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阑人静。
“皇…”
“嘘!”裘翊辞在宮女惊呼出声前,快一步挥手要她们退下。
爆女们识趣的纷纷鱼贯退出,整个暖香阁霎时更加寂静。
他缓步走向內室,瞧见上娇慵⼊眠的人儿。
总算回来了。
怔怔的凝睇着她那肆无忌惮的倾泻在枕上的长发,轻轻摩抚着她精致的肌肤,滑嫰的感触带给他无止境的望渴。
半年不见,她显得更加夺目耀眼了,但她的眉形似乎变了,原本细细的柳月眉如今多了些英气…彤妃的眉不像了…
佳人轻轻动了一下,他文风不动的等着她清醒,但是她没有睁眼,继续阖着眸…算是还在睡吧。
这丫头!明知他就在边,还这般待他?瞪了她一会后,他宠溺的摇首苦笑。
静默的陪伴在她的⾝边,他没有尝试着要她睁眼,任凭夜⾊光一点一点的消逝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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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宁太妃询问,太妃殿的后殿经年失修,公主是否可以拨银改建?”查总管躬着⾝问。
“免了吧,她那太妃殿前年才扩建,这会就经年失修、成了废宮了?就知道浪费公帑,通知她驳了!”香隐让宮女们伺候着吃下一颗剥好壳的藌香果子。
“是,还有莲妃希望今年送进宮的锦织能由她先挑,她想为皇子抢先做新⾐,让皇上瞧了开心。”查总管再报告。
每回公主回宮,这后宮大小事就得一一向她请示后方可实行,说⽩了,这位公主才是后宮的主事者,人人得仰她鼻息过⽇子,比之正宮娘娘权力还要大。
“知道了。”香隐颦眉,这莲妃还在痴心妄想!“还有事吗?”处理了一早的杂事,她已有些许的烦躁。
见她不耐,他赶紧说:“回公主,还有一件,今年进宮的宮女共七十六名,不知公主要将这些宮女做何安排…”
“香隐,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敢扣了本宮的月银?!”查总管正请示着,彤妃已怒气冲冲的闯进暖香阁。
“彤妃娘娘,您…”查总管见她闯⼊,大为吃惊,这彤妃嫌被打⼊冷宮不够惨,还要来自讨苦吃吗?
“查总管,没关系,让她说。”香隐含着笑,眸中有一丝光彩。终于有些趣事可以玩玩了。
查总管这才退至一旁…等着看热闹。
“娘娘,您找我是为了月银?”香隐笑嘻嘻的问向一脸怒容的彤妃。
“哼,香隐,我堂堂一个贵妃,你⾝份还在本宮之下,凭什么由你来削我的月银!”彤妃极度不満的来算帐。
她今早被通知月银被削,要她今后缩⾐节食过⽇,她一怒之下找上太后理论,谁知太后竟说这事她揷不上手,是香隐这丫头决定的,她惊讶之余,这才气急败坏的找上门来。敢欺到她头上,这丫头不要命了!
“你在宮里挥霍无度,夜夜笙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每月月银超支数千,这会我不过是要你节省些,少些不必要的挥霍!”
“本宮的这些宴会开支都是因为各宮院姐妹瞧得起我,再加上各王公女眷们喜与本宮结,既然人都到了,本宮能不招呼吗?你削了本宮的月银,叫我这面子往哪摆?”
“敢问娘娘这几⽇还有王公女眷上门拜访吗?”香隐睨笑问。
“这…”自从这女魔刹回宮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到过她的寝宮,这些个跟着见风转舵的势利女眷们马上与她疏离,她平⽇⾼朋満座的居所,才短短几⽇就变得门堪罗雀,凄凄地,俨然成了冷宮。
她不得不承认自个儿失宠了!
这事实原已够叫她惊慌失措了,却又听到她丰厚的月银也保不住了,她更是惊恼!
怎么皇上对她的专宠、华奢的⽇子,在这女魔刹回宮后夜一间全成泡影,好似她不曾承受过皇恩,好似这宮里不曾是她的天下?
她愤恨难忍。“你!皇上、太后都没吱声了,你凭什么管本宮的花用?”彤妃逞強怒问。
“凭什么?查总管,你告诉她我凭什么。”香隐品着茗,本不当她一回事呢。
彤妃见状,不噤咬牙切齿,好个嚣张的丫头!
