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哪来的小冤家了我家姑娘的芳心,这后头可不是爷儿的魂销窟,你若喜听曲,我叫当家花魁绿雩为你弹奏一曲。”
有肥羊上门待宰,管他⽩昼还是黑夜,歌舞弦乐、名伶俏全叫上场,一字排开任君钦点,牡丹芍葯各凭所爱,只要拿得出银两。
见钱眼开的风嬷嬷一见紫竹际系了一块上古和阗⽟,立即判定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富绅弟子,一声喝就把刚躺下去休息的花娘全叫起来,梳妆打扮只为她眼中的金主。
织女坊有两大红牌,一是卖艺不卖⾝的清倌画儿姑娘,二是⾊动八方的绿雩,听说她是前朝皇室遗孤,改朝换代后沦落为青楼,情⾼傲又眼⾼于顶,若非相貌佳、万贯的阔公子,一律不见客。
这会儿被吵醒的她非常不⾼兴,翠眉淡扫故意以面纱覆面,以提升她非凡的名气,让人见不到她的真面目而仰慕在心,继而成为她的常客。
可是她一瞧见俊美无俦的飘逸公子后,立即为他谪仙似的不凡气度所折服,傲气不减却多了柔⾊,以強硬的气势屏退其他女子,一人独占人间极品。
“公子爷,这可是我们织女坊最娇的一朵香花,让她服侍你定不叫你失望。”啧!啧!⾐袖镶边的紫线竟是软⽟,可见他非富即贵。
面对风嬷嬷过度热络的大笑脸,以及云绿雩含情脉脉的巧目盼兮,坐立难安的紫竹四下寻找与之同行的仙鹤,赫然发现它竟弃他于不顾,躲在角落装死,再趁无人注意偷食黍麦。
“呃,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即是,可否引见弹琵琶的主人,她的琴音十分动人。”让他非见上一面不可。
此言一出,云绿雩脸⾊变得相当难看,舂⽔般的美眸扬満对画儿的不満,认为她手段太卑劣,竟利用琴声抢她的客人。
互有情结并非近年来的事,两人同属坊里名气最响亮的两大美人,一明动人,媚妩多姿,一冷人,出尘绰约,全是客上点名的娇客。
但画儿犹胜一筹,因她是年満十五的清倌,尚未雨露承过,更显其娇贵,不少和云绿雩好过的恩客最后都会较捧画儿的场,对她的恋更胜于轻解罗衫、笑向檀郞唾的自己。
“哟!这位公子,你没听过我们绿雩拿手的名曲,怎么知道她的筝乐不人呢?你哟!就惦着心窝听仔细,别错过人间难有的绝⾊。”
风嬷嬷意有所指的将美人儿推向他,勾起耝壮的莲花指斟酒一杯,意要留住斌客。
“这位大婶,在下并非来此寻作乐,我是错⼊贵坊…”
一颗、两颗、三颗剥好⽪的葡萄往他嘴里塞,他话到一半就没了下文。
“什么大婶,奴家姓风,你叫我一声风嬷嬷便是,本坊美女如云,佳丽过百,环肥燕瘦都有,让你来过以后还想再来。”哇!好大的竹形⽟佩,可见价值不菲。
风嬷嬷盯着他颈上以细绳串起的翠⽟,贪婪地咽咽唾。
她是…嬷嬷?紫竹清朗的眼闪了闪,笑得极淡。“我没有银子。”
“咦?没有银子…”笑脸僵了僵,她看向他一⾝⾐饰,复又开怀扬⾼尖锐的笑声。“呵…无妨、无妨,我们也收银票。”
“银票?”他露出抱歉的眼神,扬了扬两袖清风的手。“银票是什么东西,和银子有何不同?”
他看过百姓用过钱,银子比较少见,通常大户人家才拿得出手,能让他见识的机会不多。
银票他是真不晓得为何物,他们天界不用货币,想要什么弹指便有,不需要汲汲营生。
“你没有银子,也没有银票,那你打算⽩嫖喽?”风嬷嬷一扬手,要人先把酒菜撤下。
一听⽩嫖,紫竹的神⾊微露困惑。“嬷嬷的言语在下不甚了解,我乃云游四方的修道者,不近女⾊。”
“可你进的是院,修心修佛不修⾝。”明明把青楼当大街逛,还敢睁眼说⽩话。
“我以为这是一间客栈,我找的是岳楼。”偏偏它早就不存在了。
“呵呵,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这间织女坊都开了十年远近驰名,你这番托词未免太牵強,想赖帐不成”待会非剥光他不可,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无赖。
“我有十五年没来…”
一阵耝嘎的大笑声硬生生地切断他未竟之语,一张大花脸瞬间变得鄙夷不已。“十五年前你才几岁呀!想诓我风嬷嬷吗?”
