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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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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秋菊变得沉默,她每天都去柴房看她的孩子,他们被锁在里头,她只能隔著窗棂看他们蜷缩在一起取暖,她的心整个都拧成一团。

  天气已愈来愈冷,潘桂花不给他们任何可供取暖的被子,每天只给他们简单的耝食,不但也饿不死,他们已被关了一个礼拜,但潘桂花的气仍然未消,喜儿有孕之事如同火上加油,令她怒火更炽。

  梅秋菊为喜儿觉得难过,她让人‮光扒‬⾐物,裸⾝绑在树上被活活冻死。她知道若不离开罗府,或许有一天,惜儿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当然晓得罗天佑会和炎儿发生争执,一来是因为他本来就看炎儿不顺眼,另一原因则是为了惜儿,罗天佑从小就喜捉弄惜儿,至今依然没变。

  饼几年惜儿出落得标致,难保罗天佑不会‮辱凌‬惜儿,她绝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尤其喜儿的事让她心寒,她不要这样的不幸降落在惜儿⾝上,惜儿是‮姐小‬唯一的⾎脉,她拚死也要保住她的贞节,绝不让她步上自己的后尘。

  她变卖了些首饰,买了一辆马车放置后门,她今晚就要带她的孩子远离这是非之地,走的远远的,他们会到一个遥远的村子定居下来,她可以替人⾐裳、做鞋,生活应该不会有问题,更何况她剩下的首饰⾜够维持一阵子。

  梅秋菊收拾一些轻便的东西,还拿了她刚做好的棉袄,她走出木屋,轻轻带上房门。

  夜晚的空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她拿起斧头,快步走向西院,此时,整个府邸万籁俱寂。

  一瞧见柴房就在眼前,她急忙奔前,站在窗前叫道:“炎儿。”柴房內一片漆黑。

  罗炎坐在⼲草上,搂著酣睡的惜儿,一听见⺟亲的声音,他马上回声,他知道今晚他们要离开罗府,⺟亲早上曾告诉过他。

  他忍著背痛,抱起惜儿,走到窗边,梅秋菊举起斧头,她必须砍断锁练,而且最好是一次就成功,因为愈多的声响,愈容易被人发现。

  恐惧及紧张给了她力量,她用力地挥向锁练“锵!”一声,练子应声断裂,梅秋菊因強烈的释怀而差点瘫在地上。

  她丢下斧头,快速扯开练子,让罗炎抱著惜儿走出来。

  “快点。”梅秋菊紧张道,她将棉袄披在儿子⾝上,伸手抱过惜儿。

  惜儿眨眨双眼。“姨…”

  “别说话。”梅秋菊安抚道,迅速替惜儿穿上棉袄,脚下的步伐不曾停歇。

  藉著月光,他们顺利来到后院,梅秋菊抱著惜儿上了马车,罗炎坐上驾驶位,迅速驾著马车离开。

  梅秋菊这才放下心。潘桂花一定没想到她会起来反抗,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认命;但也多亏她的软弱,潘桂花才没有提防她,也没派人守著柴房,他们才能走得如此顺利。

  但是潘桂花第二天若发现他们逃走,一定会然大怒,而且会马上派人追来,所以他们必须兼程赶路,绝不能让他们追上,否则一切都完了。

  “姨,我们要去哪?”惜儿仰头问。

  “去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地方。”她疼惜地抚著惜儿的额头。“梅姨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惜儿颌首道:“好。”她似懂非懂地抱紧她。

  梅秋菊由窗口望出去,看着皎洁的月亮,在心里忖道:‮姐小‬,你一定要保佑我们。

  “给我力量,‮姐小‬。”她呢喃。

  罗炎驾著马车一路往人烟稀少之地狂奔,不敢稍作停歇,饿了就吃梅秋菊带的⼲粮。

  第二天晚上,他们不得不在一偏僻的山区客栈稍作停歇,因为马匹已经太累了,再者今晚乌云掩月,夜⾊昏暗,不适合赶路。

  他们三人只租了间客房,梅秋菊趁此为罗炎上葯,在看见儿子満是伤痕⾎痕的背时,不噤潸然泪下。

  “都是娘没用。”她哽咽。

  “梅姨不哭。”惜儿拭去梅秋菊的泪。

  “我没事。”罗炎说道。“过些⽇子就结疤了。”

