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变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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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忆告诉苏晓敏,建委已把际国商城的启动方案报了上来。方案以前就有,为慎重起见,苏晓敏让建委会同有关部门在原方案的基础上重新细化,力求将方案拿得更为全面。方案重点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东江际国商城的建设主体,也就是投资人。按原来的方案,投资人仍然为际国商城发展有限公司,虽然大华企业撤了资,际国商城公司却还在,只不过这些年没什么大的作为。苏晓敏跟建委和安平区住宅办商量后,拿出一个新的意见,由住宅办牵头,继续招商引资,多昅纳几家有实力的企业加盟进来,做为新的投资人。最近一段时间的运作看,对际国商城感趣兴的企业还不少,资金实力和企业信誉也都不错,建委和住宅办挑了三家,供苏晓敏选择。这三家企业两家在东江,另外一家是浙江大明实业。大明实业的情况苏晓敏掌握一些,这是一家上市公司,主要经营电子产品,近年来又涉⾜房地产和⾼等级公路建设,资金实力非常雄厚,加上又有浙江商会做后盾,让它做为新的投资人再也合适不过。苏晓敏现在考虑的不单是商城的建设,还有将来商城的运营,如果能把浙商昅纳进来,运营这一块是不用发愁的。如果你对目前国全各地的商城还有商厦做一考察,就会发现,一大半是江浙一带的商人投资兴建的。东江目前有三座商厦,两座就是浙江老板修的,运营情况都很好。唐天忆也主张让大明实业加盟进来,而且他的思想还比苏晓敏超前。“实在不行,就让大明把际国商城公司收购了。”这是唐天忆的原话,苏晓敏笑道:“其实就是一个空壳子,你让他收购什么?”
“那就把际国商城公司注销了,让大明重新注册。”
“这怕不行吧,朱广泉能答应?”
一提朱广泉,唐天忆不说话了,际国商城公司所以能保留到现在,其实还是朱广泉在撑着,不过朱广泉后来又把精力转到了光华路市场,等于是一套人马,两套班子。
苏晓敏看完方案,感到比原来充实多了。唐天忆说,他跟大明实业接触了三次,从目前情况看,他们积极相当⾼,对际国商城,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架势。
“这就好,只要他们参与进来,资金就有了着落。”苏晓敏说。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烦。”唐天忆又说。
“什么⿇烦?”苏晓敏抬头问。
“我跟朱广泉谈过,他坚决不同意让大明加盟。”
“为什么?”
“他说这项目是他最早提出的,前前后后腾折了六年,现在总算要建了,他不想让别人分享劳动果实。”
“他自己建得了吗?”苏晓敏不⾼兴了,朱广泉明显是跟她出难题。
“他说他能建。”唐天忆道。
“能建?”苏晓敏没想到朱广泉口气会这么大。
朱广泉的问题也就是方案要重点解决的第二个难题,不只是他跟际国商城发展公司的关系,更难的,还有光华路市场怎么办?按目前方案,光华路市场可以考虑搬迁,建委提出了三块地方供朱广泉选择,但考虑到朱广泉可能会有新的要求,目前这三块地方都还没跟朱广泉谈。
“你和⾼主任再找一次他,重点跟他谈光华路市场,至于大明实业该不该加盟进来,我跟向记书再碰个头,听听他的意见。”苏晓敏说。
“向记书可能会倾向朱广泉。”唐天忆突然说。
苏晓敏惊讶地望住唐天忆,唐天忆这句话,明显有别的意思。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唐天忆说完这句,神⾊有些紧张地出去了。
苏晓敏心里,就多了一层疑惑。
唐天忆的猜测没有错,苏晓敏刚把大明实业提出来,向健江就道:“投资人的事,我们不能硬定,这是他们的自主权。”
“我们只是帮他们选择。”苏晓敏解释。
“建议可以,但不要过多⼲涉。”向健江一边看方案,一边道。
等把方案看完,向健江说:“这方案怕行不通,广泉地产是际国商城发展公司的大股东,把它绕开,让别的企业参与进来,朱广泉能答应?”
