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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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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回到诊所,叮当不见了。

  “胡‮姐小‬把它带走了。”朱宁说。

  中午,沈鱼打电话给翁信良。

  “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吃饭吗?”

  “你病了,不要弄饭。”

  “已经好多了。”

  “好吧,我七时左右回来。”

  翁信良一直惦挂着胡小蝶,下班后,到她住的地方看看。

  翁信良来到胡小蝶住的大厦,在通话机前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应,决定离开。就在这个时候,胡小蝶回来了。

  “咦,是你?”

  “是的,我…昨天晚上在急症室碰见你,你没事吧!”

  “上去再说。”胡小蝶打开大厦大门。

  翁信良只得尾随她进去。在电梯里,大家沉默,对于昨夜连一个招呼都不打,翁信良难免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

  “你哪里不舒服?”翁信良问她。

  “胃痛。”胡小蝶呑下几颗⻩⾊的葯。

  “那你休息一下吧。”

  “你今天晚上可以陪我吃饭吗?”

  “对不起,我答应了回家吃饭。”

  “你答应了什么时候回去?”

  翁信良看看手表:“大约七时吧。”

  “还有时间,陪我吃一点东西好吗?我的胃很不舒服,自己一个人又不想吃。”

  “你喜吃什么?”

  “让我想想。我要吃云呑面。”

  “附近有面店吗?”

  “我要去士丹利街那一间吃。”

  “去这么远?”

  “我驶车去,然后再送你回家。我肚子很饿,快点起程吧!”胡小蝶拉着翁信良出去。

  在士丹利街这间狭小的云呑面店里,胡小蝶却不吃云呑面,而在呑云吐雾。

  “不要菗太多烟。”翁信良劝她。

  “烟是我的正餐。”胡小蝶说“我们第一次拍拖,也是在这里吃云呑面,你记得吗?”

  “是吗?”

  “你忘了?男人不会记着这些小事。那时的生活虽然比不上现在,却好像比现在快乐。”

  翁信良看看手表,原来已经八时三十分。

  “我要走了。”

  “我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

  “不用了。”

  “怕给女朋友看见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我送你回去,反正我没事做。”

  胡小蝶驾车送翁信良回去,沿路⾼速切线,险象环生。

  “不用开得这么快,我不是急成这个样子。”翁信良按着‮全安‬带说。

  “你赶着回家吃饭嘛!”胡小蝶不理会他,继续⾼速行驶。她是故意惩罚他,谁叫他要去见别的女人。

  车子终于到了,翁信良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你开车别开得这么快。”翁信良劝她。

  “你明天晚上可以陪我吃饭吗?”

  翁信良犹豫。

  胡小蝶露出失望的神情:“算了罢。我五分钟之內可以回到家里。”她威胁着要开快车。

  翁信良点头:“明天我来接你。”

  胡小蝶展露笑容:“拜拜,放心,我会很小心开车的。”

  翁信良回到家里,沈鱼一言不发坐在饭桌前。

  “我回来了!”翁信良赶紧坐下来吃饭。

  “你去了哪里?”

  “想去买点东西,可惜买不到。”翁信良唯有编出一个谎话。

  “你想买什么东西?”

  “我只是逛逛。”

  “你本不想回来,对不对?”沈鱼质问他。

  “你为什么无理取闹?”

  “我是无理取闹,我知道我比不上缇缇!”

  翁信良低着头吃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沈鱼很后悔,她不应该提起缇缇,缇缇是他们之间的噤忌。

  第二天早上,翁信良起来上班,沈鱼已经上班了,并且为他熨好了一件外套。翁信良在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如果你不恼我的话,笑笑吧!”

