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由于北方邻近边疆地区,所以各民族饮食文化的流与融合,都比南方更为普及。
胡汉间传统的饮食结构产生了很大的改变,北方和西北地区的共同饮食特⾊渐变为“食⾁饮酪”中原內地通过与西北方少数民族的商品流,引⼊了许多蔬菜、⽔果和调味料。
与此同时,西域的烹饪方法也传⼊中原,耝犷豪迈的饮食风格亦成为一般民众的生活习惯。
至于唐圆圆,她虽来自京城,祖籍在山明⽔秀的苏杭,令她不单长成精致可爱的⽩胖模样,连她煮菜的风格都偏向精致玲珑,跟北方的风格大大不同。
不过这样的差异却也成为一个极佳的流机会,南北的厨子互相学习对方的长处,亦弥补自己的不⾜。
一向好学的唐圆圆来了两个多月,便得到了不少资深厨子的指点,也学会了很多不同的北方菜式,令她觉得这次来北方当厨娘,真的是不虚此行。
当然,和邢瀚禹意外的杠上,是她始料未及的小揷曲,谁会料得到他这北方的一城之主、军将之帅,会和她这种小人物计较呢?
幸好,到现在邢瀚禹仍未发现,他的膳食都是出自她的手,否则他不大发雷霆才怪。
今天,是节度使府举行一年一度骑比试的⽇子。
它既是兵将一层⾝手的好机会,也是晋升官阶的大好跳板,所以全朔方城的男子都齐众在节度使府前苑的大练武场。
到了晚上,会举行千人宴,招待有参加比试的兵将和家属,所以这可以说是全城同的一个大⽇子。
这回唐圆圆可不像上次那般轻松了,她也得一起下厨,不过由于她初来朔方城,未见过此等大型骑比试,因此童总管特意带她一起到前苑观赏。
烈⽇当空,比试在下热闹展开。
“天呐,怎么这么多人?”看到练武场內密密⿇⿇的人头,唐圆圆惊讶不已。
“哈哈,几乎全城的兵将都来了,你说多不多?”童总管満意地看向练武场。
人多是好,代表大家都有力争上游的企图心,这无论对整体士气或是体能,都是好事。
“看来今晚我们厨房会忙翻的。”她嫣然一笑,跟着四处张望,下意识地想寻找某个人的⾝影。
“你在找谁?”童总管发现她的目光。“城主吗?”
唐圆圆抬着头瞥他一眼,害臊得脸红了脸,连忙否认。“不、不是,我只是随便看看…”
她的举动有那么明显吗?她也不是故意要找邢瀚禹的踪迹,而是因为在场这么多的兵将,她也只认识他一个啊!
“不用害臊,城主是最出众的将领,任何人都想一睹其风采。你们女子平⽇不能上场战,自然只能在这种场合里看到城主啊!”童总管把一切看得理所当然,应该说,他已习惯姑娘们对邢瀚禹的仰慕。
“是啊是啊!”唐圆圆心虚地附和。
“说真的,咱们朔方城的兵将在边境开疆拓土,战功显赫,是不能被忽视的重要军事力量。而城主就是我们的首领,一直以来,他的能力令许多外族忌惮不已,他生来就被誉为练武军事奇才,一般人就算再努力,花上十倍的时间,都未必有其成就。
在城主统整朔方城之前,北方表面上虽是平静,但各路人马暗地里角力不断,幸好,城主服征了其他蠢蠢动的势力,彻底将多年来的纷做个终结,才有现在如此统一团结的局面。”
第一次听到邢瀚禹的功绩,不讳言,唐圆圆对他的确产生了些刮目相看,开始打心里佩服这位人物。
如果他的子能更柔和一点、宽容一点、不偏食一点,相信他一定会更受人喜爱。
正当她重新聚焦于比试时,她见到邢瀚禹了!
邢瀚禹泰然地走进场內,手臂挪动时便会牵动⾐衫,展露出劲健的肌,而从他敞开的领口望去,是结实的肌⾁。
天啊,他也未免穿的太暴露了吧?整个膛都被人瞧见了,害她忍不住在心理猜想,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当然,她也只敢想想而已,毕竟,这可是于礼不合的遐想啊!
