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清早,郑士衷拎着早餐走出第一征信社,而柳慑正打着哈欠准备进⼊公司。
“你去哪里?”跷班跷得这么正大光明,不太好吧?
郑士衷举⾼装着三明治、广东粥的袋子。“找小媛一起吃早餐。”
“⼲么?还怕她想不开?放心吧!以她的个,绝不会被男人骗一次就杀自的。”
“我知道小媛很坚強,不过碰到这种事,谁都会心情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开心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单纯的关心?”
郑士衷狂翻⽩眼。“大哥大,我跟小媛之间比开⽔还清⽩,⿇烦你的思想别太龌龊。”
“现在是比开⽔清⽩,过些⽇子就难说喽!”柳慑咕哝着。
“你说什么?”
“我说大大哥,别说兄弟没提醒你,你若真对小媛没趣兴,尽快离她远一点,否则被啃得连骨头渣也不剩,你哭都来不及。”他们从还在当察警时就爱互相打趣,柳慑叫郑士衷大大哥;郑士衷则唤柳慑大哥大,连黑道大佬见到这对罪犯克星都要后退三步。
“小媛不是霸王龙,不吃人。”郑士衷拎着早餐往外走。“你啊!有时间跟我耍嘴⽪子,不如下趴来睡几分钟,你的眼睛快比熊猫还黑了。”说完,走人。
“爱情是盲目的。”柳慑继续打哈欠。他不也是盲者之一吗?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儿,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睡顿觉了。
郑士衷搭计程车来到袁家。他本来是开车的,但是才驶离征信社一百公尺就将车子开上全安岛,下不来了,只好请人来拖吊。
幸亏现在台北満街计程车,否则靠11号公车走到袁媛家,早餐都可以当下午茶了。
他按电铃,袁⺟来应门,郑士衷礼貌的微笑打招呼,袁⺟瞬间呆掉。
任她年过半百,见识万千,但还是免不了痴。
真是夭寿,怎么会有男人的眼睛这样魂勾,简直是天生来祸害女人的。
“伯⺟早,请问小媛在吗?”
袁⺟呆滞,两个眼睛呈心型。
“伯⺟!”郑士衷加大声音喊道。
“啊!”袁⺟猛然回神。“士衷,这么早,有事吗?”声音甜得像藌。
“我找小媛,她在吗?”
“不在。”恶狠狠的嗓音,是袁⽗。他为什么要女儿结婚,还不是因为这个桃花眼,勾得袁媛心神不宁就算了,连自个儿老婆看到他也要发花痴,叫他这为人⽗、为人夫者情何以堪?
郑士衷知道袁⽗不喜他,虽然原因很好笑;但所谓偏见,就是不管如何解释都不会有成效,不如保持距离以策全安。
“既然如此,我不打搅了,再见。”脚底抹油,赶紧闪人。
“士衷,等一下。”袁⺟上前一步拉住他。
郑士衷回眸,再电一下。
袁⺟脚软,倒进袁⽗怀里。
“伯⺟叫我有事?”郑士衷问。
袁⺟脸红得像颗透的苹果。“小媛…打昨晚回来就不跟我们说半句话,你如果找到她,帮我们劝上几句,要她别生气了,同时也…谢谢你。”
袁⺟也是有些內疚的,长得桃花不是他的错,但她家那老头子却因此不愿接受女儿喜他的事实,说什么英俊的老公不好照顾,非女儿另外相亲结婚不可。
结果婚是结了,却变成一场大笑话,他们为了这事差点没吵翻天。
郑士衷点点头。“我会开导小媛的,伯⽗、伯⺟也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才叫她去相亲。这件事是意外,怪不得人。”
“哎…谢谢。”袁⺟垂下目光;因为老公在后头瞪得她背都快着火了,她不敢再贪恋“美⾊”
“不客气。”郑士衷挥挥手,走了。
袁⽗推怀里的老一把。“人走远了,你还没疯够啊?”
“谁疯了?”袁⺟瞪了丈夫一眼。“都怪你,阻止女儿跟士衷在一起,叫她去相亲、相亲,好啦!相了一个有妇之夫,出这么大的丑,你満意啦?”
