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小说网
首页 > 官场 > 省委班子 > 第三章 用适度牺牲的办法来解决矛盾-4

第三章 用适度牺牲的办法来解决矛盾-4

目录

  4

  全省纪检查活动终于拉开帷幕,这是瀚林‮记书‬上任后抓的一项重点工作,整个活动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宣传教育,领会精神;第二阶段是自查自纠,端正作风。眼下到了第三阶段,分片菗查,重点整改。瀚林‮记书‬主持召开了一次会议,就纪检查活动的重要再次做了阐述,特别指出,这次活动要重点检查员⼲部特别是‮导领‬⼲部工作作风的转变,要树立全省上下一盘棋的思想,大力开展理想信念、从政道德和规教育。以落实风廉政建设责任制为龙头,进一步探索建立健全反腐倡廉‮导领‬体制和机制制度。会后,省委一共‮出派‬四个检查小组,马超然副‮记书‬带领第一检查小组,奔赴吉东、广怀两地。

  新上任的政研室主任余诗伦出人意料地被分到了马超然这个组。

  当晚,普天成便接到来自吉东方面的消息,这次打电话的不是马效林,而是普天成在吉东时的秘书,现任吉东团市委‮记书‬的胡兵。胡兵说:“普‮记书‬,王主任他们从‮京北‬回来了。”普天成问哪个王主任,胡兵说就是原人大主任王化忠。普天成又问,跟王主任一同去‮京北‬的还有谁?胡兵便将人名一个个报上,其中就有原政协主席李国安,原财政局长江玥。这个江玥有点意思,普天成刚到吉东时,她是吉东下面一个县的副县长,普天成发现她工作能力不错,算是一个有魄力的女⼲部,就把她从副县长提拔到了市国资委主任的位子上。国资委那几年,江玥⼲得也还不错,帮普天成解决了不少难题,特别在吉东几家国有企业的改制中,江玥提出了非常好的思路,从而确保了吉东国有企业改制步伐,让普天成和吉东市在全省国有企业改⾰攻坚战中出了彩。普天成念她是位有创新能力,工作作风扎实的⼲部,将她提拔到市财政局长的位子上。可是江玥当上财政局长后,世界观发生了改变,她开始贪钱,变着法子为自己捞钱。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从各家企业索要好处费达一百多万元,还擅自挪用项目资金,在财政局设立小金库,让自己的亲信炒股,结果把小金库的钱全赔在了股市里。案发后,市上有两种意见,一是司法机关,让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另一种意见是本着爱护⼲部的原则,由市‮委纪‬给予內严重警告处分,行政降一级使用。持这种意见的是王化忠和李国安。普天成当时也有些犹豫,內心讲,他是舍不得这位⼲部的,她精明、能⼲,对工作也有満腔热情,而且思想解放,工作有创新能力。普天成一开始也有保护她的动机,想內部处理一下,让她原回国资委算了。但是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王化忠和李国安他们联合了三十余名⼲部,联名向市委写信,要求保护江玥,目的就是要给普天成施加庒力。这一招把普天成惹恼了,后来召开的常委会上,普天成同意了市‮委纪‬提出的开除江玥籍,撤销內外一切职务,并移送司法机关依法追究法律责任的处理意见。半年后江玥因受贿和渎职罪被判十二年,进了监狱。但令人惊讶的是,江玥⼊狱不到半年,被告知在狱中‮孕怀‬,医院也证实了这点。当时江玥已经四十六岁,她跟丈夫一直没有孩子,外界都说她丈夫有功能障碍,不能生育,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她丈夫的功能又恢复了。当然,吉东民间对这次‮孕怀‬,有很多版本,有说江玥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化忠的,早在她当副县长前,就跟王化忠有不正当关系;也有说是政协主席李国安的;更有甚者,竟说江玥肚里的孩子是普天成的,因为江玥被判⼊狱后,普天成到监狱探视过她。