“我们不是绕开他,而是在寻找更有实力的投资商,谁有实力,就让谁来控股。”苏晓敏进一步解释。
“你的意思我明⽩,但朱广泉不是一个轻易能被你说服的人,这些年,他跟浙商为了拿地,竞争很烈,他不会把机会让给浙商。”
这倒是实话,关于广泉地产跟浙商之间在地产市场的火拼,苏晓敏早有耳闻,朱广泉也确实是条汉子,属于那种宁折不弯的人,在东江地产界,能跟浙商抗衡的,怕就只有他一人。可是苏晓敏还是担心,如果不让别的投资人参与进来,一旦广泉地产出现资金问题,际国商城怕又要夭折,作为长市,她必须从最坏处着想。
要防患于未燃啊。这次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际国商城,只能成功,绝不许失败,更不许把它建成半拉子工程。
“那怎么办,我心里,对广泉地产真有点不放心。”苏晓敏带着征询的口吻道。
“不只是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但我们要尊重历史,除非广泉地产自动退出,否则,他就是大股东。”向健江说。
苏晓敏见向健江口气坚决,没有再坚持下去,其实她也不是刻意要坚持什么,只要朱广泉能把际国商城建设好,她当然⾼兴。
问题是朱广泉能建设好么?
周三下午快下班时,苏晓敏接到市工商行行长柳彬的电话,柳彬热情地请她吃饭,苏晓敏婉言相拒,说最近⾝体不舒服,实在不能赴约,请柳行长谅解。柳彬笑了笑:“老同学,怕是借口吧,昨天你还陪发改委导领吃饭,怎么今天就不舒服?”柳彬说的没错,苏晓敏昨天的确在陪省发改委主任,晚上设宴招待,发改委主任酒量不错,苏晓敏和向健江都喝多了,上午她睡到十点才起来。
没办法,有时候,喝酒比工作还要紧,昨天一场酒,苏晓敏又为东江争取到三千万,向健江打电话说,这场酒喝得值啊,如果天天能争取来三千万,我宁可当醉鬼。
当然,玩笑归玩笑,如果天天让她泡到酒桌上,怕是不被累死,也得难受死。酒喝多了的那份罪,真是不好受啊。苏晓敏还庆幸,今天上边没来人,她下午可以安安静静吃顿饭了,哪知柳彬突然又冒了出来。
柳彬跟苏晓敏曾经在省校学习过半年,苏晓敏到东江上任的前一天,柳彬专程从东江赶到省城,约了一帮校同学给苏晓敏祝贺。那天苏晓敏喝了不少酒,柳彬也喝了不少,酒一多话就多,柳彬跟苏晓敏说了不少,苏晓敏记忆深刻的,就是柳彬的地盘论。柳彬说:“好啊,老同学,你现在到东江做老大,这东江,就真是咱老同学的地盘了。”柳彬又说出几位同学的名字,这些人虽然没能赶来为她祝贺,但都把祝福的话托给了柳彬。那天苏晓敏就觉得柳彬是个人物,这人在同学中异常活跃,在官场也异常活跃。他是两年中连升级三,从西坪区行长的位子上升上来的,同学们笑他是直升机飞专家,柳彬也不自谦,说他喜坐直升机飞,那种感觉真慡。到东江后,柳彬约过她几次,也专程到办公室请过她,苏晓敏一一谢绝了。她对柳彬有一种本能的戒备,一再提醒自己,还是离他远点。
苏晓敏搜肠刮肚,寻找理由,有时候找一个能说服对方的理由真难,找一个拒绝别人的理由,更难。苏晓敏不善于撒谎,在官场,不具备撒谎的本领,你的能耐就会减一半。这话好像是罗维平说的,又好像来自唐天忆,总之,苏晓敏记住了。撒谎其实也是一门艺术,特别在官场,这是苏晓敏后来的感悟。
“老同学,你就别难为自己了,你嘴还没张,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柳彬是个能把同学这种关系放大几倍的人,也能把这种资源利用到最大程度,这从他张口闭口老同学而不带半点生分或拘谨就可以看出来。苏晓敏佩服他这种才能,换了她,是绝不敢跟人家这样的。他们在校一块学习的时间,也就两个半月,那个时候苏晓敏还是招商局副局长,记忆中柳彬好像对她并不怎么在意。
