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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所谓洞房花烛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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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去理唐且芳的头发,嘴里慢慢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会梦到你,摘下头冠给小珠儿玩,于是一头长发散下来…那是我前年生⽇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可回想起来,那模样还在眼前似的,真的,不知不觉,就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我们现在也可以…”唐且芳道,声音里微有辛酸“你已经娶了子,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唐从容忽地笑了“娶了子,正常人的生活?且芳,你不是喜我吗?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吗?”

  唐且芳望着他“够了。”

  “我觉得不够。”唐从容道“我不満⾜于此。”

  唐且芳眼中微有讶意,正要说话,唐从容忽然点了他的哑⽳。

  “这才公平。”唐从容道“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说。今天,换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的⽇子是怎么过来的?我自己回头想想,都不愿记起。那是什么样的⽇子啊,好歹,我终于过过来了,现在,要轮到你了。”

  面前这张脸真美丽,眼角‮晕红‬,上鲜红,人心魄,他忽然低低一笑,忽然慢慢地低下头,落在唐且芳的上。

  轻轻一碰,像是蜻蜓掠过⽔面,像是和风拂过树梢。

  那么轻。

  那么淡。

  唐且芳脑中轰然作响。

  这‮感触‬,多么悉,唐且芳想到那次碰到他的单⾐,感觉到单⾐低下的肌肤,掌心像是沾完了花粉一样的‮感触‬…只是这一次,比那一次细腻馨香,不止百倍。

  “我走了。”唐从容道“唐门我给你了,唐⽟常他们那边,我早已有过代。且芳,那九个月里我经历过的一切,你多少也该尝尝吧?”

  说罢,指尖一点唐且芳睡⽳。

  唐且芳的眼睛不由自主闭上。

  再睁开时,唐从容已经不在了。

  是的,他不会在的,就像当初自己不在一样。

  还是很小的时候,两个人的脾里就流露出这一点惊人的相似:如果有人得罪、伤害了自己,必定要十倍百倍地要回来!

  从容,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他呢…可是,那一吻…

  ——到底是断袖,还是亲情,或者是友情,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至于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管。

  ——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唐且芳闭了闭眼睛,再想下去,心里翻涌的酸热会变成泪。

  唐⽟常等果然早已收到吩咐“家主要陪夫人去游山玩⽔,让我们有事便找七叔。”

  那‮夜一‬,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所以百里无双离开,你也毫不在乎。

  唐且芳低头想着,拳头一点一点握起来,忽然大声道:“把人全给我叫过来!”

  唐⽟常一愣“什么人?”

  “所有人!只要在唐门的人,不论扫地的还是倒泔⽔的,统统给我叫过来!”

  这一声令下,传功房便密密⿇⿇站満了人,最后站不下,不得不分成两批。每个人走到唐门老祖宗面前,必须报出各自祖宗三代的名字,以及与唐且芳随意点出一人的辈分关系,以及昨夜至今晨的行程。

  自己会化装成唐昆沙,唐从容也有可能化成唐某某吧?

  然而一番问讯下来,唐且芳已是口⼲⾆燥,却没有发现一个异样。

  中午的饭桌上有一盘鱼片,唐且芳筷子一顿。

  那感觉,就像心上最柔弱的一个位置,被人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在做什么?在吃中饭吗?中饭有爱吃的鱼吗?

  忽然之间,心头酸涩,再没有食

  有时夜半醒来,觉得有人在自己边“从容…”手伸出去,握了个空。

  原来是梦。

  那‮夜一‬便再也睡不着,闭上眼睛,从前的一幕幕就在眼前,无限清晰。

  儿时的玩笑也记得那样清晰。

  思念是慢慢拭去镜面的雾气,然后镜中显出清晰的影像。

  一点一滴,‮夜一‬
‮夜一‬。

  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吗?每一处都看到他的影子,每一样东西都能叫人想起他。从容,你当时也是这样思念着我吗?

  这样的⽇子过去了多久?舂天来了,夏天来了,荷花开了,听⽔榭最美的季节已经来临,而它的主人却仍然没有消息。

  有时会到听⽔榭坐坐,静静地,风拂起窗上轻纱,离如梦。桌椅淡淡的悉光泽,棋子放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可以看到两手指拈起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嗒”一声轻响。

  一定是着妙棋,因为他的脸上有温婉笑意。

  于是唐且芳也跟着微笑了。

  笑了一阵,再抬头已不见那道莲青⾊⾝影,原来又是幻觉。

  唐且芳把头埋在臂弯里,流苏上的珍珠硌在臂上,也不愿动,只想伏在桌上睡去。

  也许梦里会有他…

  然而木兰舟上渡来一名太监。

  唐门与朝廷的往来,是从唐从容开始的。唐且芳接手之后,并没有刻意去打理这一路关系,但唐从容当时支持的九王爷经登基称帝,皇帝对唐门格外恩宠,时不时会有一两道圣旨下来赏个东西什么的。

  这次太监来,唐有芳原本已给唐⽟常去应付,没想到唐⽟常竟带他找到这里来,看来事情不简单。

  太监一进来便満面含笑“公子大喜。”

  “喜从何来?”

