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幕惊显-1
第七章黑幕惊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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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思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跟她一道站在秦西岳面前的,是強伟的儿子強逸凡。
看见強逸凡,秦西岳愣了一愣,不过他没给女儿难堪,強装着笑说:“路上辛苦了,快进屋坐吧。”強逸凡赶忙问了声“秦伯伯好”秦西岳的目光在強逸凡脸上停留了好几秒钟,他发现:強家的小子出息了,已看不出当年那傻乎乎的样子了。
未等強逸凡庇股落在沙发上,思思便奔向⺟亲房间。秦西岳怕她惊了可欣,急忙跟了出来:“思思你说话轻点,别吓着你妈。”思思“嗯”了一声,人已进了可欣的卧房。
华可欣安静地睡在上,听见声音,眼睛睁了睁,空地望了一眼,重又闭上了。思思道:“老爸,你不是说我妈已恢复正常了吗?咋见了我,看都不看一眼?”
“别急孩子,这得有个过程。”秦西岳说着,拉住女儿的手,把它放在可欣手里:“你现在唤她,轻点声,多唤几遍。”
思思便轻声细语唤起⺟亲来。过了半天,可欣又睁开眼,木呆呆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便挪到秦西岳脸上,张了张嘴,像是在问:“她是谁啊?”秦西岳赶忙道:“可欣,思思回来了,我们的女儿回来看你了。”可欣听了,并没像秦西岳和思思盼望的那样说出令人鼓舞的话来,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两眼又缓缓合上了。
思思眼前一暗,失望极了,转过脸来瞪着秦西岳。秦西岳笑道:“女儿呀,你指望一来就让她认出啊?老爸我花了八年时间,才让她认出来。”
思思笑了。⽗亲对⺟亲的付出,她都铭记在心。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感动的话,就只能是⽗亲对⺟亲的爱,还有⽗亲对婚姻、对家庭的责任。
这么想着,她脑子里闪出欧的面孔来。那是一张令她琢磨不透的脸。尽管已嫁了他,做了他的子,可思思有时候却感到非常恍惚:他真是自己的丈夫吗?
強逸凡被冷落在另一间屋子里,心中不免有些尴尬。強逸凡这次回陆大,原本也是公⼲。他所在的港香大旗际国投资公司,目前正在作进军祖国大西北的战略准备,他这次来,一是考察银州还有西北其他省份的投资环境;二来,他跟⽗亲有话要谈。⽗亲再三托付他:从侧面调查一下瑞特公司的资信程度,还有他们到西北投资的实真意图。⽗亲一方面想牢牢抓住瑞特公司,另一方面,却显得信心不⾜,对瑞特还有欧,⽗亲言语间透出一种吃不准的味儿。“这事可不能出偏差啊,要是出了,你爸这辈子,就成了罪人。”⽗亲说。
強逸凡弄不清⽗亲为什么会这么矛盾,在他心里,⽗亲并不是一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更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亲对瑞特公司的态度,让他想了许多。
強逸凡已经获得一些信息,碍于欧跟思思的关系,这事他没跟思思提,但心里,他是为思思捏着一把汗的。甭看思思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內心里,她单纯得很,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怕还停留在⾼中生的⽔平。当然,強逸凡指的是世界的复杂、暗,还有男人的多面、可怕。
是的,他承认,男人是可怕的,越是所谓的精英,心理的暗面就越是怕人,只不过他们善于用成功的一面来包装自己罢了。这个他们中,或许就有他本人。
強逸凡并不否认,他的心理中照样有很暗的东西。当初跟思思,就是因暗面的暴露才没能走到一起,结果错失了一生中最大的幸福。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啊,但这一切又很无奈,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正如⽗亲说的那样,人生是不能错走一步的,错走一步,你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了头。好在他跟思思至今还是很好的朋友,两人有空就在一起,港香的街道上,也常常留下了他们亲密的⾝影。
想了一会儿,強逸凡起⾝去看华可欣。华可欣⾝体不好,強逸凡常常挂记着。上大学的时候,华可欣对他很是关心,好像在她心里,他比儿子如也还要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強逸凡才有机会跟思思恋爱。那个时候,华可欣真是拿他当准女婿看待的,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已不再。当年亲如⺟亲的华可欣,被病魔磨折了好些年,她一心想促成的婚事,终于半途而废,成了遗憾。为这事,他还开罪了视女儿为掌上宝的秦西岳,直到现在,秦西岳都耿耿于怀,不能原谅他。想起生活中这诸多变故,強逸凡心里,就有些纷纷的了。他真怕可欣阿姨苏醒后问起他,他该如何向她代?
