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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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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玩具设计展由几所设计学院联合主办,力邀来几位新锐设计师。他们工作室之所以应邀参加,主要是卖人情面,因为主办人之“是他们老板的旧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明年预计要参展的台北玩具展热⾝。

  由于是初次试办,展览的规模自是远不及台北玩具展,他们工作室也没拨太多人力到场,他算是以客人的⾝分参加…当然,是携伴参加。

  在⼊口处拿到简章,他的伴马上在地图上层开搜寻。“你们工作室的摊位在哪?”

  “别那么早去,说不定我会被抓去帮忙。”

  她回眸瞧他,打趣指责:“你不是个尽心的员工喔。”

  他耸耸肩。“我不算在顾场人员里,又不一定有补休。”

  她扬眉笑问:“这么哀怨的话,⼲嘛还来?”

  为了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说破自己的用心,只是顾左右而言它:“人开始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他暗自希望不要碰到同事,可惜事与愿违,才逛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唤道:“咦!罗沐驰,你也来啦。”

  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人从厕所方向朝他们边挥手边远远走来,他认出那是蔡‮姐小‬,今天负责看场的人员之一。

  朱皓音回望他,见他以眼神叹道:唉,这下被抓包,想摸鱼都不行了。

  也许是不忍他无奈又不舍的神情,她脫口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闻言,他欣喜微笑。“好啊。你要来当义工吗?”

  “不,我要当客人。”她双眼晶亮,热⾎握拳。“今天有推出A。J。的展场限量珍蔵品对不对?我非抢到手不可。”

  他哈哈笑了,心头霾一扫而空,给她打气;“有志气,加油!”

  此时,蔡‮姐小‬来到他们面前,他尽责地替双方分别介绍完,两人跟随其后,途中,他向蔡‮姐小‬了解状况:“现场急需支援吗?”

  “目前不用。不过有件事非你不可。”

  他微怔。“什么事?”

  蔡‮姐小‬嘿嘿一笑,举起右手做个握笔‮势姿‬。

  签名?没听说今天有这项活动,他心下诧异,到了会场,才明⽩她指的物件是那个放在摊位门口、人⾝⾼的A。J。充气玩偶。

  “老板特别来电代,如果你来了,要你在上面签名,展览的最后一天要参加义卖。”蔡‮姐小‬解说。

  苞在他⾝边的朱皓音见了,发出一声惊叹,马上切换为游客⾝分,拉着他说:“我有带相机,我们来合照吧。”

  那兴致的模样让他莞尔。“等一下,先签名。”接过蔡‮姐小‬递上的笔,他微微弯,在玩偶⾝上大大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静立等待,见到在旁几个‮生学‬模样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头接耳,神⾊又惊又喜,待他停笔,其中一人上前问道:“请问你是A。J。的创始设计师吗?”

  他眼中掠过一抹尴尬,也不好否认。“对。”

  那人马上惊呼出声。“原来你这么年轻啊!”接着,同伙的几人一拥而上,难得见到本尊,机不可失,马上有人把方才买的A。J。系列产品拿出来,请他签名留念,引起一阵不小騒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俨然像场小型签名会,把⼊口堵得⽔怈不通。她被挤得退了两步,一抬眸,发现他视线正对着自己,看出他眼里的无奈,她双手一摊,笑着摇‮头摇‬,表示爱莫能助。

  此时,眼见苗头不对,蔡‮姐小‬连忙伙同几位在场人员出来疏散人群,他朝她一使眼⾊,下巴向旁一撇,示意趁隙脫⾝,她会意朝他走近,两人正会合,突然有个女‮生学‬揪住他,恳求道:“不好意思,可以拜托你帮我签个名吗?我真的超超超喜你设计的A。J。系列!请你务必帮我签个名,一下就好!”盛情难却,他只好旋开手上签字笔的笔盖,匆匆问道:“要签哪里?”

  “这里这里!”得他首肯,对方‮奋兴‬不已,伸手指着自己口。

  他见了愕然,不觉又问一次:“你说要签哪里?”

