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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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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已经和沈医生单独吃过晚饭,单独在静夜漫步,还差点一起跳舞,我认为自己已经向目标迈进了一大步,以后的计划推进,可以急进一些,或者直指目标一些了。

  所以我得先作出详细而全面的检讨,检讨现阶段的情况,谋定而后动。

  他已经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可能已经记住了;他以为我住在铜锣湾;还有,他该还未知道我就是每天在对面药材铺看辅、每天凝视他、关心他一举一动的人。

  本来,他的⽗亲是西医,我的⽗亲是中医,我们都是继承⽗业,造福大众的第二代,我怎样说也是街坊口中的老板女啊!我们该最合衬不过,门当户对。

  然而,在世人眼中,中医和西医的地位是多么地不同啊!而且我爹是从未正式学过中医的,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一个“药材铺佬”而我,只是一个不敢离家往外闯、只能在小店看铺、不敢在社会上跟别人竞争、也不思进取的女孩子。

  他们两⽗子也是大‮生学‬,而且是什么皇家医学院的院士,而我爹连小学都未毕业,只懂些只有药材铺的人才看得明⽩的字。至于我,只是个预科毕业生,毕业之后末会踏⾜社会,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他住在湾仔半山的丹拿山上,一个人住千多尺的复式花园洋房,而我,只跟⽗⺟住在药材铺上的唐楼二楼破屋子里。因为我只是在家楼下看铺,平当我只是穿T恤牛仔,一条牛仔还建穿两天才更换,有时贪方便甚至只穿拖鞋下来看铺。

  我实在不想让他知道我就是在他对面药材铺的寒酸女孩。虽然,近来我已经买了许多新⾐服,穿得好一点去看铺,这完全是为了害怕突然碰上他。

  渐渐,我明⽩到自己其实是一个灰姑娘,起码跟他比较起来令我这样认为。

  那三天替工之后,不知道他有没有挂念我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呢?他有没有向何姑娘问起我?或者,向她们拿我的电话?

  我想起这些来,马上嘱咐何姑娘别告诉他我是对面药材铺的,但何姑娘的反应令我失望。

  “沈医生没提起过你啊!可能他本不知道有人在这里替过几⽇工,他太专注于工作了,以前来过几个替工,他也没一点印象,甚至连曾经有替工来过也不清楚。”

  何姑娘看到我失望的样子,似乎猜到点什么。她隐晦地向我暗示,虽然沈医生还没有女朋友,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心仪的人,她还这样说:

  “每天下午那段休息时间啊,不知他到了什么地方去呢!总是急急忙忙出去,到开诊前的最后一分钟才回来!”

  噢!怎么我从没发现这个漏洞!

  我完全侦察过他上班下班,甚至假期时的一举一动,可是,从下午一时半到四时的这段休息时间,为什么我从没好奇他到了哪里去?

  我总简单地以为他回家休息去了,但向Mayer一问,才知道他很少在下午回去。

  他去了什么地方?

  不行了,我要立即采取补救行动,从今天开始!

  我由一时正开始盯着对面诊所的门口动也不动,也一早通知了妈我会随时出去。

  一时三十四分,我看见沈医生匆匆从诊所里出来,立即急步跟上去。

  幸好这是午饭时分,路上人多,我才没有被发觉,但也因为路上人多,有几次被人群挤住了,差点失去了他的影踪。

  他从皇后大道东,向铜锣湾方向步去,然后下行到轩尼诘道,到了一个街边档买了一碗热喳昨、一碗冻腐竹糖⽔,一碟肠粉、一碟炒面,又匆匆向铜锣湾方向步去。

  这是两个人吃的分量啊!到底他去找谁?

  他一直走到时代广场对面的罗素街,在某幢唐楼前停下来,就上了楼梯,我在楼下看见有一个绿⾊底⻩⾊字,写上“蠢女人”的牌子。

  他上了二楼,进了里面。他进去后,我跑上楼梯朝內偷看,他真的进了这间名为“蠢女人”的精品店。

  他到底来找哪一个蠢女人?开店用这个名字,真是侮辱女,这样侮辱自己的女人,也肯定真的是个蠢女人。

  年青有为、家庭背景这么好的沈医生,怎会喜一个蠢女人?

