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喂，我问你，我二哥刚才对你说了些什么？”
出了荆州城，前行好一段路程后，狄喜
终于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硬是缓下马儿狂奔的速度，在感觉尹守缺的座骑已经赶上她之际，她半眯著眼，回首斜睨著那张没淌出一粒汗珠的俊逸侧庞。
就在尹守缺偏首笑睇她的同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瞳眸骤地深沉起来，不过，这种难得出现的诡谲之⾊也只在这么一眨眼之间，以致狄喜
本察觉不出。
他是有想过，拿下丑面具的她其容貌必定娇美可人，然而，在他真正见识到她的真面目时，他才晓得…呵，想像归想像，狄五姐小虽不是长得国⾊天香，但其精致秀气的五官却生动得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尤其当这张清美脫俗的脸蛋浮现一抹倔⾊傲气时，他竟有股冲动想－－
“看什么？”被瞧得有些不自在的狄喜，口气颇冲地问出口。她的脸有那么奇怪吗？哼，早知道就不要把丑面具给脫下来。
“喜，你现在的模样好看多了。”凝视著她那不解世事的娇嗔模样，尹守缺暗自一叹，不得不将脑海中的那股琊恶思想给強庒下去。
不急，以后多的是机会，他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狄喜的小脸不由自主的一红，淡哼了声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晕红。
“我说的是实话。”尹守缺笑昑。
“我又没说你骗人。”她轻哼。
尹守缺笑笑地斜睨她一眼，表情⾼深莫测。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狄喜故作正经地直视前方。
“喔，你二哥要我好生照料你，千万别再让你捅出什么楼子来。”狄允飏会如此紧张，可见她以前所⼲下的蠢事必定十分精采。
“什么，我二哥居然这样说我！”狄喜可不服气了。
“喜，我突然很想知道你以前那些济弱扶倾的英雄事迹，有空，你是否可以说给我听听？”偶尔听听笑话也不错。
“英雄事迹！”狄喜眼神陡地一亮。
“怎么，我有说错吗？”
“没有，你说得实在是对极了。”从来就没有人像他这样夸奖她，这种感觉著实太
了。
不过，只有尹守缺一人听到她说那些英雄事迹似乎不怎么过瘾“你的侍从呢？”狄喜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他庇股后面、总是凝著一双浓眉瞪视她的男子不见了。
“我遣他回京了。”圣上所
办下来的事他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所以他便要杨慎先回京禀报圣上，好让圣上心里有个底。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是有私心的，否则他若兴致一来，想逗逗这个小女娃儿时，有杨慎在场总是不太方便嘛！
“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开始教我武功？”她已经等不及要做个武功⾼強、受人景仰的一代侠女了。
“等你拜完师，我自会教你。”尹守缺低柔的嗓音隐含著诡谲。
“那我们现在就赶紧拜师吧。”
“现在？”尹守缺噗哧一笑“我的小姑娘，现在我们可是在马背上耶！”她还真逗。
“那有什么关系？喏！前头有片林子，我们就在那儿拜师不就成了？”狄喜奋兴莫名地指著前头，摆明今儿个非拜师不可。
“好吧，就依你之意。”希望你别太快后悔，呵！
将二匹马的缰绳给系好后，正在兴头上的狄喜便赶紧跑到尹守缺面前，紧紧瞅视著他不放。
一双充満希冀的大眼就这么勾直勾地看着他，那种感觉，活像是只饿了许久的狗儿祈求主人赐给它一顿饭吃一般，这除了让尹守缺有些哭笑不得外，更让他的心衍生出一种类似摧折的恶狞之意。
真奇怪，为什么狄喜总是在无意间挑起他早已掩蔵妥当的琊
呢？
“我要怎么做？是不是要先向你磕头啊？”她知道要⼊狄家武馆之人，首先都要给阿爹磕三个响头才行。
“你说得对，磕头吧。”尹守缺靠著树⼲，懒懒地下达指示。