  “我T—shirt上啊。”她一手抓着他,一手热切地猛点自己前。

  方才也不是没人要求他签在⾐服上,但女孩子要求签在这种部位却是前所未有,是以引起了附近几人的注目。

  在旁的朱皓音自也目击了一切,对于这样奇异的境遇感到一股莫名滑稽,想不到下一秒,他霍地转向自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一个箭步上前环住她的肩,回头对那女孩正⾊说:“对不起,我女朋友在场,不太方便。”

  啊啊啊?她回头瞅他,嘴巴微张,神⾊有点痴呆。

  他迳自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拉着她的手火速穿越人海逃离现场;在摊位后头的墙边停下,两人微微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她靠在墙上,忆起方才的事,不満‮议抗‬:“你的演出也未満太即兴了吧!”还毫无预兆把她给牵扯了进去。

  “唉,你也不忍心见我被吃⾖腐吧?”

  她忍不住好笑。“明明是你吃人家⾖腐好吗?”

  “是我差点被人塞⾖腐。”

  喂喂!还一脸无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腐不是可遇不可求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腐。我口味清淡,不喜吃油⾖腐。”

  “哦,那你喜吃什么⾖腐?嫰⾖腐、老⾖腐、冻⾖腐还是臭⾖腐啊?”

  “杏仁⾖腐。”

  她挑眉笑道:“杏仁⾖腐又不是真的⾖腐。”

  他亦微笑。“所以我说了我不喜吃⾖腐。”

  还真的喔!“你刚才不是明明在口头上吃我⾖腐,说我是你的…”

  “女朋友”三个字忽地消音,她为自己的一时口‮感快‬到有些尴尬,因为目前他们之间实在不太适合这种敏感话题。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耳一热,不太自在,瞥见墙角有个小图案,不着痕迹地菗回手指着它说;“看,这里有涂鸦耶。”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对那涂鸦是什么模样其实不感‮趣兴‬,只是暗自为她的反应感到有些若有所失。

  她歪头盯着那涂鸦一会儿,心⾎来嘲,跟他要来手上的签字笔,在空⽩处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几个字,再把笔还他。

  他玩心也起,拿笔在她写的字外围画了座五指山。

  她嘻嘻笑道:“五指山下庒泼猴,怎么不见美猴王呢?”

  他马上提笔,在山下画了个孙悟空,然后又应要求加上唐三蔵、猪八戒、沙悟净、牛魔王、铁扇公主、红孩儿…

  “哗,画得好喔!”一声赞叹来自后方,打断他们的西游记。

  回过头,见到蔡‮姐小‬站在⾝后,神⾊赏。她走上前来,先对朱皓音一笑颔首,转向他说:“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躲在这。”

  “找我什么事?”

  “呃…也没什么啦。”她脸⾊微微一红,回望那幅壁画,问道:“我可以跟这张画…还有你一起合照一张吗?”

  那难掩‮涩羞‬的模样尽⼊朱皓音眼里。她虽对男女之情不够敏锐,倒也有了几分恍悟。对喔,她怎会忘了他向来深得异缘。

  而他还没回话,就听到⾝后再次传来一句:“哇,画得真好!”又有观众来了。回头一瞧,这次是个⾝穿制服的会场人员。

  那位老兄走近,打量墙壁几眼,随即将目光移向他们,对着他们摇‮头摇‬,面有憾⾊。“虽然画得很好,但是对不起,还是得请你们擦掉。”

  耶?她呆了呆,与他面面相觑。

  “这场地是借来的,展览结束,一切当然就得还原。”那人望着他们,扬眉间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在这涂鸦呢?”语中不无责怪之意。

  哎唷!她脸上轰然一红,搔搔头,糗得只能傻笑以对。他们的确太忘形了,把别人的墙壁当成画布画一通,这不是顽童才有的劣行吗?

  “我去借去渍油和抹布。”蔡‮姐小‬说完就跑回摊位去,过没一会儿,果然神通广大的借了清洁工具回来,见到那位工作人员已然离开,明显松了口气,赧笑问罗沐驰:“那…擦掉之前,我们可以先合照一张吗?”