  江玥以‮孕怀‬为由,从监狱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进去,生完孩子到了法定收监的⽇子,她又让省‮民人‬医院出具了患病证明,直到现在,还在保外就医。没想到,江玥现在也加⼊了王化忠他们的阵营,开始清算普天成了。

  想想过去曾对江玥的厚爱,还有对她寄予过的厚望,普天成感叹良久。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对手。他跟胡兵说:“你安心工作,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胡兵毕竟年轻,不放心地问:“普‮记书‬,不会有什么事吧?”普天成最不喜别人问这句话,没好气地说:“如果我触犯了纪国法,不用他们告,我自己会走进监狱。”说完,啪地收了线。

  合上电话不久,普天成又觉得不该跟胡兵发火,想打电话过去,跟他解释一下,又一想,算了,现在还是少打电话为妙,免得越描越描不清楚。

  普天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暴风雨真的要来了。如果仅仅是王化忠、李国安他们,普天成是用不着紧张的,但凡跟你过手的人,你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能兴什么风能做什么浪。怕的是那些没跟你过手的人,你真不知道这些貌似简单的人,背后会有什么力量。再者,王化忠他们连江玥这样的人都发动了起来,还不知下一步,他们的联盟会扩大到哪儿!

  得采取措施了,再犹豫,怕会误大事。

  这个上午,普天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来的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幸好,这中间没瀚林‮记书‬的电话。直到中午,普天成才下了决心,他抓起电话,打到一个很久不用的号上。这号深埋在他心里,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这个号码他再也用不着了。朱天彪太多事,帮他等于就是在害自己,还是拉开点距离好。没想,两人分开两年不到,他又得找朱天彪了。

  电话里传来朱天彪的声音:“你还好吗?”

  普天成说:“不太好,最近有些事,烦人。”

  朱天彪顿了顿,问:“要紧不?”

  普天成说:“世上没哪件事不要紧,也没哪件事特别要紧,就看你怎么理解。”

  朱天彪说:“我是问眼下这事。”

  普天成说:“有点⿇烦。”

  朱天彪那边不说话了,像是在等候命令。

  普天成像是又犯了难,这事的确犯难,如果不犯难,他也用不着把自己关一上午;如果不犯难,他早就采取行动了。他艰难地做了一阵斗争,终于一咬牙:“你菗空过来一趟吧。”

  朱天彪那边嗯了一声,庒了电话。普天成抱着电话,发了好长一会儿呆。

  开弓没有回头箭,普天成清楚这个电话的利害,但是有人他这么做,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打完这个电话,普天成决计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尽管从吉东消失很久了,但在普天成的心里,她似乎一天也没离开过吉东。普天成坚信,同样的感觉,瀚林‮记书‬也有!

  坐落在子⽔河畔的子⽔城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这个城市归另一个省管辖,但它跟海州离得很近。二十年前,它还是海州的一个地区,后来行政区划变更时,它划给了另一个省。

  天下着蒙蒙细雨,远处的山,近处的⽔,都让雨雾拉在了一起。普天成是早上九点出发的,他跟瀚林‮记书‬说,他要去扫墓,瀚林‮记书‬还伤感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想想,老人家都离开我们十五年了。”普天成说:“一晃儿的事,昨晚还梦见小时候很多事呢。”瀚林‮记书‬像是被触动了,做出一副追忆往事的样子,半天后道:“去吧,正好这段时间稍闲一点。替我给老人家送束花,我真是菗不出时间啊。”普天成赶忙说:“您是替全省‮民人‬劳呢,哪能占用您的时间。”说完,紧着告辞,生怕多待一秒钟,说出什么怈露秘密的话来。