  梅秋菊拭去泪⽔,示意罗炎坐下,盛了一盆⽔,替他擦背,将⾎渍轻轻抹去;惜儿也拿块布,站在罗炎前,擦著他膛的伤痕。

  罗炎瑟缩一下,惜儿吹吹他的伤。“不痛,不痛。”罗炎扯出一抹微笑,拂去她脸颊散落的发丝,惜儿擦擦他的脸,⾼兴的笑着。

  罗炎温柔的顺顺她的发,梅秋菊绽出一抹笑容,他们一家子终于可以平静过⽇了。她洒些葯在罗炎背上、前,再拿出她刻意带出来的纱带为他包裹。

  “惜儿的伤?”罗炎担忧的问。

  “早包好了。”梅秋菊微笑,待在马车里的那段时间,她已处理好。

  惜儿点头。“一点都不痛喔!惜儿都没哭,对不对?姨。”

  “是啊!惜儿很勇敢。”梅秋菊微笑,她将刀伤葯、绷带全收进包袱里。

  罗炎摸摸惜儿的头顶,惜儿笑着坐在他腿上。

  “我去叫些吃的上来。”梅秋菊说。

  “娘,不用了,咱们吃⼲粮就行。”

  “没关系,难得吃些好东西。别担心,娘的钱够咱们用上好一阵子。”梅秋菊晓得儿子忧心之处。

  “我饿了。”惜儿说道。

  梅秋菊笑道:“梅姨这就去叫些好菜。”

  “好。”她愉快地娇笑。

  梅秋菊走出客房,下了几个阶梯,就瞧见五、六个人走进客栈,她瞥了一眼,脸⾊骤变,立即转⾝奔回房间。

  她推门而⼊,急急道:“快走,仆役追来了。”她拿起包袱。

  罗炎立即抱起惜儿走出客房,梅秋菊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拿走桌上的烛灯,他们步至廊道时,还可听见家丁向掌柜询问的声音。

  他们迅速溜至马棚,套好轭挽,罗炎将惜儿抱⼊车內,他和梅秋菊则坐在前座,立即驾车离去;沿途梅秋菊拿著烛灯照路,今晚月亮隐没,一片漆黑,若无烛火照路,本无法前行。

  马车一迳儿的往山区奔去,梅秋菊不住回头望,后头隐约的灯光让她志忑不安。

  “他们追来了。”她紧张的说。

  马车疾速往前奔去,罗炎催著马匹,希望它再旁旗点,他们的速度愈来愈慢,他知道马匹还没自昨天的疲惫恢复。

  “娘,烛火举⾼点,看不清山路。”罗炎说道。

  梅秋菊举⾼烛灯,才发现这山路弯弯曲曲,她的左边黝黑一片,像是一片树林。

  突然,一个急转弯,梅秋菊惊叫一声,想抓东西稳住自己…

  “娘…”罗炎迅速伸出左手想拉住她,但为时已晚,她被甩了出去。

  他马上拉缰绳;而在梅秋菊摔出去的同时,四周立即陷⼊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下一秒,马匹嘶鸣一声绊倒在地上,马车顿时翻覆,惜儿惊得放声尖叫。

  罗炎自驾驶座上摔下,滚在山路上。惜儿自马车窗口爬出,颤声喊道:“炎哥哥…”她被撞得好疼。

  罗炎忍痛爬起。“我在这儿,惜儿别动。”他循声摸索著找到她,惜儿害怕地抱紧他“别怕。”他安慰。

  罗炎听见马匹站起,往前奔去,他想阻止时已来不及,恐是轭挽松脫了,马匹才会逃离。

  罗炎抱起惜儿慢慢往左靠近,他喊道:“娘…”

  没有回音。

  他再接近一些,惜儿也不停喊叫,但仍无回应,可是后方的马蹄声却愈来愈接近,罗炎心急如焚,他抱紧惜儿,马上做出决定,方才在灯熄的刹那,他瞥见右手边有个大石头可以往上爬上山坡。

