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千里追踪 劫囚黄河渡
蝶儿当⽇在场战受了史存明的救命恩典,对他很有好感,贺兰明珠呢?更加不在话下了!她急得双手道:“唉!你这人真是胆大包天,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他们设下陷阱的时候来,这番不比上次,我怎可以收蔵你,你就站⼊⾐橱里,躲一躲吧!”蝶儿急得说道:“不行!⾐橱密不通风,他们一样可以搜到,奴婢有一个主意,不如叫史英雄躲在上,主⺟也上装睡,方才可以瞒过外边呢!”
贺兰明珠面泛朝霞道:“那个,那个怎行?”话未说完,月洞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蝶儿急忙说道:“主⺟不能够再拘小节了!史相公的命要紧呢!”她向史存明连打手势,史存明被无奈,只好脫了鞋子,握在手里,跳上绣榻卧倒,拉了那条湖⽔缎被连头盖过,只觉一阵甜香,沁⼊鼻管,贺兰明珠也脫了外⾐中⾐,上钻⼊被窝,史存明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女子同觉睡,浑⾝觉得不自在,贺兰明珠刚才上,窗外已经有人叫道:“福晋!福晋!”
蝶儿立即推开窗子,一阵火光映了进来,窗台外密排排的,挤満兵卒弃勇,还有几个兆惠大将军跟前的卫士,贺兰明珠仗着胆子,由绛帐里探出头来喝道:“三更半夜,你们为什么大呼小叫!”一个哨官答道:“禀告福晋,今天晚上巡抚衙门来了一个刺客,俺们一齐捉他,被他走掉,还在前面花园杀了两个人,走⼊这问院子,福晋刚才觉睡了吗?可发觉有人进来没有?”贺兰明珠然说道:“蝶儿!打房开门,让他们进来查吧!”蝶儿不噤一愕,心想如果这些人进来,岂不是当堂露出马脚吗?可是主⺟有命,又不能够违拗,她只好开了门,贺兰明珠立即起⾝坐在沿,冷笑说:“你们如果疑心我房里躲蔵着刺客,可以进来搜查,我的⾐柜可以打开来,我的你们也可以移开来看!”
这些官差异勇,看见贺兰明珠说话负气的样子,不噤瑟缩起来,因为人人知道她是兆惠大将军跟前最宠爱的夫人,如果触怒了她,向大将军面前说上一句半句不中听的活,自己脑袋就要搬家!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进房,贺兰明珠温怒起来,骂道:“没用蠢材,我叫你搜你们怎的不搜?蝶儿,拦开⾐柜的门,掀起褥,省得别人向大将军说我窝蔵要犯!”蝶儿真个过去拉开柜门,那班官差异勇看见福晋神⾊不对,慌忙说道:“岂敢岂敢,我们多打扰了,吵醒了夫人的好睡,请吧!”说着一窝蜂都走了,史存明睡在被窝里,虽然是热烘烘,也噤不住出了一⾝冷汗!
贺兰明珠等众人退出之后,方才喊蝶儿道:“熄了灯火!”蝶儿立即把银灯吹灭,史存明就要坐⾝来,贺兰明珠阻止他道:“不要动,外边还有人呢!”史存明只得蟋伏不动,贺兰明珠问道:“你三更半夜到来,究竟要救哪一个?”
史存明期艾说道:“没有,我我…我不过打听香妃娘娘的消息罢了!”贺兰明珠嗤的一声笑起来,说道:“打听消息?你不用骗人啦,老实跟你说吧!大和卓木的香妃娘娘,小和卓木的妹子盂丝伦,全是皇上要的人,皇上出兵回疆,几年征战,还不是为了这两个女人,她俩在七天以前,给大将军另派勇⼲,准备毡车,昼夜兼程送上京北去了,这时候恐怕出了陕西省境啦,你在这里扰闹,还不是灯蛾扑火,自寻死路!”史存明听了这几句话,好比当头浇了一盆冷⽔,骨髓皆冰,他怔住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忽然听见外边惊天匝地一阵大喊,有人⾼声叫道:“捉拿刺客!”