“我真是腾不出空,改天吧,改天我请你。”苏晓敏让柳彬得有点急,这人像口香糖,甜甜藌藌中就把你粘牢了。
“老同学,你就赏个面子吧,如果单是我,你怎么推辞都行,关键是还有位朋友,你怎么也得见一下。”
“朋友?”苏晓敏警惕地问了一声。
柳彬呵呵一笑:“当然是朋友,他是专程从省城来的,一块坐坐,叙叙旧,展望展望未来。”柳彬粘人的功夫真是不错,这功夫绝非一朝一夕练成的。
苏晓敏难住了,省城来的,到底是谁?柳彬结面很广,他的圈子里,啥样的人也有,这个圈子可不好开罪。
“能透露一下吗,是谁?”苏晓敏试探地问了一句。
“暂时保密,让我也卖一回关子。”柳彬故作神秘。
苏晓敏不好再坚持,看来,这顿请她必须得吃。柳彬说了地方,问要不要开车来接她,苏晓敏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柳彬请客的地方在翠烟郊区,这个地方十年前还是一片荒凉,自从东江搞了新工业城,这片海滩废地哗就热闹起来,短短十年,这里已从当年的不⽑之地变成东江小特区,餐饮、乐娱、⾼尔夫球场、狩猎场、跑马场,啥时兴这儿便建啥。一年前,这里忽然建起一片⾼档别墅区,⼊住的,除东江先富起来的人外,还有省城金江、邻省几个城市及来自广州、港香的富商,苏晓敏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恋翠烟这片地方,但有一点她很清醒,翠烟乃至东江,已越来越受到巨商富贾的重视,据说单是富商养包起来的小藌,在这座小区里就不下十位。有时候别墅区就是地方经济的一面窗口,而那些形形⾊⾊的乐娱场所,更是地方经济的显示器。可惜,透过这些显示器,苏晓敏仍然感觉不到东江经济的繁荣。
这是否表明,她本质上是一个悲观的人?悲观者总是看到事物的最坏处,有时候坏到极端,坏到令人绝望。苏晓敏也想乐观一点,但那双眼睛真是可怕,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事物的最本真处。对事如此,对人也是如此。
苏晓敏赶到翠烟郊区时,夕已将翠烟染得一派绚烂,远处的山,近处的海,海滩上嬉戏的人,以及小码头上拉纤的纤夫。翠烟在她眼里,忽然就变得生动。有那么一刻,苏晓敏噤不住就想起自己的青舂年代,想起跟瞿书杨携手走在海滩上的情景。
店酒叫醉海鲜,一个俗气的名字,生意却是绝对的好。泊车时,苏晓敏盯着那一字儿排开的各⾊车辆发了一会呆,发呆是坏⽑病,苏晓敏就是改不掉。等司机把车子泊好,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数字,单凭停在门口的这些车辆估算,醉海鲜一天的收⼊,少说也在百万之外。
她把自己吓了一跳。
司机自然是不能跟去的,他泊好车子,自个寻地方吃饭去了,苏晓敏独自往店酒去。
柳彬笑容可掬地恭候在大厅,苏晓敏刚一闪⾝,他便热情过来:“长市大人,你总算来了。”说着便伸出手,苏晓敏轻轻握了握,她感觉柳彬的手有些发热。
往楼上去的时候,苏晓敏很想问问那位神秘的客人是谁,也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一看柳彬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住了。不过她有种预感,今天的客人不寻常。