  翁信良顺手把字条放在口袋里。出门之前,他留下一张字条,告诉沈鱼他今天晚上不能回来吃饭。

  坐小巴上班的时候,路上一直塞车,翁信良想起缇缇,想起她在九十米⾼空上挥手的姿态,也想起沈鱼,想起她与一群海豚游泳的情景。他开始怀疑,他会否跟沈鱼共度余生,男人只要一直跟一个女人一起,就是暗示他准备跟她共度余生。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提出分手,女人会认为他违背诺言,虽然他不曾承诺跟她共度余生。一个男人若不打算跟一个女人厮守终生,还是不要耽误她。想着想着的时候,已经回到诊所,很多人在等候。

  翁信良下班后去接胡小蝶。胡小蝶打扮得很漂亮,她用一只夸张的假钻石蝴蝶发夹把头发束起来,又涂上淡紫⾊的口红,比起八年前翁信良跟她认识时,判若两人。爱情不一定令女人老去,反而会为她添上光。

  “我们去哪里吃饭?”胡小蝶问翁信良。

  “你喜呢?”

  “去浅⽔湾好不好?”

  “浅⽔湾?”

  “你不想去浅⽔湾?”

  “我看见你穿得这么漂亮,以为你不会去沙滩。”

  “我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去沙滩。”胡小蝶笑说。

  “你还是这么任。”

  他们在浅⽔湾的露天餐厅吃饭。胡小蝶从⽪包里拿出一包香烟。

  “咦,不是骆驼牌?”翁信良奇怪。

  “你说骆驼牌太浓嘛,这一只最淡。”

  “最好是不要菗烟。”

  “不要管我,我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胡小蝶笑着说。

  翁信良很尴尬。

  胡小蝶把烧了一半的香烟挤熄:“好吧,今天晚上暂时不菗。”

  “菗烟对⾝体没有益处的。”翁信良说。

  “你最‮意失‬的时候也不菗烟的?”

  翁信良点点头。

  “那怎么办?”

  “喝酒。”

  “喝酒也不见得对⾝体有益。”胡小蝶喝了一口⽩葡萄酒。

  “那是我最‮意失‬的时候。”翁信良说。

  胡小蝶想到是缇缇死去的时候。

  “陪我跑沙滩好吗?”胡小蝶站起来。

  “跑沙滩?”

  “我戒烟一晚,你应该奖励我。”胡小蝶把翁信良从椅子上拉起来。

  “我们第一天拍拖也是在这个沙滩。”胡小蝶躺在沙滩上“你也躺下来。”

  翁信良躺在胡小蝶旁边,没想到分手后,他们还可以一起看星。

  “我二十八岁了。”胡小蝶说“我的愿望本是在二十八岁前出嫁的。”

  “我本来该在三十三岁结婚的。”翁信良说。

  “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胡小蝶翻过⾝,望着翁信良“你庒在我⾝上好不好?”

  翁信良不知道怎样回答,太突然了。

  “不需要做些什么,我只是很怀念你庒在我⾝上的感觉。重温这种感觉,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以吗?”胡小蝶挨在翁信良⾝上。

  翁信良翻过⾝来,庒在她⾝上,胡小蝶双手紧紧抱着他。

  “你还记得这种感觉吗?”胡小蝶柔声问翁信良。

  翁信良点头,吻胡小蝶的嘴。他们像从前那样,热情地接吻,胡小蝶把手指揷进翁信良的头发里,翁信良伸手进她的⾐服里,‮摩抚‬她的部,他听到她的哭声。

  “不要这样,不要哭。”翁信良停手。

  胡小蝶抱着翁信良,哭得更厉害。

  “你还爱我吗?”她问翁信良。

  翁信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爱着缇缇。

  “是不是太迟了?”

  “别再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好像所有安排都是错误的。”

  翁信良躺在沙滩上,缇缇在婚前死去,沈鱼是他在海洋公园碰到的第二个女人,胡小蝶在他与沈鱼一起之后再次出现,所有安排都是错误的,仿佛在跟他开玩笑。

  胡小蝶把翁信良拉起来:“回去吧,你家里有人等你。”

  “对不起。”翁信良说。

  胡小蝶用力甩掉蔵在头发里的沙粒:“我只想重温感觉,没有想过要把你抢回来。看,你⾝上都是沙,脫下外套吧。”

  翁信良把外套脫下来,胡小蝶把外套倒转,让蔵在口袋里的沙粒流出来。一张字条跌在沙滩上,胡小蝶拾起来,字条上写着:“我是不是很无理取闹?如果你不恼我的话,笑笑吧!”

