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头变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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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儿正是神秘鬼怪,风影难捉的四哥。对他的实真⾝份,道上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但对四哥这个大号,只要道上踩过一脚的,莫不肃然生畏。为啥,传说中四哥不但神出鬼没,让人常常摸不准他在哪,但是你的一举一动,休想瞒过他的眼。只要被他盯上,你休想做成一件有背道上的事,否则,暴尸街头就是你的下场。而且,四哥眼线密匝,手眼通天,你本弄不清谁是四哥的人,上至老大,还有那些地方官,军中人士,下至骑三轮踏自行车收羊⽪的,都有可能是四哥的密友,所以四哥要想除你,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只需咳嗽一声,你便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道上关于四哥的传闻,远远大于老大,都说老大这张网,其实是四哥一手编织的,老大的今天,一大半功劳在四哥。但是四哥绝不居功自傲,既不贪财也不贪⾊,而且常常会在暗中资助道上的小人物,在你被仇家得走投无路时,他会神秘地出现,救你于黑暗之中。在你穷困潦倒时,他会倾其所有,帮你找一条活路。所以,四哥的名字总是与敬畏和可爱搅在一起,让人觉得踩到这道上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没有哪个人会愚蠢地将四哥跟小四儿扯上关系。小四儿算什么呀,整个一混混,一⽪条客。这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无家无业,终⽇像流浪在街头的一条狗,像飘在风中的一粒尘。谁都可以欺负,谁都可以使唤,看不顺眼了,谁都可以伸手揍他。就连童小牛的手下阿黑,也常常拿他当马仔,要不是看他人机灵,脑子好使,偶尔还能办成点事,怕连阿黑也不拿他当人看。
小四儿这次所以露出庐山真面目,是老大觉得三河危险,需要派个人好好整治一下。道上的人都清楚,三河是老大的据地,大本营,哪儿都可以不太平,三河不能。三河一出事,老大这艘巨轮就要沉船。
你要下点狠,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几个人,老大跟小四儿这样待。同时,你也把自己的事儿了结一下。
小四儿知道,老大说的是他跟刘⽟英的事。
一提刘⽟英,小四儿的心暗下来。
这天下午,市医院里,出现一个收破烂的老头,老头挨着楼层收上来,碰见患者扔下的饮料瓶就捡,在三楼,值班护士让他把楼道里的垃圾袋拿走,说给他一块钱。老头接过一块钱,背着垃圾袋往楼道另一头走,经过刘⽟英病房时,老头伸出脖子,朝里巴了一眼。刘⽟英半躺在上,手里捧本书,案头那盆⻩⾊的花菊,开得正。老头拉过一小护士,刚要从怀里掏什么,猛见李钰出现在楼口。老头脚步匆匆地消失了。
下午四点,就在李钰离开医院几分钟后,刘⽟英收到一束花,送花的小女孩说,是一位老人拖她送来的。看见⻩⾊的康乃馨,刘⽟英目光一震,忙问女孩,老头呢?小女孩说,他给了我五十块钱,背着垃圾袋走了。
刘⽟英抱着花,感觉一股温暖涌向全⾝。
童百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两天过去了,可关于老九,一点信儿也没。出派去的人一拨拨回来,都说打听不到。真是怪了,从范大杆子被抓那天,他就四处派人打听,没想李舂江能瞒得如此严实。
再去找,我就不信他有障眼术!他冲手下吼。这时,秘书进来说,有个叫胡哥的求见。童百山眼一亮,人呢,快带他进来。
胡哥三十多岁,留着小胡子,穿着名牌T恤,看上去精神极了。打过招呼,胡哥说,上次你拖我打听的人,总算打听到了,他没消失,也没让啥人带走,你猜怎么着?胡哥说着把目光对住童百山。童百山哪还有猜的闲心,一摆手道,你快说,眼下催债的多,我哪有闲功夫。
怎么,你又欠债了?