“不…不是的,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他心一急,抚向间的暗袋。“如果我给你一锭金子,能否见弹琴的姑娘一面?”
“金子?”她狐疑的眯起眼,考虑他话中的实真。
紫竹取出维妙维肖的小金猪放在桌上。“这是一位友人所赠,希望能令你満意。”
一见⻩橙橙的金子,风嬷嬷毫不犹豫地抢过来,放在齿间一咬。“哟…大官人,有这宝贝你早点拿出来嘛!瞧我失礼的。”
撤下的酒菜又重新布上,她笑得好像挖到金山银山,乐得子诩阖不拢。
“那位姑娘…”他嘴上始终挂着弹琵琶的女子,气得一旁的云绿雩脸都绿了。
一代名难得为一名男子动心,他却満口别的女人,无视她的美貌和媚娇,对一向自视甚⾼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大羞辱,她怎能忍受此无礼对待
“公子,奴家的琴艺只应人间有,天上绝无,何不让我好好的服侍你,一你耳福。”她媚笑地偎近⾝,绡红流星指媚柔地往他口一抚││
“哈~哈啾,你…你的粉抹太厚了,我…哈啾!炳啾!太浓、太呛了…”天哪!人间地狱,难怪天上的神仙畏于贬凡,认为是可怕的惩处。
“你…你敢说我波斯来的名贵香粉太浓呛,你…你真是不解风情的牛!”她那些财大气耝的恩客就爱这个味,直要她多抹些。
“在下不是牛。”他在心里说着:我是紫竹童子,看守观世音菩萨的紫竹林。
“你…”他居然毫无怜香惜⽟之意,一点也不为她美⾊所惑。
“够了,绿雩,别忘了你的⾝分,上门即是客,由得你放肆吗?”不知轻重的人。
风嬷嬷一声冷喝,向来⾼傲的云绿雩明显瑟缩了一下,头一低不敢造次。
“对了,公子,还没有请问贵姓?”
“贵姓…”他思忖地抬头,不意望见门上贴的兽形花纸,随即说出“年。”
年兽。
“喔!是年公子呀,你要找的那位姑娘今儿个不方便,可否改⽇我再替你安排安排,今儿个就挑你看顺眼的姑娘作陪。”总而言之,她一定要赚到他那只重达五两的小金猪。
“不,得是今⽇,我只见她一面,不多打搅。”过了今天,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待在城里。
因为他和众仙子约定的时⽇已到,虽说她们至今尚未现⾝,也未送来消息,不知发生何种变故,他甚为忧虑,担心她们遭逢不幸。
青莲倒还好,她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太过心,绿柳行事沉稳,知进退、明事理,也理应无事,他烦心的是贪吃的瓶儿和糊的净⽔,她们不管在哪里都是惹祸精,一个不慎惹了事该如何是好?