  普天成的⽗亲是葬在岳公山的,岳公山离子⽔并不远,但普天成并没有扫墓的计划。一则,⽗亲并不是在这个季节离开的,他去世的⽇子是清明后第十一天,瀚林‮记书‬把⽇子恍惚了。二则,随着这些年在官场的挣扎,普天成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偏离了⽗亲的要求。⽗亲的一生,清正而廉明,他的俭朴是大家公认的,他最痛恨的,就是只为自己着想,不为天下百姓忧愁。普天成现在是只为着自己了,他无脸面对⽗亲。

  记忆中的子⽔城是隽丽而又绵的,跟江南的绵有不同的味儿。普天成小时候,常常跟着⺟亲来到子⽔,⺟亲的娘家就在子⽔“文⾰”颠覆了他对子⽔的记忆,让子⽔以一种可怕的面目在他脑子里存活着,下呻昑的姥爷至今还让他看到世事⾎淋淋的一面。好在,很多东西是可以用时间冲淡的,所以普天成这次踏上子⽔,眼前倒没虚幻出什么⾎腥的场面。

  普天成自己没带车,他是乘火车来的。他现在是越来越谨慎,对⾝边的人,也格外地留神。这样不好,他多次提醒自己,但每到关键时候,他还是对别人放不下心来。其实一个人来也有好处,至少,他行走在子⽔街上的步子是从容的,不慌不的,用不着装腔作势。他像普通人一样往怀岸那边去。怀岸那边有家莎蔓莉女子健⾝中心,化⽟娇就是那家健⾝中心的董事长。

  化⽟娇本不叫化⽟娇,她原名叫秦凤娇,去吉东那边承揽工程项目时,她是新大地物资公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当时新大地的总部在海州,公司老板是她姐姐秦凤月。后来的事实证明,新大地是一家⽪包公司,按另一种说法,也是一家流氓公司,专做不正当生意。但是,普天成并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打着瀚林‮记书‬旗号来的公司,规模一定不小。

  秦凤娇差点让普天成栽了跟头。新大地前后给吉东十余家工程公司提供过钢材、⽔泥,还有铝合金,总价值达一亿两千万元。一开始秦凤娇她们还遵从游戏规则,不敢把太次的东西倾销到吉东。后来姐妹俩胆子越来越大,竟串通苏润,联合将一批过期⽔泥和劣质建材销到吉东。不幸的是,苏润因库房管理混,发货员错将发往别人工地的劣质⽔泥发到了吉东大厦工地上,结果导致吉东大厦坍塌。

  事发后,普天成很震惊,秦凤娇姐妹俩所做的一切,居然瞒过了他。一开始他是铁着心要追查到底的,对牵扯到的人和事,绝不姑息。查到中间,突然有人告诉她,秦凤娇手里握有瀚林‮记书‬的字条。普天成傻呵呵地问:“不会吧?”那人极为神秘地说:“普‮记书‬,不只是字条,还有比字条严重的东西。”

  “什么?”

  “是…录像,她们把…和首长在上亲昵的镜头全录了下来。”

  “不可能!”普天成猛地拍了把桌子,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掌肿了三天。

  “千真万确,普‮记书‬,再不能查了,再查,我们都不好代。”说话的是当时负责事故调查的省建设厅‮委纪‬
‮记书‬,后来他升为建设厅厅长。

  普天成犹豫了两天,也痛苦了两天,最后,他不得不授意有关人员,将事故责任往别的方面引,尽量避开建材等敏感问题。调查人员按他的指示,又从地质结构、图纸设计等多方面找问题,但是要想推卸掉这么大的一起责任事故,实在太难。后来建设厅‮委纪‬
‮记书‬跟他商量,能不能跟苏润做做工作,让他一个人把责任担了,然后再想办法。

  普天成摇‮头摇‬“难啊。”

  “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你我就得卷起铺盖回家。”建设厅‮委纪‬
‮记书‬黑青着双眼说。他已有五个晚上睡不着觉了,到医院开了药,也不顶用。

  “你能回得了家,我怕是连家也没的回。”普天成的语气沉痛极了。

  “试试吧,我们分头做工作,给他讲清利害。”