陈年老帐,还不完。说着,目光猴急地盯住胡哥。
胡哥也不卖关子,庒低声音道,他就关在本市,乡巴佬度假村,你我都让他们耍了。
啥?!童百山骂了句脏话,扔给胡哥一支烟,看得出,这个消息越发破坏了他的心情。
是想让他出来还是…?胡哥点上烟,问。
算了,眼下顾不上他,就让他多活几天。这么着吧,你再帮我个忙,打听一下老九的下落。
老九?胡哥露出一脸不解。童百山只好说出范大杆子这个名。一听范大杆子,胡哥马上头摇,童老板你别开玩笑,这事我可做不了,就打听姓潘的,你猜我费了多大功夫,知道么,带他走的不是三河这条线上的,是马其鸣的老家人,南平。
童百山顾不上听这些,他的心思已完全集中在范大杆子⾝上。见胡哥还在头摇,转⾝从菗屉里拿出一沓钱,硬撑出一副笑,胡哥,就当帮我老童一把,我手下这些饭桶,除了吃我的喝我的,要紧处一点用场派不上,你还是再费点神吧。相信有你胡哥出面,没玩不转的。说着,将钱递到胡哥手上。胡哥也不推辞,顺手塞进包里,好吧,我试试看,不过你别抱太大指望,姓范的犯的是掉头的事,打听他不容易。
知道,知道。童百山接连打哈哈,但心里,却有了底,只要姓胡的收了钱,就不会不给他个待。胡哥起⾝告辞,童百山顺势说,上次你说那事,快成了,下次常委会研究,你就等好消息吧。
胡哥一脸笑,愉快地走了。
送走胡哥,童百山长长舒口气,躺在沙发上,刚想放松一阵,副总老黑敲门进来说,袁小安说要过来,现在就在路上。
他来做什么?
没说,可能知道四哥的事了吧。副总老黑说。
他从哪知道,你跟他说的?童百山猛地起⾝,瞪住副总老黑。
没,没,这次我真没说…副总老黑吓得往后缩。
你要是再敢说,我割掉你的⾆头,你信不信?童百山的目光像是要活呑了老黑,副总老黑吓得气都不敢。
你去打发他,就说我不在。副总老黑刚要溜,童百山又喝住他,对了,上次要你打点小候的事,马上停下来,没我的话,以后少跟条子们来往,眼下,你我都得留点神。
副总老黑一走,童百山的心又烦起来,袁小安这次来,也是为了范大杆子,但他不是为人,是为货。范大杆子出事时,呑了他一批货,这货老大好像不知道,是袁小安从别的道上进的,没想让范大杆子给呑了。袁小安咽不下这气,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值他袁小安半条命。再者,怕老大闻到风声,要掉他的命。
瘟神们全冲他而来,童百山真是不知该如何招架。
吴⽔县內“9?15”大案正在加紧侦破,此案已引起省厅⾼度重视,省厅要求,限期破案,迅速缉拿劫匪。李舂江已两天没合眼了,案情已有点眉目,但劫匪至今还没消息。
据初步侦查,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抢劫案。一则,劫匪所以选择在汽车站储蓄所做案,一定是知道9月15⽇上午将有一笔巨款进⼊该储蓄所,要不,劫匪绝不会冒这么大险,去抢一个在吴⽔本排不上名的小储蓄所。其二,案发时间跟个体老板茂世才打款的时间只差几分钟,当时茂世才刚刚离开储蓄所,钱还堆在桌柜上,没来得及封存。可以断定,劫匪一定知道茂世才存款的准确时间。第三,劫匪进去便鸣,不符合常规。大多抢劫案劫匪都是先控制场面,不到迫不得已时绝少开。第四,另一名死者年仅十八岁的储蓄员小秋是在劫匪完全得手打算离开时开打死的,这一点,爬在地下的储户老耿正好看了个清,他再三说,人都要走了,又转过头开,这帮狗⽇,真是太没人。
从以上几点分析,储蓄所主任王通达和个体老板茂世才都有重大嫌疑,不能排除里通外合的可能。
涉及本案的重大疑团还有两点,从何来?现场留下的弹子是四六式手的,据储户老耿说,进来的两个劫匪都拿着,都开了。两把四六式手,决非一般人能弄到。再就是车,当时现场混,没有人能记下车号,只看到是一辆越野三菱。
李舂江已向吴⽔警方下令,同时跟全省各县市安公局求助,先从车查起,看有没有三菱车被劫或被盗。支的线索,也正在查找。
次⽇中午,李舂江接到追捕者的消息,说是在离吴⽔四十公里的地方,发现遗弃的三菱越野车,车子飞进山崖,摔成一堆废铁。
有没有发现死尸?李舂江紧问。
没有,现场找不到别的线索,劫匪很可能朝青海方向逃了。
电话那边紧跟着说,车子摔下去的地方,正是吴⽔跟青海的界处,一座尚未开发的风景区,人迹旷少,四周是茫茫的山野和密密的灌木。
没想到劫匪会跑上那条山道。
马上发动当地牧民,沿山搜索。那边刚说了声是,李舂江紧跟着补充,一定要注意全安,告诉大家,劫匪手里有。
隔了不到半小时,跟三河毗邻的昌市传来消息,三天前昌市发生过一起劫车案,两名歹徒打伤车主,抢走一辆三菱。车主当时是去沙漠打猎,被打昏后扔在了窟井里,今天才得救。