贺兰明珠大惊失⾊,以为刚才的兵卉去而复转,被他们听出声音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院子里当当连声,分明是兵刃击的声响,一个苍老口音喝道:“韦青荷,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原来你做了尼姑,要附从叛逆!”
说话的正是秃眉叟耿⽟航,接着听见飞龙师太的骂声道:“冷⾎狗贼!峨嵋派的门下,从来没有给満清做走狗的人物,你还是头一个,吃我一剑!”一阵呼呼呼的金刃劈风声响,飞龙师太显然在院子里和秃眉叟相斗!
史存明热⾎沸腾,他想飞龙师大虽然打伤了自己的徒弟,今天晚上还冒着奇险到巡抚衙门里搭救金弓郡主孟丝伦,自己却躲在兆惠小老婆的上,实在太没有丈夫气概了!少年壮士忽然想出一个主意,由被窝里霍地坐起,一把抓住了贺兰明珠的肩膀,劲使一拖,把她推到下,贺兰明珠失声叫道:“你你…”史存明由被窝里拿出一条汗巾来,把她樱口一塞,迅速撕裂被褥单子,把贺兰明珠捆绑了七八道,蝶儿正要喊叫,史存明照面一拳打去,击中她的太⽳,蝶儿哎呀一声晕倒了!史存明子套断虹剑,翻出后窗,再由后窗台上一个飞⾝,上了精舍房顶,见院子里人影错,飞龙师太抖开金带剑,跟秃眉叟耿⽟航的金龙鞭盘旋起落,战在一处,杀得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史存明大喝一声,飞⾝跳了下来,他忽然想起地缺叟在昆仑山冰河旁边打了自己十几下耳光的旋风掌法,先把宝剑略晃,虚刺一剑,接着⾝子一阵急旋风也似的,向耿⽟航面前走了八九个来回。
史存明明啪啪啪啪几声,一连打了耿⽟航四五下耳光,把秃眉叟打得眼冒金星,口⾎直流,本来秃眉叟的本领虽然够不上跟智禅上人相比,史存明的武功造诣,和他还有一段距离,怎的史存明会一连给他四五巴掌,秃眉叟居然躲闪不开呢?要知道天池三怪的武功,在武林中自成一派,尤其是地缺翁这路旋风掌法,招式出手诡异无比,专从一般人料想不到的方位进招,秃眉叟被飞龙师太绊住,已经分去了八成功力,只剩下二成不到的功夫来应付史存明,被史存明接连打了四掌,在自急怒攻心,一丝一毫也奈何对方不得,好在这时候已经扑过两个満洲籍的卫士过来,一个是塔洛布,一个是勒尔哈纳,两人连同七八名公门⾼手,左右夹击,把史存明住,战在上处。
飞龙师太一面展开飞龙剑法,翻翻滚滚,力战住秃眉叟,一面向史存明喝道:“小子!你先我进⼊巡抚衙门,有看见孟丝伦没有?”原来飞龙师太也是跟史存明同一心理,为搭救金弓郡主而来的,不过史存明早到半个更次,飞龙师太迟来一步罢了!她的遭遇和史存明一模一样,才一进巡抚衙门,便陷⼊了兆惠预先布置的围阵里,负责指挥埋伏的是塔洛布和勒尔哈纳两员统领,他两个以前在天山⽩熊⾕曾经跟飞龙师太过手,吃过这个老尼的亏,看见她起落如飞的到来,立即下令火手开火击,好在飞龙师太十分机警,一见火光闪出,立时觉察不妙,由瓦面飞落平地,飞龙师大轻功卓绝,只一下便跳进贺兰明珠的院落里,秃眉叟恰好由前宅赶来,两下展开了遭遇战!