“我満意什么?你难道没嫌过郑士衷太有女人缘?”
“我是说过他太有魅力,女儿跟他在一起,肯定会招来一堆女人的妒忌,但我没说他不好啊!”他是好到她若年轻个几十岁,肯定去倒追!
“是啊,有魅力,连你的魂都一起勾走了。”
“老头子吃哪门子醋?”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简直…反正我绝对不准女儿嫁他。”
“有胆你现在去跟女儿说。”袁⺟气得扭转进屋里。
“我…说就说,谁怕谁?”等郑士衷将女儿哄得气消,他就再接再厉说服女儿另找对象,但是…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郑士衷喔!
“哼!谁叫那个桃花眼要同时引勾我的老婆和女儿!”气得直气,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纯粹是在吃醋,但他确实嫉妒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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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西落,満天云霞尽皆染红,郑士衷终于在小鲍园的秋千下找到袁媛。
“哇,你…小媛?”他应该没认错人才对,脸长得像袁嫒,⾝材、气质也像,独独头发,袁媛是短发啊!但眼前的女孩却披着一头及的乌黑长发。
“衷哥。”袁媛开口打招呼,证明他没认错人。
“你的头发…”他是听说过失恋的人会剪头发,但是她原本是短发啊,怎么会突然变长发?
“这是假发啦!”袁媛笑着伸手拨一下长发。
夕余晖中,黑发成瀑,圈起一阵眩人的漩涡,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到过去…
娇小可爱的冬冬,那一个⻩昏…对了,他和冬冬就是在这个公园里,同样红霞映天的时光中相识,他追贼跳过秋千架,惊动佳人,螓首回转间,黑发如帘,四道目光相遇,造就了一段情缘。
那一次的任务,他被记了一支警告,因为他的莽撞行动牵连无辜路人,恶贼捉住冬冬威胁他。
虽然最后他仍旧捉到了贼,但冬冬却被吓惨了,事后发了三天⾼烧;可是她没怪他,反而安慰他,一切都是意外。
温柔的冬冬从此牵住了他的心,直到…同样是在这座小鲍园,她被他的仇家打了一,浑⾝鲜⾎地倒在他怀里,惊诧的大眼死不瞑目地圆瞪着。
他心碎了,从此不谈情、不说爱,用所有的心神去思念那逝去的至爱。
“哇!”袁媛看他恍神了,一箭步跳到他面前,扯下假发,吊眼吐⾆做一个大鬼脸。“吓到你了吧?”
郑士衷确实被惊得脸⾊发⽩,时空倏然转换,温柔的冬冬变成调⽪的袁媛也就罢了,她还…
“你怎么…”他张大眼睛,指着她的脸。
“我不过是买一顶假发戴戴,你有必要这么吃惊吗?”她把玩着假发回到秋千上坐着。“别人失恋都会剪头发以示重新开始,我头发已经够短了,就⼲脆买顶长发换一下造型,意思一样嘛!”
他气急败坏地道:“谁管你的假发啦!我是说你的眉⽑,为什么全没了?”刚才她戴着假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额头,他还没发现她的眉⽑不见了;她假发一摘掉,他差点心脏⿇痹。
“剃掉啦!”她随手把假发一扔,空心投篮,直接进了垃圾桶。
真服了她!他走到她⾝旁的秋千坐下。“你⼲么非剃眉⽑不可?”一个女孩子把眉⽑剃光光,能看吗?
“哎,我一早去美容院,本来想请设计师帮我剪头发的,可是我结婚前才特地去整理过,设计师说再剪不好看,我那时看着镜子,直接就瞧见眉⽑,一时冲动就跟对方借了把刀,顺手把眉⽑剃了!之后我才想到我不能剪发,但可以买假发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你的假发是用来『生新』兼『遮丑』的,⼲么又把假发丢掉?”说着,他就要去把假发捡回来。
“这假发当时在店里看很漂亮,但是戴在我头上很丑,不扔留下来做什么?你看,我买了眉笔,以后可以天天画眉⽑了。”她打开⽪包,掏出一支尚未拆封的眉笔。
选中这座公园,坐在秋千上,戴着长假发;她的一切作为不过是为了打碎他对冬冬的回忆,拉他正视冬冬已逝的事实,现在活着的,陪在他⾝边的是她。
她不在乎他在心里为冬冬留一块地方。
但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总有一天,他得往前走。
且让回忆变成单纯的回忆,在现实的生活中,他们仍可携手相依相偎、摆脫孤寂。
郑士衷一张脸像霜打的茄子,彻底青了。
“你…我实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昨晚你明明说你不在乎庄子维的欺骗,今天又…如果你真这么气庄子维,我去替你教训他,拜托你别再蹋糟自己好不好?”
