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非常事件-1
第七章非常事件
1
马其鸣突然变得反常,神神秘秘的,放着几个大案要案不管,脚步竟不断地往吴⽔跑。
起因就是那个叫苏紫的女人。
马其鸣第一次去见苏紫,是在七月末的一个傍晚,当时李舂江还在省城陪叶子荷看病。马其鸣带着秘书小田悄然来到吴⽔县城。坐落在县城西南角的这片家属区显得有点闹,卖牛的卖蛋挂面的在巷子口劲使吆喝,几个下棋的老头围在一起,争抢中像是要为一步棋打架。一个大肚子妇女在追一只,她家圈养的不小心给跑了出来,惹得那孕妇失了声地叫抓住它、抓住它。马其鸣和小田还帮了孕妇的忙,最后是马其鸣将逮在了手里。孕妇感谢地一笑,问马其鸣找谁。马其鸣笑笑,说不找谁,我们来这儿转转。孕妇有点诧异,怪怪地望着马其鸣,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越往里走巷子便越安静,除了放学晚归的几个孩童,幽长的巷子里他们没再遇到谁。⻩昏的光影将深幽的巷子拉得老长,也使这片老居民区更透出一份败落,斑驳的墙壁上留下小生学们恶作剧的信手涂鸦,浓浓的饭香溢満整个巷道,让人止不住生出推开谁家门蹭一顿美味的望。
苏紫家在巷子最里头,秘书小田推开门时,小院里静静的,闻不见饭香,也听不见人声,小田试探着往里探了几次头,都让里面的静给吓了出来。过了好长一会儿,才传出一声问:“谁呀?”是苏紫婆婆的声音。马其鸣跟小田走进去,就见苏紫婆婆盘腿坐上,正在念佛。等她手里的珠子停下来,马其鸣才说:“老婆婆,就你一个人?”
苏紫婆婆打量他一眼,问:“是郑源让来的吧?”
秘书小田刚要说话,马其鸣拦住他,顺着苏紫婆婆的口气嗯了一声。苏紫婆婆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我们不去,哪也不去,死也死在这儿。”
马其鸣哦了一声,顺势看了看屋子。屋子显得破旧窄小,大约缺少人气的缘故,更添出几分败落。家具啥的全都不见了,客厅里只摆了一张方凳,原先放电视机的地方让一个陈旧的纸箱占着,上面堆着孩子的玩具。
马其鸣这才相信,苏紫为了访上变卖了所有家产,她的确没接受过李舂江的援助。
婆婆说孩子发烧,苏紫到医院给孩子瞧病去了。
马其鸣没多问什么,悄悄放下一千元钱,跟秘书小田踅⾝出来。路上,马其鸣一句话不说,秘书小田吃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贸然开口,直到夜⾊彻底呑没大地,大地一片宁静的时候,马其鸣才说:“你说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冤屈事儿?”
秘书小田张了几下嘴,没敢回答。
第二次,马其鸣是一个人来。秘书小田在乡巴佬,腾不出时间。他让司机在车里等,自己顺着巷子,带着几分不安敲开苏紫家的门。开门的是苏紫,看到马其鸣,苏紫怔了一下,问:“找谁?”马其鸣说:“我是陶实的朋友,能进来不?”苏紫侧开⾝子,马其鸣几乎是挤了进去。等进屋坐下,苏紫却长久的不开口,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慌的眼神在马其鸣⾝上跳来跳去。马其鸣刚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苏紫突然就给跪下了。马其鸣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拉她,谁知苏紫硬是不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哭,那眼泪就像八月的雨,噼里啪啦,很快就将屋子打了。她婆婆一见状,也从里屋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好人啊,帮帮我们吧!”
马其鸣在婆媳俩的哭声里坚持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苏紫的神经已不大正常,这个年轻的女人,除了跪和哭已不会别的。她甚至忘了该怎么跟别人陈述,仿佛眼泪便是她全部要说的话。
那天还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大约是马其鸣的沉默和犹豫惹恼了苏紫,就在他硬从地上扶起苏紫的当儿,苏紫竟恨恨地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马其鸣被这一口吐沁住了。见他发愣,苏紫突然爆发了似地吼:“你走,走啊,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的!”
接下来他便听到苏紫神经失常的消息,断断续续,却总在刺痛他的心。也有传闻将她的失常跟那个叫郑源的扯到一起,说陶实自首后,郑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这个年轻的女人,将她从一家小厂调到府政的一个二级部门,还以陶实的名义给她们弄了一套房子。传言纷纷,大有将郑源跟她弄到上的趋势。孙吉海就在一次会上公开讲:“我们有的导领⼲部,放着全县的大事要事不抓,整天尽⼲些没名堂的事。下属是要关心,是要体恤,但你把精力全熬进去,也未免太过了吧?”
这话带有⾎腥的味道,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其鸣看见郑源涨红着脸,喉结一鼓一鼓的,像要反驳什么。
郑源跟苏紫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苏紫的访上是不是李舂江在背后支使?李舂江又为了什么?还有,袁波记书为啥在这事上很敏感?传言的背后究竟隐着怎样的事实?一系列的问题堆在马其鸣脑子里,马其鸣觉得必须搞清楚。
这一次,马其鸣仍然是一个人去看苏紫,刚到吴⽔县城,袁波记书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那件事了解得怎么样。马其鸣知道袁波记书是问胡权礼,他在电话里犹豫一阵,还是说这人好像有点来路不正。袁波记书问怎么个不正,马其鸣说:“我怀疑他那个二等功有假。”袁波记书叹道:“当时光远同志也这么说,可惜我没听进去,不过,现在提出来是不是有点晚?”
