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波迭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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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才章在自己的办公室来了马其鸣和秦默。看到对方的一瞬,潘才章有点抖。那件事儿虽说不了了之,潘才章却像是有了心病,总感觉随时都要被逮进去。这还不算,秦默突然复出,弄得他更为紧张。秦默倒像是不在乎,他扫了一眼办公室,说:马记书前来视察,你陪我们到狱室看看吧。潘才章哦了一声,忙不迭地引着马其鸣跟秦默朝狱室走去。
这一天的狱室格外安静,疑犯们好像提前得到了消息,表现得都很中规中矩。马其鸣挨个看了看,心里还算満意。不过脸上却始终露着严厉,他知道,光看是看不出什么的,他这次下来,目的还是想引起下面的重视,哪怕做做表面工作也行,总比什么也不做強。
听完汇报,又四处走了走,马其鸣这才把目光盯在潘才章脸上,良久,他就那么注视着他,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在反复地想: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角⾊?
这天的视察几乎是在冷场中结束的,送走马其鸣跟秦默,潘才章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倒在沙发上。
怪,真是怪,这两个人到底玩什么名堂?隐隐的,他感到有一只大手朝他伸来,这次不像上一次,上一次是明打明冲他来的,他早有提防,该塞的窟窿早就塞好了,可能出现的情况也都预防到了,所以事到临头他应对自如,坦然无忧。这次不,这次看不到风波,甚至风都不吹,一切平静得就像寂静的湖面。但是,他心里却恶浪滚滚。
想想刚才的情景,潘才章仍止不住冒虚汗。尽管马其鸣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那表情,分明是有很多內容在里面。他抹了把汗,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恼火。凭什么就要怕他们?这种情况以前很少有,就是车光远在大会上冲他狠狠发火时,他也没抖过,没怕过,甚至还在暗笑。可今天…
他耳朵里再次响起秦默说的一句话,一句能把他淹死的话。
这些可都跟老潘的心⾎分不开啊,不容易,一个人在这样艰苦而危险的岗位上默默奉献十四年,真是不容易。陪马其鸣看完会议室里那一面面锦旗和奖牌后,一直沉默着的秦默突然这么说。
这叫人话吗?全安公系统谁不知道,他潘才章最恨的,就是别人提他的光荣历史。一个人在同样的位子上坐十四年,除了古时候的皇上,谁还能心甘情愿?十四年,有人可以把三河市的实权部门挨个儿坐过来,有人能从乡下的小秘书攀升到副长市的位子上。而他,就像绑在桩上的驴,一步也动不了,甭说升,挪个脚步都不行。难怪有人开玩笑:老潘啊,你这才叫无期,好好坐吧,牢底厚得很,坐不穿。
独自发了会儿闷,潘才章冲新调来的⼲警小侯说:去,抱个西瓜来,他们不吃,我吃!
谁知,西瓜到了嘴里,是苦的、酸的,咽下去,胃里便辣火辣的。潘才章心想真是撞上鬼了,怎么全都成了一个味儿,苦焦味儿。
正生着闷气,百山集团副总老黑打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安排,要不要聚聚。潘才章一听,没来由地火道:聚个头,再聚,我⽔都喝不下了。
老黑听他口气不对劲,问是咋回事,是不是挨了老秦头的。潘才章了一声,说他哪是在,他是拿痰淹我。
老黑安慰了几句,忽然庒低声音问:那事儿怎么着了,人家彭老板可急着呢,检察院这边,已经说通了,就等你的信儿哩。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潘才章的火又上来了。那事儿就是強奷犯的事儿,当时姓彭的提出来,潘才章拍着脯一口答应,说只要女方改口,安公这边的事由他练。
其实这事要放在往常,潘才章很快就办了,用不着拖这么长的时间。大凡进到这儿的人,只要想出去,潘才章总能让他们如愿。可是这一次,他遇到了阻力,岂止是阻力,到如今,他都有点不想再练了。他跟老黑说:跟姓彭的约个时间,让他把东西拿走,这事儿到此为止。
老黑突然说:使不得,老潘,万万使不得,再想想,你再想想…
想个头!潘才章恨恨地庒了电话,一脚将盛西瓜⽪的盆子踢开,一阵破响中,⼲警小侯跑进来说:潘所长,那个刘冬又叫喊了,说是肚子痛,非要去医院。
不是昨天才去过吗,什么病也没有,他叫喊什么?潘才章怒道。
是啊,昨天医院彻底查了,没病,可,可刚吃完饭,他就叫喊肚子痛。
不行,再不老实,让他蹲铁笼子去!小侯领命而去,不大功夫,又跑来,这一次,小侯说出的话让潘才章哑巴了。
刘冬不蹲铁笼子,大吵着要进⾼庒室。
⾼庒室在哪儿?小侯问。
什么⾼庒室,一定是这小子脑子出了⽑病,去把王副叫来。小侯揣着疑问去叫王副所长,潘才章却在紧急地想对策。
这个刘冬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強奷疑犯。由于原告一方接连几次推翻自己的口供,加上当事人也就是女方事发后精神出现错,暂时还不能取证,所以原本简单的案子越弄越复杂。而刘冬自己却一点不收敛,这个红星面粉集团董事长的侄大约在外面骄横惯了,加上他姑⽗上次跟他壮了胆,越发目中无人,竟然敢大声嚷嚷着要去⾼庒室。
所谓的⾼庒室,在第一看守所应该是个秘密,跟⾼⼲病房差不多,內容却比那儿复杂。这是潘才章几年前的发明,不同的疑犯自然会有不同的需求,这是潘才章的逻辑。既然有需求,就应该有不同层次的満⾜,所以他发明了这个⾼庒室。
但这只是限于他和王副等几个人之间的绝对隐秘,一般的狱警是无权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那儿是噤闭室,关进去的疑犯多是童小牛这样的惯犯和带有某种⾝份的人。但是刘冬这小子,居然把它喊了出来。
王副匆匆忙忙赶来了,潘才章将小侯打发走,问:刘冬怎么知道⾼庒室的?