既然车是在昌市抢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昌市人。李舂江请求昌市安公协助,看能不能查到更多线索。
对王通达和茂世才的调查也在加紧。王通达三十二岁,吴⽔人,大学毕业,是行银的业务骨⼲,去年受命开办这家储蓄所,行银上下对他反映很好。王通达本人也对这次突发事件深表震惊,对不幸遇难的两位同事更是万分哀痛。调查当中,他时不时泪流満面,哭得说不出话。但是在对死者宁秀兰的丈夫调查时,他无意中说了一句话,半个月前宁秀兰曾跟他悄悄说,她怎么看着王主任跟小秋不对劲?当时他还骂宁秀兰多嘴,人家小秋才十八,刚从学校出来,少给人家说。
这话引起李舂江警觉,他本来就对王通达心存疑惑,莫非?当下他便命令,马上对王通达的子展开调查。谁知王通达的子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跟丈夫有感情问题,一再強调,他们很恩爱,丈夫绝不可能做背叛她的事。
王通达子的表现让李舂江心里有了底,感情这东西,越是強调,越是有问题。⾝为人夫的李舂江深深懂得,真正的恩爱是不用強调的,它融在夫的⾎脉中,融在点点滴滴中。
秘密就在她嘴里,掏也要掏出来!李舂江的把握越来越大。
接着调查,发现王通达跟茂世才关系很密。茂世才是吴⽔批发市场的服装大户,每天发货量能抵过其他个体老板的三倍还多。茂世才做这门生意,得到过王通达不少支持,有资金上的,也有其他方面。茂世才常常拉王通达去喝酒,偶尔也送时装给王通达。有个体户认出,死者小秋⾝上穿的,正是茂世才前些⽇子发的货。
几点联系起来,案情似乎越来越明晰。
就在李舂江为找到突破点暗自奋兴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到他机手上,说有人要夜袭红磨坊。
打电话的正是老曾安排进去的內线。
李舂江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当他接到吴达功电话,得悉吴⽔发生特大抢劫案时,心里曾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对方故意制造事端,想调开他,然后在另一个地方下手?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很快就被眼前发生的⾎案冲走了。这些⽇子,因为抢劫案,他差点就把那件事给忘了,此时,他的心又猛地飞到了红磨坊。
红磨坊是一家曾经很火的歌厅,在三河繁华的十字地带,后来因发生杀人案,被警方強行关停。案子至今没结,所以那地方一直掌握在警方手中。范大杆子落网后,到底关在哪,李舂江跟秦默曾经有过烈的争吵,秦默坚持要将范大杆子收监,说这么重要的犯人,关在外面担不起责任。李舂江坚决不同意,他怕旧事重演,几个看守所都被对方渗透得搞不清谁是察警谁是嫌犯,一旦消息怈露,有人要打范大杆子的主意,看守所里面反而更容易。就这么着,他不顾秦默的再三警告,硬是做主将范大杆子关在红磨坊。
无论工作做得多么细,对方还是找到了这个地方。
怎么办?眼下自己肯定回不去,擅自离开重案现场就是赎职,再说,就是赶回去,怕也来不及,而且对方既然打算行动,就一定会牢牢盯着他,怕是车子还上不了路,就会遇到意外。
李舂江急得心都要跳出来。要是范大杆子出事,可就前功尽弃了。怎么办?
忽地,他想起了秦默,是啊,咋把他给忘了,他也不能太闲着。这么想着,他迅速掏出机手,是一部新办的机手,除了那个內线,还没人知道这个号。电话通了,秦默正好在,李舂江只几句话,就将事情的紧迫说给了秦默,要他立即带上老陈,抢在天黑前将范大杆子转移。
往哪转移?秦默问。
我现在没地方,你自己决定。李舂江说。
还是收监吧?秦默再次提醒,出了事儿可不好担。
听着,李舂江忽地就来了气,冲秦默吼,就是关在你家也不能收监,凡是有察警的地方,我现在都不相信,人要有个闪失,我不会饶过你!
说完,猛地将机手关了。
一个安公局长,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同伴,这是多么的可悲啊。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几次的教训告诉李舂江,里通外合的,正是他这些同伴!
李舂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