“如果你指的是我剃眉⽑,那真的与庄子维无关。”她心里想的是他。“再说眉⽑用画的就行啦,还能天天换眉型,十天半个月就长齐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赶紧画吧!”让他对着一张没有眉⽑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起无脸鬼的故事。
“现在?”
“难不成画眉⽑还要翻⻩历、挑吉时?”
“但是我没带镜子,不会画啊!”她摸摸原本长眉⽑的地方,再瞧一眼手中的眉笔。“不然你帮我画?”
“我?算了,我去帮你把假发捡回来。”让刘海盖着她的额,他才不会瞧着就反胃。
“你捡回来我也不戴了,都丢进垃圾桶了,天晓得沾了多少细菌,休想再让我碰它。”
“你这样一眉⽑都没有,也不怕被笑?”
“所以叫你帮我画啊!”“我又不是女人,哪里会画眉⽑?”
“随便撇两下,不会吓到人就好,我又不讲究。”
哪有女人不在乎美丑的?他看着她手里的眉笔,非常苦恼。
他是可以不理她,让她去吓人,反正丢脸的是她,又与他无关。
但现在对着这张恐怖面容的是他啊!他现在才知道没有眉⽑的脸看起来有多可怕。
拿起眉笔,它比他练⾝体的哑铃还重。
“真的要我画,也许我会画成两条⽑⽑虫喔?”
“你就是画成两座山也无所谓,我又看不见。”她大方地把脸凑向他,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昅,又热又急。
他的心律也了,一下子跳离秋千架。“你⼲么突然靠这么过来?”
对上她的大眼,他突然手⾜无措,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塑胶袋,里头装了他特地买的早餐,但现在时间已经是傍晚,再美味的餐点也酸腐发臭了。
“哇,什么东西这么难闻?”袁媛也跟着跳离秋千,一下子蹦到他⾝畔,就是要贴着他。
郑士衷捏着鼻子。“早餐啦!我买了两份准备找你一起吃,谁知道你一早就出门,我到处找你,都忘记吃了。”结果两份心意因此变味。
这就是为什么她离不开他的原因。这样一个温柔贴心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却碰见了,叫她如何忘了他?
她试过要与他保持距离的,但每次她受伤,给她最多慰藉的就是他,搞到最后,她上了瘾,变成没有他,她的⽇子就活不出滋味。
袁媛的个并不软弱,做不来默默付出,等某一天郑士衷突然开窍爱上她的事。
她决定主动追求属于她的幸福。
“也就是说你找了我一天,都没吃饭?”她狡猾地笑望着他。
“对啦!”饿死他了。
“你不会打我机手?”
他急忘了,不行吗?桃花眼闪过一抹仓皇。
她強硬地将一张脸凑近他。“帮我画眉⽑。”
他苦恼地望着她光秃秃的脸。“早知道你失踪一整天是去搞这玩意儿,我绝对不会到处找你。”
“好啦,晓得你很辛苦。喏,你帮我画好眉⽑,我请你去打市吃东西,从第一摊吃到最后一摊,把漏下的三餐都补回来。”
“我又不是猪。”瞪着她,他动手开始画眉⽑。
她让那一眼瞪得浑⾝一颤,两条腿像⿇花一样拚命抖。
“不要动。”他扳正她的脸,已经够怕了,她还动来动去,真想弄两条⽑⽑虫在脸上?
“衷哥…”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现在才发现你不止笑着时电眼魂勾,生气瞪人时,更加厉害。”
他俊颜闪过一抹红。“找死啊?”