而当她猛然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时,她发现所有人都在大力鼓掌,原来是邢瀚禹要下场竞赛了。
邢瀚禹一个漂亮前翻,自台上轻松纵⾝跃下,落在一匹马儿⾝上,一声喝斥,策马奔向目标箭靶。
他的动作俐落得似乎已弓人合一,精准无误地中最前面的箭靶红心,然后箭的冲力直穿红心,落到后面的两个箭靶上,把三个箭靶串连在一起。
唐圆圆被他的有如神技一般的箭功力,震撼的瞪大了双眼,她将双手撑在护栏上,难以置信他会“一箭三靶”!
或许因为自个儿是⾝材丰润型,看来软软可爱,但⾝体灵活度不⾜,更遑论是做这种体能的活动。她一向就羡慕别人跑得快、跳得⾼,而会武功的人更是她所崇拜的对象。
因此,刚才那充満英雄气概的一幕,深深烙印在她的脑中,她实在越来越不懂邢瀚禹这个男人了…
唐圆圆,你到底在脸红什么?
邢瀚禹从唐圆圆一出现在练武场就注意到她了,所以当然也看到了唐圆圆朝着他露出离的表情,以及她那羞红了的脸。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敞开的⾐襟,这小妮子该不会是因为看到他的膛才脸红的吧?
“爷,你这下得真漂亮,看来军营里仍然没人能敌…”一个副将走到邢瀚禹⾝边赞叹时,发现邢瀚禹本没在注意他,直向观望台瞧,便也跟着向那边望。
他见到悉的童总管,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真是漂亮啊,细致雪⽩的肌肤、乌黑亮丽的长发、粉扑扑的鹅蛋脸儿、红嫰可爱的小子邬、两道弯弯的柳黛眉,眉梢、眼角还透着一股甜甜的娇憨味道…”
“你说够没有?”听见有男人一脸痴样地描述唐圆圆,邢瀚禹不悦地制止。
“你哪来这么多形容人的墨⽔?”
“爷,难道你不认同吗?”邢瀚禹向来不介意兵将们谈女人的事,甚至常常和他们一同谈笑,为何偏偏就只不愿意谈那个女人?副将不噤満头雾⽔。
“她胖得像颗⾁丸子。”他冷冷丢下这句话,算是他否认副将赞美她的依据。
“啊,对了,差点忘了爷喜纤瘦一些的美女。”副将拍了拍自己额头。“可是像那个姑娘,⽩⽩胖胖的多可爱,而且肯定有福气,生养孩子一定没问题…”
“别说了。”他不耐烦地喝止副将继续说下去。
离谱,还扯到什么生养孩子的事儿上,他们就这么喜她?除了副将,究竟还有多少眼光往她⾝上瞟?
童总管也真是的,怎会带她来这种地方?她非要让他的兵将分心吗?
他恨不得马上赶她回內苑!
“那个姑娘似乎要回去了。”副将看着唐圆圆转⾝离去的背影,难掩失望。“爷,她究竟是谁,是否是你府內的丫环?”
邢瀚禹没回答,只是勾起角,很満意她离开练武场。
丫环?她是比丫环更难,令他的生活频添意外的小厨娘呢!
*********
“对,就是这样,要把腌得⼊味的米糠泡菜拿出来,再放进新鲜的小⻩瓜、茄子、萝卜这些茎菜类。”
回到工作岗位的唐圆圆,教导其他帮忙的小丫环如何处理腌的配菜。
还是回到厨房最自在,离开见得到邢瀚禹英姿的地方,才能阻止自己继续对他胡思想下去。
“爷,你怎会来这里的?”突然,厨房內因为邢瀚禹的驾临,而引起騒动。
“来看看而已,你们不用理我,做自己的事情吧!”邢瀚禹不以为然地说完,便朝唐圆圆走去。
唐圆圆明知道邢瀚禹向她走来,但仍強装镇定,背对他继续跟小丫环们说话。
“谁在练武场边中暑了?”邢瀚禹站在她背后,故意的说。
“中暑?谁中暑了?”不知道谁到过练武场的小丫环们,奇怪地互望,窃窃私语。
“刚才我看到有厨房的人到练武场看比试,还脸红起来,就怕是有人中暑。”邢瀚禹的目光直盯着唐圆圆的背。
唐圆圆诧异地慌了起来。
他竟然有看到她,还知道她脸红?!他不是在场內比试吗?