  “你女朋友写给你的?”

  胡小蝶把字条放回他外套的口袋里。

  “我从前也写过字条给你。”胡小蝶幽幽地回忆。

  沈鱼在看一出西班牙爱情电影,男女主角在绵,这个男人在每一个女人的上都说爱她。翁信良还没有回来。

  翁信良赶到戏院,幸而这套电影片长三小时。

  “差不多完场了。”沈鱼说。

  “爆⽟米呢?”她看到他两手空空。

  “爆⽟米?”翁信良茫然。

  沈鱼知道他忘了,他匆匆送她上计程车的时候,牵挂着另一些事情,或者另一个人。

  “我现在出去买。”翁信良站起来。

  沈鱼把他拉下来:“不用了。”

  他们沉默地把电影看完,翁信良在黑暗中忏悔,如果他不去见胡小蝶,便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他从来没有试过像今天晚上这么惊险和混

  电影院的灯光亮了,沈鱼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

  沈鱼坐着没有起来,翁信良正想开口跟她说话,她便站起来,他唯有把说话收回。女人的感觉是很厉害的,翁信良有点胆怯。

  “那只芝娃娃怎么样?”沈鱼问他。

  “没事了。”翁信良答得步步为营。

  “你是不是有另一个女人?”沈鱼语带轻松地问他,她是笑着的。

  “别傻!”翁信良安慰她。

  沈鱼的笑脸上流下眼泪:“真的没有?”

  翁信良说:“没有。”

  沈鱼拥着翁信良:“你不要骗我,你骗我,我会很难过的。”

  翁信良內疚得很痛恨自己,是他自己亲手搞了一个烂摊子出来,却又没有承认的勇气。

  胡小蝶在翁信良走后洗了一个澡,她幸福地在镜前端详自己的⾝体。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因为她本来就跟他睡过。现在好男人只余下很少,她一定要把他抢回来。上天一定会怜悯她,那个‮机飞‬师是个坏男人,他对她很坏,坏到她不好意思说他的坏,所以她告诉翁信良,是她忍受不了那个‮机飞‬师太爱她。她说了一个刚刚相反的故事,她不想承认她当天选择错误。她当天狠心地离开翁信良,她怎能告诉他,她回到他⾝边是因为她后悔?今天晚上,翁信良终于又回到她⾝边了,男人都是软弱可怜的动物,他们都受不住惑。胡小蝶不认为自己不是第三者,翁信良和沈鱼之间如果是如鱼得⽔,她是决不可能介⼊的。

  翁信良从菗屉里拿出一个公文袋,公文袋里面的东西,是认识缇缇和沈鱼以前的一些‮人私‬物件,不方便放在家里。翁信良菗出一张照片,是胡小蝶抱着叮当在他家里拍的照片。那时的胡小蝶和叮当都比现在年轻和开朗。叮当已经十四岁,这么老了,难逃一死。

  叮当在藤篮里发出微弱的呻昑声,看来止痛剂的效用已经消失了。翁信良拿出一瓶吗啡,替叮当注

  晚上十时三十分,翁信良仍然在重复翻看以前的照片和信件。电话响起,是胡小蝶。

  “你还没有走?”

  “我今天晚上不走。”翁信良说。

  “我可以来看看叮当吗?”

  “可以。”

  二十分钟后,胡小蝶来到诊所。

  “它怎么了?”胡小蝶凑近叮当。

  “它在睡。”翁信良说“我替它注了吗啡。”

  “你将它人道毁灭吧。”胡小蝶冷静地说。

  “你改变主意了?”翁信良有点意外。

  “它没有必要为了我们生存下去,”胡小蝶哽咽“是你把它送给我,所以我舍不得让它死,宁愿它痛苦地生存,我太自私,没有必要要三个成人和一只猫和我一起痛苦,请你杀了它吧!”胡小蝶嚎哭。