她掩嘴,嘻嘻直笑。“要死也得等明天领完薪⽔再死,二十几万呢!可不能便宜了公司。”
真的很想掐死她…
“懒得理你。”眉⽑画好,他把眉笔丢还给她,没脸看她,因为画得太丑了,两道直线画在她脸上,标准的一字眉。
“那我理你好啦!”嘻⽪笑脸攀住他。“要有公德心,把地上的垃圾收一收,我请你吃饭。”
“就会说,怎么不帮忙?”抱怨着,手里没停下收拾的动作。
“太臭了,我会吐。”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况且我刚刚才伤过心,你忍心让我再伤胃?”
“我一点都看不出你有伤心的样子。”终于还公园一个清洁了。他拍拍手,环顾四周,夕将没,红霞逐渐被黑云取代,再过不久,天空会整个变暗,星星一颗接着一颗亮起来。
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边一颗星,不知道那漫天繁星中,哪一颗是冬冬变的…
“吃饭了。”袁媛突然扑到他背上。“驾,马儿快跑,我们去夜市吃好料的。”
“喂!”什么东西嘛!又把他的幻想打碎了。“下来,你快庒死我了。”
“不要,我又累又饿,要休息。”赖定他、死他。
“我这个四处奔波找你的人都没喊累,你有什么资格喊?”
“当然有。我一大早没吃早餐就出门,在美容院门口站着等人家开门,结果只洗了头,然后自己剃眉⽑,又去假发店买假发,四处逛,到了公园,从一点就在这里秋千到现在,疲倦和饥饿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她还是在乎庄子维的欺骗,把眉⽑剃光,真傻…他不吭声了,背着她慢慢走出公园。
“衷哥,你怎么知道要来公园找我?”莫非他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晓得,随便晃就晃来了。”巧合吧!“那你又怎么会来这里?”
“这座公园对我有特殊意义啊!”她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我的初恋。”
“你的初恋是在这里发生的?”太不可思议了。“我也是,太巧了。”他在这儿遇见冬冬。
有什么好讶异的?他一天到晚在这里凭吊去世的恋人,某一天,她偶然经过,被他魅惑又哀伤的眼神昅引,于是送上一颗芳心,再老梗下过的相遇,比八点档还要八点档。
“大楼林立的城市看似繁华,其实很寂寞。在⽔泥丛林中,绿⾊无疑是最容易卸除人们心防的,所以很多感情都在公园里发生,没什么巧不巧的。”
“你说得对。”因此他不爱去灵骨塔祭拜冬冬,总爱到公园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小嫒,你的初恋情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那个⽩痴叫郑士衷,正背着她。“不告诉你。”但她不会跟他说,因为说了他十成十会逃走。“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拿这个刁难我?你忘记我⼲什么行业了?十天,我就把对方的生辰八字都挖出来。”如果是个好对象,正好可以安慰失恋的她。
“我要他的生辰八字⼲什么?你把他整个人送来给我还差不多。”
“初恋最美。”所以他忘不了冬冬,而袁媛心里则始终挂着初恋情人。“了解,我会帮你查一查,如果对方至今未婚,又没有不良嗜好,我就帮你重圆旧梦。”
“这点不必查了,对方保证没结婚,也没不良嗜好。”她很了解他的。
“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偷偷观察着对方吧?”
她还趴在他背上让他背呢!“对啊!不行吗?”
“那个人我认不认识?”有范围才好找。
“的。”
他开始在脑海里过滤自己的朋友,年纪与袁媛适合,能教她念念不忘的,人选不会太多,十手指数得完。
“三天,我就把你的初恋情人送上你家。”
“耶?”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觉得不太妙。“你确信听懂了我的话?”
“你的初恋情人是我认识的朋友之一,你们在公园认识。这么明显的线索我还找不到人,第一征信社可以关门了。”
她现在就想去砸了第一征信社的招牌,郑士衷那颗木头脑袋,实在太了不起了。
“你要能找到人,我包一百万媒人礼给你。”顺便把自己倒贴给他,这个大笨蛋,为何这么不解风情?为何…她低下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哇!你别咬啊,我尽快帮你找人就是,松口。”疼死他了。
笨蛋、⽩痴、木头,智障…可是,她喜。继续咬,但力道放松了一点,要一直咬到他记住她,记进了心坎里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