  因为店子小,我走了进去一定会被他发现,我只得站在三楼的楼梯间等候,站得腿也酸了。沈医生由二时十分开始,一直在那里逗留到三时三十五分,才不舍地离开。

  确定他已经离开之后,我进到店內察看。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两个看铺的女子,两个也是约莫二十四五岁。

  其中一个上前招呼我:“随便看看吧:我们这两天有刚从‮湾台‬来的被套,你慢慢挑吧!也可以参考一下墙上贴着的⽇本杂志摸del的穿法。”

  说话的女子样貌一般,态度亲切,这么平凡的女子,该不是我要找的目标吧!

  我假装挑袜子,斜眼‮窥偷‬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女子。

  她垂看及肩的长发,把双脚缩起来坐在沙发上,此刻正慵懒地看着自己的脚。

  她的脸被头发半掩着,但从那隙中可以看到那是很别致、五官分明的脸。窗外的光洒到她⾝上时,造成一个很动人的画面,叫人不能不论之动心。

  单凭这一个侧面,直觉告诉我,沈医生来的——是她!

  先前招呼我的女人役有再理我,让我自己挑选。我听到她对窗台的女子说:

  “沈医生专诚为你买来的喳咋,你怎么只吃了一半?”

  “他也为你买来腐竹糖⽔啊:”她还是慵懒地回答。

  “我全吃光了啊!倒是你,不懂珍惜人家的心意。”

  她没有回答,径自站起⾝来,走进店后的长走廊里,拿了一瓶Sub—zero啤酒出来。

  “加兰,这么早又喝酒了!”

  “只是啤酒罢了!”她漫应着。

  原来这个女子叫加兰。

  她经过我⾝边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那张脸不算顶级漂亮,但很有独特气质,是能昅引男人的那一种气质,我虽然不是男人,但我知道,有一个叫Danielle的top摸del也有着这一种气质。

  她停在我⾝边,从我⾝边的⾐架上,拿起一条全⾝裙,对我说:“这条裙子适合你穿。”

  我看了看裙子,只道:“我不穿裙子的。”

  “你试试吧!你会穿得好看的,别的顾客想买,我也叫他们不要买,因为他们浪费了这裙子,你可以试穿呀!不好看不收钱!”

  另一个女子也走过来,怂恿我进去试试。

  从更⾐室出来,站在全⾝镜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一条设计简单的裙子,已令人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哇!真的很适合你穿!”怂恿我试穿的女子说。

  “还可以配这双靴子,”那个叫加兰的女子说。我完全像听了她的指挥似的,穿上那双靴子。

  这—役,我花了一千二百元,买了一条裙、一对靴、一双袜子。

  我不肯定自己一定穿得漂亮,但我知道沈医生一定喜,因为这是那个叫加兰的女子的品味。

  付款的时候,笑容亲切的女子对我说:“她呀,招呼客人总是冷冷的,但这里七成的生意也是她做成的,这是因为她的品味不错呀!这些钱找回给你,‮姐小‬,下次再来挑东西啊!我叫淑明,她叫加兰,你下次来找我俩任何一个也行。”

  那个叫加兰的女子没再来招呼,她坐回沙发上,懒洋洋的在喝着啤酒。

  沈医生买来的喳咋,冷冷的被遗弃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这天之后,差不多每天沈医生都来这里,几乎是风雨不改。一时是糖⽔,一时是芝士蛋糕,一时是燕窝蛋挞,每次都挖空心思买来不同的小吃。

  有一次,天下者不大不小的雨,沈医生还是兜了远路去买吃的,看见他被雨⽔淋了的狼狈相,真可怜。他下来的时候天还是下看雨,但她们竟没有给他借把伞。

  只有对一个人很痴心,才会承受这种委屈,我几乎肯定那个叫加兰的女子,就是那天沈医生躺在沙发上,含情凝视的相中人。

  因为这个叫加兰的女子出现,我本来紧急推进着的计划,陷于胶着状态。

  我感到这位沈医生,是一个被什么遥控着的机器,而这个遥控器,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中。

  甚至,可以说沈医生每天埋首工作的动力,全来自下午那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之外,他是一个专业的医生,这两个小时里面,他只全心紧于一个人。

  我有时很可怜他。

  正如我有时也会可怜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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