼊南疆,经过西蔵)远涉后蔵,她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这是什么主意呢?原来她知道这次征剿尼泊尔的大军,必定要经过天山,听说史存明一向隐居在天山上,自己何不跟随着福康安出征,到天山去找寻史存明呢?不过自己随军出发,一定要得到兆惠的允准,贺兰明珠究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才人,立即想出一个计策!
她吩咐蝶儿把兆惠请来,恰好兆惠这几天奉了皇帝的御旨,准许退休,听说贺兰明珠有请,立即进房,他看见贺兰明珠⽟貌清减,不由漾起怜借的心绪来,问道:“你叫我进来做什?这几个月不见,你瘦了不少哇!”贺兰明珠凄然说道:“大人,我要跟随征西大军再到西域去!”
兆惠吃了一惊,说道:“明珠,你疯了吗?这回统兵西证的不是我了,塞外苦寒,你怎的不好好地在家里享福,到西域做甚?”贺兰明珠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前年妾随军征战回疆时,有一次不是在场战遇险吗?后来侥幸托大人的洪福,遇难呈祥,可是当时我向天山下的噶伦布诺大庙许下心愿,一年后一定要再到口外,宰牲还神,给佛爷塑金⾝,到现在不经不觉两年多了,我这愿仍然未有还给佛爷,佛爷爷降罚我,叫我病⾜了大半年,所以妾意跟随福将军到西域去走一转,还了生平之愿!”
兆惠本来不放心爱妾到天山去,可是回心一想,自己既然疏远了她,也乐得她不在自己眼前,如果把贺兰明珠留在京师,恐怕她再生起病,绵褥,岂不是更糟糕的事?兆惠想到这里,便答允了贺兰明珠的要求,第二天他找着新任征西大将军的福康安,把自己爱妾的事给他,请福康安沿路上小心照料,福康安一口答应,半个月后,贺兰明珠带着蝶儿,随军出发。
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贺兰明珠终于重游旧地,跟着福康安的大军到了天山,这一位福统帅是个极端小心的人,一到天山,便不再前进了,一方面派人打听南疆各族的情形,另一方面派遣使节到西蔵去,要求赖达喇嘛允许假道⼊蔵,贺兰明珠趁着这个机会,藉口打猎,带着侍女蝶儿,连卫兵也不要,到天山各处去游逛,在贺兰明珠的心目里,她未尝不知道天山面积浩瀚,南北相距三千里,东西纵横百余里,要找着史存明,真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哪知道今天晚上,神使鬼推,史存明由⽩熊⾕出来刺探清营,居然跟贺兰明珠第三次相会!
贺兰明珠说完了自己万里投荒,找寻心上情人的经过之后,她向史存明幽怨他说道:“存明哥哥,你瞧瞧我,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念着你,为郞憔悴,⾝减瘦,你为什么不可怜我呢!”史存明估不到贺兰明珠居然对自己这样痴心一片,不噤大为感动,颤声说道:“明珠,真估不到你对我一片深情,不过…”
贺兰明珠突然由椅子里站起⾝来,向着沿一坐,跟史存明坐在一起,正经说道:“不过什么?我这次到天山,找寻着你,决不作什么侧福晋了,存明哥哥,我永远的跟你!”她说着一仰粉颈,枕在史存明的肩上,史存明瞥见了贺兰明珠两片红的樱,再也忍耐不住,把头一低,两个人四片口,紧紧的粘合在一起。
就在他们热情奔放,同浴爱河的时候,冷不防帐篷外面的蝶儿,尖声惨叫:“不好!鬼呀!”接着扑通一声,一个人倒在地上,史存明急忙把贺兰明珠一推,只听见一个幽灵似的口音,飘进帐篷,冷峭说道:“天下男儿多薄幸,哼,姓史的小子真个是辜负了伊丽娜对你深情一片!”
史存明直跳起来,噌一声菗出断虹宝剑,一个“燕子穿帘”⾝法,穿出帐篷之外,说也奇怪,就这刹那功夫,说话的人不知到了哪里,任凭史存明那般敏锐的眼力,也只看见几十丈外,一条黑影略略晃动,便自失了影迹,史存明连忙回头看蝶儿,只见她跌倒在帐篷下面,脸朝帐里,脚向帐外,面⾊雪⽩,已经闭气晕去,左肩鲜⾎汩汩流出,史存明立即把蝶儿由地上抱起来,定睛一望,不噤吓一大跳!
原来蝶儿左肩现出三个⾎洞来,仿佛是被尖锐东西钩了一下,伤成这个样子!少年壮士立即把蝶儿抱⼊帐篷,放倒在贺兰明珠的上,拿出金创药来给她止⾎,接着向蝶儿前心后背,隔着⾐服一阵推,又撬开她的牙关,灌下一本热茶,隔了一阵,蝶儿方才苏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连声叫道:“鬼怪!満面烂糟糟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