強逸凡走进来,见思思抓着可欣阿姨的手,眼里有泪花儿在闪。这个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也敢说没事的家伙,这一刻总算是伤心了。強逸凡没敢吱声儿,悄悄站到思思⾝后。秦西岳瞅了他一眼,重又把目光收回去,继续盯着可欣。他们都在盼可欣能认出女儿,能跟思思说话,就连姚嫂,也急得在窗前打转。过了十几分钟,可欣再次睁开眼,这一次,她的目光在思思脸上停得长一些了。思思颤着声音说:“妈,我是思思,我回来了呀。”秦西岳也发了急:“可欣,你就说句话吧!孩子这么远的跑来看你,你咋又跟先前一样了?这不成心让我难堪吗?”
可欣嘴巴艰难地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说话了,思思一阵惊喜:“妈妈,你是不是认出我了?你快说呀,是不是认出你的女儿了?”
可欣的嘴巴却又再次闭上了。
思思再也不相信秦西岳跟姚嫂的话了,一怈气道:“爸,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啊?我的心都快要让妈妈揪出来了!算了,我受不了,再这样,我也要疯掉了!”
“思思!”秦西岳呵斥了一声。他是绝不容许别人在可欣面前提这个“疯”字的,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思思吓得吐了下⾆头,扮个鬼脸儿,从上跳下来,一看強逸凡在后面,不好意思地说:“你咋也进来了?”
強逸凡道:“我来看看阿姨。她的气⾊不错,看不出是病人。”
“谁说她是病人?”秦西岳扭头就冲強逸凡恶了一句。
“爸,⼲吗冲他发脾气?你讲点礼貌好不好?”思思嗔道。
秦西岳不说话了。今儿个真是琊门了,可欣居然连他也认不出了。江医生提醒过他:可欣这样子,还不能说是恢复,病人有时候会出现偶然记忆,会给人一种恢复的假象,医学上的恢复跟这有很大的不同。秦西岳记不住江医生讲的那些,反正他认为,可欣只要认得出人,就已是往好的方向转了。
不行,说啥也要让可欣认出女儿来,一定要让女儿亲眼看看,可欣是有希望恢复过来的。
秦西岳急得抓手,一时却又找不到好办法。
強逸凡忍不住就往边靠了靠,轻轻唤了声:“阿姨,我是逸凡。”
可欣毫无动静。她今天就像没睡醒似的,眼睛睁不了多久就要闭上,一闭上就是老半天,真是急死人了。
“可欣阿姨,我是逸凡,我来看你了。”強逸凡又说。
秦西岳不満地瞪了一眼強逸凡,嫌他多嘴。可欣能听得出你的声音来?你个没良心的!他在心里咒道。
就在这时候,奇迹出现了!一直闭着眼的可欣缓缓睁开眼,像从一个梦里走出来似的,慢慢地,她的目光在了強逸凡脸上。強逸凡赶紧往前挪了挪,声音很轻地又唤了声“阿姨”可欣听到了,她真的听到了。她的眼珠活动了一下,脸上竟浅浅地露出一层笑。秦西岳马上凑过来——可欣一笑,就证明她真是记起什么了,可他就是不相信,或者是不甘心:“可欣,你认出他了?你真的认出他了?”