两位漂亮的宾姐小热情四溢地将他们带进清风轩,一间宽畅而又极尽奢华的包房。苏晓敏自以为还见过点世面,大大小小的店酒,也出⼊过无数次,然而,这一刻,她有些目眩。金壁辉煌的清风轩刺得她睁不开眼,扑面而来的奢华还有⾼档包房那种特有的味儿令她的心打了几个颤。说实话,她是惧怕这种地方的,不是说为官者就进不得这种地方,而是她心里有个结,但凡遇到这种奢华,就本能地生出一种自卑自怯,驱不掉的,童年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子给她心灵留下的影太重了,她是在穷处能伸开腿富处直不起的那种人。这阵儿,她的腿就在打颤,好不容易才住。缓过一口气后,她才看见,包房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秃顶,⾁乎乎的脖子上栽着一颗⾁球似的脑袋,不用说,这就是郭栋,程副长省的前秘书,眼下是省委组织部一处处长,官不大,能耐却惊人。他怎么会来?苏晓敏心里打个冷战,还真没想到是他。
女的二十来岁,三十岁也说不定,这种女人是看不出年龄的,能看到的,就是一⾝,光四,光人。说珠光宝气是俗她,说雍容华贵是丑化她,怎么说呢,她属于那种男人们做梦都向往见了又不敢轻易生出非分之想的女人。对女人而言,她属于那种见了谁都优越的类型。苏晓敏脑子里忽地就冒出尤物两个字。
是的,她才是尤物。
发怔间,郭栋已起⾝,容光焕发地走过来,伸出那双胖嘟嘟近似于女人的手:“我的大姐,真怕你不给小弟赏这面子呢。”他的话热情中带着夸张,跟他做人一样,大约一辈子都不会低调。苏晓敏矜持地伸出手,给郭栋,目光,却一刻不离盯着那女子。能跟郭栋坐一起的,会是什么人?显然不是演艺圈的,郭栋虽说张扬,但脑子绝对够用,不会俗到把演艺圈那些缺份量的洋娃娃带到这种场合。也不是主持人,省城电台电视台那些二流的主持人,郭栋只是私底下玩玩,称称哥们,真要让他満世界带着跑,他怕也没那个耐心。至于一流的,还轮不到他郭栋。那么她是谁?
苏晓敏还在困惑,女子已然起⾝,迈着小鸟般的脚步,略带几分快地走过来,很有礼节地伸出手,感的嘴巴一启:“长市好,我叫曹辛娜,彬哥的朋友。”
彬哥?苏晓敏有些转不过弯地握住曹辛娜那双⽟手,目光仍就带着审问地盯她脸上,曹辛娜被她望慌了,涩羞一笑道:“辛娜不才,还望长市多多关照。”
苏晓敏这才想到,所谓的彬哥不就是柳彬么?这脑子,迟钝到了啥程度。她若有所悟地一笑,这才挤出一句:“曹姐小好。”曹辛娜浅浅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都说苏长市是个大美人,今⽇得见,果然美得不一般,辛娜三生有幸。”
这番话说得居然不⾁⿇,也不造次,苏晓敏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曹辛娜,就觉这女子其实是纯清的,外表的华掩不住眸子的清澈,还有说话间透出的那份天真。人不论经过多少风雨,在你真正没熬到岁月的那个份上时,天真是褪不去的。她想,曹辛娜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吧。
四个人坐定,苏晓敏这才知道,今天这饭局,是曹辛娜摆的,中间人是柳彬。她和郭栋都是客,郭栋跟曹辛娜,认识时间也不长。
后来苏晓敏才想,曹辛娜请郭栋作陪,是有深刻用意的。郭栋是谁?他是省府二号人物的前任秘书,目前虽说离开秘书岗位,但他跟程副长省的关系,绝非一般。郭栋虽然只是组织部一位处长,但这只是过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顺利升到副部长位子上。这点,不只是柳彬他们信,就连苏晓敏,也确信无疑。她受命担任东江长市前半月,就有消息传出,说郭栋要到邻市担任常委兼政法委记书,最终所以没去,是郭栋自己不想离开组织部,程副长省也不希望他走曲线救国的路子。郭栋的政治前程,远大着呢。有人说他是第二个向健江,有人说他比向健江还聪明。苏晓敏看来,郭栋的政治抱负还有政治野心,远在向健江之上。这样一个人物忽然来东江,不能不引起苏晓敏警觉。
