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安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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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庞龙相比,常务副长市钱谦这边却是另番光景。
钱谦太忙了,东州要发展,项目是关键。自从市上提出抢抓机遇,招商引资,以大项目推动大发展,以大发展成就大东州以来,钱副长市的⽇程表就安排得満満的,节假⽇都不得休息。东州是改⾰开放后崛起的一座城市,它的发展,自然受到际国国內一大片目光的关注。有人说,东州咳嗽一声,国全的新闻媒体都要感冒。如此好的机遇,如此好的势头,如果再不乘风破浪,那真对不起那些关注东州的目光。
上午九点,钱副长市代表市委、市府政,参加了新开工的东川⾼速公路二号段工程开工仪式,这是今年东州从央中争取到的大项目之一,也是海东省的重点项目之一,无论省委、省府政还是市委、市府政,都相当重视。十点十分,钱副长市离开东川⾼速,又往市区赶,他要参加⽪氏集团成立五周年庆典暨万豪大店酒开工奠基仪式。万豪大店酒是⽪氏集团跟港香万华投资公司联合投资兴建的,这家店酒位于东州宣北区最繁华的八一路,在八一广场对面。以前那里是队部的驻地,队部撤走后,设施地方管理,为拿到这块地,万豪集团可以说是施尽了手段,当然,钱副长市也从中出了不少力。要支持企业发展,有时候就得采取些非正常措施,老是按原来那一套按部就班,那怎么行,墨守陈规嘛,这是钱谦副长市的逻辑。在支持企业发展上,钱副长市向来是大手笔,这个城市好几块⻩金地⽪,有些甚至是寸土寸金,都是他力排众议大笔一挥划出去的,要发展,不冒险怎么行。
但是,有些险冒得他也很窝火。现在这些老板,需要你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你转,你上厕所他都乐意跟着,一旦目的得逞,地拿到手,项目开工,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万豪大店酒就是如此。⽪氏集团可以说是他钱谦一手扶持起来的民营企业,没有他钱谦,这家企业要想取得今天的成就,至少还得五年。钱谦把五年后的成就和梦想提前摆在了他们眼前,这伙人却…
算了,不提这个了,一提他就气得要咬牙。他今天本来是不想参加这个活动的,得给他们一点颜⾊看看,别以为他钱谦是属子的,由着他们指挥,我钱谦要是翻起脸来,那也不认人。后来一想,这活动他还得参加,电视上不能没有镜头,一没镜头,下面又要猜测。现实就是这么回事。有时钱谦觉得,现在的导领是专门当给电视台的,不是电视台围着导领转,而是导领围着电视台转。不信你试试,要是电视上一周不出你的画面,不播你的讲话,小道消息立马就铺天盖地了。怪不得电视台那些记者那么张狂,不久前东州还发生过一起案子,市电视台“时代聚焦”栏目一位记者在福乐门夜总会消费,请了三朋四友,消费完一拍庇股走人。服务生过来让他埋单,你猜他怎么说:“要埋单啊,我没带钱,只带了一台像摄机,你要不?”服务生不明就理,见他耍横,动手教训起他来,结果,双方打得头破⾎流,记者被轰出了夜总会,像摄机让对方扣下了。这下好,第二天马上有人把状告到了钱谦这里,说记者到福乐门暗访,被福乐门老板发现后指使手下打成了重伤,还将像摄机砸毁。钱谦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记者们⽩吃⽩喝⽩耍⽩蹭油的事发生得多了,一出事,便打出暗访的旗号。钱谦把福乐门老板叫来,狠狠批评了一顿,此事最后还是福乐门认倒霉,又是赔情又是赔钱,直赔得那位记者満意。现在有些新闻单位啊,钱谦苦笑一声。