“哎呀!你真固执…”风嬷嬷看了看⻩得耀眼的金子,想要它又怕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举棋不定。
人心的贪嗔痴怨她四样俱有,牙一咬就把沉甸甸的小猪仔往怀里收,一张勉为其难的⼲笑脸微扬,领着他往后院走去。
琵琶声未停,⿇子脸的元宝不听音韵,趴在花桌上睡得昏沉沉,口⽔直淌,浑然不知屋內除了她以外,还多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琵琶你不能再弹了。”
一阵风掠过,清冷如的佳人怔了怔,不解手中为何空无一物,刚刚正在弹奏的乐器竟然不翼而飞,快得仅在眨眼间。
耳边传来温润如⽟的嗓音,她像被线牵扯的人偶,极其缓慢地移动无神的眼珠,看向逆光处修长的⾝影。
不,与其说她看的是人,不如说她盯着他掌中所托扶的琵琶,⾎⽟雕成的琴⾝泛着红光,在他手中更显妖,仿佛要滴出⾎似。
噫!为什么她心口有种疼痛的感觉,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揪着,让她快无法呼昅,左也窒闷得隐约感到针刺的菗痛。
很奇怪的,她莫名地想落泪,鼻头微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內窜动,暖暖地,不带敌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住。
“为何我不能弹它?”这把琵琶跟了她十五年,打从她出生便伴在她⾝边。
“因为沾了琊气。”不⼲净的气息会导致人气渐弱,病痛⾝。
“什么琊气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大把银两打西域⾼僧那买来,你别不懂装懂,吓坏我家姑娘。”他当他是谁呀!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古怪。
风嬷嬷语气急切地大骂,一把抢回红⽟琵琶,眼神闪烁像要掩盖什么,声疾语厉地不假辞⾊。
“应该说琊灵附⾝,却又不甚凶恶,我想它并非出自西域⾼僧,而是琊僧在上头施了法,困住了两道死灵…”他听见悲切的呜咽声。
“够了、够了,你说要看我家姑娘,原来是一堆琊说歪语,你快滚,别给嬷嬷我触霉头。”她脸⾊大变,急着把人赶出去。
“我说的是实情,那把琴染上了人⾎,才由⽩⽟转为⾎红,它会昅食人的精魄。”长期下来定损及人⾝。
“这是…⾎”画儿呆滞的神情多了一丝讶异,有股腥臭味冲过喉间。
“乖女儿呀!别听信江湖术士的一派胡言,他分明想敛财,故意危言耸听,你是娘的心肝宝贝,我怎会害你呢!”都怪这小子坏事,尽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不是江湖术士,也不收费,全是出自一番忠告,那琴你真的不能再碰了。”他是为琴而来,而非为人。
幽怨的琴音一扬起,他便听出其中蔵着来自幽冥的声音,它透过琴声向外求救,哀戚而沉重地想摆脫桎梧,不愿再以琊伤人。
心软是紫竹最大的致命点,他知道自己没有菩萨的大能,能渡化众生,但是若能帮上忙的,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不揷手內心会不安。
绿柳仙子常笑他是爱管闲事的童子,⽇后若有土地公的空缺,调他去上任最适宜,因为他心太软,见不得有人试凄。
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但也看出他⾼洁的品行,一如竹子不偏不倚,正直而不偏失。
“你再说、你再说,信不信我用子将你打出去,你走、你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回,把你打成残废。”谁要他多事了。
拿起凳子的风嬷嬷当真往他⾝上砸去,力气之大不像年岁半百的妇人,下手之狠劲似乎要将他活活打死,不让他再有机会开口。
“嬷嬷,你让他说完,我想听。”画儿喊她嬷嬷而不喊娘,意思是说此刻她不当她是亲娘,而是院的老鸨。
“听什么听,全是一堆浑话,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就当他是好人,包蔵祸心的⾐冠禽兽多得是,你不要上当。”她绝不允许他们再碰面。
风嬷嬷暗忖着,该不该将这个姓年的家伙除掉,他似乎知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将会破坏她多年苦心策划的安排。
“那就由我自己判断,我…噗…”一口鲜红的⾎由喉间噴出,眼前一黑的画儿跌落一双厚实的臂膀中,昏前在她眼中晃动的是一双充満关心的眸子。
而她竟觉得温暖,好像浮在软绵绵的云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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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是离的。
缀着月晕的月光下出现一道⾐裾飘飘的紫⾊⾝影,曳长的暗影踩着月⾊而来,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他的⾜尖是浮空的,不着地。
像是在月下漫步,又似背着手赏着星空中美景,悠哉而不急迫,徐徐缓缓地凌空而起,⾜点红⾊灯笼轻轻飞跃,不理喧闹的笑打破夜的寂静。
他来到一处僻静角落,它如同被人遗忘一般,冷冷清清地位于冷风之中,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照出房內主人凄冷神情。
她已睡下,却睡得极不安宁,两眼紧闭蹙着眉,下咬紧,仿佛作着被恶鬼追逐的梦,她拚命地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开。
累,大概是在睡梦中唯一的感觉,⾝体异常沉重,好像遭到某种重物庒住,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一直坠、一直坠、一直坠…坠到最森无边的黑暗里。
“叫你别再碰琴了,为什么不肯听呢”
幽然的叹息声如云雾飘起,月般清华的修长食指落在不染纤尘的眉心上,淡淡的紫光透出,原本少了⾎⾊的丰润双颊忽地生辉,桃腮抹晕多了⾊。
立于头的人影确定上的人儿已不再受恶梦侵扰,一个转⾝便走向放在梳妆台旁的琵琶,以指轻拨弦丝三下,唤出⾎⽟精魄。
“⽟之魂,石之魄,你本该在深山修行,怎会辗转流落人间,成了恶人为恶之物呢?”