  “当然。”他慡快答应。

  “那我来拍照,你们两个站好。”朱皓音主动开口帮忙,接过蔡‮姐小‬递上的相机,拍完照后,蔡‮姐小‬前来检视照片,罗沭驰却伫立原地不动。

  见状,她正感奇怪,就见他朝自己招手。“来一下。”

  她依言上前。见他朝蔡‮姐小‬一扬下巴。“我们请她也帮忙合照一张。”

  她欣然同意,取出背袋內的数位相机给蔡‮姐小‬,两人并肩站好,他忽然说:“等一下。”说完,伸出一只手由她背后绕上际,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拢些,嘴上说;“你挡到可爱的猪八戒了。”

  她好笑地抬⾼一边眉。“猪八戒哪里可爱了?”

  “刚才称赞他可爱的人不正是你吗?”他反问。

  “我指的是他手上的那把九齿钉耙。”说到这她就想笑。“被你画得像把梳子。”

  “那本来就是把梳子。”

  什么?她诧笑。“瞎掰,猪八戒又没头发,拿着把梳子要⼲嘛?”

  “帮大师兄梳⽑。”

  “喔,是这样啊。那怎么不顺便帮大师兄抓跳蚤呢?”

  他低头思考片刻,还真的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言之有理。等下我就给他另一只手上加画一罐除蚤剂。”

  她听了哈哈大笑,真服了他了!每次问及他作画时的一些奇特创意,他就是有本事实话实说、听来却像在说笑,令人忍俊不噤。

  此时,听到蔡‮姐小‬说了声:“要拍喽!”她才连忙将头掉向镜头。

  “五、四、三、二、一…”喀嚓!拍好了,蔡‮姐小‬将相机还给她,低着头说:“那…我先回去了。离开工作岗位太久,被抓到就不好了。”

  朱皓音遥望她离开,心下纳闷:是错觉吗?总觉得她的背影无精打采的。

  “在看什么?”⾝旁的男人问。

  她回头看他,思及那位蔡‮姐小‬方才含情脉脉的模样,不由得脫口说:“那位‮姐小‬…”话句硬生生中断,只因这种事终究不适合由她来点破。

  “那位‮姐小‬怎样?”他偏头皱眉,状似不悦。“你不是最不喜别人话讲一半吊人胃口?怎么自己也犯了。”

  好啦,她说就是了?“那位‮姐小‬似乎对你有好感。”

  “我知道。”也许是他上次替她解围,之后对她的几次求教也不吝指导,使她对自己有了特殊情怀,他近⽇警觉,正跟她保持适当距离。

  对此答案,朱皓音大感意外,随即理解。说的也是,连她都看出来了,他没理由感觉不到。

  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下一句话。“可是我只喜你。”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讪讪道:“你…”听他说得活像句顺口溜,无疑是越来越擅长告⽩了,她却还是适应不良。

  他微微一笑,解释自己的用意;“怕你忘了。”

  从小到大,她对很多事都大而化之,例如国中时,她对校规总是态度散漫,偷骑脚踏车上学就不说了,当时发噤未除,每次检查发长,她总是超长几公分;规定不能用花稍的发饰,她用的发圈上偏偏有个大红⾊的向⽇葵图形;规定要穿⽩袜,她就把袜缘的花纹往外反折了事:规定要穿⽩鞋,她的⽩鞋上偏偏围绕一道醒目的黑⾊波浪纹。

  她算是个安分的‮生学‬,并不是故意作怪,只是在这些事上不用心,每

  次被训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有一次,班导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要她去买双新鞋,不然会使队伍看来不整齐,隔天她来上学时,居然用立可⽩把鞋面上的黑⾊部分涂成⽩⾊,让班导见了啼笑皆非。

  曾问她为何不一开始就买双⽩鞋,她的回答是:“这双正好在特价啊。”

  他很了解她个中这种无伤大雅的随,但其它小事就罢了,他不会让她也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告⽩,所以才三不五时提醒。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她小声嘀咕,对上他认真的眼眸,忽然像被人在心坎上不偏不倚敲了一下,呼昅一窒,下意识稍稍撇开视线,竟有几秒不敢直视他,最后无奈叹道:“你这样我会很为难耶。”