“娘娘,您⼊宮时正巧公主出宮,所以皇宮內法您并不清楚,公主得皇令,自十三岁起即掌管后宮一切法条,三宮六院皆听命于她。”查总管道。
“什么?三宮六院皆听命于她?这岂不是行使皇后之权?皇上为何让她…”彤妃吃惊不已,竟有这种事?!
“所以娘娘,公主是有权削您的月银的。”查总管最后补充道。
“放肆,我可是皇上最宠幸的把子,也许是将来的皇…”
“将来的皇后吗?”香隐眼神转厉。
彤妃倏然住口,她叫这丫头气晕了,这种野心众妃子都有,但怎能轻易显露!“呃…总之,我不会允许你爬到本宮头上的。”
“那你又当如何?”香隐气定神闲的斜睨她。
“我、我到皇上那儿去告你!”她骄矜怒目。
“皇上那儿是吗?”
“没错,皇上疼爱本宮,不会让本宮受委屈的。”
“那就去吧。”香隐摆摆手。
“去就去!”
“娘娘,奴才斗胆劝您,最好不要。”查总管好心上前劝道。
“大胆!你这奴才敢阻止本宮找皇上?”彤妃将満腔怒火迁怒于他。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要提醒娘娘,自从您上回在这暖香阁內当着皇上的面说公主是外人后,皇上就下令您不得再踏进暖香阁一步,但您还是有违皇令的闯进了这儿,这事若是传到了皇上耳里,想必震怒,奴才是怕您…”查总管点到为止,就盼她能适可而止,否则倒楣的肯定是她自个儿。
“啊!”她脸⾊瞬间刷⽩,扭曲得瞧不出一丝秀丽,张着嘴吐不出话来。
香隐抿嘴,眼角含着顽黠。“娘娘,你还要去见皇上吗?若要,我要查总管先为你向皇上通报一声去?”她一个轻微眼神,查总管已领命转⾝。
“等等,本宮想这事就算了,不必惊动皇上了。”彤妃赶紧拦下查总管,恨声道。
“喔?那娘娘不计较月银之事了?”
彤妃简直恨透了,脸⾊变了变。“算了,本宮不在乎那点银两。”想不到这丫头竟掌管了宮中所有的财物,难怪人人对她再三忌惮,原来众人要在宮中生存都得仰她鼻息过⽇子,恨啊!自己竟斗输这丫头!
“娘娘不在乎那点银两,但香隐在乎,原打算差人上你那催款的,既然你人都亲自到了,香隐就直接跟你要。”
“催款?催什么款?”彤妃一脸的讶异。
“就是这半年来你超支的款子,查总管,算算娘娘还要补回库里多少?”香隐转向总管太监。
“是,经过清算,娘娘还得缴回超支款六千三百一十六两。”查总管倒背如流的马上念出。
“什么!你要追本宮的款子,还是六千…”
“六千三百一十六两!”香隐好心的让她记清全数。
“胡来,本宮哪有这么大笔款子缴库?!”彤妃愕然。
“想当初花得痛快时,怎没想到这笔钱缴不起?”
“本宮…贵为皇妃,花点钱…”
“每个宮院里,按照嫔等都给予⾜够的月银,若人人跟你一般不知节制,浪费公帑,这內宮财政可要年年⾚字,月月要向皇上讨银度⽇了!”香隐脸⾊一转,严厉起来。
彤妃哑口无言兼胆战心惊,这丫头狡猾威仪,字字句句犀利异常,气势之盛谁能折其锋?
皇上不会、太后不曾、內命妇不敢!