  他想一下位置,快速往前走,差点被路中突起的石块绊倒,这一定也是让马车翻覆的罪魁祸首。

  当他踢到岩石时,马上手脚并用地攀上山林,这时,刚才听到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惜儿战栗地抓紧他,罗炎一个翻⾝跃上林子,同时急促的马鸣声响起,诅咒声也随之而来。

  “该死,差点便被这马车绊倒。”其中一人道,他举⾼烛火注视躺在路上的空马车。

  “下来瞧瞧。”另一人翻⾝下马,他拿著烛火检视马车四周围。“看样子他们是骑马逃走了。”他盯著往前行的马蹄印。

  “说不定他们翻落山⾕,马匹自行逃走了。”第三人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走向左侧,俯看着漆黑一片的山⾕。“这滚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我赞成胖子的看法,方才似乎听到他们的叫声,想必是跌落山⾕了,要下去瞧瞧吗?”第四名矮小男子拿了颗石块往山⾕丢下,只听见石子不停向下坠落的声音。

  “老天,这山⾕可真深。”最后他们才听见石子落⽔的声响。

  所有人全瑟缩一下。“我看咱们明早再来,现在这么暗,万一有个闪失就‘咻…啪’。”其中一人做出落⽔的音效。

  当然,他的提议获得所有人赞同。“那就先回客栈。”胖子翻⾝上马,首先掉头离开,其他人陆续跟进。只见他们的灯火渐行渐远,最后,四周再度暗了下来。

  罗炎马上抱著惜儿由林子下来,方才他们的话让他忧心忡忡,如果下面深不可测,那娘…

  “姨掉下去了怎么办?”惜儿含著泪⽔,哽声道。“这里好黑喔!”

  “别怕。”罗炎摸摸她的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惜儿打个噴嚏,抱紧他。“这里好冷。”

  罗炎摸索著翻倒在地的马车,钻了进去,他们今晚恐得在这山区过夜了,明天一早,他再去找娘,希望娘平安无事才好。

  他拉开⾝上的棉袄,将惜儿环在怀中。“还冷不冷?”

  “不冷。”惜儿偎在他前,听著他的心跳声。

  罗炎靠著马车,试著忽视背上传来的痛楚。

  四周一片寂静,但下时会听见狼嚎声,让人有些⽑骨悚然。

  “那是什么?”惜儿左右张望,想找出声音的来源。“会不会咬人?”

  “惜儿快睡。”他疲倦地叹口气,茫然的未来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原本他们有美好的计画及憧憬,但如今全出了差错,使他无所适从,也不知该怎么办?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好怕!”惜儿鼻子。“我想娘,还有姨,她们都不见了,都不要惜儿了。”她仰头道:“炎哥哥,你会不会也不要惜儿?”她昅昅鼻子,害怕的摸摸他的脸,四周太暗,她看不到他。

  “不会!”罗炎轻声道。

  “真的吗?”

  “嗯。”他保证。

  “打勾勾。”她抓起他的右手,与他约定,勾手后,她才觉得安心。“不可以离开惜儿。”她谨慎的说。

  他抚著她的秀发,露出一抹笑容,他似乎也觉得好多了。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还有两个人,而不是他一个人单独面对这一切。

  “睡吧!”

  “嗯!”惜儿偎紧他。“惜儿最乖了。”她打呵欠。

  “明天我们再去找娘。”他的下颚靠著她的头顶。

  她磨磨他的颈项,含糊地应了一声。罗炎闭上双眼,却无法⼊睡,如果明天找不到娘,他和惜儿该如何是好?

  …。。

  第二天,罗炎才真正见识到陡峭的山⾕,他们本无法直接沿著山⾕下去找,只好不停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一处较和缓的地势下去。

  山⾕里有条湍急的河⽔,罗炎猜测或许⺟亲是掉⼊河中了,但是⺟亲不谙⽔…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宁可相信⺟亲现已被人救起,平安无事。

  “我好饿。”惜儿摇摇罗炎的手。

  他们自昨晚起便滴食未尽,再加上一大早就起,走了两、三个小时的山路,惜儿已饿得前贴后背了。

  罗炎无计可施,所有的⼲粮全由⺟亲保管,如今也一并下落不明,他举目望去尽无人烟,更糟的是他们愈往山区里走,云层就愈来愈厚,灰灰黑黑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

  “再忍耐一下,惜儿。”他温柔的摸摸她的头顶。

  惜儿听话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小时,惜儿疲倦地踉跄一下。“我走不动了。”

  罗炎弯⾝抱起她,他们必须赶紧走出这座山,若等一下开始下雨就惨了。

  “小鸟。”惜儿指著天空,随即打个噴嚏。

  “冷吗?”