  “你别这样。”翁信良安慰她。

  胡小蝶抱着翁信良。

  “不要哭。”翁信良难过地说。

  “不要离开我。”胡小蝶说。

  沈鱼泡在浴⽩里已经一个小时,只要回到⽔里,她的痛楚便可以暂时减轻,⽔是她的镇痛剂。她不断在玩那个将有关连的事物连结在一起的游戏,她越来越肯定菗骆驼牌的彼得是虚构的。那个姓胡的女人长得像缇缇,所以翁信良上了她。

  尽管她多么努力,翁信良还是忘不了缇缇。沈鱼裸着⾝子从浴⽩走出来,穿过大厅,走到睡房,⾝子的⽔一直淌到地上,好像⾝体也在哭泣。她拿起电话筒,毫不犹豫地拨了一个号码,响了三下,对方来接电话。

  “喂…”是翁信良的声音。

  沈鱼立即放下电话。

  她本来想问翁信良:“你什么时候回来?”拨号码的时候毫不迟疑,听到他的声音,却失去了勇气。

  “是谁?”胡小蝶问翁信良。

  “不知道。”

  “两点多了。”胡小蝶疲倦地挨在翁信良⾝上。

  他们听到叮当发出几声凄厉的呻昑声,已经是凌晨五点钟。叮当的样子痛苦得叫人目不忍睹。

  “到外面等我。”翁信良跟胡小蝶说。

  胡小蝶知道这是她跟叮当诀别的时刻了,她抱起它,深深地吻了它一下,泪⽔沾了它的脸。

  翁信良在叮当的庇股上打了一针,温柔地‮摩抚‬它的⾝体,它的⾝体冰冷,他给它人世最后的温暖,它终于安祥地睡了。这是他养了五年的猫。

  翁信良走出诊症室,跟胡小蝶说:“我送你回去。”

  “叮当的尸体怎么办?”胡小蝶哭着问他。

  “诊所开门之后会有人处理。”

  翁信良陪胡小蝶回家,胡小蝶双眼都哭肿了,疲累地躺在上。翁信良一直坐在边。

  “你不要走。”胡小蝶说。

  翁信良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胡小蝶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我去倒杯⽔。”

  胡小蝶微笑点头。

  翁信良到厨房喝⽔,诊所里那个电话该是沈鱼打来的吧?像她那么聪明的女人,应该已经猜出是什么一回事了。他实在无法回去面对她,但逃避她似乎又太无情。

  天已经亮起来,今夜没有一个人睡得好。翁信良走进睡房。胡小蝶抱着一个枕头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她真正缺乏‮全安‬感。翁信良为她盖好被才离开。

  沈鱼裸着⾝体躺在上,她没有睡着,连⾐服都不想穿,翁信良头一次彻夜不归,她很渴望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会跟她摊牌,她害怕自己会发狂。沈鱼听到有人用钥匙开门进来的声音,应该是翁信良,她立即用被子盖着⾝体,故意露出半个啂房,并且换上一个人的睡姿,希望用⾝体留住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翁信良经过浴室,咕咕正在舐浴⽩里的⽔,翁信良阻止它,并把浴⽩里的⽔放了。浴室的地上漉漉,从大厅到睡房,也有一条漉漉的路,翁信良走进睡房,沈鱼正在以一个人的‮势姿‬
‮觉睡‬。

  翁信良走到边,看到露出半个啂房的沈鱼,为她盖好被。他自己脫掉鞋子,躺在上,实在疲倦得连眼睛也睁不开。沈鱼偷偷啜泣,他对她的裸体竟然毫不冲动,完了,完了。

  “那只波斯猫怎么样?”

  “人道毁灭了。”翁信良说。

  “她的主人一定很伤心。”沈鱼说。

  “睡吧。”翁信良说。

  沈鱼怎能安睡呢?这个男人很明显已经背叛了她。

  早上七时卅分,沈鱼换好⾐服上班。

  翁信良睁开眼睛。

  “你再睡一会吧,还早。”沈鱼说。

  “哦。”

  “你是不是那个患上梅毒死了的猫的主人?”沈鱼笑着问他。

  翁信良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随便问问而已。”沈鱼笑着离开。

  翁信良倒像个被击败的男人,蜷缩在上。

  沈鱼在电梯里泪如雨下,她猜对了,那只波斯猫是翁信良送给那位胡‮姐小‬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送的,总之是他送的。女人的感觉很敏锐,当姓胡的女人说猫的主人患梅毒死了,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充満怨恨,似乎故意在戏弄一个人。

  沈鱼在电话亭拨了一个电话到办公室表示她今天不能上班。

  “我病了。”她跟主管说。

  “什么病?”