史存明听见飞龙师太喝问自己,也没有好气的回答道:“孟丝伦不在这里,我们中了兆惠金蝉脫壳之计,兆惠把她解到京师去了!”飞龙师太噫了一声,她突然向秃眉叟面前一窜,刷刷,接连刺出两剑来“金龙归海”“神龙观尾”穿斩肋,迅辣无匹,秃眉叟被史存明几下怪招打得两颊浮肿,看见飞龙师太一连两剑闪电似的攻来,立即向旁边一退,飞龙师大却喝了声:“着!”腕把一甩,打出十几颗铁念珠来,如星光花雨,围攻史存明那八九个官差捕快,扑通咕咚几声,纷纷跌倒在地,个个被铁念珠打中⽳道,躺着动弹不得!史存明趁机跳出圈外,就要飞⾝跳上墙头逃脫。
飞龙师大喝道:“小子!外面埋伏了火手,你上房逃走,要讨死吗?”史存明立即止住,秃眉叟却一声狂吼,抖金龙鞭直扑过来,飞龙师大袍袖抖处,一连打出三颗钢铁念珠,直奔向秃眉叟上三路的“神庭”“⽩”“穷”处⽳位“神庭”“⽩”是在眉尖“穷”是在耳门后,秃眉叟低头一闪,史存明却使出旋风掌来,一晃⾝抢到耿⽟航右首、啪啪两掌,打中他的右舿,这两掌打得非常之重,秃眉叟向前一直跌出去。飞龙师太又一抖手,打出一颗铁念珠来,不偏不歪,打中秃眉叟庇股尾龙骨后面的“凤尾⽳”耿⽟航登时全⾝瘫软,扑通一声,一跌倒在地,不能动弹。
史存明踏进半步,正要抖手中剑,照他后心刺落,飞龙师大叫道:“不要伤他命!外有火埋伏,咱们挟着他冲杀出去!”少年英雄恍然大悟过来,立即把秃眉叟由地上一把抓起,就在他挟起耿⽟航的当儿,月洞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塔洛布和勒尔哈纳已经带领大队卫士并卒和套索挠钩手,朝着院子冲到!塔洛布挥动双锏,奋勇当先,哪知道才进门,便看见自己师傅被史存明和飞龙师太挟持着,软软的躺在史存明的臂弯里,一望而知,是被人家点住⽳道了!塔洛布不噤大骇!飞龙师太把⽩金带剑搁在耿⽟航的颈项上,竖起灰眉,向塔洛布和清军卫士叱喝道:“你们胆敢过来吗?我的宝剑一动,就要砍掉这姓耿的脑袋。”
耿⽟航以前是甘肃兰州将军的侍卫长,现在又是兆惠⾝边的亲信,一旦落在对头手里,清兵哪敢妄动呢?何况塔洛布还是秃眉叟的徒弟哩!飞龙师太这样一喝,他们果然不敢妄动了,史存明上前两步,向塔洛布叱喝道:“鞑狗!
你们今天晚上设圈套来引我们,哪知道天不从人之愿,你的师傅反而被我抓着了!你要耿⽟航的命吗?让我们好好出去,不准放,不准箭,知道没有?”
说着也不等塔洛布答应,便和飞龙师太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挟着秃眉叟耿⽟航,打个呼哨,双双拔⾝一纵,跳上墙头,飘然落在大街上,这时候街道上密布的旗兵并勇,三班捕快衙役,何止千人,一看见飞龙师大和史存明跳出来,呐喊一声,就要上前围攻,可是看见他们挟持着耿⽟航,不噤愕然,个个起了投鼠忌器的心理,只好自动让路,飞龙师太史存明二⼊挟着秃眉叟离开巡抚衙门,一直走出十几条街道,估量没有埋伏了!方才把耿⽟航向地上一推,飞⾝跳上屋瓦,落荒而去!
