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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烟-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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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发花,可以缓缓醉矣!

  ⽩⽇,熏风,洛城外,芳草连天。

  钲钲的蹄声踏破了暖融融的宁静,远处,一匹青驴缓缓行来,懒洋洋地踏着地面,好像也醉心于舂三月的太。一望可知,那骑驴的人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一门心思享受大好舂光。

  骑驴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年纪,下摆略沾了些泥土,面⾊颇有些风尘,口中喃喃道:“好一片中原秀⾊,看来,我在江南是流连得久了那么一点…”

  他话音未落,⾝后马蹄得得,越来越是紧迫,只一转眼,便从他⾝边飞驰而过,扬起一路烟尘,扑了那年轻人一脸。那年轻人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一惊道:“好马!好⾝手!”

  “汉人蛮子,倒也有识货的!”那匹烈马明明奔出老远,溜溜一转又停在年轻人面前,马上赫然是个藩僧,剑眉朗目,竟然少见的英武,他左右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忽然大笑道:“好!好!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谢渊然,久仰啦!”

  那名叫谢渊然的年轻人着实吃了一惊,皱眉道:“这位…呃,大师,在下不过一介书生,你,你如何得知在下的名字?”

  那藩僧跳下马,自怀中摸出半卷残稿,大笑:“彭城谢渊然,采诗万里,我虽是化外之民,也听说过的。谢公子,前⽇贫僧拾得你的手卷,真是好生喜!”

  “没想到大师竟然通晓汉学”谢渊然一礼:“佩服!佩服!只是…这卷诗稿是在下的心⾎,不知大师?”

  那藩番僧继续笑嘻嘻道:“莫要一口一个大师,我叫做迦巴川苌,追了你四百里地了,就是要还你这卷诗稿。”

  谢渊然不噤大喜,他自幼无心仕宦,索效仿古人游历天下,立誓要采得真诗,没想到前些⽇子不慎丢了一卷诗稿,正是他大半年来的心⾎,如何不痛?没想到遇到这等好义之人,谢渊然接得手卷在手,看那迦巴川苌竟然如同活佛一般。而那迦巴川苌极是爱好汉文,偏偏遇上了当世的才子,二人一见如故,转眼便识起来,牵着缰绳并肩而行,随口聊了起来。

  “谢公子,你来到洛,不知有何打算?”迦巴川苌随口问道。

  “在下仰慕北邙山风物已久,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看看的。”谢渊然也信口回答,満面舂风。

  只是迦巴川苌脸⾊却变了,他一下顿住脚步,盯着谢渊然,一字字道:“你说什么?你哪里不好去,非要去北邙山?”

  “怎么,难道那里去不得?”谢渊然不解。

  “不错,去不得。”迦巴川苌极是郑重:“最近…北邙山可是不大⼲净。”

  “哈哈哈,我还以为怎么去不得!”谢渊然大笑起来:“谢某这些年什么地方也走过了,有圣贤书在侧,什么妖魔鬼怪也奈何不了我,大师放心就是。”

  “谢公子,不可掉以轻心。”迦巴川苌见谢渊然満脸不以为是,多少有些焦虑,思忖再三,还是递上一柄双面手鼓道:“你若非去不可,至少…带上这个防⾝。”

  谢渊然低头看时,见那鼓面极其诡异,双鼓之间嵌着一圈松绿宝石,一望可知极是珍贵,他苦笑着摇了‮头摇‬:“多谢美意…只是,谢某一向行踪不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这宝物还了大师,还是不⿇烦得好。子不语怪力神,鬼神事情,谢渊然从不放在心上。”说完,他竟然一揖,转⾝离去。

  迦巴川苌脸⾊极是难看,手里小鼓系着的软锤无风自动,轻轻敲在鼓面上,缓慢而深沉,如同地下的心跳。

  “有些事情,不是不语就可以绕开的呵。”迦巴川苌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北邙山,似乎看透了远山深处的什么东西…

  北邙山素来墓⽳极多,仅此一处的帝陵便跨越千年。谢渊然自幼便喜观摩陵墓碑铭,常常窥见些人间难得的好处。他一路上得山来,摹下不少,觉得大有收获,眼见天⾊已晚,再不下山,只怕今夜便要宿在此处——谢渊然刚刚一转念,只听风声飒飒,吹得合山树木悲鸣,不由得让人起了沧桑离之悲,他忍不住一叹:“前朝诗云: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着⻩金无买处。果然不错,任生前何等风光,至此也不过一抔⻩土罢了。”

  他这一句感叹刚刚出口,只觉得眼前一晃,似乎有一个红影闪过,转头看时,不过満山断碑残垣,哪里还有人影?天⾊渐晚,谢渊然虽然胆大,也决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方一迈步,又见红影一闪,方才的断碑之下,竟然多出一张纸来。

  那张纸洁⽩如素绢,看来竟是写就不久,上面一笔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勾着四句:绿惨双蛾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郞心应似琴心怨,脉脉舂情更泥谁。

  谢渊然心中一阵漾,只觉得満纸檀香,笔力更是绵绵,四句诗下,是极突兀的一个名字:步非烟。

  “步非烟…好名字!”谢渊然一赞,只想着不知哪家才女,携诗上山,哭祭而回,那样的情景,想一想也是痴醉,口中也忍不住赞道:“步姑娘,步姑娘,好一个郞心应似琴心怨,你、你何必自苦如此?”

  哪知一句话说出来,眼前竟然第三次有红⾐飘过,谢渊然背后开始发冷,隐隐断定此刻所见绝非幻像,迦巴川苌说的话也登时炸雷般在耳边响了起来——难道,那个叫做非烟的女子,竟然是…谢渊然额头已然有汗珠落下,此时若再说“不怕”就真的是骗人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站直了大声道:“步姑娘,你究竟是人是鬼?你若听见我适才之言,烦请出来相见。”

  并没有答话,只是刚才那张题诗的纸张转眼间便不见了,然后再没有半分声音。

  谢渊然等了好久,叹道:“步姑娘,既然你不肯出来见我,谢某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投桃报李,谢某也有些旧作,奉于姑娘,你我相识此间,倒是缘分。”说罢,掏出⽩⽇好不容易到手的半卷诗稿,恭恭敬敬放在碑前,再不回头,转⾝离开…

  ⾝后,似乎有一阵清风卷开书页,谢渊然咬牙一步步前行,又是害怕,又是隐隐地期待,忽然,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咦?”“姑娘!”谢渊然连忙回过头,哪有半个人影,地上的诗稿却已经不见。

  世间事皆如此,人家当真不见,你又有什么办法?谢渊然刚要再次回头,忽然听见一声女音,清冷地如同翡翠互击:“这位公子,你当真要见我?”

  “是。”

  “你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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