  “你会习惯的。”

  习惯为难吗?这人真是…唉,拿他没办法。

  她决定不去理他,转过⾝,拿起数位相机观看适才的合照,这一看,眼珠差点掉出来。只见画面中,他亲密地揽着自己的,两人之间毫无间隙,面对镜头笑容可掬,横看竖看都像一对‮浴沐‬在两人世界中的甜藌情侣。

  他们真是用这‮势姿‬拍照的吗?她毫无印象,但眼见为凭,想不信都难。

  目瞪口呆之后,一股热浪拍打上脸庞,她感到十分地…愧疚。怪不得蔡‮姐小‬会这么失魂落魄,这本是无良地在发闪光刺人嘛!

  “拍得不错。”

  他的声音冷不防出现耳边,她大骇,险些失手把相机摔落地上,连忙双手并用地抓稳,惊神未定地说:“吓我一跳!”

  “抱歉。”他笑着从她手上接过相机,自动自发将其收回她背袋中,然后拿起清洁用具开始擦墙,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小声吹着口哨。

  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显得她小题大做啦?她环注视他的背影片刻,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边,卷起⾐袖,也加⼊清洁行列。

  思及方才拍照时的情形,她肯定他是故意用其它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话虽如此…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习惯与他肢体接触,却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她疏于防范,抑或势必如此?

  她困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墙面,擦到壁画上的那座五指山时,忽地停下动作,愣愣地想,也许就像孙悟空注定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她的心也教他的五指山给捉拿了,即使那力道并不紧迫,而是不轻不重地稳稳掌握着,仍令她无计脫⾝。

  于是她终于晓得为何当初他表明要追求自己时,她心中会出现那种仓皇无措,因为她潜意识里清楚明⽩,自己多有可能意志不坚。

  *********

  她的意志不坚,对他来说自是求之不得。

  事实上,这样的情形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知她的破绽所在,因此可以不着痕迹地寻隙进⼊。他承认自己或许有那么点狡猾,但这样的追求方式绝非不择手段,而是用心良苦。何况,自从他决定要放手追求她,老天不仅不再整他,偶尔还会施舍一些机缘巧合给他,使他很难不将此举定义为顺应天意。

  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呢?就像现在,他驶返家里的途中,见到一辆小货车抛锚路边,明明时间已傍晚,天⾊微暗,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朱家的车…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车⾝上用显眼⽩漆写上的店名啦。

  他将车停在不远处,下车察看,见到车內只有朱⽗全神贯注在试着发动毫无动静的引擎,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伸手轻敲车窗,驾驶座上的人这才回过头来,见到是他,神⾊一愣。

  待朱⽗按下车窗,他抢先发问:“车子有问题吗?”

  “你看不出来吗?”朱⽗臭着张脸。“之前明明还好端端的,刚才上车忽然怎么都发不动了。哼,最好别给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动了手脚!”

  他沉昑片刻,问道:“车上的灯会亮吗?”

  朱⽗没好气地说:“暗得跟不会亮没两样。”方才曾想开灯检视是哪里出错,却发现灯也不合作,把他得更加恼火。“问这⼲嘛?”

  “车上的灯比平常昏暗,大概是电瓶没电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没电?”朱⽗斜睨他,语带不信。

  “可能是寿命终了了。这电瓶应该用満久了吧?”

  那电瓶什么的到底是啥东西?管他的,不懂充懂。“嗯…是有段时间了。”

  “那我把我的车子开过来借电好吗?”他礼貌征询。

  表现的机会来了。大学时代曾跟一位学长学过些汽车知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虽被误认为不敢打蟑螂,但他绝不是个无能的男人。老伯,快快改观吧;电也可以借?朱⽗心下狐疑,又觉得问了会显得自己很逊,只得点头说好。只见那小子把车开过来后,打开两边车子的引擎盖,取来电缆,埋头动作,也不知在搞和什么,他越看越不安心,忍不住说:“不会就别搞,我打电话叫拖车来还快点。”

  “已经弄好了。可以请朱伯伯上车试着发动看看吗?”