  惜儿‮头摇‬。“我饿了。”她又打个噴嚏。

  罗炎望着四周,除了树什么都没有。“惜儿想不想吃鱼?”

  “鱼?”惜儿惊叫,热切地点头。“我要吃鱼,我要吃鱼。”她嚷嚷著。

  “等会儿我们下去山⾕,我烤鱼给你吃。”

  “好。”她笑得好开心。“我要吃好多好多鱼。”她抱紧他咯咯直笑。“吃一百条。”

  罗炎微笑,拍拍她的背。

  一个时辰后,罗炎终于找到一处较和缓的斜坡,他扯开带,将惜儿绑在他前。

  “要抱好,惜儿。”他吩咐,他的双手得抓住四周的树枝,免得他们两人一路滑下山⾕,所以无法抱她。

  “好。”惜儿圈紧他的脖子。

  罗炎抓著由山壁长出的树木,慢慢走下去,他的双脚则踩在突出于山壁的石头,作为支撑点。

  这时天空开始下雨,⾖大的雨珠打在他们⾝上,罗炎不由得着急起来,若全⾝答答地在这寒冷的山里,可能会冻死。

  他以最快的速度攀下山⾕,却在中途踏滑一石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一路往下滑,惜儿叫了出来,罗炎感觉手臂一阵刺痛,还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他朝一旁挥去,抓住了一树枝,急促的呼昅和快爆出口的心跳声,让他清楚感觉到他们还活著。

  “没事了。”他对仍在喊叫的惜儿说道。

  惜儿哭道:“好可怕。”

  “快到了。”他往下瞄一下地面的⾼度,手掌的烧灼感,让他不由得动了动手臂,树枝也随之开始摇晃。

  他马上一跃而下,双手抱住惜儿,碰到地面的刹那,他反地滚了几下,背上的刺痛让他咬紧牙关,他抱著惜儿在地上重重气。

  “炎哥哥。”惜儿用手碰他的脸。“你怎么了?”

  罗炎睁开双眼,低头看着哭泣的惜儿。“我没事,摔疼了吗?”他‮开解‬绑住两人的带。

  她‮头摇‬,扶起罗炎。“你痛不痛?”

  “我很好。”他瞧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说道:“先去小洞里躲起来。”他指著他们前方嵌进山壁里的一个岩洞,雨已经愈下愈大了。

  他们两人跑进岩洞里,罗炎则必须弯下⾝子才有办法将自己塞进去,这里的空间小的可怜。

  “⾎…”惜儿指著罗炎的右手臂,棉袄被割破了好长一道,露出里头渗⾎的肌肤。

  罗炎蹙眉地凝视被割伤的⽪肤,难怪方才手臂会这么痛。“不碍事的。”

  惜儿‮头摇‬。“要敷葯。”她顿了一下,落泪道:“没有葯。”她抱著他的啜泣。

  罗炎轻叹口气,揽著她坐在地面。“没关系。”他的腿甚至无法伸长,只能曲起‮腿双‬。“别哭。”

  惜儿在他怀中点点头,她扯下发上的缎带,将之绕在他的右手上。“姨说受伤了要绑起来。”她笨拙地系个蝴蝶结。“有没有好一点?”她仰起小脸问。

  他浅笑着点点头,惜儿⾼兴的倚回他前。“雨下的好大。”

  “雨停了我就去烤鱼给你吃。”他说。

  “嗯。”惜儿打个噴嚏。“我要吃好多好多。”她耐心地等雨停。

  可是这场等待就像永无止尽似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止的趋势,惜儿已饿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昏昏沉沈地已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而罗炎也饿的快没气力,这场雨已下了一天‮夜一‬,却仍无稍止的迹象。

  他伸手出洞外接了些雨⽔止渴。“惜儿要不要喝⽔?”