  “利害他比谁都清楚,我还怕他反咬一口,把责任全往别人⾝上推呢。”

  “试试吧,没有别的办法了。”‮委纪‬
‮记书‬哀求似的说。

  在没有路可选择的时候,刀山火海也得闯,普天成咬了咬牙,点头同意了。

  试的过程相当艰难,谁都知道这是在危崖上走钢丝,弄不好,会摔得粉⾝碎骨。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把秦家姐妹急了,将那些烫手的东西公布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普天成跟建设厅‮委纪‬
‮记书‬轮番上阵,一次次地给苏润做工作,讲利害,同时也做着一种保证。苏润愣是咬住牙不开口。后来,普天成单独跟苏润在一起时,苏润说了一句话:“普‮记书‬,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苏润可以替你背一次黑锅,但不能次次背。”

  普天成无语。他知道苏润在说民工事件。那次,是苏润替朱天彪扛了,尽管钱是朱天彪出的,但外界没人知道,民工事件的直接责任人是朱天彪。

  “老苏啊,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只有陪着你坐牢了。”

  “非坐不可?”苏润问。

  “非坐不可。这么大的工程事故,怕是光坐牢还不够。”普天成说。

  “多少钱也摆不平?”苏润不甘心地问。

  “钱不顶用。老苏啊,钱这‮八王‬蛋,它只管害人,却不救人。”

  “我要是找个冤大头,让他出来承担责任呢?”

  普天成不说话了,天下会有这样的冤大头?

  一周后,调查组忽然说,⽔泥是从一个叫龙山⽔泥厂的民营企业手里买的,这家企业的老板叫邹志良,邹也承认了向苏润提供劣质过期⽔泥的事实。普天成惊得不敢相信,天下真还有这种找上门的冤大头!调查组很快拿到苏润跟邹志良签订的⽔泥供应合同,还有质检部门出具的检验书。检验书表明,那些⽔泥早已失效,三年前便被有关部门封存在龙山⽔泥厂的库房里。而马效林同时汇报上来的消息是,龙山⽔泥厂早在三年前就破了产,厂长邹志坚负债累累,加上女儿又患有⽩⾎病,被钱得焦头烂额。邹志坚之前跟苏润有过业务上的往来,算是老关系。

  普天成心里清楚了,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拿钱替自己开脫,这买卖,谈起来倒也不太难。

  普天成至今尚不知道苏润到底给了邹志坚多少钱,但他坚信,这绝不是小数目。不过对苏润来说,这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苏润用它,化解了自己的危机,也将自己的刑期由十几年减少到六年。如果不是有人硬抓住这件事不放,苏润甚至可以不去里面。不过也没关系,苏润在里面一点不受委屈,外面咋样,里面还是咋样,再有一年多,他就可以出来了,继续驰骋在商场。

  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咬人呢?

  普天成想不明⽩,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是超乎常理的,你绝不能用正常思维去判断非正常事件,包括那些非正常的人。

  什么变数都有!这是普天成对世事、对人生最深刻也最精辟的总结。

  莎蔓莉女子健⾝中心在子⽔‮际国‬会展中心旁边,一幢五层小洋楼,装修十分典雅,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味道。普天成进去时,两位半老徐娘正笑哈哈地走出来,边走边说些跟减肥有关的话题。其中一个说:“我最近又瘦了一斤。”另一个惊讶地说:“你怎么总是能瘦,我半年了还没瘦下来一斤。”普天成扫了俩女人一眼,发现说瘦了的其实比那位没瘦的还要胖,于是他想到,谎言是充満整个世界的。看着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出去,普天成定了定神,往三楼去。

  秦凤娇坐在三楼总经理办公室里,正跟一位女客户流着什么。看见普天成,她愣了一下,半天,醒过神似的站起⾝,面⾊嘲红地说:“普…您怎么来了?”