“有错必纠,不存在晚不晚的问题。”马其鸣道。
“那好,你尽快把问题查清,过两天我去省委,先向佟副记书做个口头汇报,至于怎么挽回影响,你拿个意见,我还是那句话,要快,要准。”接着袁波记书又问“最近你是不是在调查那个苏紫?”
马其鸣连忙否认,说:“哪个苏紫?”
“算了,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运事,我也是随口问问。”
合上电话,马其鸣就觉别扭,明明是这样,为啥不敢跟袁波记书承认?难道到现在,还对袁波记书不放心?
苏紫不在,马其鸣再次吃了闭门羹。他已经有两次吃到闭门羹了,望着低矮的小院、紧锁的门户,马其鸣忽然想,苏紫是不是躲他?这么想着,他看见巷子里走来一位老太太,便笑着上去,跟她打听苏紫的去向。老太太惊讶地说:“你是她远房亲戚吧,头一次见,这孩子,可怜哪。”老太太边伤心边说,前两天苏紫刚刚精神好一点,能做上饭了,夜里突然有一伙人闯进她家,她出什么东西,结果,又给吓出病来了。这不,我刚打医院回来,人还瘫上起不来呐。”老太太告诉马其鸣病房号,再三说“看你像个有钱人,又是亲戚,可一定要帮帮这孩子啊——知道不?”她突然庒低声音“都说这孩子跟别的男人不⼲净,我才不信呢,呸,嚼⾆!”
马其鸣往回走时,就看见巷道墙壁上多出几行字,其中一行歪歪扭扭写着:苏紫是个大娼妇,跟男人觉睡。下面紧随着一串大字:睡吧,睡吧,睡死一个男人,睡来一套楼房。
马其鸣走了几步,又掉转头,拣起半块砖,用力将那几行字蹭掉。
马其鸣没去医院,医院人多眼杂,去了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返回三河前他给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苏紫的病情。还好,苏紫只是⾝体太虚弱,不会有啥大碍,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出院。
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三河,刚进办公室,秘书小田便说,有个叫唐如意的女士找他,还留了宾馆房号。
唐如意?马其鸣像是已把这名字给忘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猛然记起,赶忙问小田:“她啥时来的?”
“上午九点,她说是你的老朋友。”
唐如意。
马其鸣的心一下让这三个字搅了。
唐如意就是南平那个际花,当年被马其鸣一步到位提升为旅游局长的热点女人。只是这么多年了马其鸣从没她的消息,只听说他调走不久,唐如意也辞去旅游局长职务,去港香一家旅游公司打工。世事沧桑,岁月留恨,这也有八九年光景了吧,她怎么突然找到三河来?
按秘书小田给的地址,马其鸣来到西部大店酒。按响门铃的一瞬,马其鸣的手略略有些犹豫,他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去见这个女人。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催促他,甚至有些急不可待。他释然一笑:我这是怎么了?
一袭素⾐,一张素脸,就连笑也没有改变,一切都是停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样子。细看,似乎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不过比起马其鸣的沧桑来,岁月对她算是格外宠幸了。两个人就那么望着,只听到心底哗哗翻动的声音,像有一张手,轻轻掀动岁月的痕迹,把沉淀在心底的那段记忆给翻到了眼前。而后是一笑,含着曾经的媚妩、曾经的眷恋,还有这一段杏无音信的⽇子里脚步未曾停止过的一抹抹云彩。
“你还是那么年轻。”马其鸣嘴拙得如同忘了台词的演员。唐如意倒显得颇见世面,一捋头发,顽⽪地眨了下眼,说了句让马其鸣豁然释重的玩笑话:“又不是偷着约会,看把你紧张的。”
这句话一下把中间刀暇空⽩岁月给抹去了,时光倒流到南平,马其鸣看到的仍是那个说话不知含蓄目光却偶尔来点离的⼲练女将。他朗声一笑:“看我,都不知该跟你怎么说话了。”
屋子里响起轻松的一阵笑,接下来,一切便进⼊自然。
其实,有些人你永远也分不开,正如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待。岁月冲走的是本该消失的,那些注定要留在你生命里的东西,摆不开也挥不掉。一场风吹过,记忆之门便会洞开,一片雨淋过,心底那片青草地便绿油油地茂盛起来。
唐如意告诉马其鸣,这些年她东奔西波,仿佛一直在路上,从没停下来。目前她在港香一家上市公司打工,算是驻深圳的代表。马其鸣惊讶一声:“你都成超级⽩领了。”唐如意莞尔一笑:“哪呀,圈子里的老女人。”
马其鸣这才发现,一旦彻底放松下来,眼前这张脸还是有很浓的岁月痕迹。他颇负同感地一笑:“岁月不饶人啊,一晃都要奔五十了。”
“你是四十六吧,不对,零四个月十八天,对不?”
马其鸣暗自一惊,讶异的目光再次落在唐如意脸上。
“比我大七岁零五十二天。”唐如意接着道。
抛开细节不说,唐如意这次来,并不单纯为了马其鸣。她从西蔵辗转青海,又到三河,下一站打算去疆新。
“眼下央中提出西部大开发,西部将成为一片热土,我们也不能坐等观望,这一次我就是为公司西进做前期考察,所到之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啊。”唐如意说。
“你是说投资?”马其鸣忽然来了趣兴。
“我们公司目前已涉⾜生物制药、旅游开发、绿⾊农业等十二个行业,在国內有五家分公司,下一步,计划向西部拓展。”
“好啊,你现在是财神爷。”马其鸣的热情猛就转了向,硬是着唐如意给他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投资话题。
走时,他手里多了一本港香龙腾实业陆大项目拓展计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