  “不要。”她摇晃著脑袋。“雨怎么还不停?”她仰头问。

  惜儿脸庞红通,不自然的嘲红让人起疑。“冷不冷?”他问。

  “不冷。”

  他将手心覆上她的额头,有点热热的,他担心地抱紧她,这两天睡在山区,她恐是受寒了。

  “你会冷?”惜儿误解他抱紧她的原因。“惜儿很热。”她张开手抱他。“我好饿。”

  “我知道。”他蹙眉地望着滂沱的大雨,这雨到底何时才会停?

  而当雨终于止住时,已是⻩昏。他松了口气,摇摇惜儿。

  “雨停了,惜儿。”

  惜儿呓语几声,罗炎抬起她的脸,用手覆上她的额,被她散发的热度吓了一跳,他又唤了她几声,她才勉強睁眼。

  “雨停了,惜儿。”他抱她出洞。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要不要吃鱼?”他着急的托起她的下巴。

  她‮头摇‬,她好难受,什么都不想吃。

  罗炎不知所措,怎么办?

  他得带她去看大夫才行,问题是这儿本没人,更遑论大夫。

  他急急抱著她沿著河走,希望能走出这座山。一个小时后,罗炎感觉地势似乎平稳不少,他摸摸惜儿的额头,仍是烧的烫人,这让他心急如焚。

  中途他瞧见飞鸟在吃野果,因此他也采了一手掌的果子,他喂惜儿吃一些,自己也吃了几颗。

  “惜儿,拿好,饿了就吃。”他将果子塞在她两手掌心中。

  “嗯。”惜儿点头,闭上双眼。

  罗炎抱著她,脚步不曾停歇,他必须快点找到大夫。他已经失去了娘,他不能再失去惜儿,现在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死,他绝对不允许。

  天⾊渐渐暗了下来,雨也开始飘下,罗炎拉开棉袄将惜儿围住,他不能让她淋到雨。他开始跑了起来,因为河⾕的路已变得平坦,和上头的山路连成一条宽敞的大路,他们终于走出这座山了。

  罗炎不住往前跑,不敢停下来,可是地上的泥泞减慢了他的速度,而且比平时更易疲惫。他的侧渐渐疼了起来,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他该停下来休息一会茫,但他不能,时间耽搁愈久,惜儿就愈危险。

  他的肺好像快燃烧起来,而他的喉咙也因強风而发疼,呼出的热气散在空气中,消失无形,他机械地跑著,转向另一条分出的岔路。

  他颠踬一下,整个人跪在泥路上,他重了几口气,便撑起自己,继续往前跑。他不知道他跑了多久,雨愈下愈大,夜⾊昏暗,他只能藉著些微的月光辨认方向。

  而后他听见马蹄声在⾝后响起,紧接著是一声咆哮:“让开…”

  罗炎直觉地向一旁闪开,却摔在路旁,⾝后的两匹马扬起前蹄嘶鸣著。

  “怎么回事?”一低沉的嗓音自窗口飘出。

  “老爷,没什么,只是太暗了,没注意到路上有人。”马夫回道。

  “没受伤吧?”

  “没有。”马夫敷衍著,打算继续赶路。

  罗炎抱著惜儿自泥中站起,惜儿张开眼,她被泥巴给冷醒了。“炎哥哥…”

  “没事。”他息著抱紧她。

  车內的中年男子听见小孩的声音,马上掀开窗帘,阻止驾车的马夫。“停下来。”

  微弱的光线只够他看清一名少年抱著一小女孩,两人全⾝泥泞。“阿富,撞到人了。”

  “不是,老爷,他们自己跌倒的。”马夫连忙澄清。

  “请他们上来。”

  “老爷…”

  “我说请他们上来。”

  马夫对罗炎吆喝道:“我家老爷请你们上去。”他跳下驾驶座位,拉开车帘。

  罗炎迟疑著要不要上去,但惜儿的⾼烧让他无暇思考太久,他抱著惜儿进⼊车內。

  “爹,他们好脏。”车內一年约十岁的女孩儿不満地抱怨。“脏死了。”她⾝穿银红地貂⾐,脚下是秀气的三寸金莲,⽪肤⽩皙红嫰,红小巧,圆溜的双眼更显得她秀外慧中,但如今姣好的脸蛋是一副不悦的表情。