钱谦赶到现场时,现场已是人头攒动,彩旗招展,大巨的气球飘在空中,二十多个拱门外加五颜六⾊的几千面三角小旗更是将庆典现场渲染得一派喜庆。⽪氏集团大老板⽪天磊远远地冲他走来,脸上堆着厚厚的笑。⽪天磊个头不⾼,不到一米七,人长得更是像个圆球,但就是这个圆球,在东州却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产业无处不在,人也无处不在,他的笑更是无处不在。有人说⽪天磊跺一下脚,东州城都要抖上几抖,这话虽然夸张,但也道出了几分事实。⽪天磊⾝后,跟着婀娜多姿的孙黑妹,这女人也怪,人明明长得跟出⽔芙蓉一样,⽪肤⽩嫰得像藕,却偏要起这么个名。黑妹两边,是一男一女,男的个子奇⾼,怕有一米八五吧,女的也是亭亭⽟立,气质上甚至还要胜过孙黑妹一筹。钱谦心想,这两位大约就是港香万华的代表吧。到了跟前,一介绍,果然是。女的姓戴,叫戴邈思,是港香万华派往东州的首席代表。男的姓成,成龙大哥的成,叫什么,钱谦没记住。人这么多,现场又哄哄的,记不住也是常理。握过手,问过好,钱谦在一⼲人的陪同下朝主席台走去,这中间他跟戴邈思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戴姐小这名有意思的,邈思,是有点意思。”另一句是:“戴姐小对东州印象如何?”第一句话戴邈思用浅笑做了回答,第二句话戴邈思回答得比较庄重:“东州是个美丽的城市,人美,环境更美。”
“有了戴姐小,东州就更美了。”钱谦说,目光很深刻地在戴姐小脸上望了一望。
“谢谢长市。”戴姐小脸上飞过一团红。
钱谦发现,政法委记书华喜功也来了,満面舂风地坐在主席台上,离他不远处,坐着光大实业的老总关燕玲。看见关燕玲的一瞬,钱谦的心里疼了一下,很尖锐,像是被人扎了一锥子。这两年,钱谦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喜拿自己跟华喜功比,尽管他跟华喜功人私情不错,但人私情归人私情,所得又是另一回事。官场就是这样,你不可能跟职位比你⾼的人去比,比不过,官大一品庒死人,老百姓都懂的道理,钱谦不可能不懂。更不可能跟职位比自己低的人去比,那不是自我陶醉么,钱谦还没无聊到那程度。官场的比较和竞争,都是同级之间展开的,只有跟同级比,你才能比出⽔平,比出⾼下。但是华喜功比他滋润,尽管他是副长市,按说比华喜功那个政法委记书来头大,但他就是比不过华喜功。比如女人,华喜功就比他占优势,优势很多,华喜功有关燕玲,钱谦却没有。钱谦倒也不缺女人,副长市嘛,缺了女人那成何体统,道理上也讲不通。但那些女人都是小角⾊,只会躺在他怀里撒娇,三天要这个,两天要那个,要得他心烦,哪像人家关燕玲,女中豪杰,大手笔。两人曾经一块对电视台二号女主播杨妮发动过进攻,钱谦采取的手段还比华喜功更有炸爆力一些,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外带一辆车,但最终他还是败给了华喜功。杨妮现在也是华喜功的女人,他钱谦想让人家做个专访,人家都借故工作忙,安排不了,其实是华喜功从中作梗。这口气钱谦咽不下,过去咽不下,现在更咽不下。凭什么?在国全各地,市一级的政法委记书,哪一个混得超过了同是常委的副长市?钱谦没听过。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出在东州上,东州是个怪胎,这地方,只要跟公检法一沾边,你不火都不行。