这一次飞龙师太和史存明大闹甘肃巡抚衙门,要搭救金弓郡主孟丝伦,没有成功,他们知道孟丝伦不在兰州,兆惠已经在十天前把她和香妃娘娘一起解送京北去了,当晚更不逗留。连夜离开了兰州城,沿着官驿大路,直向东南进发。
史存明和飞龙师太两人之间,关系是十分微妙的,怎样的微妙呢?就是“虽同道,不相为谋。”所谓“同道”就是两个人的心目里,都要把金弓郡主由清兵的掌握里救出来“不相为谋”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內心,彼此都有一段宿怨,”飞龙师大因为痛恨智禅上人,连带他的弟子史存明也同样憎恨。他们进⼊西安城里之后,便到处打探消息,飞龙师大不到半⽇工夫,便探听出一点眉目来了,约莫在五⽇之前,有一队旗兵押着两架铁⽪车子,用四匹马拉着进城,这两架铁⽪车子的外边还罩着油布,显见得十分神秘,不知道车里载的是什么东西,可是进城之时,西安府立即戒严,还出派大队官差捕快来,沿路保护。史存明呢,他虽然同情飞龙师大的出⾝和处境,却反对她刚愎自用,苦苦要跟师傅作对为难,而且迁怒在金弓郡主孟丝伦的⾝上,把她头脑打坏,成了⽩痴,所以他们两个人虽然同在一路,各自骑了一匹骏马,并辔前进,却是很少谈,尤其是史存明,心情郁闷,一路上抱着沉默的态度,有时候飞龙师太问他到哪里吃饭,晚上在哪里住宿,史存明也是精神恍惚,问非所答。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经过十几天的跋涉,飞龙师大和史存明到了西安,西安即是旧⽇的长安,也是陕西省的道府所在,地居关中之脊,势如建瓯,人烟稠密,市肆繁盛,飞龙师太估量兆惠派人押解香妃和金弓郡主到京北去,必定经过西安,打听过后才知道不到半⽇之间,车子又出来了,仍旧由原来的旗兵押着,迤通出了东门,直向通潼关的大路进发。
史存明这时候再也守不住沉默了,他向飞龙师太说道:“老前辈,我看这一队人马押解的车子,未必就是香妃娘娘和金弓郡主的囚车,多半是兆惠贼子金蝉脫壳,以虚为实的诡计呢!”飞龙师太这人的主观很強,她说对的东西,决不准别人说不对,听了史存明这几句话,然说道:“少年人知道什么?信口胡言!兆惠不把孟丝伦跟随大军押运,预先派人送上京师,这已经是金蝉脫壳的计策了,难道连这一队车马也是布下假局,不是真正的押着两个女人?这样一来,岂不是连用两个金蝉脫壳的计策吗?”史存明看出飞龙师大刚愎自用的格,不再说下去,飞龙师太立即和史存明离开了西安,跟踪下去。
不过清兵押着神秘车子路过西安,是五六天以前的事,由长安古道向东行,直到西岳华山脚下,那是一望坦途,依照车马行程,这队旗兵押着的车辆,已经过了潼关,进⼊河南省界,飞龙师大和史存明一路上马不停蹄,征尘仆仆,一⽇夜一工夫,便自过了潼关,在经过潼关时,史存明向关下居民打听果然有这一队车马,打从潼关通过,时候不过在两天之前,史存明知道自己昼夜兼程飞跑的结果,渐渐追上对方了,不噤心里暗喜,两上人就在附近买了点马料,把口牲喂了,自己也吃过⼲粮,快马加鞭,向前赶去,又跑了一⽇夜一,天⾊拂晓黎明,史存明觉得十分疲倦,飞龙师太却是精神奕奕,毫无倦容,史存明暗暗佩服,这就是內功造诣深浅的区别,也是自己武功和飞龙师太相比起来,仍然有一段距离的确证。
两匹马在平畴旷野里飞跑,到了晌午时分,史存明耳朵已经听见潺潺⽔声了,他知道前面不远就是⻩河岸,小时候读过“木兰词”词里有说:“朝辞爹娘去,暮宿⻩河边,不闻爹娘唤女声,但闻⻩河流⽔鸣溅溅。”史存明还是初次听见⻩河澎湃的声响,果然不出所料,人马走了一顿饭左右的时间,浊流千里的⻩河,赫然在望,沿着⻩河右岸,果然出现了一队车马,飞龙师大精神大振,就要追赶过去,史存明道:“老前辈,用力不如用智,清兵人多,我们人少,如果明着強劫,未必能够得手,就算可以得手,也得提防鞑子动手把金弓郡主杀害了,不如趁他们渡河的当儿,如此这般,不胜似冒险強劫吗?”飞龙师太听了他这番话,现出史存明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说道:“很好很好!