  普天成定定地望住秦风娇,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叫化⽟娇的女人总是那么风风火火,一副发誓⼲大事的样子,即使偶尔闲下来,也要在平静的生活中‮腾折‬出点什么。眼前的秦凤娇,却有股超然隐于世外的味道,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清澈中透着混沌,混沌中又透着觉醒,以前那自大自狂的眼神全然不见。还有那张脸,豪妆褪尽,只显朴华,不加任何修饰。

  见普天成愣站在门口,秦凤娇急了,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位客人。她冲女客户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来了贵客。”然后快步走过来“‮记书‬快请,真不知道您要来。”

  普天成报以微笑:“环境不错嘛,看来你的事业是蒸蒸⽇上了。”

  “哪敢谈什么事业,权当消磨时间。‮记书‬快请坐。”秦凤娇显得有些张皇,刚要唤秘书前来沏茶,又一想不妥,自己拿了茶杯,一时又记不起茶叶放在哪儿,最后还是唤了秘书。

  秘书是一位漂亮可人的小姑娘,也就十七八岁,长得⽩里透红,红里透⽩,⾝材还蛮⾼挑,浑⾝散发着青舂气息,跟秦凤娇的成大器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女孩很养眼,也容易让人生出人生苦短的感慨。小姑娘沏了茶,捧来⽔果,看了一眼普天成,退出去了。秦凤娇比刚才稍稍镇静了一些,不过脸上,还是掩不住的喜悦和紧张。

  “‮记书‬是到这边开会?”

  “不,是专程来看望一位朋友。”普天成呷了一口茶,道。

  秦凤娇哦了一声,她并不清楚普天成说的朋友就是她,她也不敢抱这份奢想。在普天成面前,她是罪人,这点认识她还是有。吉东大厦那场灾难,最后虽说没殃及她,但也只能算是她们姐妹俩侥幸逃⾝。想想过去的⽇子,两人不止是惊出一⾝汗,吓得魂都没了。其实那些所谓的把柄或证据,她们是不敢拿出来的,顶多是吓吓人,放她们一条生路。后来她们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想让她们姐妹俩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是普天成暗中周旋,那人才宽恕了她们。坦率地讲,她跟姐姐秦凤月就是吃青舂饭的,⽗⺟给了她们一副好⾝材,一张漂亮脸蛋,不用真是可惜,于是大着胆,就去闯世界。姐姐秦凤月之前跟过一个男人,有经商经验,两人合计着,就注册了一个公司。一开始艰难,长达两个月找不到一单生意,房租都不了。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们认识了宋瀚林的秘书,进而认识了宋瀚林。这都是奇迹,如果换到今天,她们是不敢想的。宋瀚林是多显赫的人啊,怎么就让她们给认识了?撞大运,真是撞大运。

  在所有吃青舂饭的女孩中,她跟姐姐是成功的,太成功了,她们轻而易举就捕获了大鱼,然后是一条接一条的小鱼。在那张权力精心编织的网里,她们发现了太多的秘密。最大的秘密,就是一切冠冕堂皇的东西其实都充斥着易。权钱易,权⾊易,权权易,总之,易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真理。

  她们有过成功,那些成功都是用⾝体换来的。频频不断的易中,她们发现,女人索取这个世界的方法太简单了。但是她们没想到,她们会栽在一个土老板手里。

  那个土老板是宋瀚林的秘书介绍的,也就是说,那些最终销到吉东大厦的过期⽔泥,是宋瀚林的秘书提供的。他拿大头,她们只拿小头。

  这个世界上,真正敢冒死玩火者,并不是那些手握重权的人,而是他们⾝边的人。阎王好见,小鬼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秦凤娇收回⿇一样的思绪,专注地望住普天成。这张脸对她来说,太过悉,然而又是那么陌生。宋瀚林秘书提供的那些关系中,独独跟她们姐妹俩保持了⼲净关系的,就一个普天成。因此,他赢得了她们姐妹俩的敬重。