几个人情急的张望中,华可欣微微启开嘴,吐出两个字:“小凡。”
这一下,秦西岳惊呆了,外面的姚嫂也惊呆了,秦思思更是惊得眼都直了。她唤了半天,⺟亲不吐一个字,強逸凡这才说了几句话,⺟亲竟然…
“妈,你不公平!”思思喊了一声,故意背过脸去。
“是小凡。”华可欣又说了一句。
“扑通”一声,秦西岳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他握住可欣的手,泪⽔差点就从眼眶里涌出来。
第二天,⽗女俩带着可欣,又去医院作了一番检查。江医生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要可欣留在医院。秦西岳仍然头摇,说啥也不肯将可欣放在医院。江医生说,实在不放心,就给可欣单独开个病房,她负责找最好的护工陪护,不用秦西岳费心。秦西岳顽固地说:“哪还有比姚嫂更好的护工啊?如果不是她,可欣能认出我?”江医生也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其实像可欣这种病,留不留在医院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要有人不时地跟她说话,跟她流,要有意识地醒唤她处于休眠状态的记忆。
看来姚嫂在这点上,做得真是不错。江医生由衷地夸赞了几句姚嫂,问她为啥没一起来。秦西岳说,她今天在等儿子的电话,生怕把儿子打电话的时间错过了。江医生心说:都啥年月了,打电话还要等?她当然不明⽩,姚嫂一直不敢用秦西岳家的电话,秦西岳说了多次,她才敢偶尔用用了。昨天晚上,趁秦西岳⽗女聊得起劲的时候,她往儿子宿舍里打了一个,可惜儿子不在,同宿舍的生学告诉她,儿子打工还没回来。她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儿,跟那位同学说,让儿子明天中午给她回个电话。
姚嫂怕在医院耽搁的时间长,儿子中午只有一小时休息时间,错过了,还不定哪天能听到他的声音呢。
从医院出来,思思正要跑出去拦车,可欣突然唤了一声“思思”!
这一声把思思惊的!当下转过⾝来,痴痴地望了轮椅上的⺟亲半天,扑上去一把就将⺟亲给抱住了。
一家人沉醉在幸福的喜悦中。
晚饭后,思思给⺟亲洗了头发,洗了脚。可欣已完全认出了女儿,也许由于这个原因,她的精神又比⽩⽇里好出许多,脸上绽放着幸福的笑。思思伺候她洗脚的时候,她连着叫了几声思思的名字,手挣弹着想摸抚女儿的头发。思思忙将⾝子贴在⺟亲怀里。可欣双手颤颤地捧住女儿的脸,挲摩着,挲摩着…
陪⺟亲坐了一个多小时,思思还为⺟亲唱了首歌,见⺟亲累了,便伺候她睡下,又凝望了许久,这才从⺟亲屋里走出来。
秦西岳站在月光下,柔和的月光洒了他一⾝,让他更显慈祥、亲切。姚嫂坐在树底下,借着月光为可欣做鞋。她说可欣老师马上就能下地走路了,⽪鞋当然不能穿,非要亲手做一双布鞋。“甭看布鞋土气,可穿起来不欺脚。你们城里人看不起这个,乡下,可拿它当宝哩。”她跟秦西岳说。
思思来到⽗亲面前,默默地望着⽗亲。这两天她已知道了⽗亲不少事,包括跟強叔叔的过节,心里便有些急。在港香的时候,她跟強逸凡没少提他们。逸凡的看法跟她相同,说他们两个原本可以处得很好,至少应该可以合起心来做点事情,哪知情况会是这样。⽗亲对強叔叔的成见,到底始于何时、来自何处,秦思思一直没搞明⽩。这次回来,她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请強叔叔跟⽗亲一道吃顿饭,把关系调和一下,俩人都别再这么臭下去了,疙疙瘩瘩的,多难受啊。
逸凡也是这个意思。
“爸。”思思叫了一声。
秦西岳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女儿。月光下,女儿那张曾经稚嫰的脸透着一股岁月洗染过的气息,隐隐的,还染了一层风霜。女儿已经长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啥也要跟如也抢,抢了还不许⽗⺟批评的捣蛋丫头。说来也是,都嫁为人妇了,怎能不长大?秦西岳不由暗自感叹:岁月真是快啊,这才一眨眼的工夫,自己怎么就老了呢?