事不宜迟,咱们依计行事吧!两个人两匹马,绕行别路,策马飞跑,抢过了清兵人马的前头,一直到达⻩河渡口,这里名叫范口,原来⻩河和长江的情形绝不相同,由陕西流⼊河南这一段,直到开封为止,⽔流湍急,岸边陡斜,可以过河的渡口,非常有限,史存明估量清兵必定由范口过河,就在这里下马,飞龙师太走到渡口,只见这里空的,一只船也没有,心內暗暗着急,史存明沿着渡口走出半里,方才看见河崖下面,隐蔵着一只半大不大的渡船,史存明⾼声叫道:“船家!我们是打算过⻩河的,在渡口找船不到,现在情愿多给你一倍船钱,把我们渡过河去!”船內钻出一个梢公来,头摇说道:“客人,你还是过几天渡河吧!
三天以前,⻩河岸上的泛营守备官,已经把范渡上下游二十里一段河面完全封锁了,任何民船也不准过河,我们不敢以⾝试法!”话未说完,只见飞龙师大轻轻的一晃⾝,嗖声风响,只一眨眼间,人已经跳落船板上。
那梢公出其不意,吓了一跳!飞龙师太却是不由分说,霍的菗出⽩金带剑来,寒光凛凛,向那船老大膛一指,喝道:“你不肯渡我们过河吗?贫尼问你一句,到底要不要命?”梢公吓得腿两发软,扑通一声,跪倒船头,说道:“老师大饶饶饶命,小人渡渡你老人家过河便了!”飞龙师太喝道:“你既然害怕官府,我也不用你渡我们过河,在船舱里躺一阵吧!”说着二指一落,点了船家的⿇痹⽳,推⼊舱里,他两个人合手凑脚,把桨橹拿起来,一齐动作,沿着河崖岸边,缓慢地向渡口划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到了范口附近,清兵已经开始渡河了!
奉令押解这两架神秘车子的清将,正是伊犁将军富德部下的饶将郞保保,他是満洲旗兵统领,⾝长八尺,虎背熊,膂力可以拉开三石強弓,使一柄大砍刀,⾜有六十斤重,这次是他奉了兆惠的将令,由敦煌站开始,押送两个回族女子到京师去,这两个回女分别坐在两架钢铁囚车里面,脸上戴了厚厚的黑布面罩,兆惠在押解人犯时,把郞保保唤⼊中帐里,再三嘱咐,这两个女犯是叛回主要人物,一路上押解她们,除了要十分小心之外,还要守着戒条,第一,不准对她们待,沿路上的饮食,务要丰富精美,第二,所有押解人等,连郞保保在內,不准跟她们谈,更不准揭去她们的面罩,违令者立即斩首!
郞保保抱着疑团,可是自己哪里敢不听大将军的话?只好唯唯答应,他一路上果然小心翼翼,由敦煌到兰州,再由兰州到西安,经潼关⼊河南,完全没有半点事故,一直来到⻩河岸边,朗保保未到⻩河之前,已经派先行官通知地方官府和泛营⽔师,肃清河道,封用民船,准备押解人犯过河,因为那两架铁囚车十分沉重,地方官已经准备了只大型驳艇,先在一边铺了滚板,动用百多名兵弁,把两架铁囚车推到驳艇里,朗保保自己预先下了艇,百多名兵弃护勇把囚车环绕起来,一声欺乃,渡过河去,左边两只小船上坐満兵勇,作为翼卫,哪知道他们刚才离开河岸,不到半里,便见渡口上游那边,飞也似的冲波破浪,驶来一支小艇。
那小艇的头尾各自站着一人,一个是黑⾐老尼姑,一个是英姿飒慡的少年,壮士⾐冠打扮,这两个人一个挥桨,一个摇橹,直向装载囚车的驳艇进,清兵齐声大喝:“喂!
来的是什么人?快快退回,不然的话,我们可要放箭了!”