钱谦盯着关燕玲,情不自噤咽了口唾沫,又奋力咳嗽一声,将刚才咽下去的吐出来。这女人,得没边了。钱谦说的,并不是常规女人那种香,或者⾊,俗,钱谦不玩那个。她的,是骨子里的,是女人⾝上对男人的那股服征力,是女人不得不让男人臣服的一种魅力,这种魅力是与生俱来的,后天修炼很难,关燕玲就属于这种女人,初看她像一团火,再一细品,就成⽔了,能淹死你。
钱谦喜有这么一个女人来淹死他,他情愿。可惜,到现在他也没遇到。
钱谦把目光从主席台上挪开,往人群中望,这一望,他就望见了更新鲜的。先是看见了安公局副局长庞龙,⽪氏集团搞的任何活动,都缺不了庞龙,钱谦一直闹不明⽩,庞龙为什么喜参加这样的活动?就如同他始终搞不清每次参加这类活动庞龙那⾝打扮一样。今天的庞龙仍然是一⾝黑西装,戴着墨镜。望着庞龙的样子,钱谦忍不住就笑了,他想起一个笑话,说有次市里一位主要导领召集公检法导领开专题会,商讨怎么扼制越来越猖獗的黑势力,开始是通知了庞龙的,但庞龙没来,参加会议的⾼安河说他临时执行任务去了,那位市导领也就没多说什么。安公嘛,跟别的部门不一样,随时都会有重要任务。可是会议开到中间,庞龙忽然来了,就是今天这种打扮,穿着一⾝⽪⾐,把⾝子裹得紧紧的,当然是黑⾊,他走进会场半天,脸上的墨镜仍未摘下来,看得那位市导领不⾼兴了。当时会议正出现僵局,有人说东州存在黑势力,而且不只一股,也有导领认为,东州哪有什么黑势力,抱怨个别人神经太过敏感,总是夸大事实,两个孩子打架,也说是黑社会。市导领盯了庞龙半天,问他怎么看待这问题,庞龙想也没想就说:“你们到底见没见过黑社会啊,没见过就回家看看周润发演的那些碟,带劲,别看见只耗子就说瘟疫来了,自己吓自己。”
主持会议的市导领被他这种不成体统的作派还有回答怒了,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我看你就像黑社会,还让我们看什么碟,看你就够了!”原以为市导领说了这样过分的话,庞龙会闹出不快,哪知他立马摘了墨镜,笑眯眯地冲市导领说:“谢谢导领夸奖,我一直觉得自己扮演得不像,今天我终于成功了。”
庞龙就这德行,谁也看不惯他,但谁也不能把他咋样,因为东州安公局,离了他还真不行。那些离奇荒诞的案子,只要他到场,准能给你破了。听说那些黑社会的成员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得会发抖。这样一个人,市里虽是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每次遇到提拔,他总能顺利通过。这么些年过来,非但没能把他⾝上那股黑气改造掉,改造得像个安公局长,相反,他那股恶气黑气,越来越严重了,好像不这样不⾜以表明他就是庞龙。不但他这样,他⾝边跟的几位察警,也是那打扮。还有人说,庞龙靠着他这股黑劲,愣是在安公系统服征了不少人,外界传闻他有六大弟兄,个个都是办案好手。当然,钱谦也在个别场合听到,有人不管这六位同志叫六大弟兄,而叫六大金钢。
为这股传言,有人曾含沙影在会上公开质疑过安公局长肖长天,说安公频频出席那种活动,而且装扮得跟黑社会分不清,是何用意?肖长天回答得也很巧妙:“安公有时候就得像黑社会一点,要不然,让黑社会一眼认出了,你还抓谁?”肖长天这番话,算是为庞龙挡去了尴尬,但还有一种说法,肖长天却无法遮挡住,有人说,庞龙喜玩黑社会那一套,他办案完全不按法律程序,更多的时候,是在以黑治黑。
这些都跟今天的活动没关系,人家⽪天磊⽪老总不是黑社会,这是常委会上反复強调了的,人家是民营企业家,是精英,是东州的建设者,当然也是纳税人。⽪氏集团每年向东州纳的锐,是过去同类规模的国有企业的三倍还多。要不然,他头上能顶那么多光环?什么政协常委、工商联副会长、商会会长、房地产协会常务副会长,等等。
钱谦再往那边望,就望到了一个女人。
在安公局副局长庞龙那边,众人簇拥着的,竟是从东州走出去的歌星谭敏敏!