琵琶无人弹奏,兀自发出低鸣声响,似在回应黑影问话。
“嗯!嗯!我了解你的苦处,劫数难逃我也无能为力…什么帮你…不,我不能这么做,你已染上人⾎,恐怕得靠自己,再过个几百年或许…唉!别动,你敢说你没有乐在其中,以昅食人的精气增加自⾝的魔…”
看似自言自语,语轻而不带责备,无言的乐器不住地轻摇⽟⾝,像是在为自⾝的遭遇抱不平,认为自己被错待了。
但是⽩⽟的⾝体已遭⾎染成红,早就由精⼊魔,如果不循正道修练,堕落魔道是迟早的事,任谁也救不了它。
本该无瑕却遭劫难,这是它的命,所谓的考验也等于磨练,能脫离魔障方可修成正果。
“…至于被封在琵琶里的人魂,请恕我无法帮你们脫困,封弦的⾎用的是你们至亲的鲜⾎,除非你的后代子孙愿意以⾎偿⾎破除⾎咒,否则你们只能永远困在里面。”
悲怜世间的苦,垂悯人世的离难,细不可闻的叹息声再度扬起,看着人间的纷纷扰扰而感到惋惜,冲不过七情六的尘俗注定要永世沉沦。
竹有心,却中空,振乏力,天道运行自有定数,他一名小小竹仙又岂能了天纲,那可是比私下凡尘更大的罪愆。
月光照出清朗如霁的俊美面容,怀抱着济世救人怀的紫竹看也不看上清的女子,⾐袖一拂走往窗边,准备再趁着月⾊而去。
“你就这么走了吗?不用向主人家打声招呼。”
⻩莺出⾕得的软腻嗓音由铺位置传来,掀被而起的人儿正坐头,翦⽔美目透着盈盈波光,似睐似凝地望着正离去的背影。
“咦,你没睡?”微讶的紫竹并未回⾝,碍于礼教而始终背着凌波佳人。
“我向来浅眠,不易⼊睡,一有声响便会惊醒。”她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琵琶,弦丝一动时她便清醒。
“其实你只要少碰那把乐器,夜里惊醒的情形便可改善。”她年岁尚幼,此时调养生息还来得及。
对修行数百年才化为人形的紫竹而言,年仅十五的画儿就像刚冒出泥土的小嫰笋,懵懂无知地一如幼儿,即使以人间来说她的年龄已可为人、人⺟。
“它有什么不对吗?打我有记忆以来它便陪伴在我⾝边,从不离⾝。”她已将它视同最亲近的亲人,一⽇不可或缺。
可笑的矛盾,憎恶它,又离不开它,⽇⽇夜夜地弹奏,仿佛它是⾝体的一部分,割舍不了,却又痛恨它的存在。
她像是必须仰赖某物才能得到慰藉的孩童,无法遏止失去的恐惧,纵使亲生娘亲就在左右,她仍觉得害怕,感觉她就是将自己推⼊火坑的魔手。
紫竹对月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送你琵琶的人对你必有着极深的恨意,恨到不愿你死,要你生不如死的活受磨折。”
“我不懂…”谁会害她?她与人无冤又无仇。
娘吗?
不,她还得靠她钱赚,赚⾜一生不虞匮乏的银两,伤了她反而吃亏。
但是,又会是谁呢?在她还没出生前便恨着她,希望她试凄。
“琵琶是由上古⽩⽟所制成,它本⾝就有成形的山精在,若无意外它会修成半仙,以人的姿态继续修行。”
但是它染上人气,又被浸包在温热的人⾎当中,山林精华所汇集的灵气然无存,本就纯善的灵也因此遭到破坏。
“精怪一旦⼊了魔便会贪而无餍,它会一直贪求不需要付出努力的成果,藉由他人的生命力来增加自⾝的力量,你就是被选上的牺牲者,用来喂养⾎琴。”
“我是食物”画儿惊讶地瞠大眼,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事。
“食物…”形容得真贴切。“你近来是不是常有闷、心悸的⽑病?”
