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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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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后,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饭。天气晴朗,蚊子稀少。我说起这件事,表示今⽇要⼊宋凝梦中,修正一些遗憾,看小蓝是不是可以和我一道。因来姜国的这一路实在太过顺利,致使他毫无机会施展⾝手,一颗拳拳的心必然深感遗憾,此次随我⼊梦,势必发生诸多不可预见之事,总有机会救我于⽔深火热之中,正可弥补他的缺憾,也实现十六天四个时辰零三刻钟前他对我立下的诺言。

  我说完这一番话,在场三人纷纷掉了筷子,只是小蓝反应较快,竹筷落到一半,覆手轻易捞住,君玮和执夙则不得不请一旁的仆从帮忙重新换一副。

  君玮吃惊于我邀请小蓝⼊宋凝的梦却没有邀请他,而他才是君师⽗安排一路保护我的剑客。

  但我这样选择着实别有苦衷。因君玮虽号称剑客,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写小说的,常常在打斗途中突发创作灵感,而这时,他往往会自行决定结束打斗,找一个僻静之所进行小说创作,把同伴彻底遗忘在敌阵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小⻩⾝为一头人工养殖的华南虎,在某些时刻却能比野生的东北虎还凶残的原因。它已记不得被灵感突发的君玮多少次默默遗忘在刀丛箭雨中了。由此可见,如果命不是特别大,找君玮保护的风险就特别大,因…灵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灾难…也如此的不可捉摸,有了多余选择,连小⻩都不会选择君玮,遑论⾝手不那么好的我。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不能打击君玮的自尊心,想想对他说:“主要是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的琴啊,你看,要是大家都⼊了宋凝的梦,谁趁机跑出来毁了我的琴,那该怎么办?”

  君玮听后神⾊一顿,沉思一番,深以为然,转头一句一句嘱咐小蓝:“虽然你们去的是阿拂为宋凝编织的幻梦,但在梦中,你和阿拂是‮实真‬的,你们受伤便是真正的受伤,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万事小心,你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阿拂。”

  小蓝没说话,手中竹筷夹起蒸笼里最后一只翡翠⽔晶虾仁饺,我咽了咽口⽔。竹筷停在半空,他好看的眉眼扫过来,似笑非笑:“君姑娘喜这个?”

  我望着他筷中饺子,恋恋不舍地摇了‮头摇‬。

  竹筷却灵巧地转个方向,转眼饺子置⼊我面前碟中,碧绿的竹⾊衬着晶莹的饺子⽪,他执筷的‮势姿‬是贵族门庭中长年规矩下来的优雅严整。

  对于这个饺子,我其实并无执念,只是生前爱好,如今见到,忍不住怀念曾经味道,而因没有味觉,即便此时吃下,也如同嚼蜡,既然如此,无须浪费,就又把它夹到他碟中。

  筷子正位于汤碗上空,君玮一声怒吼:“你们在⼲嘛,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被吓得一抖,只见饺子迅速坠⼊汤里,小蓝顺势将我往后一拉。“啪”一声,菜花飞溅。

  君玮雪⽩的外袍上満是菜汤,愤怒地将我望着。

  小蓝瞧着君玮,一本正经道:“君兄弟说的话,在下都记得了,在下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君姑娘。”

  君玮咬牙切齿:“不用护住她了,你现在就把她弄死吧!”

  我说:“这样,不好吧…”

  小蓝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正要表态,静默很久的执夙突然出声:“姑娘竟懂幻术,东陆已多年不曾…”

  话未说完,被盛怒的君玮打断:“她家境贫寒,学点幻术聊以‮钱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执夙脸上出现古怪神情。

  小蓝含笑看我:“家境贫寒?聊以‮钱赚‬?”

  我看君玮一眼,端详他表情,觉得不好拂逆他给我的设定,点头道:“嗯…”执夙说:“…”小蓝说:“…”吃过早饭,君玮回房换⾐服,执夙不知道去做什么,留我和小蓝在花厅等待。我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冥想,怎样让幻梦中的沈岸爱上宋凝。华胥调织出的幻梦被称为华胥之境,华胥之境只是过去重现,宋凝所说的想象中的沈岸,其实做不出来。我和小蓝进⼊宋凝的华胥之境,为的是改变她的过去,让已经发生的痛苦之事不能发生,使她在幻梦中长乐无忧,只是怎能长乐,怎能无忧,若心中还有想望,那便是痛苦之源。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在苍鹿野的那场战争中将宋凝绑架,这样她就不能去救沈岸,沈岸死在那个时候,正死得其所。但这和宋凝的想望天差地别,我又想,要不要⼲脆赌一赌呢。

  正在內心纠结斗之时,小蓝打断我的冥想。他端详我的七弦琴,半晌,道:“方才君姑娘说此琴若毁,会有大⿇烦?”