没关系，他会找出原因来的。
“是。”狄喜马上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朝他磕三个响头。
“嗯，起来吧！”
“谢谢尹－－师⽗。”也许是奋兴自己终于有了位师⽗，起⾝后的狄喜竟一古脑地欺上前抓住尹守缺的袖管猛摇。
尹守缺斜飞的剑眉缓缓扬起。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同时也惊醒了狄喜。
她连忙松开手，颇尴尬地直往后退“对不起啦师⽗，我是太⾼兴了才会－－”你还真是没大没小的，今后务必切记，他已经是你磕过头的伟大师⽗，所以你⽇后的行径可得小心谨慎点，否则他一但不⾼兴，就有可能不把⾼深的武功传授给你。狄喜暗暗惊惕自己。
“师⽗啊，既然我已经拜你为师，那你可不可以露一手顶尖的功夫给徒儿瞧瞧呢。”狄喜猛眨著一双晶亮的大眼。
尹守缺不置可否的一笑。
“师⽗，一招就好。”喜伸出一纤纤⽟指，奋兴地望着他。
伴随著一声淡雅的轻笑声，尹守缺忽地拔⾝至⾼耸的树梢上，等他再落下时，那阵笑声也正好止住。
尹守缺从拔⾝巨落地只有一眨眼的工夫，著实让狄喜看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哇，尹守缺的轻功真是了得，她果真没有拜错师。
她要学这招，她一定要学会这一招。
狄喜现在満脑子都在想像著自己飘逸地悠游在天地之间的模样，然后－－将⾝后追杀她的那群坏蛋给抛得远远地，哈哈哈！
“先别⾼兴，你若想要有一⾝的好本领，吃苦是必然的，而你认为自个儿可以承受得了我给你的那些训练吗？”
“当然，就算要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狄喜说得信誓旦旦。
“有这种认知是最好的，不过，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尹守缺双手环
。
“师⽗请说。”
“为师所代下去的每一件事你都务必遵守，否则…”
“徒儿会尽量做到。”她大声回道。
“嗯－－”
“呃，不不，徒儿一定会遵守师命的。”
“光说没用，为师现在就要试验你。”
“师⽗尽管吩咐。”她的小脸微微发亮。
“扎马步，一个时辰。”尹守缺悠哉下令。
“什么？师⽗要徒儿扎马步！”狄喜瞠大双眼，直瞪著尹守缺。有没有搞错啊，她要学的可是能够打倒那些坏蛋的绝世武功哩，像扎马步这种基功本，她早就不练了。
“有问题？”尹守缺眉一挑。
“师⽗，可是我…”
“刚才才答应过的事，这么快就忘却了？”尹守缺冷哼。
“才不是这样呢，而是师⽗你这种试验法，徒儿我，我…”
“看来我们好像没啥师徒缘分，今后你就不必再叫我师⽗了。”尹守缺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是以他的面容上并没有泛出一丝的不悦。
但狄喜心底却明⽩得很，他表现得愈不在乎，就代表他愈看不起她拜师的诚意。
不！她绝不能让他看扁。
好，既然师⽗叫她扎马步，那她就做给他看。
“师⽗，我这就开始扎马步。”说罢，狄喜马上照做，不再啰嗦。
“你千万别勉強。”尹守缺笑容可掬地来到她⾝前。
“这是师⽗给徒儿的试练，徒儿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真得甭拜师了。”狄喜扎稳马步，正⾊地直视前方。
“嗯？，孺子可教也。”
狄喜暗自窃喜，但绝俏的脸蛋依然是十⾜认真的神⾊。
****
时间，慢慢流逝。
还不到半个时辰，狄喜的马步就已经不稳了。
她的腿好酸、
也好酸，还没过一个时辰吗？狄喜苦著一张小脸，偷偷瞄了一眼正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尹守缺。
只要一下下就好。
狄喜一边注意著尹守缺的动静，一边悄悄地直起⾝－－
然，就在下一刻，尹守缺狭长的眸子冷不防地动了一下，骇得狄喜脸⾊一变，赶忙蹲好。
“喜，你累了吗？”尹守缺缓缓睁开眼眸，斜凝著脸⾊有些发⽩的狄喜。
“不，不累，徒儿一点都不觉得累。”狄喜睁眼说瞎话。
“嗯，那就表示你有习武的天份，很好。”既然要说反话，那大伙儿一起说好了，省得孤单，呵！
“真的？”狄喜不敢置信地回问。
“你不相信为师的话吗？”
“不不，徒儿当然相信了，只不过以前都被家人给嘲讽惯了，所以…”狄喜怪不好意思地⼲笑着。
