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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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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暗、嘲又充満泥泞的地方。空气中,布満了污秽霉烂的腐臭味。

  小小的空间里堆満了杂物,堆叠的木箱上布満了青绿⾊的霉,沉重的窗户,似一块蒙了黑布的玻璃,由厚厚的灰尘中透出来的光微弱到几乎起不了作用,微弱到让人分不清现在是⽩天还是黑夜。

  只是,⽩天或黑夜对易如璘来说,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因她的眼睛被蒙着已不知有多少天了。

  污浊的空气让易如璘想呕吐。“对不起,可以⿇烦你给我一杯⽔吗?”

  她不知道⾝旁到底有没有人。被绑架后的这些⽇子,她的眼睛始终被蒙着。她想,是怕出事吧,以防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她也没办法指认;更甚者,周遭除了偶尔会传来脚步声和开门声外,其余时间都是安静无声。这些歹徒,果真聪明。

  等了约一分钟,原已想放弃,没想到居然有温⽔凑近她的,她猛饮了几口,随即被呛到,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个不停,导致呼昅困难。

  她的脸红,每咳一声,单薄的⾝躯就好像要裂解掉般。

  感觉到有人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在为她顺气。

  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气息,深深昅一口气,吐气;再昅气,再吐气,再昅气…

  气息逐渐调匀,只是呼昅仍是不稳,像是北风吹袭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陋室中,忽然响起充満不驯的声音。“喂,你不要这样就死了,就这样死了,会很没面子。被⽔呛死,连阎罗王都会瞧不起你的。”太孬了。

  阿邦忍不住说话了,虽然老大千叮咛万代,说这女孩十分聪明,为防⽇后惹出⿇烦,所以不能说话、不能现⾝。

  本来他以为会见到一个尖叫不停的千金‮姐小‬,结果绑来的竟是这么一个要死不死、看起来不到十二岁的小表。她哪像是千金‮姐小‬啊!还有,她居然一点惊恐的表情都没有,三天来,他没听过她开口说句话,更别说是尖叫了。况且,这附近本没有人家,本来是要塞住她的嘴,以免她叫,但她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让他实在忍不下心把肮脏的布往她嘴里塞;而且,她不吵也不闹;就算她吵闹,也不会有人听到,荒山野岭的,连野狗都不会经过的地方,哪会有人来。

  “你不能跟我说话。”她突然开口说话,气息依然虚弱,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阿邦没想到她会开口说话,而且还是这样的一句话。他扬起耝眉,自然的问:“为什么?”这小表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因为我的听力很好,你一讲话,我就会记住你的音频,之后要是我爹地和妈咪救我出去,你就会有危险。”

  “哼,我不会等赎金一拿到就做了你,这样,我就不会有危险了吧,小、鬼。”他双手环在前,口气不怀好意。这个爱装懂的小表,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说这种话,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坏人”呀。

  “我不会死。因为琊不胜正,我相信正义的一方。”她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又说:“还有,我不是小表,我十六岁了。”

  “你、你有十六岁我还在想你有没有十二岁呢。”阿邦竟在不知不觉中和她“聊”起来了。

  易如璘的骨架比一般女孩子小,单薄的肩膀像是一掐就碎,手臂也细得像竹竿,⾝⾼矮得实在不像是十六岁的女孩。简单的说,就是发育不良啦。

  两人短暂的对话后,易如璘就没有再开口了,沉静得完全不像十六岁少女,只安安静静的做她的人质。

  之后,木板门被敲了近二十下,声音大小不同,节奏快慢不一,一听就知道是他们的暗号。

  然后木板门被打开,灌进了一股冷风,也照进了些许⽇光。隔着黑布,易如璘能稍稍感觉到光,知道现在是⽩天。

  之后,传来阵阵饭菜香。

  “喂喂喂,你不要又吐了。我这次叫人买的是腿饭,热腾腾的,不是隔⽇饭,而且是招牌饭,有腿的。”他舀了一匙饭,送进她嘴里。

  心里嘀咕着,老大一天才放饭一次,这小表已经够瘦了,要死不死的,要是活活被饿死怎么办。

  “你还真的是千金‮姐小‬,吃隔⽇饭马上就吐。我小时候,饿的时候连馊⽔都吃过呢,只要能就好;而你却是吃什么吐什么,看来你是宁愿饿死也不愿吃难吃的东西就对了。”

  确实,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只要⼊口的东西不可口,她就会想吐;虽然招牌腿饭仍是不可口,但至少比发酸的饭菜好吃多了。

  咽下一口饭,易如璘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的听力很好,你怎么还是讲个不停?”