  我心不在焉道:“嗯。”他饶有兴味道:“怎样的大⿇烦?此琴若毁,靠弹奏它而织出的华胥之境便会即刻崩塌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头摇‬道:“没有啊,只是此琴若毁,我就得花两个金铢再买一张。”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看着他。

  空气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他漂亮的眉眼突然绽出笑容,那笑容好看得刺眼了。

  他笑着道:“君姑娘这么,真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我听到这句话,其实心中略为不快了一下。就像我在清言宗生活时,听说山下刘铁匠为了哄老婆开心,夸奖老婆长得像大晁著名女戏子张⽩枝,结果被老婆着铁锹追赶了七条街,虽然张⽩枝倾国倾城,而刘大嫂六尺⾝长⾜有两百一十斤。其实天下女人皆同此心,但求独一无二,不求倾国倾城。我想,如果将来我的夫君说出小蓝今⽇这番话,我一定要让他跪⾐板。想完后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多余,假如将来我也能有夫君,只能是君玮,而君玮此人跪⾐板从来不长记

  辰时末刻,一行四人加一头老虎,一同来到约定的⽔阁。

  宋凝气⾊比两⽇前好上许多。⾼⾼的髻,绢帛剪裁的花胜牢牢贴住发鬓,银⾊的额饰间嵌了月牙碧⽟。我隐约记得在何处见过她如此模样,想了半天,回忆起两⽇前透过华胥调,我看到新婚那夜,她便是做此打扮,只是那时⾝着大红喜服,而今⽇,是一⾝毫无修饰的素⽩长裙。

  我说:“你这样…”

  她笑道:“总是要收拾得妥帖些,才好去见他。”

  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是她爱上的那个沈岸。黎庄公十七年冻雪的冬天,桑关前,那个沈岸五招便将她挑下马来;苍鹿野的雪山里,那个沈岸对她说:“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宋凝这一生最大的错,就在于只经历了沈岸一个男人,所以失去他仿佛失去一切,到死都不能释然。但假如她同时拥有多个男人,失去他搞不好只是减轻私生活负担。理智及时制止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这个故事就会演变成一篇女尊文。

  宋凝对我说:“君拂,倘若我还祈望和洛儿团聚,会不会太贪心,若他活着,下个月正是他六岁生辰,我不知道若他活着,如今会长成什么模样,但他活着那时候,是极可爱的。”

  我将包着七弦琴的布帛打开,低低宽慰她:“我来这里,本就是为实现你的贪心,我会让你们团聚的。我们先出去,你且躺着好好睡一觉,待你睡着,我就来给你织梦。”

  宋凝合⾐睡下。她的一番话,终于坚定我的信心,我想,我还是要赌一赌的。

  荷塘中一池碧⾊莲叶,几朵刚打苞的莲花点缀其间,仆从在塘边架起琴台。我试了试音,看见君玮捂住耳朵,他不知我今非昔比,琴艺已大有长进。我从前不爱学琴,因不知弹给谁听。师⽗上了年纪,每每听我琴音不到一刻钟就要打瞌睡。君玮则是一看我弹琴自己也要拿琴来弹,而我每当看见他的手指拨弄琴弦,就会情不自噤产生把手中瑶琴掼到他脑袋上的暴力想法。此后,慕言出现,纵然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不记得他的声音,但月光下他低头抚琴的⾝影却从未忘记,还有那些袅袅娜娜、从未听过的调子。记得有一句诗,说“将心事付瑶琴”我后来那样努力学琴,只因想把自己弹给他听。