漠视他…漠视他…唐圆圆在內心命令自己,千万不能当面承认她对他有奇怪的幻想。
“唐圆圆,刚刚在练武场的是你吗?中暑的人还留在这儿不休息?”见她还不回头,他⼲脆点出名来,看她还能沉默到几时。
邢瀚禹也弄不懂自己究竟是哪筋不对,为什么偏就是喜看她那气急败坏、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乖乖走进他陷阱的模样。
“你们继续做,我等一下回来检查。”说完,唐圆圆就慌忙地想离开。
再待在这里还得了,只怪她刚才为何一时对他失神,才使他有机会取笑她!
邢瀚禹给她的反应惹恼了。
她老躲着他,见到他像见着瘟神似的,转⾝就想逃!他只是想弄清楚为何她要看着他脸红,她⼲脆点说明⽩不就成了?
看来她似乎打算忽视他到底…邢瀚禹冷哼了声,示意周大婶将手里正在捏制的粉团给他。
周大婶双手颤抖地把质地滑腻的粉团,到邢瀚禹手里,心里无比地疑惑,城主到底想⼲什么呢?
只见他拿起粉团,在手里掂了两下,咚地一声丢到了唐圆圆头上,一时之间,她乌黑的青丝沾上了一大片细⽩的糖粉。
不只是被丢的唐圆圆吓到了,在场所有的人都为邢瀚禹做出这种举动而惊讶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让她们更惊吓的,是唐圆圆竟然拿起整盘已经做好的粉团,扔向邢瀚禹的⾝子,将他也敷上⽩粉末。
“圆圆!”女人们惊叫。
“终于对我有反应了吗,唐圆圆?”邢瀚禹并没有动怒,相反地,一抹别人难以探见的笑容,泛上他的畔。
“可恶,邢瀚禹,你真的太可恶了!”她生气地大吼。“你就只会用这种字眼吗?”他做事向来不会没缘由,唯独屡次对她兴起无法掌控的情绪,使他做出自己都预计不到的事。
“为什么这样做,我又没得罪你!”
“小小厨娘竟敢无视我,这就是罪。”要跟他比数落人的本领,她还差远了。
唐圆圆努努嘴,⽩了他一眼。只不过想对他视而不见,有这么罪无可恕吗?
“我问你是否中暑,为何不回答?”邢瀚禹回到话题。
“我又没中暑!”
“那为何你在练武场內见到我就脸红?”他一步一步的近她,从牙里说出只有她才听得见的低语。
她语塞了,一反常态的扭捏,満脸尴尬。“没有…我哪有脸红来着…”
“没有?那好,这一⾝粉团就是你不老实的惩罚。”
邢瀚禹气结地沉着声,语气中隐含怒气,但也不再她,免得自己被她活活气死,一个转⾝就大步离开了。
一旁的人都被城主与唐圆圆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无法移开目光。
这、这真的是他们城主吗?如此喜怒无常,一点都不似他以往豪迈慡朗和英明作风。
看着唐圆圆这落魄的模样,大家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难道城主真是非常讨厌唐圆圆,才会不断找她⿇烦?
唐圆圆也管不了大家叽叽喳喳谈论着刚才的事,只觉得心里没个底,那邢瀚禹究竟怎么回事了,他是想她说些什么吗?可她连自己要说什么都搞不懂啊!
*********
宴会上一片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将领们携着家眷,纷纷前来向城主邢瀚禹敬酒,场面热闹宛如在过节,这是唐圆圆第一次见识到军城除了繁荣与严谨外的另一个温馨面貌。
唐圆圆一⾝整洁⾐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双环髻,依照童总管的指示,跟着厨房的人一起坐在屋外为下人而设的宴席。
她从来没想过,连下人都可以一起饮宴。这样厚待所有民众,大概就是朔方城能团结一心的原因。
唐大同坐在唐圆圆⾝边,目光放在屋內的邢瀚禹⾝上,越看越是崇拜,还不忘跟自家亲姐劝说。
“姐,你看人家城主多威风,这就是大将之风了。你还是少得罪他比较好,我们现在可是人在屋檐下啊!”“知道了啦!”唐圆圆闷闷地应了声,同样往屋內望过去。
真奇怪,明明就是邢瀚禹自己要来招惹她,为何大家都认为是她不识时务,要她学着收敛?
整个晚上,邢瀚禹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断过,酒也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里灌。她看得瞠目结⾆,但他倒是继续海量豪饮,仿佛千杯不醉。
唉,他总是这么轻易的就昅引了众人的目光,任谁都会多看他几眼,她唐圆圆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啊,难怪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吧?
唔,她又在想什么,竟然又看着邢瀚禹看到恍神,摸着心跳速加的口,若是被他撞见,岂不又自找⿇烦吗?