“爸,起风了,进屋坐吧。”思思又说。
院里真是有了风。风从北边桃花山方向刮过来,携着些许的凉意,吹打在老槐树上。槐树叶发出瑟瑟的碎响,有几片落下来,正好飘落在秦西岳脚下。刚才还很明亮的月光瞬间暗了下去,院里有了浓浓的夜⾊。秦西岳抬起头,见是一块乌云遮住了月亮,云是从桃花山顶上滚过来的。他心里祈祷着:下点雨吧,老天爷你下点雨吧。
⽗女俩来到客厅。客厅不大,但装饰得很雅,加上姚嫂天天要收拾几遍,屋子里真是一尘不染。姚嫂别出心裁,还从菜市场买了几盆鲜花,钱虽不多,但摆在屋子里,很有生气。
见他们⽗女进了客厅,姚嫂赶忙端来一盘西瓜。银州的瓜果是很有名的,可惜秦西岳肠胃不好,不敢多吃,只是象征地陪女儿吃了一片。思思边吃边说:“爸,是不是还打算着去河啊?”
秦西岳说:“去,爸的工作在那里,怎么能不去?”
“那,你跟強叔叔,关系还是老样子?”
秦西岳没吭声。思思又问了一遍,秦西岳就不満了:“吃你的瓜,别动不动就跟我提他!”
“爸,人家跟你说正事呢!”思思放下西瓜,扮出一张生气的脸来。
“你有啥正事?成天没个正形!你在那边书教得怎样啊?考博的事,咋就停下了?”
“爸,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一次,強叔叔到底哪儿惹你了?你怎么对他有那么深的成见?”一听秦西岳又要岔开话头,思思脸上露出不快来。
秦西岳顿了顿,抬起脸问:“是不是強家那小子拉你当间谍的?”
“爸,啥叫強家那小子?人家有名字,叫強逸凡。”
“強逸凡!”秦西岳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看得出,他心里,对強逸凡,有着很深很深的积怨。
思思琢磨了一会儿,像是忽然间明⽩过来什么似的,惊道:“老爸,你不会是因为我跟逸凡的事,怪罪強叔叔的吧?天呀,你如果这么想,就证明你这人不但顽固,而且,而且什么来着?”思思顿了片刻,做出一副沉思状,旋即恍然大悟般地说“对,迂腐,不可救药。完了,老爸你完了!这事都成历史了,我都不往心里去,你咋还死抱着老问题不放?怪不得人家背后叫你…”思思没把话说完,她怕说出来,老爸受不了,会拿西瓜⽪砸她的头。
“叫什么?”秦西岳果然追问起来。
“还能叫什么?就那个词儿呗。”思思扮个鬼脸儿,故意卖了个关子。一看秦西岳急了,她就⾼兴。
“哪个词儿?是不是強家那小子背后说我的坏话?”秦西岳“霍”地站起来,他的脸都红了。思思鬼鬼地一笑:“老爸,人家逗你玩呢。别动,快坐下,坐下我们接着谈正事。”
“跟你有什么正事谈?”秦西岳愤愤地说。他其实是在生強家⽗子的气。
“谈你跟強叔叔的关系啊,这关系要是搞不好,既不利于我跟逸凡的工作,更不利于河的发展,于公于私,都得认真谈谈。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你个臭丫头,课讲得不知咋样,嘴⽪子倒是练上劲了。”
这夜一,就在秦家⽗女斗嘴的同时,河乔国栋家里,也是一样的不宁静。
乔国栋的儿子乔小川是中午时分赶到河的,他老子被免职的事,他最晚一个听到。这几个月他在广州,为生意上的事跟人家打官司,很少跟家里联系,乔国栋又不愿意把这扫兴的事告诉儿子,等他打完官司,回到银州,庇股还没落稳,就有人告诉他,他家老爷子栽了,栽在強伟手上。
“他的!”他甩了这么一句,公司的事都没来得及安顿,驾车就往河奔。路上他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乔国栋呑呑吐吐,只说接电话不方便,等回家再细说,就把电话庒了。乔小川心里的火就越发大了,愤愤地咒了几句強伟,一踩油门,近乎横冲直撞起来。
乔小川原来在河上班,当过东城区地税局副局长,官不大,但实惠。原本还想借⽗亲的能量再往⾼处攀升一下,捞他个副县正县什么的,实实在在做一回官。不料河风云突变,一直庒着⽗亲的宋老爷子终结了他在河的使命,善始善终,全安“着陆”⽗亲却被強伟一脚踢到了人大,成了一个⾝居官场却手无寸铁的闲人。想想⽗亲在位时战战兢兢,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越,就连提拔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么点小事,也要当成大戏来唱,唱来唱去,只给他唱了个副科级,成了官场上垫脚的。