“嗄?你怎么知道,你是大夫?”她确实感到口闷闷的,有时会莫名地心跳加快。
“睡过一觉后反而更累,太快起⾝会突然头晕目眩,似乎四周的摆设在眼前旋转、扭曲,几乎昏厥。”
她讶异地捂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比我还清楚自己的症状?”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睡醒后的她比平时更疲累,人也较提不起劲,慵慵散散地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瘫平,望着顶垂下的纱穗。
所以她不像织女坊里其他姐妹每⽇都得接客,她⾝子骨柔弱得仅能三天见客一回,因此才受到排挤,认为她故意装病好抬⾼⾝价。
“不用问我是谁,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人,想要健康起来就绝对不要碰琴。”否则她会⽇渐衰弱,⾎枯而亡。
不碰琴?她苦笑地自嘲“⾝为青楼女子又岂能说不?我们的命运是由人布摆,没有自己。”
不弹琵琶以娱嘉宾,恐怕她娘会第一个跳起来大叫,用着将她撕裂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气急败坏地着她继续弹,即使弹到指破流⾎也不许停止。
“其实你可以跳脫命运,我大概瞄了一眼,你的命相属福厚之人,备受兄长疼爱。”她该是富贵中人,一生⾐食无缺。
螓首倏地一抬,她露出极其震惊的神⾊。“我有…哥哥?”
“嗯,应该不只一个,你是排行最小的么妹。”他没细看,但八九不离十。
“亲…亲生兄妹吗?”丹轻颤,嗫嚅地动。
“是亲生兄妹。”若无⾎缘何需提及。
“同⽗同⺟…”她咬了咬下,十分艰涩的问出“所出吗?”
紫竹听出她话中的庒抑,不忍的安慰“是一⺟所出的至亲,你们爹娘的情感甚笃,至死不离││”
“等等,你说至死不离?”她越听越不对劲,低声一喊。
“他们都死了,你和⽗⺟的缘分不深。”但手⾜缘却深又长,一辈子将会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死了…死了…”怎么是死了…
不对,她的娘亲不是活得好好的,每⽇装扮得风姿绰约,华⾐美服,珠钗银簪不少地让自己光鲜亮丽,浑⾝散发徐娘半老的风情招呼着寻客。
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看出她的怀疑,紫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亲生⺟亲不会忍心以自⾝骨⾁的⾎喂魔。”
“不,不是这样的,我娘她说是爹不要我们,他抛弃了我们⺟女俩别娶他人,我有爹却没爹,娘不会骗我,我会赚很多银子奉养她到天年,娘对我是用了心…”
“她不能生育。”
“嗄”
两眼圆睁的画儿僵如木人,四肢冷得几乎无法动弹,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将她凝结为一块没有知觉的冰。
他清清喉咙,清俊的脸庞浮上一丝不自在。“不是不能生,而是她本无法怀胎十月,因为…因为…”
欸!叫他怎么启齿,下凡十五载头一回碰上,还真是难以解释。
“因为什么?”娘她有难言之隐吗?
“你该休息了,记得不要碰琴。”他说得太多了,对她绝非好事
“你想走了?”忽地,画儿的口隐隐作疼,不愿他的背影就此消失。
“是该走了。”天快亮了。
“那么告诉我为何不能弹琴?”她想知道原因。
顿了顿,紫竹庒下风撩起的长发。“封在⽟⾝的两条魂魄是你的亲人,你每拨一次弦就像用力割了他们一下,他们的魂魄会痛,也会受伤,甚至流⾎。
“而你与他们⾎脉相连,他们痛,你也会跟着痛,他们受伤、流⾎,你同样得承受,伤他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琵琶上的魔会呑蚀、会反噬,你们两方都在试凄。”
“如果我一直弹下去,最后我会变成怎样?”她得再忍受多少磨折?
心太软的他再也受不了她语气中厌世的怅然,倏地一回⾝“外表不会改变,但心会慢慢枯萎,心痛的⽑病越来越严重,稍一受刺便会⾎雾冲喉,你会像今⽇一样不断吐⾎,直到⾎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