  巳时二刻,⽇头扯破云层,耀下一地金光,我弹起宋凝的华胥调。本以为她如此刚強的子,又戎马三年,持有的华胥调必是金戈铁马般铿锵肃杀,可乐音自丝弦之间汩汩流出,凄楚幽怨得撕心裂肺了。华胥调是人心所化,以命为谱,如此声声⾎泪的调子,不知宋凝一颗心已百孔千疮到何种程度。再如何強大,她也是个女子,没有死在‮场战‬上,却败在爱情里。

  拨下最后一个音符,莲塘之上有雾气冉冉升起,模糊的光晕在离雾⾊中若隐若现,是只有鲛珠之主才能看到的景致。

  小蓝凝望远处假山,不知在想什么。我从琴案边站起,两步蹭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他诧然看我一眼。

  我正要解释,君玮已拨⾼嗓子:“男女授受不亲…”

  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个头,不拉住他,怎么带他去宋凝梦中?”

  小蓝没有出声。

  我保持着握住他手的‮势姿‬。

  因我已不是尘世中人,男女大防对我着实没有意义。但被君玮提醒,也不得不考虑小蓝的想法和他的女护卫执夙的想法。可除了拉着他以外,也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带他⼊宋凝的华胥之境。执夙神⾊惊讶,嘴巴张到一半紧紧合上,比较而言,小蓝就没有出现任何过反应,我觉得还是直接征求他的意见,斟酌道:“我拉一会儿你的手,你不介意吧?”

  他平静地抬头看我,挑眉道:“若我说介意呢?”

  我也平静地看着他:“那就只有等我们从宋凝的梦里出来后,你找把剑把自己的手剁了。”

  君玮说:“如此甚好,真是个烈男子。”

  我说:“甚好你个头。”

  小蓝微微翘起角:“说笑了,君姑娘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他的这个笑,陡然令我有些恍惚。但此时正办正事,容不得多想不相⼲的东西。我拉着他纵⾝一跃,跳进荷塘里雾⾊中的光晕。如果有不相⼲的外人经过,一定以为我们手拉手跳⽔殉情,同时君玮执夙小⻩在一旁和我们挥手做别,就像殉情时还有一堆亲人送行,真不知道叫外人们作何感想。

  光晕之后,就是宋凝的华胥之境。所处之处是一座繁华市镇,天上有泛⽩冬。远处可见横亘的雪山,积雪映着碧蓝苍穹,有如连绵啂糖。寒风透过薄薄的纱裙直灌进四肢百骸。鲛珠寒,我本就畏寒,被呼呼的风一,立刻连打几个噴嚏。诸事准备妥当,却忘记现实虽值五月初夏,此时在这华胥之境,正是腊月隆冬。我哆嗦着道:“你带钱没有,我们先去成⾐店…”话没说完,面前出现两领狐裘大氅。

  我不能置信地看向小蓝。

  他将红⾊的那顶放到我怀中,自己穿上一顶⽩⾊的,看着我目瞪口呆模样,道:“用早饭时听君姑娘说起沈夫人救沈将军时是个寒冬,便让执夙去准备了两套冬⾐,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我搂着狐裘一边往⾝上套一边赞扬他:“小蓝,你真贴心。”

  他立在一旁悠悠打量我,道:“一般贴心。”半晌又道:“穿反了。”

  “…”穿戴完毕,我同小蓝说起我的想法。我们来的这个时候,大约正是宋凝将沈岸从尸首堆里翻出来,陪他待在苍鹿野一旁的雪山山洞中。其实一切都因沈岸认错人,虽然不能保证倘若他醒后第一眼所见是宋凝而不是柳萋萋时,会不会像钟情柳萋萋那样钟情宋凝,但,赌一赌么。我画了一个鱼骨图进行分析,觉得第一要让宋衍‮出派‬来寻宋凝的手下离开镇子,才能使宋凝安心留下陪伴沈岸就医;第二要让沈岸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医馆里的哑女柳萋萋,才能从源头上扼杀他们眉眼传情的可能。小蓝认为这很好办,把宋凝他哥的手下和柳萋萋一概杀了就万事大吉。提出这个心狠手辣的建议时他脸上一派淡淡表情,仿佛杀个把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省事,只是这是鲛珠编织的幻境,鲛珠靠昅食美梦修炼自⾝法力,固然梦要美好必须人为引导,但在这引导过程中肆意制造⾎光之灾,却并不利于鲛珠修行。换言之,杀了幻境中的柳萋萋等人,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再活一年半,但不杀他们,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多活三年。于是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大开杀戒为好。也许在这个幻境中,为了实现对宋凝的承诺,我终归会杀掉一个人,但这是做生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就是所谓的万不得已。

  我对小蓝说:“我们还是不要选择这么烈的方法,用些温和的方法吧,能在言语之间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用上冷兵器呢,这多不文明啊。”

  小蓝沉昑道:“照你这样行事,不嫌拖沓么?”