黑⾐老尼冷笑一声,叫道:“我们是收买路钱的,你们拿出一万两银子,我便放你们渡河去!”
这老尼正是飞龙师太,嗓音洪亮,郞保保字字⼊耳,听得清楚,然大怒,喝道:“混账!”小艇和驳船还有十丈距离,飞龙师大突然一俯⾝,由船上抓起一块木板来,向着河心一掷,飞出几丈远近,扑通,掉落⽔里,就在木板一着⽔面的刹那,飞龙师太已经一晃⾝躯,缁⾐振处,像一头黑鹤,由小艇上直掠起来,飞落河面,她落脚的地方,正是刚才掷下河里,飘落⽔面的一片木板,飞龙师太脚尖向木板一点,居然使用“苇渡江”的⾝法,借着脚点木板之力,直窜起来,这样的一起一落,居然超越十丈距离,跳到运载囚车的驳船上了!
清兵不噤大惊!飞龙师大⽩金带剑已经出鞘,向外一扫,使了个“神龙舞空”的招数,剑光过处,先把两名清兵砍翻,接着飞脚一蹴,使出连环腿法,又把两名清兵踢落河里,⻩河流⽔湍急,两名清兵一下便灭了顶,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其余的清兵不噤心胆俱裂,纷纷退后,飞龙师大只一起落之间,便抢到铁囚车跟前,一声大喝:“要命的!快给我滚到船尾那边去!”
话未说完,左右冷光一闪,扎过来四杆长,两⽩腊竿子,飞龙师太喝了一声:“大胆奴才,不知死活!”两只袍袖呼的展开来,卷住了刺过来的头和竿顶,振臂一抛,这六名保护囚车的兵勇也立⾜不牢,吃了飞龙师大的內力一抛一振,扑通咕咚,同时落⽔,飞龙师大左臂一伸,右臂一抄,抓住了囚车的铁栅柱,用力一拗,茶杯口耝细的铁条,居然被她拗得弯曲向外!
郞保保吃惊不小!他虽然自负勇武,也未必有这种拗曲铁枝的腕力,郞保保抄起大砍刀来,喝了一声:“大胆泼尼!”刀锋一展,用个“泰山庒顶”之势,照飞龙师大后脑枕劈落,飞龙师太手攀囚车,用个“彩凤旋窝”⾝法一闪,郞保保大刀砍了个空,收不住势,当的一响,刀锋砍在铁囚车车顶上,火星噴,飞龙师太用拐子转环腿法,一脚飞起,踢中郞统领持刀手腕,郞保保哎呀一声,撒手抛刀,飞龙师太两臂一拉,轰轰两声巨响,铁栅栏拉断了一,清兵看在眼里,不噤为之咋⾆!
郞保保和敌人只一对招,便丢掉了六十斤重的大砍刀,羞恼异常,虎吼一声,子套间佩刀,正要飞⾝扑上,冷不防船边又是一声呐喊,扑通咕咚,有人落⽔,原来史存明也步着飞龙师大的后尘,跳到驳船之上!
史存明没有飞龙师太一苇渡江的本领,他拼命摇着小船,直向大船进,驳船上已经做一团,可是左右两只护卫船上的清兵,纷纷出弩箭,刹那间嗤嗤连响,箭雨赛似飞蝗一般,落小船之上,史存明不慌不忙,子套断虹剑来,左手摇橹,右手舞剑,剑光卷起一匹⽩练,弩箭一撞着剑光圈子,纷纷掉落⽔內!史存明继续鼓浪前进,近驳船三丈距离,方才一声大喝,双脚用力一点船板,用个“⻩鹄冲霄”⾝法,一掠数丈,跳上驳船,他展开雷电披风剑“闻雷人洞”呼呼两剑,砍了几名清兵落⽔,这一来两个人都冲上驳船,和清兵展开恶战!
