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围猎

　　【一】

　　欣然束发，冠却敌①，褐⾊短衣窄袖，长裤带钩，脚踏豹靴，一领大红⾊披风，俨然一副大秦骑士的装扮。她答应政去骊山后，政就命人不由分说地，把她装扮成这副模样。出发后，她才发现政的轺车后面跟着长长的卫队，清一⾊骅骝②马，马背上的武士的装束跟她如出一辙，她就混杂在长长的卫对中。

　　政的马车在队伍最前面，前后左右都被执戈仗剑的虎贲环卫。

　　看来，这次围猎排场还不小！ 欣然暗想。

　　舂蒐（sōu)夏苗，秋狝（xiǎn）冬狩③，本就是先秦时期，各个诸侯国重大的军事演练活动。

　　左牵⻩，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硬弓満箭，白刃闪光，旌旗蔽曰，那样的场景令人神往。这次围猎，当然不是千骑随从，旌旗蔽曰带有军事意义的围猎，不过是秦王政兴起，一次小规模狩猎，仅有几名贴⾝的将军从驾——王贲，蒙恬兄弟以及武士护卫，人员精⼲，灵活随意，纯粹是为了锻炼个人的体能、胆略、骑射技能和心理素质。

　　围猎对欣然来说，无疑是一件新奇的事，在广袤的猎场，追亡逐北，纵横驰骋，自是惬意畅快，只可惜今天她一心只想着怎么接近长安君，好顺利的找到二姐。

　　和二姐一别，已然半年有余，她过得好吗？和庆卿离别后，她怎样忍受那蚀骨的寂寞，那漫漫的长夜。还有那一心记挂二姐的庆卿，也始终隐匿不见。诸此种种，欣然想来只是心焦。

　　父亲几次念起大姐若然，还时不时感叹，天下这般纷纷扰扰，秦国的铁蹄不断东出函谷关，进逼六国，动则伏尸百万，流血漂杵。天下分崩离合，已然没有一块净土，可供安闲栖息。

　　生在乱世，随遇而安，只能如此。

　　【一】

　　浩荡的马队出了咸阳城，开始撒蹄向骊山驰骋而去，西风猎猎，骏马奔腾，马背上的武士们的披风翻飞舒卷，像大江浪嘲翻涌，虎虎生威。

　　欣然把烦恼抛却，豪气顿起。

　　骊山蜿蜒逶迤，如骏马腾空，银装素裹的山脉上，迎来了一场大雪后初晴的阳光。

　　太阳刚刚升起，渭水两岸的辽阔山原锦缎般灿烂。

　　骊山有秦王室的历代君王修建的行宮别苑，专门供狩猎的时候，君王驻跸。

　　按照习惯，随从的诸侯列卿，一般自己搭起行辕，休憩。

　　到了骊山，政弃掉轺车，换了一匹⾼大的骊④（lí)马为坐骑。

　　一行人，不做停顿，就像莽苍的山野，呼啸而去。

　　骊山猎场，树木枯秃，百草焜⻩，视野辽阔。

　　今天阳光普照，晴空朗朗，正是围猎的大好时光。

　　骊山连绵起伏的山原，峻阪相连，这片山林夏曰山泽密林苍苍苇草茫茫，其中又不乏起伏舒缓的大片草地，是各种野兽生存的上好水草肥美之地，四季都是驰突狩猎的佳场胜地。骊山上有羚羊，麋鹿，梅花鹿，獐，野猪，虎狼等大型猛兽聚集。

　　王室‮弟子‬向来都是精于围猎的⾼手。围猎不比沉溺于声⾊犬马，浸透富贵奢华的宮廷生活，这是展示个人雄风魅力，最好的地方。秦国是与西部戎狄蛮族部落拼杀出来的一个剽悍民族，历代的君王都不甘于安享富贵，个个都是能冒失疆场的勇者，当然更是围猎的⾼手。

　　挥戈天下，定乾坤，是大气魄，逐猎山林，也是王者的大气挥洒，也能使人仰望如万仞⾼峰。

　　围猎更是一场奇兵突袭。

　　漫山遍野，人声呼啸。

　　秦王政戎装甲胄，⾝背硬弓长箭，奔驰在最前面。明亮的阳光与明晃晃的出鞘长剑交相辉映，灿烂威武。环视原野的壮阔气势，他是驰骋疆场的勇士，是睥睨天下的君王。想当年周穆王在秦赢氏先祖的赶车下，神游西天估计也不见的有他今天这样的气魄。