唐圆圆随手拿起一旁的杯子灌下肚去,谁知辣火辣的酒顺着咽喉流到口,烧得她泪眼婆娑!
“姐,那是二锅头,你怎能闭着眼就往嘴里灌!”唐大同瞥一眼她那一脸呛到的表情,马上拿了茶⽔给她嗽口,冲淡酒味。
“我、我哪知道嘛…”她无辜地咳了两声,便站起来。“我去一下茅房。”
不知怎的,听见这么热闹的笑声,想起自己带着弟弟,来到北方的事,不免感怀起来。
虽然府里的人对她和弟弟都不错,可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爹娘不在⾝边,周围的景物又都不是悉的地方。
加上邢瀚禹给她的挫败感,更叫她常常郁闷着,他不肯接受她成为他的专属厨娘也就算了,还总是三不五时的就来戏弄她,害她不知所措…
留她在朔方城,真的让他如此不満吗?
二锅头的后劲強,唐圆圆又是易醉体质,所以她还没走到茅房,就郁闷的趴在阁楼庭院的石阶上休息。
“爹,娘,你们一切安好吗?”她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満天繁星,叫她更想念京城和亲友。
忽地,她听见属于男浑厚的脚步声,从院子的角落向她走来,像要震进人的心坎里一样。
她回眸,看见了英气的邢瀚禹。
他的出现,仿佛使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就算现在掉了一针在地上,她都听得到。因此,她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不舒服?”邢瀚禹凑近双颊微鼓的她。
她那双灵动的圆眼,加上自然流露的活泼朝气,确实都教人无法别开眼。
罢才他就见到她经过,才悄悄跟着她来到这里,自然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了。
看见她如此脆弱的神⾊,他的心没由来地菗紧了几分。怎么回事,她真的有了扯动他情绪的本事吗?
“没事。”她撇过头,避免与他四目相接。
他在她⾝边坐下,见她又想躲开,他立即开口说:“今天的事,对不起。”
她怔住了!他是堂堂城主呢,竟然向她道歉?
“我在厨房对你太失礼了,之前也是。”他深邃的眼睛锁住了她。
邢瀚禹⾝上清雅的檀香味道扑鼻而来,让唐圆圆有一丝丝的失神,而那一声隐忍的咳嗽让她马上回魂过来,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她低下头,喃喃地道:“你老是看我不顺眼似的…”
“你没有犯错,是误会。”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对劲,反正一遇上她,他就没了自己一贯的作风。
“那就好了,我也不想跟你闹得这么不愉快。”她是和平主义者,也是敬业乐群的饭馆第二代,向来不喜与人结怨争吵。
“你变得这么柔顺,真好。”他支起她的下颚,看见她一张圆脸儿在月光笼罩下,粉嫰得像刚炊好的⽩粉团。“你真的很像放在甜汤里的粉团,又甜又圆。”
她的小脸因为他的话与动作而泛红。
“喂,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他的手有必要磨赠着她的脸吗?
“都是。”她是胖了点,但不碍眼。他很満意她脸上的晕红,继续跟她闲话家常。“你…想家吗?”
“是的。”唐圆圆⼲脆的回答,让邢瀚禹微微一愣。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讲的太直,急忙说着:“承蒙老夫人和童总管的知遇之恩,让我家的饭馆危机得以解决,又让我有机会来北方一展抱负,按理来说,我是不该还有别的念头。但我是长女,弟弟又随我来到朔方城,家中已无其他兄弟姐妹能陪伴⽗⺟,所以我才会对家人有所牵挂,希望你明⽩。”
听了她的话,邢瀚禹对她更多了一份怜惜。“你有空就写个信回家吧,府內有人定期到京城去,可以托他们转。”
“谢谢。”她感动地点头。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不喜他,因为他老绷着一张脸,还喜拿她寻开心,常常把她吓得半死,可是经过时间的相处,她的心竟为他越来越惘了…
这时,突然传来呼声,是晚宴结束后放的烟花。
随着众人的呼,唐圆圆也抬眼仰望着天空。
那一朵朵星火花子,在空旷的天幕中绽放、陨落、衰败、消失,在人们还来不及惋惜一朵烟花的消逝,另一朵更大更美的烟花又升了上来,接着又是不断绽放、陨落、衰败、消失…周而复始,让人目不暇给。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沉默地欣赏着烟花的美丽,而他俩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地柔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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