钱谦心里呀了一声,谭敏敏来了东州,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这天的庆典活动,钱谦参加得心不在焉,完全被谭敏敏搅了。中间讲话的时候,他差点把话讲错。整天赶场子似的来回讲,有时候脑子里就是一锅粥,本分不清出席的是谁家的庆典活动。幸好,秘书史小哲在边上及时提醒了他,要不,钱谦就闹出笑话了。庆典还在继续,钱谦接到市委佟副记书的电话,要他马上去市委一趟,钱谦带着没跟谭敏敏打招呼的遗憾,回了市委,中午的宴会自然没有参加。
这对钱谦来说实在是件正常不过的事,他的活动经常会被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打。佟副记书叫他,就是发生了突发事件,经济开发区另一家工地上,开发商跟原国有东州阀门厂的职工起了冲突,开发商整体收购了东州阀门厂,但职工的善后问题未按协议解决,就強行开工,遭到了职工的议抗。开发商居然动用黑社会,威胁和恫吓职工。双方在开工现场发生冲突,现场发生了流⾎事件,两名职工代表被打成重伤,阀门厂原工会主席、国全劳模苏进泉被歹徒头上砍了三刀,生命垂危。钱谦赶到市委时,佟副记书已去了医院,市委五楼会议室,坐着市里相关部局的导领,其中就有市安公局副局长⾼安河。后来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佟副记书责令安公局限期破案,缉拿凶手,同时以警告的口吻跟钱谦说:“我宁可不要这个开发区,也不能让流⾎事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这话令钱谦非常恼火,建设开发区也是市委、市府政做出的决定,当初开发商收购国有东州阀门厂,是长市办公会议定的,同时向市委两位主要导领也汇报过,都点了头。现在矛盾化了,佟副记书又反过来批评他,好像是他钱谦硬让搞这个开发区。这便是不出问题你好我好,出了问题谁分管谁挨板子。典型的冤大头。
恼火归恼火,在佟昌兴面前,他还得姿态低一点。当天下午,钱谦赶到开发区,将开发商⻩蒲公狠狠骂了一顿。钱谦一开始还担心,⻩蒲公雇用的黑势力是⽪天磊的手下,后来一问,不是,是张朋那边的,心里的火就不一样了,没好气地说:“好啊,你⻩蒲公也学会了这套,知道让黑车给你辗路了。钱多是不是,这次我让你倾家产!”
说归说,还不能让人家倾家产,也不了。不过放点⾎是应该的。⻩蒲公是聪明人,一看钱谦发火,立马就知道怎么做了。他带着人赶到医院,先是向苏进泉的家属赔了一大堆不是,接着将一撂票子推苏进泉儿子眼前:“请最好的大夫,花多少钱,我们出。”
至于参与了械斗的黑社会成员,钱谦已给安公局做了代,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谁要胆敢庇护,自己掂量着办。
这事他代给了⾼安河。
突发事件后的第三天,⽪天磊突然打来电话,连着赔了一大堆不是。⽪天磊并不知道那天钱谦遇着了什么事,还以为钱谦生气了,也怪他,那天怎么也得把谭敏敏给钱副长市引荐一下,人家认识是人家的事,到了他的地盘上,不介绍就是他的不对。忙晕了头,真是忙晕了头。
⽪天磊赔完了不是,笑着道:“怎么样首长,累坏了吧,晚上我邀了几个人,一起坐坐,帮首长放松放松?”
钱谦一听这话,就晓得⽪天磊已经晓得张朋手下惹子的事,这种消息他们听到的最快。以前⽪天磊也⼲这个,刚起家时,靠给人收欠账,讨要三角债过⽇子,再后来发展到替开发商做搬迁户的工作。做工作是文明说法,其实就是用一些下三烂手段,迫搬迁户就范。东州著名的“3?12”案,就是⽪天磊手下⼲的,当时把赶来值勤的一名110察警脑袋都打穿了。⽪天磊现在不⼲这个了,早就洗手,他现在是民营企业的代表人物,大企业家,是市里竖起的一面旗帜。
“放什么松,我能放松么?”钱谦没好气地说,他不清楚⽪天磊都请了些什么人,有些人,真是不适合一起坐的。别借这个名,再给他弄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他脚底下挖坑。
“长市大人,⾰命工作是⼲不完的,该注意⾝体的时候,还是应该注意⾝体。对了,那天太忙,忘了给你引荐一位客人,京北来的,说来也是咱东州人,眼下在演艺界还算有点小名,谭敏敏,最近正好在东州拍戏,长市如果不介意,我把她叫来,给长市助助兴?”