可惜在这一天,苏晓敏没想这么多,也没机会多想。刚一坐定,郭栋便热情寒暄起来,郭栋跟苏晓敏不能算陌生,以前程副长省分管招商,郭栋跟招商局打得火热,好几个大项目,他都是亲自参与的。郭栋跟苏晓敏聊的,也都是以前的事,很有些叙旧的味道。他用这种方式拉近跟苏晓敏的距离,还真让苏晓敏放松了警惕。郭栋跟苏晓敏闲侃的时候,曹辛娜扑闪着一双黑眼睛,很专注地望着他们。她的专注很容易让人把她想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尤其长长的睫⽑下那两汪清泉,更显出她的天真和纯稚。有那么一刻,苏晓敏都把她当成乖小孩了,这种感觉很怪,但确实在她脑子里闪了闪,不过很快,她就察觉到她的不一般了。
那是她投到柳彬脸上的目光。苏晓敏跟郭栋闲侃时,目光一直是注意着他们的,柳彬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目光并不安分,有窥探的成分在里面。大约他心里有什么事,急于想从苏晓敏脸上捕捉到答案,见郭栋跟苏晓敏聊得起劲,他揷了一句:“郭处,话留着以后说,你这趟来,有的是时间,还是给辛娜也给个机会吧,你看辛娜,眼巴巴的,就是不敢揷话。”
就在苏晓敏将目光转向曹辛娜的一瞬,曹辛娜恨恨剜了柳彬一眼,这一眼被苏晓敏看个正着。立马,刚才那种感觉全没了,曹辛娜貌似清澈的眼神里,原本还蔵着比世故更可怕更凶险的东西。这女子,真会蔵啊。
苏晓敏心里打了一个冷战,尽管她还不知道,曹辛娜请她这顿饭的目的,但,她已感觉到这顿饭不好吃。
等侍女将餐具一一捧出来时,苏晓敏心就惊了,惊得差点发出声。原来就听说,醉海鲜有一种秘密武器,它的特别不在于菜有多好,在于它有不同档次的餐具。苏晓敏以为是谣传,这阵被金光闪闪的餐具一耀眼,心里顿时就明⽩了。她诧诧地望住柳彬,想从柳彬脸上看个明⽩,谁知柳彬轻轻一笑:“难得长市跟郭处赏脸,今天这顿饭,我们吃点新鲜。”
侍女殷勤地将餐具摆放在他们面前,不用细摸,苏晓敏就断定,面前的羹匙、筷子、小汤碗、小碟,都是纯金的,这顿饭猫腻就在这套餐具上。苏晓敏⽩了脸,对面坐着的曹辛娜脸上滑过一丝不安。
“柳兄出手真大方啊,你们行银是不是金子多得放不下?”郭栋把玩着金羹匙,故意道。
“哪里,这家店酒是老关系,今天听说二位来,特意送的。”柳彬明知郭栋在帮他,还是煞有介事地说。苏晓敏清楚,他们是在给她演戏。她在心里紧急思忖,这顿饭该不该吃下去?平衡来平衡去,她还是稳稳地坐住了。
曹辛娜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脸⾊不明朗,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道:“要不,让她们换一套?”
苏晓敏装作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不就一套餐具,又不会把它吃肚里。难得老同学一片盛情,让我也开开眼。”说着,别有意味地望了柳彬一眼。
柳彬见多识广地道:“上次去广州,有家店酒还让我们吃人体宴呢,相比那个,今天这宴就逊⾊多了。”
一听人体宴,郭栋马上来了趣兴:“哦,真有吃人体宴的?我还以为只是传说,柳兄你可败腐到家了啊。”柳彬打着呵呵,连说了几个不敢,却又带着卖弄的口吻讲起那次人体盛宴来。这种宴苏晓敏还是头次听说,把菜肴放在青舂少女的裸体上,⽟体横陈在餐桌上,让食客一道道品尝,这种创意,还真有人想得出来!