跟人家宋老爷子一比,简直让人脸红。打从他老爸一到人大,仿佛是夕下山,彻底地没光了。乔小川这才看穿,再也不敢对官场空抱希望,当机立断就下海了。仗着他在地税部门维护下的那些关系,还有他那些狐朋狗友,在银城开了家广告公司,两年工夫,就将广告公司腾折得像回事了,如今他也算是个百万级的小富翁了。⽗亲的事他原本可以不管,本来⽗亲就是一个在官场没有多大作为的人,只要能安安稳稳当完这一届,退下来跟着他享福便是,谁知強伟竟出此毒手,就连这么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让満⾜,非要让⽗亲半道落马,还背上一个害死老奎的名声。
乔小川哪能咽下这口气啊?路上他都已经想好了:这一次,说啥也得替⽗亲讨个公道。⽗亲不是蚂蚁,不能由着他们往死里踩。
乔小川推开家门,见屋里満是烟,⽗亲坐在沙发上,勾着头,痛苦地想着什么。⽗亲对面,坐着陈木船。陈木船表情冷漠,摆着个势姿,悄无声息一口接一口地菗烟。陈木船边上,两位记书员正在做记录。另一侧,坐着安公局一位导领,表情也很严肃。令乔小川咬牙切齿的是,宋铜这个瘪三竟然也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
一看这阵势,乔小川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忍了几忍,没把火发出来。乔小川知道,这种时候发火是很不划算的,弄不好就会殃及⽗亲。
他在客厅默站了一会儿,陈木船扭过头,极不情愿地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宋铜居然连眼⽪也没抬,跷着二郞腿,手指间夹着烟,呑云吐雾,看上去很是牛气。乔小川死死地记下了宋铜这个样子。他跟宋铜关系本来就很僵,怎么说呢?以前在河,他们也算是死对头吧,有人暗地里称他们是大公子、二公子。只是没想到,⽗亲今天竟会栽在这瘪三手里。
他恨恨地咽了口唾沫,走过去打开台上的窗户,然后进了书房。
他们又接着谈了一阵儿,好像在问⽗亲那天到底跟老奎谈了些什么。⽗亲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说真是想不起来了,好像也没谈什么,怎么就——
陈木船说:“这么着吧,你再想想,记起什么,随时跟安公局的同志联系。当然,找我也行。”然后就起⾝告辞了。
乔国栋没送他们。他僵在沙发上,表情痛苦。陈木船他们走后,乔小川从书房走出来,叫了一声“爸”
乔国栋猛地抬起头,像是被儿子这一声吓着了。
乔小川再也控制不住了:“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成啥样了?”
乔小川真是失望:⽗亲的精气神像是一下子全没了,不但状态很低,人也一下子老去了五六岁。
“你…”乔国栋像是要说啥,却没说,目光空茫地在儿子脸上转了几圈,重又垂下头,想他的心事去了。
乔国栋怕了。非常怕。
他们来势猛啊!停职,削权,紧跟着调查便开始了,专案组天天找上门来,一坐就是半天,让他想,让他说。他能想起什么?他又能说出什么?
他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很多事都清晰不起来。他隐约记得,他是跟老奎说过一些话的,以前说过,那天也说过。他是想让老奎坚持住,把访上进行到底,他怕老奎中途退缩,或者变卦。这种事儿,中途退缩的不是没有,给几个钱了事的也很多。就算拿不到钱,告着告着,告不下去了,就忍气呑声地受了,这种情况更多。
他为什么要跟老奎说那些呢?为什么要鼓动着老奎把访上进行到底呢?他记不起来了,真是记不起来了。
能记起来的,就是一个故事,他跟老奎讲过一个故事。
这故事很可怕。
他为什么要跟老奎讲那个故事呢?
那个故事不是他杜撰的,是真事,就发生在本省。一个老农民因为自己的儿子参与博赌,被出派所抓了,结果死在出派所里。老农民告了五年,想为儿子讨个公道,最后非但没讨到,还让出派所找了个理由,抓进去捆了一绳子。老农民想不通,要杀自,临死时忽然横下心,买了五十斤汽油,夜黑摸进去,趁察警打⿇将⼊的当儿,一把火,将出派所给烧了…
他为什么要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