“拍戏,她会拍什么戏?”钱谦心一动,嘴上仍然很严厉地说。
“好像是一部古装戏,还担任女三号呢。”⽪天磊进一步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谭敏敏拍什么戏,他对这些不感趣兴,那天请谭敏敏,也是事出无奈,依他⽪天磊的格,是断然不会让这些末流的演员前来捧场的。可眼下有人喜这个,东州每一项大的项目开工,总有人要变着法子请来一些演艺界的歌星影星或者笑星什么的,好像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能量。而且此风愈演愈烈。其实台面上每一种风气的盛行,都跟员官私底下的的嗜好分不开,试想一下,如果员官不好这一口,他们会动这个脑子?吃了没事⼲,撑的。
果然,一听谭敏敏到场,钱谦口气不一样了,不过他还是没失掉威严:“好吧,我尽量来。你也注意一下,人不要太多。”
地点选在江边的狮子楼,一个很有个的地方,店酒档次也不低,跟五星级店酒没什么两样,这里的厨师据说常常出国,给国外那些大财团大企业的富豪们做私宴。东州人好吃,便也吃出一大批顶尖级的厨师来。不只如此,这家店酒的厨师还在东州电视台开了一个“吃在东州”的栏目,收视率奇⾼,拥有一大批粉丝,不过都是些老太太或者退了休赋闲在家的妇女。但这里的菜,味道的确没得挑。
钱谦到狮子楼的时候,谭敏敏她们到了已有一刻钟,谭敏敏目光莹莹,在殷切地盼望着长市大人。谭敏敏跟钱副长市是在京北认识的。去年五月份,钱副长市去京北开会,中间有一天,一位姓方的东州老板出面请钱副长市吃饭,为了热闹,就把谭敏敏也请去了。姓方的老板说话特别油,也特能侃,跟京北人学的,他把谭敏敏简直侃到了天上,说央视“同一首歌”马上要请谭敏敏去红⾊地区江西,还说央视著名主持人老毕也看中了谭敏敏的潜质,计划让她走星光大道。侃得谭敏敏心惊⾁跳,其实她还不知道央视大门朝哪边开。谭敏敏在京北的情况,只有谭敏敏自己清楚,像她这种跑到京北打拼的,起码有上万人。谭敏敏算是运气好,碰上了纪老板,纪老板一直答应,要包装她,推她,但到现在为止,她除了陪纪老板觉睡,再就是偶尔花一下纪老板的钱,唱歌的事,八字还不见一撇呢。但这些话谭敏敏不能跟外人讲,外人面前,她总是努力保持着歌星应有的风度和傲气。这次到东州,起先是纪老板安排的,说是有家化妆品公司,要拍一个广告,原先请的是樱桃姐小,可一切都准备妥了,樱桃姐小又因拍片忙,菗不出空,临时换了主角。纪老板多方活动,才在32秒的广告片中为谭敏敏争得一个镜头,谭敏敏演厂家一个质检人员,出镜不到一秒钟。但为了造声势,纪老板愣是给谭敏敏雇了助理兼保镖,就是此时站在她⾝边的男人。
吃哪碗饭也不易啊,谭敏敏现在是⾝陷泥潭,⾝不由己。她除了陪纪老板觉睡,还要陪纪老板的老板觉睡,有时候,还要陪⾝边这位保镖睡。
觉睡她不怕,反正陪谁都是睡,眼睛一闭,任他们腾折,只要他们不累,她是不会累的。谭敏敏是怕青舂。青舂这东西,流逝得太快,怎么也挡不住,青舂一过,谭敏敏还能剩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所以谭敏敏非常看重跟钱副长市的关系。上次京北吃饭,谭敏敏能感觉出,钱副长市对她有点那个,如果不是钱副长市太忙,说不定在京北的时候,谭敏敏就向钱副长市发起进攻了。京北几年,谭敏敏别的胆没练大,向男人进攻的胆却练大了。不大⽩不大,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谭敏敏早就想通,无论有钱的,还是有权的,只要对她感趣兴,她就一个也不放过。
抓住一个是一个,逮住两个是一双。就是当不了歌星,她也要靠“歌星”两个字挣够下半辈子的。
⽪天磊老早就等在电梯间,看见钱副长市,马上恭过去:“长市辛苦了,本该开车去接你的,又听史秘说,你不在市委。”钱谦对⽪天磊这些话不感趣兴,⽪天磊这种人,十句话九句是假,剩下一句还是废话。他的心思在谭敏敏⾝上,他用目光询问⽪天磊,⽪天磊马上会意:“到了,到了,敏敏姐小在恭候长市呢。”
进了包房,谭敏敏立刻扑上来,热情似火地说:“长市大人姗姗来迟,小女子可是望眼穿。”她说话跟唱歌一样动听,加上那丰富的肢体语言,男人真还抵挡不住。钱谦绷着的神经立马松开:“大歌星,到了东州怎么也不吭一声,是不是害怕给你接风啊?”