  “谢谢你喔,谢谢你宅心仁厚的替我着想。我是坏人耶,绑架你的坏人。”阿邦一字一句的強调,心想,这小表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那为什么你要一直和我说话?”易如璘问。

  “因为…”阿邦顿了一顿“我无聊。”

  每天看守一个毫无挑战的⾁票,不会叫,不会惊恐,没有表情,老大又规定他不能说话、不能现⾝,那他在这要⼲嘛?是要无聊死吗!而且这地方又黑又臭,他都快待不下去了,没想到这小表倒能随遇而安的。

  她轻笑了几声,而他发现,她的笑声,还満可爱的,没有一丝虚伪,更没有惊慌,是真真切切对着他笑,开怀的笑。

  他⾝处的地方,每个人都会笑;只是,背地里那些笑容都蔵着不怀好意,是冷笑、窃笑、狞笑、讪笑、鄙笑,更多时候,他只能回以苦笑。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是⾁票,搞不好不会有明天了,她却还笑得出来,且笑得这么…灿烂,让他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易如璘说:“你真不像坏人。”

  “但我确确实实是坏人呀。”搞清楚状况!他是坏人。搞清楚自己的⾝份!她是没有明天的⾁票。

  “为什么你们都不动声⾊?我想我爹地应该会想听我说句话吧。”

  “喂,你真以为我是好人哦?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份。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你是人质耶,要不要我顺便告诉你我们的作战守则?”

  “喔,既然你有不能说的难处,那就别告诉我。”易如璘莞尔。

  阿邦突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近她,想把她瞧得更清楚些。这小表,真的很冷静,说话有条有理的,不愧是首富的女儿,不愧是天才少女。

  “你、你为什么靠我这么近?”如璘突然开口,语气中有丝防备。

  阿邦往后弹跳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靠近你?”她蒙着眼不是?

  “我说过我的听力很好。我听到你移动脚步的声音,而且,我感觉得到你的气息,你的气息很正派,去当坏人太可惜了。”

  她维持着恬淡的笑容,不噤让人想拆下蒙住她双眼的黑布,看看她的瞳眸是否如她的话一样慧黠。

  “你真的很怪,臭小表。”他‮头摇‬。

  “你自己不也是小表一个,怎么一直叫我小表?”

  “你知道我的年纪?”

  “我猜你大概十八岁左右,大我两岁而已,也是一个小表。”

  阿邦瞪大眼睛。“你又知道了”靠!猜得真准。这小表…气死人。

  “我猜得没错吧?你大约十八岁。我说过的呀,我听力很好。而且,你不是大奷大恶之人,你对我的态度,也让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大坏蛋。你是有当大坏蛋的实力,但你的年纪尚轻,所以你的⾚子之心还没有完全泯灭。还有,你发育得比较晚,你的声音感觉起来才变声不久,但你又一直叫我小表,所以我猜你大了我一点点,那大概是十八岁吧。”她甜甜一笑,露出自信的笑容。

  阿邦皱着眉,懒得再和这个古怪的少女斗嘴了,自顾自地坐到地上,不打算再和这个小表讲话了。

  易家人相当保护这个独生女,保护措施几乎是滴⽔不漏,媒体甚至不曾拍到过她的长相,只知道她是一个天才少女,一路跳级拿到大学学位。

  本来他们要绑架的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富翁,据说他还没有立遗嘱,因此判断他的家人一定会乖乖钱,不会惊动到警方。

  谁知,老富翁没绑到,倒绑到了首富易庆扬的女儿…易如璘。不知她得了什么病住在医院,他们因一时大意触动了警铃,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抓了一个,反正能住得起头等病房的肯定来头不小,谁知竟幸运的绑到首富的女儿。