菜倒是不怎么丰盛,但道道是极品,单是这鲍鱼,价格就贵得吓人,还有鱼翅、燕窝,苏晓敏一边吃,一边蹙着眉头。饭吃到中间,他们还不提要提的事,更令她纳闷,好像今天请她,就为了吃饭。苏晓敏原来担忧,他们要跟自己拼酒,奇怪的是,柳彬只开了一瓶茅台,简单行过敬酒礼后,道:“今天不劝酒,我得替两位导领着想。”曹辛娜也说:“很想跟两位导领多敬几杯的,柳哥这样说,辛娜只能从命。”
苏晓敏后来才知道,这天所以没拼酒,是郭栋不能饮,她来之前,郭栋已跟柳彬讲好了只开一瓶,意思一下。
不拼酒,气氛就有些欠活跃,尽管柳彬多次提起校,想把话题往同学两个字上引,无奈苏晓敏表现冷淡,柳彬也不好太虚张声势。曹辛娜倒是讲了一个笑话,是郭栋提议让她讲的,她从容讲了,讲得还蛮有趣。郭栋听完后开怀大笑,柳彬也夸张地鼓起掌来,苏晓敏想笑,但笑不出来。曹辛娜知趣地把再讲一个的yu望收回去了。郭栋又讲了几桩组织部的趣事,后来又提起邻市班子调整后一二把手闹矛盾的事,不知是有所影还是事实真就如此,他讲得有板有眼,听得曹辛娜两眼发直,末了还夸张地说了句:“真有此事啊,我还以为,导领们之间啥都是含蓄的,你讲得这么吓人。”
“导领也是人,哪儿有人,哪儿就有斗争。”郭栋笑着给曹辛娜做了回答。
“官场太可怕了。”曹辛娜表情丰富地说出这么一句,她的样子原又回到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上。苏晓敏不露声⾊地笑了笑。人如果太过聪明,也会露出马脚,苏晓敏不喜太过聪明的人。
郭栋倒是对曹辛娜很有趣兴,他道:“你是没做过官,做了,你就知道官场有多可爱。”郭栋这番话多少有些暧mei。曹辛娜一定是感觉到了,吐了下⾆头,脸兀自一红,目光避开了郭栋。
苏晓敏看着他们的表演,听着他们的弦外之音,感觉这顿饭,吃得也算有味道,不过在心里,她还是期待能早点结束。
最后一道甲鱼汤上来时,柳彬终于说:“辛娜刚从港香回来,她的事业目前才刚刚起步,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二位导领多多照顾。”曹辛娜赶忙端起酒杯,又要给苏晓敏敬酒。苏晓敏说:“酒就免了,曹姐小如果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说出来。”
曹辛娜红脸道:“哪啊苏长市,今天辛娜只是想拜见一下苏长市,哪敢这么快就⿇烦您呢。以后辛娜要是真有事了,长市大姐可别认不得辛娜哟。”
“不会的,就算大姐忘了,还有大哥嘛。”郭栋俨然一副老人的样子,他跟曹辛娜之间,似乎已没什么距离。
“谢谢栋哥。”曹辛娜含情脉脉望了一眼郭栋,羞怯的样子让人误以为她是初⼊爱河的少女。
这顿饭就这么结束了!他们真的没跟苏晓敏提任何事,但,苏晓敏已经感觉到,曹辛娜的出现跟际国商厦有关,指不定,他们已做⾜了准备,今天这饭局,是演给苏晓敏的一个开幕式。
那套餐具自然是要带走的,苏晓敏跟郭栋不咸不淡说着告别话时,服务姐小已经小心翼翼替他们重新包装起来。郭栋毫不犹豫就将自己那套接了过去,轮到苏晓敏时,她的手尴尬在了那儿,接,还是不接?正在难堪,电话响了,一看是向健江打来的,苏晓敏慌忙说了声:“向记书找我,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说完,逃也似地奔出了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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