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些年布紫专注于战船改良、大海探索还有兵士训练,在他们决定要出发后,这些都派上了用场。
不想招惹海域上巡逻的海兵注意,于是他打著麒麟的招牌把战船易容成商船,人仰马翻的准备后起程了。
几天的船程,对不常搭船而且有心理影的陶步荷来说真是一大考验,人晕得厉害,别说没能在第一时间参观这艘威武雄伟的大船,甚至本就离不了铺,只能睡睡醒醒,醒醒又睡,直到有那么一天醒过来,咦,头不晕,人站得稳了,却已经要靠岸了。
“我们去看満月夜的钱塘大嘲。”布紫这么说,于是他们去看了那一不小心就会溅得全⾝透,卷起千堆雪的大嘲。
南下看过大嘲,再往北走,这一路比较像在郊游,海图上一有什么景点,布紫便要人找码头靠岸,两人悠哉的去逛个半天再上船。
这样玩下来,陶步荷的晕船居然不葯而愈,接下来可以很自在的穿梭甲板、船舱,甚至可以和⽔手们闲话家常了。
一个多月后船来到了通州。
“那个就是燃灯塔吗?”风站在甲板上,陶步荷奋兴的大叫。
自从穿过海河进了北运河,到处是密密⿇⿇运粮的漕船跟破冰船,船跟船会时,可以清楚看到船中人们活动的样子。
她看得目不转睛,新鲜到了极点。
布紫捞回几乎把半个⾝子吊在船舷上的人儿。
“别还没看见灯塔,人就掉下去喂鱼了。”
的确,燃灯塔耸立在大运河北端,是要⼊京的标的建筑术。
“我要下去看灯塔,我要下去。”
“知道、知道,不过从这里我们要下船换马车了。”
“为什么?”陶步荷转过俏脸,先是一脸惑接著眼珠转了转。“哦,我知道了,不招摇对吧?”
“正是。”
他没惧怕过谁,就算是官府也没放在眼底,但是多余的张扬若把贪心的蟑螂招了来总是讨厌的事,能够没有瓜葛就不需要替自己找⿇烦。
民不与官斗,这也算一种长进吧。
况且,他借了麒麟的商号,不想给他们添。
“搭马车换个新鲜也好,不过为什么我们要进京?”
“要去见个人。”点了她小巧鼻头一下,布紫把她抱在怀里。
他们这种搂搂抱抱亲热的场面,⽔手们自从受过一刚开始的震撼教育后,已经慢慢适应了,现下就算不小心看到也会傻笑混过去。
只是相对于布紫的无视,脸⽪薄的陶步荷就常常恨不得有洞可以钻了。
她躲来躲去正中布大爷下怀,⼲脆用宽大的外⾐遮著两人,享受两人的亲匿世界。
“去见谁啊…我不是跟你提过我有个很蠢的姐姐?”
“哪有人家这样说自己姐姐的。”陶步荷不赞同布紫的形容,这次捶他的力道重了许多。
布紫也不生气“要上女方家提亲总不能连个家长也没有。”
陶步荷微讶。
没想到布紫会有这么传统的想法,或者一直以来他都不是个会讲好听话的男人,但是他总是⾝体力行,说出来的话绝对做到。
她好感动。
“别这么感动,要是小舂连这点剩余的利用价值也没有,我才懒得理她。”
“你喔,她是姐姐耶,不可以没礼貌!”
“你还没见过她,就站到小舂那边去,这样不公平!”⼲么这么多人喜他老姐?他现在改变路线应该还来得及?!
当然来不及,下人来通报,有客。
船才刚刚靠岸,哪个客人这么迫不及待?
通州除了那只麒麟的分会,并没有认识的人。
就这瞬间布紫已经过滤了所有的名单。
“帖子拿来。”
“没有帖子,那位大爷说是主子的姐夫还有姐姐。”下人也颇为疑惑,庒没听过主人有亲戚。
自家人哪需要什么拜帖!
说人人到,好快的速度,想必是早就等在通州河岸了。
“知道了,去请他们上船。”
就知道是小舂会⼲的事。
接到飞鸽传书不好好在家里等,这女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当然,她的不像话有老公撑,无法无天是正常的。
他的手忽地被拍了下,看见陶步荷很不以为然的表情。
“姐夫跟姐姐来了,怎么是让他们上来,你应该下去接才是。”
眼见陶步荷无视他的媚眼如丝,他只脑迫了声“规矩真多。”
“不是规矩,这是做人处事很基本的道理,要是没大没小,这天下不就会成一团…啊…你坏!”她掩嘴,青天⽩⽇下被突袭了。
布紫満意地咂咂嘴。无意中发现一种好法子,要封住她的小嘴,以后都用这方式好了。
“走吧!”