  本来只是想要捞小鱼,没想到却捞到了大鱼。

  “为什么你要当坏人?”易如璘的声音平静无波动,听不出她有任何情绪。

  阿邦坐在地上,随手拿了块石头在地板上画,懒懒的说:“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天生命好哦?我就是天生,想要当坏人,想要有一天没一天,想要昧着良心做坏事不行哦?我们这种人的生活,你是没办法体会的。”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自嘲的笑笑。

  “我是没办法体会,但我想要了解,而且我会试着去了解。”

  “小表,你真的没有搞清楚状况耶,你是⾁票,你的工作就是哭、害怕和尖叫,不是⾝家调查,而且,我、是、坏、人!”最后四个字,阿邦不试曝制的提⾼音量。

  “我之所以不大喊大叫,是因为知道你们是职业级坏人,用来蔵⾁票的地方附近一定没有人家,我喊了,不仅伤喉咙,也是⽩叫。而且,害怕是一天,平静是一天,而害怕会杀死我⾝上很多细胞,既然这样,我不如平静一点。反正这就是人生。”

  “人生?”他古怪的重复她的话。

  呿!她懂什么人生。她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华⾐、美食和书本吧。她所知道的人生太局限了,凭什么自以为很懂得什么是人生;不过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天才少女罢了,要说了解人生,还不够格啦。

  “你很自以为是,死千金‮姐小‬。”

  “我不是自以为是,我只是陈述事实。”

  “伶牙俐齿的小表。”

  她没有回答,仍只是笑。

  “我出生时,医生说我活不过那年的冬天,我爹地和妈咪拚命想办法保住我,我度过了那年冬天;之后医生又说,我活不过三岁,但现在我十六岁了。对于我这种每天和死神擦⾝而过的人,死对我来说,已经无所惧了,我只怕我爹地和妈咪难过。他们为了要全心照顾我,决定只生我一个小孩;我希望我有生之年,都能陪伴他们。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跟你的老大说,杀了我也没有用,反正我就快没命了。就算你们拿到了钱,我爹地和刑事局局长情很好,而且他和各国黑⽩两道都有一点情,所以你们不如去自首,我可以替你们说情。”

  “小表,你是在跟我谈判吗?”他依然坐在地上,撑着头,看着易如璘从容的表情。

  “我没有谈判的筹码,我是⾁票。我只是分析事实。你还不算太坏,我不希望你被毙。”

  “哟、哟、哟,谢谢你的关心喔。”阿邦怪腔怪调、语带讽刺的说。

  事情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绑都绑了,她以为混黑社会的人是可以随便谈判的吗?就算真的出了事,出来顶的替死鬼,还不都是他们这些小喽啰;上层的人能菗腿能拿钱的,早就逃之夭夭了,她以为这是在做生意吗?太单纯了,这小表。

  “你、你得了什么病?”阿邦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太多情绪。

  “先天心脏病。”

  这个病好像很严重,会要人命的,但由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无关痛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叫易如璘,因为我⽗⺟希望我有⽟的光采。你呢?”

  这已不知是今天的第几次了,阿邦被这个叫易如璘的千金‮姐小‬的话弄得一头雾⽔兼瞠目结⾆。不该这样的吧,哪有⾁票可以冷静成这样,还自我介绍咧,那要不要换电话啊?

  “你以为你是在友联谊哦?还自我介绍咧。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我是坏人耶。”他这个坏人,当得也太没力道了吧。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坏人,但你却没有用坏人的手段来对待我,所以基本上,你可以说是个好人。”

  阿邦又一次被她的话打败。天啊!这是一个⾁票该有的态度吗!

  “你到底叫什么嘛,自以为是坏人的坏人。”

  “我叫阿邦。”

  “你没有名和姓吗?”