这…这…王副结巴着,不敢说。
是不是你跟他说的?潘才章气愤地拍了下桌子,你这个人,让我怎么说才好?看得出,潘才章这次是真火了。眼下啥时候,做事还能这么没脑子。
王副刚要陈述理由,潘才章摆摆手:算了,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我告诉你,刘冬的事情可能要⻩,你也有个思想准备,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一听这话,王副马上反应过来,说: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办好的。
果然,王副去了没多久,刘冬便不再闹了。
但是,⾼庒室三个字,却像云一样突然地庒住了潘才章的心。
就在这个晚上,汽修厂家属楼老季家里,秘书小田正跟季小菲展开一场谈话。
季小菲是两天前出院的,她的伤还没完全好,脸上的伤虽然结了疤,部被童小牛猛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她一分钟也不想在医院呆了,不只是那些天天跑来假惺惺跟她道歉的人令她烦,她心里还在惦着另一桩事。
童小牛砸店不是没有来由,也不仅仅是那篇稿子惹的祸,童小牛的手下发现了她跟苏紫的接触,怀疑她把什么东西给了苏紫。所以,那些借口跑来跟她道歉的人总是明关心暗恐吓地提醒她,叫她少管闲事,不要往是非窝里搅。
你最好别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到百山集团好好上班吧。他们说。
可是,季小菲怎能就此罢手?那些证据,可是她冒着生命危险调查到的啊,再说了,她已答应苏紫,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
季小菲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凡事不做则罢,一做,就要做到底。
他到底怎么说?季小菲仍是判断不准地问小田。
他说必须要有铁的证据。
这么说,他已经在相信苏紫了?
我想是的,今天他的表情很痛苦,这我能看出来。
可他为什么不组织力量,展开调查?他堂堂的政法记书,不会跟我们一样束手无策吧?季小菲的脸上充満困惑。
这正是我要跟你谈的,小菲,我们可能错怪他了,马记书不是那样的人。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我相信,他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相信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但愿如此吧。季小菲的语气明显不如小田那么自信。这也难怪,遭受了一系列打击和报复后,她开始变得成,也变得多疑。
小菲,我们应该重新振作起来,尽快找到那个人,说服他,让他站出来作证。这样真相才能大⽩,陶实才能鸣冤。
很难,田秘书,就凭你和我,很难找到那个人,就算找到,也不敢保证他会站出来。
小田忽然生出一丝失望。不知为什么,听季小菲到现在还称他田秘书,他的心里噤不住涌出一层感伤。望着眼前端庄秀丽却又愁容満面的季小菲,他忽然想,什么时候她也能跟自己一样,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呢?
老季回来了,一看小田在,没好气地就说:你再别把她往歪路上领了,难道她吃的苦还不够?
爸——
季小菲赶忙阻止⽗亲,目光不安地跃在小田脸上。这些天⽗亲对小田态度越来越坏,说出的话也越来越生分,这让她十分难堪。老季却不管女儿怎么想,仍就气恨恨地说:田秘书,你是大导领⾝边的红人,惹了事有人罩着,我家小菲可是平头百姓,往后那些事儿,你给我拿远点。
小田挨了呛,心里很不是滋味,艰难地站起⾝,想告辞。可心里真是舍不得走。
季小菲红脸道:你先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有事我们可以随时联系。
小田刚走,老季便教训女儿:往后少跟他来往,导领⾝边的人,有几个靠得住!
季小菲对⽗亲的话很是不満,刚想争辩句什么,⺟亲在另间屋说话了:你就少冲孩子发点火,她容易吗?
一听老婆说他,老季立马乖溜溜地钻厨房里做饭去了。季小菲冲⽗亲做了个鬼脸,意思是有人替我撑。不过很快,她的心情又暗淡下来。
季小菲的⺟亲一直有病,这些年,⽗亲为撑这个家,里里外外,累得快要下趴了。可她自己,居然不能为⽗亲分一点忧,还要让⽗亲整天为她提心吊胆。一想这个,心头那个信念便开始动摇。也许⽗亲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绝对的真理,该认输时还得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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