这丫头简直比皇帝还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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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三天后要出使异邦,这是何等大事!事前作业已叫众朝臣忙得人仰马翻,唯独御花园里的两人悠闲以对。
“皇上,你真走得了?”香隐由太监伺候着,品饮着由苏州进贡的名酒“竹叶舂”真是好酒,这滋味不凡,难怪当年⽩居易写下“忆江南”这首诗时,一句“吴酒一杯舂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还特别提到了这酒呢,她又徐徐饮下一口,似乎酒兴不错。
饶富兴味的双眸瞅着她闲情逸致的举动,她的神采让他的思绪跳跃到当年初见她时那粉妆⽟琢的模样…
打小到大,这差他⾜⾜有七岁的小丫头,就一直跟在他⾝边,个古怪不说,刁蛮任更是叫所有人头疼,但她的聪明慧黠也是世间少有,她的喜怒总能牵动着他的心情起伏,而这点似乎不只她知道,整个皇宮…上至⺟后,下至一⼲奴才,没一个人不清楚的。
他有时也不甘让自己的情绪总被一个丫头牵着走,却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板着脸孔维持皇帝的威严,然而效果不彰,这丫头从不曾看他的脸⾊过⽇子,竟嚣张到连他宠车嫔妃的龙榻也敢闯,唉!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她胆敢如此!
“怎么走不了?孙丞相不是刚来报了,三⽇后定能准备妥当,准时出发。”事实上,他也难得兴致⾼昂,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因为此行有她相伴吧!
打他有记忆以来,不管做任何事,只要有她相伴,他的情绪就特别好,虽然也特别容易动怒,因为她总是可以做出令他发怒的事来,比方她十岁那一年,他不过责骂她的宮女没将⽗皇御赐给他的冰镇铁剑擦拭晶亮,这丫头一怒之下,竟将他当时所居的东宮里所有的宝剑全给丢进火里,烧成一团废铁,气得他当场没宰了她。
还有一次,这丫头一时兴起想挥毫,竟将他东宮雪⽩无瑕的墙当成涂鸦画板,气得他火冒三丈的想杀人。打小到大,诸如此类让他抓狂想宰人的事件不胜枚举,但想当然耳,她依然好端端的活到现在,还出落得叫人无法视。
这丫头的美,美到能够令所有男人,甚至是女人都撼动;她的美,灵气中带着刚強,狡猾中带着让人想紧拥的望,这样多变的女子⾜以让天下男人为之狂疯,然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她。
而他,就等着她玩累了…
“我指的可不是朝政之事,而是…”香隐瞥向了远处由一团宮女太监簇拥着走来的几个⾐着华丽的贵妇。
他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蹙紧了眉头。“这群女人,又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皇上宠妃甚多,她们听闻皇上即⽇就要远行,还能不来吵着要随驾同行吗?不然,也得做做样子,哭诉一下对君王的离别不舍之情哪!”瞧这带头不就正是好事的莲妃吗?妙了,连被打⼊冷宮的彤妃也来了,有好戏瞧了。
她一副幸灾乐祸相,哼,谁叫他风流成,这几年她与湛青行走江湖,几乎每隔一阵子便出宮玩乐一趟,但每次回宮都会发现他又纳了新妃,几年下来,这后宮可要塞不下了,他这是自作自受!
“你!”经她一损,裘翊辞居然破天荒的红了脸。
“香隐,你…你难道不吃这群女人的醋吗?”他突然正经的问。
她奇怪的看着他。“吃醋?”仿佛他说了什么令人不解的话。
他双眸霾的黯淡下来。“从小都是你着朕,如今你不在宮里的时候,朕的人换了别人,你没有一丝气恼?”
“这些人是嫂子,何来气恼?再说,不管多少人着你,你都属于我的不是吗?”她笑得灿烂。
他的心往下沉,任她伶俐慧黠,为何唯独对此事却是如此驽钝,还是…这些年来,她都在装傻?
“皇上,臣妾们来向您请安了。”彤妃几次传话要见皇上一面都遭拒,此番趁着众女要见皇上之际,她立即悄悄的跟来,这会一见到皇上的面,马上赶在其他妃子前一步扑进他怀里,就不信皇上几⽇不见她会不想她!这半年来她可是后宮最得宠的人,卯⾜劲也要夺回这后宮第一人的宝座。
莲妃抱着才一岁的儿子,恨恨的瞪着彤妃,这已经在吃冷饭的女人,还敢恬不知聇的来跟她抢人!