“去哪?”
“你不是要我守规矩?到船桥去吧。”他会不会一辈子都要听她的话?反正也不坏,加减听好了。
“嗯。”脸上的晕红还未褪尽,小手却落进了布紫的大手里,十指,感情浓郁不言可喻。
在这船上,她大概已经没有名节清⽩可言了吧…
止住胡思想的念头,她看见有个玲珑小蚌的女子拉著长裙,两步并成一步的往上直爬,惊得落后她一步的男人一双手臂没片刻停歇,左右护卫著她,生怕她那莽撞的举动会掉进冬天的⽔里面澡洗去。
布紫冷人的脸菗搐,还没有其他行动,马车头似的女子已经冲了上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八爪章鱼的揽紧⾝不放了。
她不只抓著不放,还放声大哭,哭得风云变⾊,眼泪跟鼻涕完全不客气的擦在他⾝上。
布紫脸⾊铁青,僵硬的打开双臂,面向百里雪朔。
“把你的女人拉开,别惹我生气!”
“她是你老姐,你自己想办法。”⾝为京畿最有名的河讠商人,百里雪朔却拿他自己的娘子完全没⽪条。
他才不敢去拉,这会儿不让她淹大⽔,换家里淹⽔,划不来。
“你好没良心…呜…呜…一出去就好多年…也不曾捎个信回来,害我好想你知道吗?”捶捶捶…很用力、很死命的捶,就怕被捶的“猪⾁”不知道痛。
不过,这些话听在别人耳中,总有那么些暧昧,姐弟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臭女人,你胆敢再捶一次…”布紫毫不客气的抓住布小舂捶到会令人吐⾎的拳头,蛇信伸了出来。
她终于抬起泪眼汪汪却跟布紫一模一样的脸来。“你还敢跟我大小声,这几年你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自己挖洞钻进去闷死了。”
陶步荷越听越惊奇。这是正常人家姐弟该有的对话吗?
百里雪朔看见她难以掩饰的惊讶,不噤微笑。
“瞧,他们长得很像吧,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个上也是半斤八两,姑娘切莫见怪。”
男子斯文尔雅,让人心生好感,陶步荷大方的回了礼。“怎么会呢,天伦之乐…不管如何总是叫人看了羡慕。”
只是布紫跟布小舂这一站,整个甲板上的人几乎全部靠拢了过来。
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就已经很惊世骇俗了,一对,眼珠子不够用了!
“你还要趴到什么时候?百里雪朔,把你的女人拎回去!”布紫庒抑又庒抑的火山噴火了,他把布小舂推得老远,还一脸恶心的看着被弄脏的新袍子,一巴掌眼看就要赏过去…
百里雪朔跟陶步荷两人同步,一个捞回子,一个挡住要行凶的手。
“对不起,家教不严!”百里雪朔道歉,知道这舅的忍耐已经到了端顶。
“这个不要紧,擦擦就好。”陶步荷眼看布紫快要“暴走”上前用帕子替他把口的泪渍拭了拭。“你看,没事了。”
布紫扭曲的五官在盯著陶步荷的脑勺半晌后,线条温软了下来。“哼!”这算没事了吗?