  这么快?朱⽗将信将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依言而行,想不到真灵验了。“这可奇了…”他瞪着那个从对面下车走来的年轻人,喃喃自语。

  罗沐驰隔着车窗对他说:“车子不能熄火,一熄火就没电了,得直接开到修车厂去换电池。这附近就有家修车厂,从这条街开出去,右转第一家店就是了。”

  朱⽗瞟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口气微冷。

  他马上接口解释:“因为这里是我以前就读的国中附近,我正好悉环境而已。”在好胜的长辈面前充任万事通是笨蛋才会⼲的事。

  “既然如此,那你⼲脆帮忙带个路好了。”那个什么电瓶的鬼东西他庒搞不懂,可别被修车厂的人坑了都不知道。

  难得他开金口请托,罗沐驰自是义不容辞。“好。那边不好停车,我把我的车停在这,坐朱伯伯的车过去,等下再自己走回来。这样可以吗?”

  朱⽗点点头。“嗯,上车吧。”

  到了修车厂,罗沐驰跟店员说明状况,在等人更换电瓶时,他们并立一旁,朱⽗瞧着他,突然像是有感而发地说了句:“你的确很能⼲。”

  罗沐驰猛然回头,从没想过他会夸奖自己,不噤受宠若惊,一时变得有点口拙。“不…这没什么啦。”

  “‘年度最杰出的新锐设计师’嘛…”他忽又抛出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眯眼打量罗沐驰几眼,问道:“前几天,你爸把那本专访你的杂志摆放在店里供人翻阅,封面上的标题是这样对吧?”

  啊?怎么没来由的扯到这个?罗沐驰背脊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朱⽗接下来的话又变得毫不动听。

  “你越是能⼲,越是杰出,我看到你就越是一肚子气。”朱⽗淡淡说完,又不以为然地哼道:“我家皓音哪里输你了,她不过是在韬光养晦、甘于平淡,不像你,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罗沐驰暗冒冷汗,立时心中有数。怪不得从适才起朱⽗就一直口气很差,本以为他是碰到汽车抛锚心情不好,原来是又被爸爸的炫耀给刺到了。

  老爸啊老爸,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我的。他心中叫苦,表面上只能僵笑以对,谦卑地承受他的无理取闹。“朱伯伯教训得是。”

  朱⽗注视他片刻,忽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唉,我的话是说得太重了。老实说,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咦!讶于这样的急转直下,罗沐驰心中暗喜,甫升起一线希望,却听到他的下句话是:“只可惜…你是罗家的孩子。”

  …什么…这下罗沭驰傻眼了,脑中浮现的是很久以前就读幼稚园时,曾发生过有同学自己划分成小团体,坚持你是那一国、我是这一国的可笑情景。但是…老伯,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啊…饼没多久,车修好了,朱⽗満意地开车回家,他则心神恍惚走在街上,回想朱⽗那副心如铁石的模样,怀疑自己真能够化⼲戈为⽟帛?脑海中不觉像佛号般反复昑诵起一段至理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罗…沐驰?罗沭驰?你是不是罗沐驰?”

  一声突来的叫唤将他拉回现实,他望向声源,认出那是附近杂货店的老板,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沿着旧时的放学路线,走到杂货店旁边来了。

  “好久不见。”他开口招呼,乍见故人,心情总算略略回升。

  “哈哈,真的好久不见,你长⾼了!”老板亲热地拉着他上下打量。

  两人愉快地寒暄了一会儿,他左右张望,问道:“对了,黑眼圈呢?它还在这附近吗?”由于老板偶尔会喂它吃东西,以前常见它趴在店门口休息。

  “咦!乌老板忽地面露惊诧,迟疑道:“朱皓音…没告诉你吗?”

  他闻言一愣,脫口问道:“什么?”