“你们怎么都来了?”他头摇问,毫不客气的将彤妃推离。
彤妃难堪愕然,这更证明自个儿真的失宠了。
莲妃瞧了,这才冷笑。“皇上,是咱们的皇儿得知您要远行,吵着要跟⽗皇一起出游,臣妾这才带着他来问问皇上的意思。”她别有用心的将孩子往他⾝上送。
裘翊辞抱着皇子,随意逗弄着,脸上表情复杂,也不知是否⾼兴。
总之这皇上的心思无人摸得准,除了一人之外,这人是谁当然不用说,众人心知肚明。
“哼,我瞧不是小皇子吵着想随皇上出游,是莲妃你自己想跟着皇上去吧?”彤妃不屑的说,这莲妃明明也已失宠了,就爱仗着皇子作文章,好让皇上注意到她。
想着又恼起自己肚子不争气,受皇上恩泽也有一段时间了,偏偏一直都没有动静,心下焦急,就怕皇上一个快,立这唯一的皇子为太子,那将来这⺟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哪还轮得到她坐?
莲妃恼怒的瞪向彤妃。“哼,皇上就这么一个皇儿,疼爱他也是应该的,再说皇儿也离不开他⽗皇,你尚未为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子情深,也许⽇后你再努力些,说不定能生出个一男半女,到那时你便会知道。”她⽪笑⾁不笑的说,意羞辱彤妃生不出孩子。
“你!”彤妃气得发抖。
两人在宮里早已形同⽔火,只是这回还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撕破脸。
香隐瞧了好笑,这深宮內院之中,上演最多的就是争风吃醋的戏码,她从小瞧到大,似乎没有演完的一天,她有些厌烦,不经意瞧见了两个吵得难看的贵妇⾝后那朵正发着抖的小百合,这不是她一年前回宮时,皇上才封的…
“心妃?你是心妃吗?”她笑问。
“嗯,臣妾就是心妃。”公主直接点名她,让她吓了一跳,她一向胆小怕事,受封为妃后也不敢与人争宠,成逃阢在寝宮內,就怕惹事生非,招来其他几位妃子恶言相对。
“你也来了?”香隐漾着笑问。
“我…”她登时红了脸,公主怎么会注意到她?
“你也是来要求与朕同行的?”只要香隐注意到的,那么当然也会引起裘翊辞的注意。
“不是的,臣妾只是随着几位姐妹一起来为皇上饯行。”她怯懦的说。
“是吗?”他颔首,想着这心妃他多久没有见到了,若非香隐注意到她,他几乎忘了自己宮里还有这么一位妃子。
莲妃心下懊恼,方才怎么忘了先对女魔刹打声招呼,反而让她注意到这不起眼的心妃。
“哟,公主,本宮这阵子事忙,连着三天没上你那坐坐了,你可别误以为本宮不关心妹妹了。”她讨好的说。只要讨得这恶女心,一句话就能让皇上服贴,答应带他们⺟子同行,只是这恶女不好搞,她得小心应对。
“怎么会,莲妃成天忙着与王公们图谋着小皇子立太子之事,哪有空想到我呢!”
“这…”说得莲妃脸红难堪,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竟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种话。
“公主说得好,莲妃一心图谋太子之位,哪还关心别人?不像我,一心就只有皇上,只想伺候皇上一辈子,什么野心都没有。”彤妃马上说。
“既然如此,皇上,你就成全彤妃吧,将来只让她好好伺候你就成了,可别封她为后,毕竟当了皇后,⺟仪天下,责任不少,哪还能如她的愿,只专心照顾你。”香隐忍笑又说。
“你!”彤妃气得跳脚,这恶女也太嚣张了,几个妃子她全不放在眼里,要损要刮随她姑娘⾼兴,也没听皇上说过她一句不是,自个儿最后甚至还落了个打⼊冷宮被催债的凄惨下场。“皇上,这丫头欺负我,您要为我作主。”她⼲脆扯着他,硬是不甘心的要唤回皇帝的关爱。
哪知他依然冷然相对。“香隐说笑的,你别胡闹了。”轻轻移开她的手。
“皇上!”她惊愕,她这结发当真比不上他义妹的一头发?
“够了,你们来的目的朕清楚得很,此趟黎国之行,朕谁也不带,众人休得再争吵。”他已经叫这几个女人烦够了,要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妃子一个一个的纳,如今还真是后悔。
烦躁的手一挥,就要众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