  我淡淡道:“谁叫我是个善心的好姑娘呢。”

  小蓝没有理我,径直上了旁边的酒楼。

  我问了下路人,这是小镇上最大的酒楼。

  到达二楼,只有靠窗一张桌子还空着,于是坐下。

  我对酒楼的靠窗位置一直心生向往,因在传说中,靠窗位置总是坐着神奇人物。如果是爱情传说,坐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如果是侠客传说,坐的不是盟主就是教主。这些神奇人物到酒楼用饭基本上只坐窗边,修长手指端起净⽩酒盏,留给众生一个侧面,在传说中美轮美奂。

  我前后观望一番,问小蓝:“偌大一个酒楼,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处空着?”

  他一边斟茶,一边抬了抬下巴。

  我没看懂他的意图,揣摩道:“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位置只能由传说中的人坐,大家普遍觉得自己不是传说,所以才自动将它留着?哈,大家真是太自觉了。”说完打了个噴嚏。

  小蓝腾出手来指了指一旁的窗户:“窗户坏了,关不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又打了个噴嚏。

  他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给我,慢悠悠地:“外面风这么大,要有多余的位置,我也不愿意坐在这个风口上。”

  我说:“这个…”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再次打了个噴嚏。

  小二很快过来点菜,小蓝温了一壶酒,此外还点了什么菜⾊我没注意,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翡翠⽔晶虾仁饺。我在沉思中分神道:“早上也吃的翡翠⽔晶虾仁饺,还是换个菜吧。”

  小蓝道:“你不是吃这个么?”

  我说:“我无所谓的,关键是看你喜什么?”反正我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小蓝抬头看了我一眼,小二嘴甜,赶紧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赞同地嗯了一声,继续陷⼊沉思。沉思的问题是如何兵不⾎刃将宋衍的手下引出镇子,而这件事首当其冲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哪些人是宋衍手下。虽然透过宋凝的华胥调,我隐约看到过他们的⾝影,但隔得太远,只能辨识出是几个虎背熊的彪形大汉。这镇上彪形大汉如此之多,我总不能挨个儿地问人家:“大哥,是黎‮军国‬队出来的吧,有个事儿,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效率就太低了。

  酒很快上来,小蓝端给我,正接过暖手,他却握住酒盅,并不放开,我伸手去拽,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我不过与那姑娘指了指路,你怄什么气?”

  我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啊?”

  他皱起眉来,冷冷地:“又装糊涂,我最恨的就是你和我装糊涂。”

  我指着自己鼻子:“你是和我说话?你说什么姑娘,我…”

  他截住我的话头:“方才持的那位姑娘,紫⾐,⾼个儿。自我夸了两句她手中的兵器,你和我说话就不冷不热的,还不承认自己在怄气,你在怄什么气?”

  我没搞懂状况:“怄气?我没怄气啊。”

  隔壁桌几个汉子突然哈哈一阵笑,起哄道:“哪里的醋罐子打翻喽,兄弟,你这相好的是在喝醋呢,谁叫你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姑娘,哈哈哈…”我依然没搞懂状况,但被他们这么一闹,酒楼里大半客人的目光都被昅引过来。

  我说:“紫⾐姑娘,⾼个儿,还持?”

  他不理我,径自握住我一双手,方才还冷冷的眉梢眼角突然漾出含蓄的笑,轻轻道:“果真吃醋了?”

  我不动声⾊把手菗出来,道:“果真没有吃醋。”

  小蓝放开我的手,没有強求,因桌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人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猜想他着实不好強求。

  这堆人马皆着姜国服装,口音却带着从黎国边地催生出来的直慡,一听就知道是乔装改扮。打头的那个朝小蓝抱一抱拳:“兄台方才说见着一位⾼个拿的紫⾐姑娘,还同那姑娘指了路,敢问兄台那紫⾐姑娘是要到何处?”