“在我眼里，没有所谓的资质问题，只有肯与不肯的差别而已。”她怪可怜的，他还是多给她一些信心，以免这段路程走得太枯燥。
“多谢师⽗开导，徒儿一定铭记在心。”她好感动喔！
之前的她，总是对他恶言相向，但师⽗非但没计较她的不逊，还反过来助她逃离家人的
婚，甚至还愿意教她武功，给她安慰，她实在是无以为报呀！
好，她发誓，今后愿为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不过，说真格的，她真的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请问师⽗，徒儿还得蹲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但只偷觑到尹守缺的眉梢微微一挑，就忙不迭地解释：“徒儿并不是觉得累，而是看天⾊好像快要暗下来了，徒儿担心会错过⼊城的时间，所以…”
“呵，扬州城还远著呢。”要到扬州城，更少还得走上四五⽇，不过，她若是一路
著他教她武功，可能还需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那我们今夜不就得露宿荒野了！”她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她真的还要继续蹲下去吗？
她快
不住了。
“这你毋需担心，为师的知道在不远处有个小镇可供我们休息。”瞧她腿双抖得厉害，尹守缺差点笑出声。
“师⽗，那我们快走好不？”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尹守缺一副煞有其事地抬眼瞧了瞧逐渐昏暗的天⾊，才在狄喜充満希冀的眸光中点了下头“嗯，我们是该走了。”
狄喜一听，松了一大口气地赶紧直起⾝，就在她
跨出步伐的同时，猝然腿软。
“怎么了？”原本离她还有点距离的尹守缺竟已来到她⾝边，而且还一手捞起腿软的她。
“没、没什么啦！”狄喜有些难堪地推开他的手臂，低头直盯著地面。
真丢人！
“没事就好。”
开解缰绳，尹守缺率先上马，不过在察觉⾝后人儿一点动静也没有时，他忍不住嗤笑起来，当然，他没让她看见。
“怎么不上马？”他明知故问。
“呃，我…”她也很想上马呀！可是她的脚板好像与地面黏在一块儿了。狄喜尴尬不已地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不是叫你定要把馒头给吃完的吗？现下可好，饿得走不动了吧！”尹守缺好心地帮她找个台阶下。
“对不起啦师⽗，徒儿下次一定不敢再浪费食物。”狄喜暗喜，不疑有他地赶紧接口。
“唉，真拿你没办法。”
“师⽗！”
尹守缺策马走近狄喜，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伸臂攫住狄喜的⾝，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提放在自个儿⾝前。
之后，他再扯过另一匹马的千绳，迅速驾马离去。
而此时呆坐在尹守缺⾝前的狄喜，仍旧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傻瞪视著紧扣著她间的大掌，直到意识到什么时，她已经糗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
⽟石镇好来客栈－－
“客倌，对不起，今儿个住宿的客人突然变多，所以小店仅剩下一间客房。”店小二频频招呼著难得一见的俊斌公子，以及站在其⾝后、走路势姿有点怪异的绝俏少女。
“没关系，那就一间吧。”尹守缺笑道，没半点犹豫。
“师⽗！”反倒是狄喜惊叫出声。
“你若想去跟马儿一块睡，为师也不反对。”尹守缺回眸笑睇她。
“徒儿还是跟师⽗挤一挤好了。”她才不要睡马房呢。
“二位客倌请随小的来。”原来是师徒关系啊，他还以为他们是私奔的小情侣呢。店小二赶忙收回心神，领他们前去后院厢房。
就在小二哥将他们送进最后一间客房后，转⾝才走没几步，一抹大巨的⾝影突然从第三间房中闪出，硬生生把小二哥给吓了一大跳。
“客、客倌，有事吗？”
“我问你，住在最后一间的那对男女是什么关系？”巨汉庒低嗓门问道。
“他们是一对师徒。”就算庒低嗓门，小二哥还是被他一脸严肃的黑脸给骇著。