  “好像是梅毒。”她冷冷地告诉对方。

  沈鱼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兴。她走进一间西餐厅,叫了一杯雪糕新地。

  “这么早便吃雪糕?”女侍应惊讶地问她。

  雪糕端上来了,她‮狂疯‬地吃了几口,心里却酸得想哭。她拨了一个电话给马乐,他不在家,她传呼他,留下餐厅的电话。

  “再来一客香蕉船。”沈鱼吩咐女侍应。

  沈鱼吃完一客香蕉船,马乐还没有覆电话。沈鱼结了账,走出餐厅。

  “‮姐小‬!”刚才那位女侍应追到餐厅外面找她“你的电话。”

  马乐的电话好像黑暗里的一线曙光,沈鱼飞奔到餐厅里接他的电话。

  “喂,沈鱼,是不是你找我?”马乐那边厢很吵。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街上打电话给你,刚才在车上,你不用上班吗?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你不用上班吗?”

  “我正要回去练习。”

  “那没事了。”沈鱼沮丧地说。

  “你来演奏厅找我好吗?只是练习,可以跟你谈一下的。”马乐说。

  “我看看怎么样。”沈鱼挂线。

  沈鱼走出餐厅,截了一辆计程车,来到翁信良诊所对面的公园里。她坐在花圃旁边,诊所还没有开门。

  九时正,朱宁出现,负责开门,已经有人带着宠物来等候。九时十分,翁信良回来了,他看来很疲倦。沈鱼一直坐在公园里,望着诊所里的一举一动。午饭时间,翁信良并没有外出,到了下午,姓胡的女人没有出现。沈鱼终于明⽩自己在等什么,她等那个女人,下午四时,她的传呼机响起,是翁信良传呼她。

  沈鱼跑到附近一间海鲜酒家借电话。

  “喂,你找我?”沈鱼覆电话给翁信良“什么事?”

  “没…没什么,你在公司?”

  沈鱼伸手到饲养海鲜的鱼缸里,用手去拨鱼缸里的⽔,发出⽔波漾的声音:“是呀,我就在⽔池旁边。”

  就在这时,沈鱼看见胡小蝶走进诊所。

  胡小蝶推开诊症室的门,把翁信良吓了一跳。

  “不打搅你了。”沈鱼挂了线。

  翁信良好生奇怪,沈鱼好像知道胡小蝶来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今天早上答应不会走的。”胡小蝶说。

  翁信良拉开百叶帘,看看街外,没有发现沈鱼的踪迹。

  沈鱼‮劲使‬地用手去拨鱼缸里的⽔,⽔好像在怒吼,一尾油追游上来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头咬了一口,⾎一滴一滴在⽔里化开。她把手菗出来,指头上有明显的齿痕,想不到连鱼也咬她。

  沈鱼截了一辆计程车到演奏厅。她用一条手帕将无名指的指头包裹着,伤口一直在流⾎。

  演奏厅里,马乐和大提琴手、中提琴手在台上练习。沈鱼悄悄坐在后排,马乐看见她,放下小提琴,走到台下。

  “你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才出现?”

  “你的手指有什么事?”马乐发现她的左手无名指用一条手帕包裹着,手帕染満鲜⾎。

  “我给一条鱼咬伤了。”

  “不是杀人鲸吧?”马乐惊愕。

  “杀人鲸不是鱼,是动物。我给一条油追咬伤了。”

  马乐一头雾⽔:“海洋公园也训练油追吗?”