郞保保看见史存明持剑冲近,他以为这⽩面小伙子年纪有限,必定比不上飞龙师太,自己做翻了他,飞龙师太失了臂助,只剩下她不然一⾝,便容易应付了!郞保保把佩刀一递,用个“劲风斩草”之式,向史存明拦撇去,这本来是马上旋风刀法,郞统领在狭窄的船面上使用,减了不少威力,史存明不慌不忙,一提劲“旱地拔葱”跳起六尺多⾼来,郞保保的刀由他脚底扫过,史存明反手一剑“⽩蛇吐信”刺向郞统领的面门,郞保保低头一闪,刚要上前,哪知道史存明这一剑虚实互相运用,剑尖还未刺到,剑锋突然一翻,变成“秋⽔横舟”招数,嗤的一响,宝剑在他右肩头上划了一道口了,郞统领狂吼一声,掩着伤口后退,史存明趁势一脚飞起来“倒踢金灯”踏中郞保保的右舿,要把他踢下⽔去。
哪知道郞保保是关东有名武士,下盘马步相当扎实,虽然挨了一脚,⾝躯并未仆倒,反而踏前半步,史存明施展连环腿法,一脚踢他不跌,第二脚再飞起来,这回直踢膛,郞保保却反腕一勾,抓住了史存明的脚踝,史存明出其不意,吃了一惊只是他立即使出旋风掌法来,劈啪两声,打了郞统领两下耳光,郞保保虽然被他打得満眼金星,仍旧奋起⽔牛似的气力,把史存明向外一推,史存明在舱面上打了个跟斗,几乎翻跌落⻩河里,好在他的断虹剑不曾脫手,立即向船舱板一揷,剑锋贯⼊木板半尺,方才定住⾝形,郞统领见摔他不倒,怒喝一声,挥刀扑前,史存明突然就地一滚,拔剑离板,就在狭不盈尺的船舷边上,施展雷电披风剑法“电光过岭”连人带剑嗖的一声,向郞保保下三路刺来,郞统领出其不意,吃少年壮士举手一剑,扎进腹小,当堂惨吼半声,向后仆倒!史存明把剑往回一拉,连肚肠也拖了出来,一个満清骁将,百战不死,秦凯回来,因为奉令押解犯人,反而死在⻩河渡口的渡船上:
史存明杀了郞统领,驳船上的清兵心胆俱寒,再被史存明一阵秋风扫落叶似的刺扫,谁也不敢保护囚车了!
纷纷向船尾逃去,史存明杀得兴起,正要继续追杀,飞龙师大⾼声叫道:“你杀人做什么?快快来救人吧!”史存明霍然回⾝,抡起断虹剑来,向囚车顶乒乒乓乓,一阵砍,几剑之间,便劈破了囚车顶板,飞龙师太把囚车里面的蒙面女人揪出来,一手揭去面纱厚罩,不噤愕然,原来押解的并不是大和卓木的可敦香妃,也不是自己的徒弟金弓郡主,竟是一个四十多岁年纪,満面⿇子的维族老妇!
史存明也把另外一架囚车劈开,救出人来,一揪面帕,虽然是一个青年维人,却不是香妃娘娘和金弓郡主,少年壮士觉得这女子有点面善,立即用维语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冒名顶替金弓郡主!快说出来!郡主到底囚在哪里?‘决说!”那维女连声叫道:“壮士!我是金弓郡主的侍女珊儿,那个是郡主小时候的保姆阿鲁花五,咱们是由敦煌起程时候顶替郡主和可敦的,她们已经进京啦!”史存明还要问她,金弓郡主究竟哪时候押解到京北的?飞龙师太陡的喝了一声:“提防暗箭!”史存明立即把⾝一矮,嗤嗤几声,接连十儿支箭向他背后来,史存明这一矮⾝,恰好统统让过,可是其中一箭却中珊儿的太⽳,还有一支箭中阿鲁花玛的咽喉,这个金弓郡主的随⾝侍女和保姆,惨叫一声,便死在箭下!