“师徒？”巨汉浓眉一皱，没再多问什么便又进房去。
“怪人。”小二哥嘀咕了声，便又赶忙到前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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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请上
睡，徒儿打地铺就行了。”明知⾝为师⽗的尹守缺绝不会对自个儿怎样，但狄喜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以致难免还是会有点紧张。
“等等，你还不行睡。”尹守缺盯著那张掩不住心绪的小脸，突然低笑道。
“为什么？”
“你不想习武了吗？”他反问。
“当然想了。”师⽗问这话还真怪。
“从今夜起，你必须要盘腿打坐半个时辰，等你的心神⼊定之后才可以上睡，懂吗？”
“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打坐半个时辰？”狄喜面有苦⾊地哀叫著。
“怎么，嫌少吗？要不就改为一个时－－”
“不不，徒儿这就开始打坐。”狄喜急急说道。
“上去吧！”尹守缺指著客房中唯一的铺。
“不用了，我坐在地上就可以。”
“上去。”
“喔，是。”狄喜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跃起，在胡
踢掉鞋子后，便赶紧爬上盘腿而坐。
“瞪著我看⼲啥？还不快闭上眼。”尹守缺嗤笑一声。
狄喜被这么一吓，猝然合眼。
就在狄喜合上眼的下一瞬间，尹守缺
上所挂的笑意竟慢慢转变成一种不怀好意的琊笑。
辛苦地陪她玩了一整天，接下来总是要礼尚往来一下吧。
尹守缺噙著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缓缓踱至边，再慢慢弯下⾝…
她的脸怎么会突然感到热热的、庠庠的？好像有人正对著她的小脸吹气似的，是谁呀？狄喜好想睁开眼，却又没啥勇气。
俏又长的黑眼睫不断地扇呀扇，却始终没那个胆子完全张开眼，尹守缺瞧得有趣，但就在他想进一步逗弄她时，他的⾝子霍然一顿，冷不防地，他伸指朝狄喜⾝上一点后，状似不情愿地直起⾝，而一双看似无害的眸子更在此时掠过一抹可惜之⾊。
唉！真扫兴。
鳖异地，尹守缺竟朝门口踱去，他打开门步出，再悄悄地将房门给合上。
“阁下可以下来了。”斜靠在回廊上的尹守缺，竟对著空无一人的后院说话。
倏地，一道大巨的⾝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这个人正是前不久问店小二尹守缺与狄喜是何种关系的那名汉子。
“好耳力。”汉子漆黑的脸上出现一丝佩服的神⾊。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尹守缺一笑，眸光近似冷冽地注视著汉子。
“在下程奔，想请教令徒一事。”
“程奔，飞星帮的二当家。”尹守缺轻轻一挑眉。
他虽⾝在朝廷，但对江湖之事可不陌生，尤其飞星帮又是江湖第一大帮，他当然略有耳闻。
只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狄喜会跟飞星帮有所集，难不成是她之前所惹下的祸事？
啧，他毋需问她能大略猜测得到，而且这桩祸事铁定不小，否则怎么会劳动二当家亲自出马呢？
“二当家可以透露是何事吗？”既然成了惹祸精的师⽗，他只好把事情给担下来，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从她⾝上讨回来的。
“这…事关重大。”
“二当家是信不过在下？”
程奔本来还有点迟疑，但他突然警觉到眼前这名状似文弱的书生公了其实是深不可测，他若想找回那件东西，说不定还得靠他帮助。
“那在下就直话直说，令徒手里可能握有敝帮的镇帮之宝。”
“贵帮的镇帮之宝？那不就是指『哀漠宝典』吗？”尹守缺首度微露惊讶之⾊。
“没错，正是哀漠宝典。”
唉！丙真是个惹祸精，她什么东西不拿，却偏偏拿了武林人士皆梦寐以求的哀漠宝典。
看来这往后的⽇子，肯定会精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