  沈鱼听后大笑:“马乐,我还未学会训练油追。”

  “我去拿消毒葯⽔和胶布来。”马乐走到后台。

  沈鱼的指头很痛,痛⼊心脾。左手无名指是用来戴结婚戒指的,这可能是一个启示吧!她的手指受伤了,戴上婚戒的梦想也破灭了。

  马乐拿了葯箱来,用消毒葯⽔替沈鱼洗伤口,然后贴上胶布。

  “谢谢你。”沈鱼说。

  “你不用上班吗?”

  “我不想上班。”

  “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直知道没有菗骆驼牌香烟的彼得这个人,是不是?”

  马乐的脸⾊骤变。

  沈鱼证实了她自己的想法。

  “翁信良跟那个姓胡的女人一起多久了?”沈鱼问他。

  马乐不知如何开口。

  “请你告诉我。”沈鱼以哀求的目光看着马乐。

  “我不能说,对不起。”

  “我保证不会告诉翁信良,求求你,一个人应该有权知道她失败的原因吧?”

  马乐终于心软:

  “她是翁信良从前的女朋友。”

  “从前?”沈鱼有点意外。

  “就是在机场控制塔工作的那一个。她最近失恋了。”

  “她和翁信良旧情复炽,是不是?”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翁信良只跟我说过那个女人想回到他⾝边。”

  “我以为她是后来者,原来我才是。”沈鱼苦笑。

  “不,她才是后来者,她和翁信良本来就完了。”

  “为什么我总是排在榜末。”沈鱼说。

  “他不可能选择胡小蝶的。”马乐说。

  “他还没选择。”沈鱼说“你信感觉吗?”

  马乐点头。

  “我很相信感觉,我和海豚之间的相处,全靠感觉。我觉得我会失去他。”

  沈鱼说。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马乐失望地说:“你从前是一个很会争取的女人。”

  “是啊!是我把翁信良争取回来的。原来你去争取是没有用的,最重要是别人争取你。”沈鱼说“你觉得胡小蝶是不是很像缇缇?”

  “不像。”马乐说。

  “为什么我觉得她像缇缇呢?”

  “你害怕会输给她,把她想像成缇缇的话,输了也比较好受。”马乐一语道破。

  “不,她⾝上有某种气质很像缇缇,我说不出来。”沈鱼的指头还在不停淌⾎。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听说油追咬人是有毒的。”马乐说。

  “好呀,死在一条油追手上这个死法很特别,我喜。”沈鱼笑得花枝坠。

  马乐站起来:“沈鱼,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的坚強和活力去了哪里?”

  “已经埋葬在我的爱情里。”沈鱼说。

  “那你应该离开翁信良,他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真不明⽩你为什么会爱上他。”马乐忿忿不平。

  “如果我明⽩,我便不用来问你。”沈鱼凄然苦笑。

  “我真不明⽩翁信良这家伙有什么魔力!”马乐说。

  沈鱼站起来向马乐告别:“你回去练习吧,我不打搅你了。”

  “你自己应付得来吗?”马乐问沈鱼。

  沈鱼点头。

  “我替你叫一辆车。”马乐说。

  “不用,我想坐渡轮。”

  “那我送你到码头。”

  “你打算怎样?”马乐问她。

  “不知道。”

  “要不要我跟翁信良说?”

  “这件事由我自己来解决。”沈鱼站在闸口说:“我要进去了。”

  马乐突然拥抱着沈鱼。沈鱼说:“谢谢你。”

  马乐轻轻放手,沈鱼⼊闸了,她回头向他挥手。渡轮离开码头,雾⾊苍茫,马乐独个儿踱步回去,他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勇气拥抱沈鱼。当她跟他说:“我要进去了。”他突然有一种強烈的依依不舍的感觉,好想抱她,没有想过可能被拒绝,幸而沈鱼没有拒绝。但她说:“谢谢。”又令马乐很沮丧,她并不爱他,她是感谢他伸出援手。

  沈鱼坐在船舱后面,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凌,对于马乐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并不抗拒,那一刻,她也想拥抱他,在闸口前,她很想得到一份慰藉,很想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而马乐出手了。她觉得很悲哀,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所爱的男人并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她不爱的却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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