布小舂跟百里雪朔算开了眼界。
“喂,来见一下我姐夫跟姐…姐。”布紫有些别扭。
从小的遭遇让他跟小舂一直有著那时间也难以磨除的距离,尽管他碰到的灾难跟这祸⽔似的姐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他就是很坏心的把一切都归罪于她。
这样的耍赖或者别人无法明⽩,可是除了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唯一的亲人相处。
这种情况不晓得有没有改变的一天,但是他心里就是很清晰的明⽩小舂这笨蛋会永远让他吃定,还吃得死死的,或者也是因为疼惜他吧。
陶步荷敛了礼,书香世家的气质一览无遗。
布小舂终于把自始至终只看见弟弟的眸子转到她⾝上,沾了⽔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即便已经是妇人的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夺人心魂。
她踏上前,几乎是连⽑细孔也没漏的把陶步荷打量个透。
“弟妹,对吧?我可以叫你弟妹吗?老公,我终于要有弟妹…老爹,我们布家终于要有后了…”布小舂一开口就没句话是完整的,情绪动可见一斑。
“语无伦次,七八糟。”布紫低喃。
“她看到你太奋兴,我在马车上已经吃⾜了苦头。”百里雪朔苦笑,一路上听著子嘴里念著,梦里想着的都是弟弟,他这碗醋吃得真是辛酸。
没听到男人们的窃窃私语,陶步荷又羞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挥手。“我们还不到那个地步。”
“哦,那到哪里了?”布小舂好奇心旺盛,逮到话柄哪肯放过,跟刚才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如天地之别。
“这不就要你到她家提亲去了,你问什么问,我当年可也没追著你问你跟后面那个男人一天上几次!”石破天惊,布紫阻断布小舂的追问,用目光宰杀自己的姐姐。
布小舂先是愕然,继而満面通红,这一红如牡丹花绽放,美丽得叫人腿软。
原来这两姐弟让人腿软是一种遗传。
“老公!”她不依的叫。
“时间还多得很,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百里雪朔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的安抚了子,也让罚站许久的四个人有了坐下来息的机会。
*********
由于陶家的情况特殊,于是两个男人商量后决定,边走边看。
是的,边走边看。
陶向渊⾝系牢狱,一切都不明朗,即便他们大张旗鼓的上门提亲,家里没有主事的人也没有用。
“要知道陶向渊的死活不难,我的人会负责这件事。”即便魔教的势力式微,他仍有千百种法子可以探听出陶向渊的下落来。
百里雪朔点头,露出算计的微笑。“我相信要把人弄出来对你来说也不难。”
“哼,都推给我,这趟路你就准备当闲人吗?”两个男人安静不到半晌,火花又四。
没办法,这陈年旧⾕子事说来,两人的老鼠冤还不都因为布小舂!
“我是让贤,邀功的事情要都我替你⼲了,你拿什么脸去提亲?”
“好,”布紫咬牙“算你狠!”
“不客气,谁叫咱们关系匪浅。”再喝口茶,这普洱真不错。
“这事办完,带著你那啰哩巴唆的子有多远滚多远。”
“小舂说还要参加你的婚礼,我想,依照她的子你也知道,也许她会等到亲眼看见你生子才肯离开。”
布紫的脸⾊说有多难看就多难看。
百里雪朔却在心里笑了个天翻地覆。
能整到这老没把姐姐放在眼里的布紫,算是替子出了口恶气!
两人刀光剑影的来来去去,布紫算是小输一回了。
这夜一,船在通州泊下。
⽩天凄冷的天气一到晚上,把码头上⼲活的工人都赶进了酒馆客栈,靠著运河讨生活的小屋到处灯火通明,由船上看下去像条闪烁不明的火龙。
正准备回船舱休息的布紫,听见重物坠地的声响。
他凛然,立即吹灭手上的灯火。
屏息站在黑夜的甲板上,数个黑⾐人分别由不同的地方出现包围了他。
布紫不畏不惧,剪著手神态自若。
“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摸到我布某人头上来,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哼哼,好久没杀人是有点手庠了。”他环顾,语气如同谈论天气那般自在,可目光像刀子割人,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带头的黑⾐人在暗夜里只露出一双目光,他听完布紫的话,喉咙像是咽下什么,那种被上梁山的感觉非常的明显。
“口气这般大,那就让大爷我瞧瞧你的武功是不是还在!”
什么意思?布紫没能细想,刀锋已经劈了过来。
他就算不当魔教教主可他一⾝功夫也没有放下,不管黑⾐人刀势多么凌厉,还是游刃有余的躲开了那人的刀法。
这种打法,要是当年的他才不会如此拖泥带⽔,早一招杀了⼲脆。
不杀人,实在是因为陶步荷每逃邡提面命的唠叨,什么人命珍贵、什么人命都是该被尊重的,为了不让她哭,他只好答应妥协。
走了数招后他发现黑⾐人没有取他命的意图,他两指胼伸缴了对方的刀,叮的一声,那把削铁如泥的大刀落了地,刀口上有整整齐齐仿彿被利刃剪扁的痕迹。
围观的黑⾐人见状,有志一同的丢了携带的武器,单膝跪下,就连带头的人也在跪下的行列中。
布紫冷哂,毫不领情。
众人看他不为所动,纷纷开解蒙面的黑巾露出真面目。
“教主!”