　　辚辚隆隆的马蹄声、脚步声、四野驱赶野兽的呼喝声混杂弥漫。秦王的目光凛冽机敏，向四野瞭望。猛然，他眼睛一亮，长剑向⾼坡后一指，⾼声命令“麋鹿！快！”一抖马缰，骊马展蹄，踢踏冲上⾼坡。坡下萎⻩一地的苇草中几头麋鹿，见围猎的气势，正夺命四处奔跑跳跃。马向坡下冲锋间，秦王已经取下硬弓搭上长箭，飞驰的马渐渐接近麋鹿百步之遥，握紧缰绳，俯⾝，秦王一箭射出，领头的那只雄鹿悲鸣一声，倒在苇草中挣扎！

　　一声长长的呼哨，一匹雄骏异常的白马长嘶，凌空展蹄，从远处的一座上坡上跃现，贴着茫茫苇草几乎是飞了过来！后面呼啸着百来号人，骑着骕骦⑤(sùshuāng)。

　　那是长安君围猎马队，他们正追赶一只雄鹿。兄弟俩在骊山猎场不期而遇。

　　秦王政眼尖，纵马嘶鸣，一声尖啸，骊马鼓勇飞起，带领卫队，斜揷过去，雄鹿见腹背受敌，扬蹄在骏马的夹缝中，奔突，忽左忽右，东突西窜。

　　秦王和长安君两队人马，在一隅之地会合，大队逶迤开，将雄鹿围在一个包围圈里。

　　“不许放箭！”秦王命令道。

　　两边的卫队，已经有人已经把马停下，退到外围，驻足观望。

　　成蟜不甘示弱，啪地扔掉硬弓，捋起长袖，扬起长剑，追逐雄鹿。

　　这匹鹿他已经一路追了许久，追到眼红，要不是山岭乱石嶙峋的掩护，它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长安君的手下都知道他好胜，跟着后面只是帮他壮壮声势，从不敢贸然出手，与他抢风头。

　　于是那匹雄鹿，兜兜转转，几次死里逃生。

　　秦王调转马⾝，将手中的硬弓，递给蒙毅，长剑往腰间一别，俯⾝加紧马腹，纵马向雄鹿奔去，雄鹿被围堵在中间，绕着场地转圈，成蟜紧紧尾随，秦王突然转⾝，做势前冲，雄鹿一愣，拔腿前窜，秦王猛地斜揷过去，凌空大手一伸，象一只苍鹰疾扑向雄鹿，就在雄鹿扬蹄后转的瞬间，秦王眼疾手快“嗖地”一下，把它的前蹄一把拎起，雄鹿被撂翻在地，摔得太重，挣扎起不了⾝。

　　“王兄，好⾝手！”成蟜不得不尴尬一笑，违心地拱手道。

　　“兄弟，承让了！”秦王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回应道。

　　【三】

　　欣然站在⾼⾼的山坡上，目睹着令人热血沸腾的捕猎，‮奋兴‬地跳脚。

　　政说打猎是男人的危险游戏，不让她参与，只让她观望。政派了两名卫士，陪同她站在山头上眺望，还好，这地势不错，四野尽收眼底。

　　其实欣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他⾝边的武士一样，和他并肩驰骋猎场。

　　既然这次欣然来骊山的目的不是围猎，她也就不再坚持。 再说站在⾼⾼的山坡上，俯瞰壮观的围猎场景，也是很美的一件事。

　　欣然看见政要跟那骑白马的人，离得很近，嘀嘀咕咕，似乎说了很久。反正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见他们双双一抱拳，颔首，背上弓箭，扬起长剑，就纵马奔腾开，把各自的卫队留在原地。

　　半晌，欣然才明白，原来他们要单挑！

　　欣然手搭凉棚，目不转睛地，俯瞰他们之间的猎场角逐。

　　山头上视野开阔，欣然看见有一窝野猪，共三头，在他们前方奔突。

　　野猪是很凶猛的兽，即使见了老虎，也敢呲牙咧嘴上前鏖战。

　　两边的卫队在山呼海啸，为前方一黑一白的两匹马的主人，呐喊，助威。

　　秦王和长安君，驾驭着宝马，向奔突的野猪冲去，野猪虎愣愣地掉转⾝，呲着长长的尖牙，蛮横地冲马撞过来，即使是⾝经百战的战马，也突然被犹如黔驴不识虎的野猪吓得踢踏不敢近前。

　　秦王和长安君，同时‮子套‬长剑，劈向野猪，公猪逃窜，闯进层层叠叠的乱石堆，马踯躅不前。

　　说时迟，那时快，秦王和长安君同时拿起大弓“嗖嗖”两声，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同时倒地。还有一只公猪，受惊，箭一般，向欣然所在的山头，猛蹿。

　　瞬间就跑出了秦王和成蟜的弓箭的射程外，乱石堆横亘在眼前，马举步维艰。

　　“危险，快闪！”政冲着欣然所在的山头，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