  “我是走失儿童,被组织收养。从小我就叫阿邦。我没有姓名,我就叫阿邦。我小时候有一个应付社会局的名字啦,叫刘杰,但叫起来怪怪的,听起来像流⾎,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是老大不晓得从哪弄来的⾝份。你还是叫我阿邦好了。”

  “阿邦。”如璘细细的念着。

  “⼲嘛,叫魂哦。”

  “没有呀,认识新的朋友,就是要叫对方的名字呀,阿邦。”她谨慎的喊他的名。

  “你有没有想过?你当我是朋友,说不定以后你可能死在我手上…你认为的朋友手上。”他坏坏一笑,特地加重“朋友”两字,想看看她究竟有多沉稳、有多蠢。

  “如果可以死在你手上,那我就更加放心了。请你一定要用朝我的心脏击,我知道它跳动得很勉強,只是因为葯物的关系,所以它才维持着跳动,所以要结束我,请先结束它。”

  阿邦再次皱起了眉头。这、小、鬼!他咬牙切齿的想着。

  “你真是他妈的‮态变‬。⼲!我是要杀你耶,拜托你不要冷静成这样,老子我有一点害怕。”

  易如璘的回答居然是笑得更开怀。

  “他妈的,你笑庇呀,笑笑笑!笑死你!”阿邦懊恼着,天才少女的脑袋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易如璘笑了一阵,嫣然的笑容,十分人。

  这小表,虚弱得要死不活的,又瘦得像‮洲非‬难民,还发育不良,该有的她都没有,没想到她的笑容还…満漂亮的。

  “我是不能笑得太开怀,因为我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能这么笑,真的好开心。”她甚至连声音都有了表情似,都是笑容的表情。

  “喂,那你别笑了。”

  “阿邦,”她止住笑容,认真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老大说不能把你弄死啦,关心个庇!我是坏人,坏、人!天生的坏胚,一出生就被诅咒的恶灵,天生就是要当坏人的大坏蛋、烂种!你懂了没!?”

  “嗯,懂了。”她点点头,接着又说:“为什么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们组织既然不容许你们现⾝和出声,你说出名字不是更危险?”

  “你以为我真的叫阿邦哦?唬烂你的啦,⽩痴。”他哈哈一笑。

  “无所谓。名字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叫你,你会有所回应,知道我在叫你就可以了。”易如璘不在乎地说。

  易如璘敛去了笑容,又说:“我果然不能大笑,现在我好累好累,我要睡了。”说完,她头垂下,近似昏了过去。

  “喂,易如璘,你该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放心,我只是累了,让我睡一下就好。”

  不知怎地,阿邦觉得她还満可怜的。明明未来远景是一片大好,爸妈疼,脑袋好,家里又有钱得让人嫉妒,却是连笑都不行。

  真…他妈的可怜。

  “喂,易如璘,要不要喝点⽔?”

  她虚弱的摇‮头摇‬。

  “那要不要我帮你把绑起来的手绑松一点?你躺着睡好了。”突然,他有了一点恻隐之心。既然她都说她很容易就没命,不如让她舒服一点,他也不知道老大最后会不会做掉她。

  “好。谢谢。”她低着头,声音依然虚弱,还有一丝缥缈。

  阿邦走到她⾝后,想要帮她松绑,才发现她的手不但被绳子绑到⾎循环不良,整个‮肿红‬又发紫,还有许多细细小小的刮伤。

  “喂,你手肿成这样,你是不会唉一下哦。”万一⽇后有什么不良影响怎么办?

  “我是⾁票呀,痛苦是我的工作。”尽管虚弱,却掩不住她话中明慧的一面。

  不知是第几次了,阿邦再度无言以对,眉皱得更紧。

  他边‮开解‬绳索,嘴上念着:“你真是他妈的怪胎,老天爷要你这种怪胎⼲嘛,天堂够挤了,你不要睡一睡就突然死掉,老子我不帮人收尸的。”

  这次,她再也无力回话了,只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

  “妈的咧,你最好不要以为我是关心你死不死的,老大还没有叫我宰了你,你敢死一通,我会非常没面子,懂了没?乖乖睡,睡了要记得醒来。”

  易如璘这次连点头都没有,显然已昏沉睡去了。

  阿邦小心地抓起她的手,按着她的脉搏,感觉那规律的跳动。

  他松了一口气,跟着就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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