这一番打斗,把负责船只全安的左右护法还有其他人都给引了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大表惊讶。
布紫厌恶的挥手。“我又还没死,跪什么跪!起来!”
带领的黑⾐人竟是布紫在魔教时的刑法堂堂主。
当年魔教被一举歼灭,仓卒之间许多人流离分散了,他们一直在等,等著布紫回来登⾼一呼,重整大教,可是多少年过去,莫名其妙被灭绝的魔教只剩下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蒙骗混吃,他们的教主到哪儿去了?
妄想复教的人每天都在想,历尽艰辛的打听,却都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探听到消息,一整批人半个月前就守在通州,没想到真的是教主本尊。
他们差点想抱教主的腿大了。
“请教主带我们恢复魔教光荣,我等愿意誓死追随!”十几个男人喊出来的声音有多响亮,连酒鬼也被吵醒了。
“走!别来吵我!”这些人哪筋坏了,他有说要重掌魔教吗?吃闲闲不会回老家耕地种菜喔。
“教主,请你不要抛下我们!”一群弃婴还在哀哀叫。
“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我对教主的位置没趣兴,或者你们谁喜谁就去坐,别来找我。”布紫撂了话。
“教主,众家弟兄需要你来导领,让我们把那些⽩道杀个⼲净吧,重振我们魔教的雄风。”
“来人,把这些听不懂人话的丢进海里,让他们脑袋清醒清醒!”浪费他觉睡的时间,这些人…
“教主饶命!”
布紫烦透了,转⾝就走,却在回头的同时看见一直倚在木梯子下方的陶步荷。
他在心里狠咒了声,大步向前,不过,陶步荷显然并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一见布紫抢步过来,她也转⾝离去。
*********
布紫带著怒气还有明显的委靡不振,走出陶步荷的卧房。
“怎么,小俩口谈得怎样了?”候在道甬上的布小舂一听见声响,拉紧⾝上的大氅,呵著气过来问。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没你的事。”
“谁说不⼲我的事,这桩婚事要是吹了,看你拿什么面⽪去跟阿爹说。”
“老头子的骨头早可以打鼓,少拿他来威胁我,本大爷不吃那一套。”
布小舂笑得慧黠。“我知道你只吃小荷弟妹那套对吧?”
“去她的,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讲的不是人话吗?!”他一拳打在船舷上,很是不平。
“求我!”布小舂目光闪闪,巴著布紫点头。
“你神经啊!”“求我…或是拜托我,我就去把事情解释清楚,这样小荷弟妹就不会把你拒于门外,你也可以回屋子去觉睡了。”求她啦,就算随便求一下也好,让她満⾜一下当姐姐的尊严啦。
“你只会坏事,你能⼲什么!我已经很烦了,你有多远滚多远啦!”
“死小孩!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还跟我结面腔,布紫,你是笨蛋!”翻脸、翻脸了。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不信!”
姐弟杠上了…躲在暗处的百里雪朔好想哭。
“我好苦命,唯一的弟弟难管教又不听话,我讲一句他应十句,阿爹,你回来打他啦…”论气势、论个头都比不过人家的布小舂,⼲脆一哭二闹了起来。
布紫头痛不已。“闭嘴,你到底想怎样?”
“让我去跟她说。”说清楚讲明⽩,她相信陶步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警告你,不该说的话最好一个字都别提,还有,不许在里面赖太久,夜很深她该上觉睡了。”
布小舂憋著笑。
就知道这招有效。
嘴硬心软的男人,跟她老公如出一辙。
“那我进去啦。”
“你想办法让她别哭了,那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牛…”
“停停停…心疼她就去把上头那些牛鬼蛇神清一清吧,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的过去什么都没对她说,难怪她会承受不住的闹子,所以说,这是你活该!”开了话匣子,还难得有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念一下这桀骛不驯的弟弟,好慡!
布紫无话可说。
踩著优雅碎步的美人转⾝敲了陶步荷卧房的门。
里头的人哑著声音,幸好还有回应。
“小荷弟妹,让我进来可好?”
里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他们以为陶步荷会拒绝。
好一会儿门开了,就一条让布小舂进去,至于站在道甬上的布紫她则视而不见,可见这次的别扭是闹大了。
门迅速拢上。
布紫瞪著那道门,很想一拳把它打碎。
居然叫他吃闭门羹。
为什么他要忍?可不忍又能怎样?
真的是虎落平被女人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