  其实自打这堆人马出现,我即刻就参透小蓝的意图。他口中的紫⾐姑娘特征明显,只要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就不会认不出那是宋凝。他杜撰出一个各方面特征都和宋凝无二的姑娘,做这一场戏,只为顺其自然将寻找宋凝的这帮人祸⽔东引。而我想通这一点,再观察小蓝表现,就情不自噤地有点目瞪口呆。

  他此时脸上正出现戒备神情,警惕打量面前几个人:“那紫⾐姑娘同你们有什么⼲系,你们要做什么?”就像他果真遇到一个紫⾐姑娘,虽是萍⽔相逢,却对她欣赏有加,害怕面前这一堆人是她仇家,情不自噤就要维护她。

  一堆人马面面相觑,打头的为难道:“实不相瞒,兄台遇上的那位紫⾐姑娘八成是我们离家出走的‮姐小‬,‮姐小‬离家出走,少爷十分担心,派了我们兄弟几个出来寻她,我们‮姐小‬这一路前往了何处,还望兄台如实相告。”

  我心中说告吧告吧,随便瞎指一个地方让他们找去,但小蓝只是露出狐疑神⾊。

  转念一想,立刻明⽩,他心中肯定也很‮望渴‬说出接下来的台词,好将对方引到镇外去,但为了不叫他们怀疑,特地庒抑心中所想,使出这一招擒故纵,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坚信,他下的这个套确实不是一个套,他是很真诚的。但经验其实是这样,越是真诚的‮子套‬越能套住人。

  对方果然坚信,郑重道:“兄弟几个这一趟出来委实只为找寻家中‮姐小‬,兄台尽可放心,若那位紫⾐姑娘不是‮姐小‬,兄弟几个也断不会为难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小蓝探究地观望打头的表情,半天,道:“既是如此,若妨碍阁下找人也是一桩罪过…一个时辰前,我们在石门山山脚遇到那紫⾐姑娘,她同我打听汤山里姓荆的剑客,说要去拜访这位剑客,问起汤山该怎么走。”短短一句话,表情包涵诸多內容,有说与不说的挣扎,有终于说出的茫然,还有说出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无奈。演技精湛到如此田地,不⼊梨园真是可惜。

  他说完,打头的沉昑道:“确然是‮姐小‬的作风。”抬头朝我们抱一抱拳,带着一堆人马,风驰电掣般迅速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蓝很敬业地以茫然里略带愁闷的表情相送很久,直到透过关不上的窗户发现他们消失在茫茫地平线尽头。我转过头来,看着小蓝恢复平⽇神情,一派悠闲地执起酒壶来自斟了一杯。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眼前小蓝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一面,绝不是当初被女人刺伤后在上一躺就是两天的颓然。其蜕变就像种下一颗葡萄结果结出一个葡萄柚。但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综合和提⾼,没有结出榴莲或者火龙果,即便令人惊诧,也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我坐到他对面,假装漫不经心道:“石门山,汤山,你对周围地形么。”

  小二上了个姜汁条,小蓝边观察姜汁成⾊边道:“七年前苍鹿野之战我略有耳闻,闲时研究了下,顺便了解了点儿周围地形。”

  我说:“那你又知道宋衍的手下一定是在这个酒楼?”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道:“他们此行是办公差,吃住路费都是公家掏银子,正是午饭时间,那必然是来这家全镇最贵的酒楼,你见过哪个出来办公差还帮公家省银子的?”

  我一想,还真是如此。

  我当卫国公主时,被⽗王封号文昌,在传说中,成为卫王室最聪明的聪明人。虽然传说中的事多半都不是真事,但在卫王宮中,和众人一比,我对自己的聪明还是有几分自信。而今⽇种种,与小蓝一比,立刻相形见绌,难道说明卫国亡国,并不是天灾人祸,一切皆是因王室智慧普遍低下?

  小蓝说:“你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只是被大家众口相传,就显得很传说。现在没有传说,传说只在过去和未来发生,只存于虚幻,其实并无意义,一切只是错误估值,但越是错误估值,仿佛价值越大,而实际上价值果然越大,真是令人没有想法。”

  小蓝表示没有听懂。

  我说:“其实就是…”

  他打断我的话,道:“先吃饺子吧,吃完再说。”

  是我们开始吃饺子。

  而我吃完饺子,已然忘记方才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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