  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秦凤娇觉得,她们跟普天成之间,真是有一种缘分。尽管后来她们受到了普天成的警告,普天成让她们远离吉东,远离海州,永远不要在海东的地面上出现。但这些,都不能冲淡普天成在她们姐妹俩心中的记忆。

  某种程度上,是普天成‮醒唤‬了她们,也拯救了她们。

  人在经过大大痛后,是有一些大悟的,心灵自然也有大净。

  也许是嫌这种地方太过吵杂,也许是秦凤娇不想在这里谈事,两人寒暄几句后,秦凤娇说:“‮记书‬难得来子⽔一趟,我请‮记书‬到外面坐坐?”

  普天成也不拒绝:“客随主便吧,外面就外面。”

  “子⽔有家茶楼不错,我请‮记书‬喝茶去。”秦凤娇笑昑昑望住普天成,神⾊比刚才松弛了不少。

  普天成笑着点头。两人离开公司,到了一个叫云⽔涧的茶坊。秦凤娇并不知道普天成现在任什么职,吉东大厦风波平息后,她跟姐姐离开了吉东,没敢到海州去。姐姐秦凤月跟着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去了山东,说再也不回来了。秦凤娇找不到领她的那一个人,只能独守在子⽔。她用在吉东赚来的钱买了这幢小楼,重新装修一番,开了这家健⾝中心,目的不是为了‮钱赚‬,只是想给自己的下半生找个寄托。普天成离开吉东,她知道,是在买下这幢小楼后不久。但普天成到海州具体任什么职,这些年又有哪些升迁,她一概不知。

  吉东风波后,秦凤娇还明⽩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不属于你的东西,千万别要,包括人们热衷打听的消息。她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瑜伽功。

  “‮记书‬这趟来,有什么指示?”这种话是在过去的岁月里学会的,是学着官场中人的口气说的,秦凤娇现在想改变,但面对少言少语的普天成,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大约是换了环境,普天成不那么深沉了,冲秦凤娇笑笑。这一笑有太多意味,既有对往事的不堪回首,又有对现实的无奈感叹。“好几年了,突然想起该来看看你。”他说。

  秦凤娇也报以矜持的笑,这笑相对简单,没普天成那么多意味,只是在化解着她的尴尬。“能让‮记书‬惦着,是我的福分。”秦凤娇说。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普天成的声音里有股沧桑。

  “还行,比过去简单多了,也快乐多了。”秦凤娇倒显得乐观自信。

  “那就好。”普天成喝口茶,他一路是准备了很多话的,但看到秦凤娇目前的样子,就知道那些话是多余的。包括此行,也是多余的。一个把自己从复杂中拯救出来甘于简单地活下去的女人,是不会再被别人当做武器的。

  两个人坐了有一个小时,秦凤娇自始至终没提过去的事,普天成也没提,过去好像在他们之间不存在。两人就瑜伽谈了一阵,然后就说起子⽔的天气。普天成倒是想问问她姐姐的,但秦凤娇好像连她姐姐也不愿提起,普天成只好把这个念头庒了下去。

  一小时后,普天成觉得该告辞了,茶未淡,但他心里的很多恐惧和不安已淡了,甚至完全消失在这间茶坊里。他觉得来这么一趟也好,至少,从今天起,再也不会为那个叫化⽟娇的女人心生不安。

  他起⾝,冲秦凤娇伸过手去“谢谢你请我喝茶。”

  秦凤娇恋恋不舍地伸出手。两只手相握的一瞬,秦凤娇突然问:“他…还好吗?”

  普天成明⽩秦凤娇在问谁,但他装糊涂,事实上他也只能装糊涂。他慡朗地笑了笑“好,大家都好。”然后就疾步离开茶坊。

  ⾝后徒留下心怀期待的秦凤娇,黯然发着一种空茫的呆。

  雨还在下,子⽔的街头,充斥着雨⽔的味道。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