  “公子辈分尊崇,世间难有佳配。圣上一心挂念公子终⾝大事,恰好有位绵年公主自阿洛回到大晏,是圣上祖姑⺟,正好与公子辈分相当,年纪相当。”

  “切。”唐且芳懒懒道“皇上的姑?那还能跟我年纪相当吗?”

  “绵年公主是清尊帝幼妹太和长公主的幼女,太和公主嫁到阿洛,五十岁上才得了绵年公主,今年二十有二,上个月才回到都中。”太监说着,将一卷圣旨捧出来“圣上已下旨赐婚,一应嫁娶丰仪,皆由宮中准备,公子只需要安做新郞官便是。”

  当年的九王妃是唐从容的亲甥女、花千初的亲姐姐花千夜,花千夜自小体弱,嫁到皇家不到一年便病逝,但九王爷爱至深,登基时⾝边放着一套凤冠霞⾐,仍封花千夜为皇后,对唐门上下,更是备极恩宠,面南不需跪,见旨不听宣,圣旨对唐门来说,仿佛书信一般。

  唐且芳没有接过圣旨,道:“我今生并不打算成婚,替我多谢圣上,好意我心领了。”

  太监笑得老奷巨猾“圣上金口已开,岂能收回成命?圣旨已下,公子不接,可是抗旨。”

  唐且芳珠冠流苏轻颤,微微眯了眯眼“其实我不反对娶个女人进来…我是为皇上着想,如果他不介意自己的姑独守空房寂寞终⾝,就把她嫁过来好了。”

  太监一阵尴尬,得蒙圣上赐婚,娶的还是公主,居然还这样说话,换作别人,一颗脑袋早已落了地,但眼前这人是已故皇后的祖叔公啊!又能拿他怎样?

  圣旨就这样放在了听⽔榭,唐门又要办喜事了。

  这次是宮里派了专门的监礼仪內侍来办,新郞官诸事不问,半月之后,公主抬进唐门。

  唐且芳换上吉服。

  大红绸⾐,上绣龙凤呈祥,前还有一朵大红花。

  每个新郞官都是这么傻气吗?他忽然想起了唐从容成亲的模样。

  唐从容这样打扮起来,红⾐映得肌肤如⽟,⾊仿佛也比平时红润…穿吉服的唐从容那么美。

  拜堂的时候,他想起唐从容拜堂的样子。

  天地,⾼堂,对拜,⾝形修长纤瘦,红⾐流云,分外鲜妍。

  鼻间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荷花香气。

  一切如梦如幻。

  唐且芳恍然如醉,不愿醒来,连公主的⾼矮胖瘦都没有留意,便被送⼊洞房。

  “你先睡吧。”唐且芳向坐在在畔的公主代一句,便出了房门。

  他没有往前厅喝酒。

  他进了左廊尽头的屋子。

  他点上灯,镜子里显出他的脸。

  他将易容‮物药‬涂在脸上,于是镜中的脸慢慢改变,终于变成他想看到的那张脸。

  眉目温婉,笑容淡淡。

  “真是不够义气啊…”他望着那张脸说“不管怎么说,好歹今天是我成亲的⽇子,你居然不在。”轻轻吁了一口气,声音低下来“你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

  那个温婉的声音这样说。

  唐且芳闭上眼睛,自你走后,我就活在幻觉里。

  靠着幻想,感觉你仍然在⾝边,仍然对我微笑,对我说话。

  “且芳,”那声音道“你看看我。”

  唐且芳似梦似幻“是,我看到了你。”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面颊“睁开眼。”

  连‮感触‬都这样‮实真‬,唐且芳握住那只手,微微叹息“睁开眼,我就看不到你了。”

  那声音低低一叹,似有涩意,接着,一人伏在他的前,低低道:“疯子。”

  淡淡荷花香气袭来,唐且芳忍不住将他拥得紧一些“你何时才能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傻子,你睁开眼看看。”

  是真的吗…一时却舍不得睁眼,如果不是真的,睁眼便是虚无。

  怀中人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拔了他一眉⽑。他负痛睁眼,一时怔住。

  继而呆住。

  愣住。

  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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