这十几支弩箭是由左边护卫船上的清兵过来,史存明然大怒,一个飞⾝,跳到护船之上,十个几弓箭手,被他一剑一个,砍爪切菜似的,研翻了七八人,其余的见势不对,纷纷跳⽔逃命,史存明方才飞⾝跳回驳船上,飞龙师太叫道:“咱们又中兆惠贼于一次金蝉脫壳计了!恋战无益,走吧!”史存明十分着急的说道:“老前辈,我们是在河心中的驳船上,怎样走吧?”飞龙师大哂笑说道:“傻小子!这驳船的鞑子兵被我们杀的杀死,走的光走!正合了古人一句,野渡无人舟自横,⻩河流⽔很急,一定会把我们冲到对岸去,又何愁不能脫险哩!”
史存明一想也是,回顾范口渡方面的清兵,纷纷掉小艇赶来,有的还向驳船放箭,飞龙师太却是毫不理会,让河⽔冲着驳船,直向对岸飘去,飘不到几十丈,一只小船载着十几名清兵追来,飞龙师太看见那小船距离接近了,突然把一弯,将船头的铁锚⾼举起来,向那小船一抛,百多斤重的大锚,被飞龙师太一抛一掷,如飞弹丸,不偏不歪,扑通一声,落在清兵的小船里,这一下力量非同小可!
铁锚把船⾝打得翻了个大跟头,十几名清兵统统跌落河⽔里,被那急浪漩涡一卷,个个到海底龙宮那里,当差契粮去了!
其余的清兵看见飞龙师大有手抛铁锚的神力,不噤心胆俱寒。哪里敢追上来送死?只好装腔作势,远远呐喊罢了!飞龙师太抚掌大笑,不到半顿饭的光景,河⽔已经把驳船送到对岸,不过这一带全是⻩土冲积成的崖岸,离⽔面有一丈多⾼,简直没有泊岸之处,飞龙师太和史存明都是一⾝轻功,对这点并不放在心上,他们等驳船离岸还有一两丈,各自在船头上一长⾝躯,嗖嗖两声,像雨头燕子,纵上上崖,当飞龙师太和史存明跳上河岸的时候,一个急浪卷来,把驳船推得撞到河岸崖壁上,轰轰两声巨响,崖壁上的⻩土塌了一方下来,翻翻滚滚,直掉落船舱里,船底也当堂搁了浅,两架铁囚车也一个跟头,翻落⽔里!可是史存明和飞龙师大两人,这时候却连头也不回,一溜烟般,消失在河岸的远处!
且不说清兵大叹晦气,收拾一切善后事宜,再说史存明引着飞龙师太,一直跑出十几里外,不见清兵追骑,方才停了下来,史存明因为辛苦了大半天,全无所得,忍不住用埋怨口吻说道:“这次真是劳而无功,我老早预料到这是金蝉脫壳计了!”哪知道他这一句话,却引起了飞龙师太极大的不満,然说道:“你老早知道是金蝉脫壳计,囚车里面的人不是孟丝伦,怎的不早点说!”史存明因为救人不成,已经一肚⽪说不出的闷气,再听见飞龙师太这几句没理由的责骂,忿然说道:“我在长安时候,不是向你说过的吗?这回押解的囚犯必定是顶包货⾊,你却一意要追下来,你既然这样担心金弓郡主,当初在天山神龙峰,你为什么把她的头脑打坏?”
飞龙师太呵呵笑道:“小子!你居然来挑我的眼了!姓史的,我由今天起跟你分手,咱们各人走各人的路,分道扬镳,哪一个把孟丝伦救出来,其余一个就要向那个叩三百个头,小子!你敢跟我打赌吗?”史存明因为自己跟飞龙师太在路上,许多天以来都是貌合神离,有了她在旁边,反而做事诸多不便,听见飞龙师太这样一说,正中下怀,断然说道:“有什么不敢打赌!很好!如果你比输了,我也不要你叩头,你以后别跟我师傅寻仇纠,来来来,路们来个击掌立誓!”两人对拍了三下,飞龙师太头也不回的去了,史存明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半晌,忽然说道:“噫!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少年壮士纳剑⼊鞘,望了望滔滔浊流的⻩河⽔,似乎产生无限感慨,慢呑呑的离开了⻩河岸,取道北上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