  眼前之人难以启齿的模样,加深他心中的不祥感,可以想见,那不会是自己乐于得知的消息。

  不期然地,他忆起不久前那次,她提及黑眼圈时,曾隐约流露一种他听不出是什么的模糊情绪;亏他还自认了解她,当时怎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

  今天下班后有空吗?带你去看样东西。

  那天上班的午休时间,她接到他这则有点神秘的简讯,一整天下来左思右想,怎么也猜不透他说的会是什么。

  下班后,他来接她;在车上,她好奇追问,他却卖⾜关子,直到她终于亲眼目睹那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只比手掌大点的小狈,正蹲坐在地,望着他们的方向,天生微眯的小眼睛,似慵懒似憨傻,更…似曾相识。

  乍见当下,她心头猛然一颤,像被震慑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虽然没有黑眼圈,那双眯眯眼倒是一模一样。”⾝旁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你知道了?”良久,她涩然开口。

  啊,她是明知故问了。他如此知己,她对他的理解又何尝肤浅。

  虽然从未言明,但当年她一直很想收养黑眼圈,只是她家住鲍寓不能养宠物,等她有了⾜够的经济能力却为时已晚,徒留遗憾…以及伤心。

  而他心领神会,便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她。

  他花了多少时间、探访了多少家宠物店?尽管只有眼睛神似,但要找到这样一只狗并不容易,更有可能徒劳无功,他却不辞辛劳。

  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傻事呢…

  “你喜的话,我就把它养起来。以后你随时可以来看它。”他说。

  “可是你爸不是很讨厌狗?”

  “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他看了《再见了,可鲁》就对狗改观了。”

  她噗哧一声笑了,对他的这番心意极是感动,然而…她注视玻璃箱內的小狈,它⽑⾊丰润,外观整洁美好,看样于是有⾎统的吧,那样娇贵,怎会是那只坎坷的流浪狗呢?缓缓‮头摇‬,她黯然道:“它像黑眼圈,但毕竟不是黑眼圈。”

  同理可证,就算把爱情演绎得再像友情,毕竟也不是友情啊。这念头彷若暴风吹散心里的雾,她豁然省悟自己错得多离谱。

  凝望那张近在眉睫的脸庞,她心旌动摇,并在那一刹那心知肚明…即使再怎么试图忽略,很多心情其实也早已不复以往。

  自他展开追求以来,相安无事多年的疆界被步步进犯,却是以最令人难以设防的温和方式,就像蚕食桑叶,一口一口。

  內心潜在的感情,长久以来虽被她控制得很好,但只要受到轻微刺就会变质,这点她其实很清楚,所以也许早在他开口说要追求自己时,她內心就已弃械投降,只因了解对象是他的话,任何抵抗都是徒劳。

  而他这么执意打破他们之间多年来的平衡,为的又是…

  “你真的那么喜我吗?”她忍不住脫口问道。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没错。”

  想不到他会答得这么斩钉截铁,她先是一愣,随即感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在漾…唉,心被融化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很清楚他的心意,若再这样下去,她可预见自己会越来越受他昅引。一时的拒绝又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她没理由、也不该辜负他的一片真心,不然连她都要唾骂自己狼心狗肺了。

  于是她开口告诉他;“我答应你。”

  闻言,他心头大震,极怕是自己会错意,小心翼翼地出言确认:“答应什么?”嗓音因喉头的紧绷而变得微哑。

  她还没答话,一阵‮机手‬铃声突兀打断他们的对话。

  是谁这么不识相!他暗自懊恼,在这种紧要关头很想叫她置之不理,但她已掏出‮机手‬接听,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他料想不到的…

  只见她还没开口,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话令她脸⾊大变,匆匆回了句话:“我马上过去。”就切断通话。

  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像冰冷铅块落⼊心湖,泛开层层涟漪,他还来不及问,就见她苍⽩着脸焦虑地说:“快送我去医院,我爸心脏病发送了急诊!”

  轰隆!这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击中他脑门。

  “你在开玩笑吗?我爸有心脏病耶。”…这句话如同一个摆脫不掉的梦魇;永远选在最冷酷的境遇下重现耳边。

  室內明明没有下雨,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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