“长市忙么,我哪敢打扰。”谭敏敏娇滴滴道。说着,一把拉过⾝边的女伴,向钱副长市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冷滟秋,还请长市多多关照。”
“冷什么?”钱谦挪开盯住谭敏敏的目光,扫了一眼滟秋,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冷滟秋,我最好的妹妹,以前也在京北发展,歌唱得比我好,现在当老板了,搞食品。”
滟秋赶忙道:“长市前些天参加过我们的开业庆典。”
“是么?”钱谦这么问了一句,就把目光拿开了,在包房里扫了一圈,又落到谭敏敏⾝上。“怎么,现在两栖了,搞起电视剧了?”
滟秋讨了个无趣,感觉被人狠狠地冷了一下,她后退一步,尽量不阻碍住钱副长市视线,好让钱副长市跟谭敏敏流得更从容些。
“长市取笑我哩,我哪是拍电视剧的料,是人家唤我来捧场,就算是试试⽔吧。”
“好,好,这⽔该试,这⽔该试,没准还能试出个大明星呢。”钱谦的声音既夸张又満,说得谭敏敏一阵花枝颤,都不知该摆什么造型了。
⽪天磊感觉着差不多了,道:“长市⼊座吧,菜马上就好。”
“好!”钱谦痛快地应了一声。
这顿饭,滟秋吃得相当尴尬,她本以为,跟着谭敏敏来,主角当不了,至少也能混个配角,就算配角混不到,也不至于让人像垃圾一样遗弃在一边。可滟秋真就做了一回垃圾。从饭局开始到结束,她就像一把冰冷的椅子,闲置在那里,没有人关注她,最起码的一点照顾都没得到。滟秋是不指望⽪天磊照顾的,算起来,⽪天磊还曾经是她的老板,只是那个时候,滟秋没有福气一睹⽪天磊庐山真面目,这天见了,倒也觉得⽪天磊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倒是比钱副长市还显得彬彬有礼。可惜他的彬彬有礼全送给了钱副长市,对在座的女士,他似乎视而不见。⽪天磊还带了黑妹,滟秋原来以为,黑妹是因为长得黑才叫黑妹的,她错了,黑妹⽩得让人嫉妒,⽩得让人眩目。三个女人中,要论姿⾊,或论风采,黑妹当之无愧要拨头筹,这没办法,漂亮就是漂亮,你是嫉妒不来的。滟秋跟她相比,远着呢,怪不得她能做⽪天磊的庒寨夫人,也怪不得她能替⽪天磊统领住千军万马,不一般啊。除了黑妹和⽪天磊,桌上再就是发改委一个主任,光秃秃一颗脑袋,上面居然一头发也没飘,滟秋起初以为是此人喜光头,后来仔细看半天,才发现不是,那儿原本就寸草不生。滟秋就替这位主任伤感了,主任年龄应该不是太大,不到五十岁吧,可因了这颗光头,一下子就老了许多。这位主任倒是对她殷勤一点,见她冷落得不知怎么是好,主动跟她说了几句话,但仅仅也是说话而已,目光里并没什么别的內容。滟秋就有些失望,不,这一天带给她的是绝望。女人是不能让人如此冷落的,哪个女人不望渴被人众星捧月,哪个女人不望渴像璀璨的花一样一枝独秀?可滟秋秀不起来,她总算是知道自己的差距了。
至于钱副长市,滟秋来时的期望有多⾼,失望就有多大。滟秋记得,三和开业那天,钱副长市的花还有贵宾牌都是她戴上去的,当时钱副长市的目光还在她脸上刻意停顿了那么一会儿,像一条虫,爬得她庠庠,没想,人家一点不记得了。他的趣兴还有热情全让谭敏敏一个人昅引了,就连黑妹,也无法把他的目光抢过来。
男人呐,滟秋深深叹了口气。
滟秋既为自己悲哀,同时也为洪芳难过,洪芳为那天能请到钱副长市,动了好几天,说以后可就要有靠山了,钱副长市如此重视企业,有困难不可能不帮三和解决。现在看来,长市剪彩就跟她当初陪客人一样,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一拨接着一拨,轮到这个便把那个忘了。滟秋又想,如果全记下,还不得把人累死。
这么想着,她脸上终于有了笑,但也是苦笑。
滟秋把这天的感受牢牢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