  “翠儿,不得无理。”詹鸿达沉声道,他是一名伟岸拔的中年男子,上有道胡髭,浓眉鼻,眼睛细长。

  藉著车內的烛灯,詹鸿达精明的双眼扫过眼前的两人,他们的脸上全沾満了泥泞,因此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他可以看出他们的疲惫。

  “你们怎么会在这?平时很少人到这儿来的,更何况外头还下了雨?”詹鸿达问。

  罗炎没有回话,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喂!我爹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詹翠樱怒道。

  “翠儿。”詹鸿达训了一声。

  罗炎拭去惜儿脸上的泥,惜儿咳了几声,她摊开掌心的果子。“捏碎了。”她的小手上都红红的。

  “没关系。”他柔声道。

  “脏死了。”詹翠?浜咭簧?br>

  “她生病了?”詹鸿达听出小女孩的气息不太顺。

  罗炎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个头。

  “不要紧,我庄上有大夫。”

  罗炎再次向他点个头,表示谢意,他低头继续擦惜儿脸上的泥。

  詹鸿达微微牵扯嘴角,也不再问了,看来这少年不大爱说话。他再次瞥他一眼,心中顿时有个想法。

  或许他可以留住他。

  片刻后,马车进⼊一大宅子,立即有仆人撑伞候在马车外,管家拉开车帘。“老爷…”他一抬头被两个泥人吓了一跳,差点没放声尖叫。

  “王管家,带客人进屋。”詹鸿达先下车,抱下女儿,一仆人撑著伞随詹鸿达⼊屋。

  王管家张大嘴。“客人…”

  罗炎抱著惜儿下车,王管家马上将他们纳⼊伞下,他吃惊地看着两个泥人,这样还要为他们撑伞吗?

  一⼊大厅,詹鸿达便派人马上去将大夫请来。

  “翠儿,要不要先回房歇著?”

  “不要。”

  詹鸿达莫可奈何的‮头摇‬,翠儿让他给宠坏了。

  王管家带著罗炎和惜儿⼊厅,詹鸿达马上示意让仆人带他们去‮浴沐‬。当两人要被分开⼊浴时,惜儿‮头摇‬抱紧罗炎。

  “不要。”她虚弱但坚决的说。

  “惜儿听话。”罗炎安抚道。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执的回答,⾝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已让她小小的心灵产生不‮全安‬感。

  罗炎晓得她的心思,他柔声道:“我们打过勾勾的,你忘了吗?而且我就在隔壁。”

  “我没忘。”惜儿想了半晌,才做出决定。“你要快点喔!”她缓缓松开他的颈项。

  “好。”罗炎放下她,让仆人带走惜儿,惜儿还频频回头看他。

  “要快点喔!”她打了个噴嚏。

  罗炎颔首,这才进⼊澡池。虽然他也不想惜儿离开他,但礼数还是得顾及,他不能同她一起⼊浴。

  半小时后,罗炎才再度抱回被清洗⼲净的惜儿。她微笑地抱紧他,人已陷⼊半昏状态,一见到他,她马上放松地⼊睡,整个人愈发烧烫,罗炎担心地直蹙眉。

  仆人带他们走进一间客房,当然,詹鸿达已在那儿等候,另外三人则是詹翠樱、一名佝偻的老者和一奴婢。

  “邓老,快帮小姑娘瞧瞧。”詹鸿达看得出少年忧心如焚,没想到泥泞之下,竟是一俊逸的脸孔,连那女娃儿也灵秀动人。

  邓老坐在沿,对罗炎道:“先把她放下来。”他的声音苍老有劲,満头的⽩发,留著一⽩胡须,⾝体瘦削,面容带著一丝严厉。

  罗炎走到畔,拉开惜儿的手,惜儿立即睁眼。“我在这儿。”他安抚的说。

  惜儿这才再度⼊睡,他抱她躺在上,邓老探手为她诊脉,另一手摸著山羊胡。

  罗炎着急地看着他,半晌,邓老才道:“她的气⾎滞凝,再加上饥寒迫,病得不轻,若再慢一步就有命之忧。”他抬头望着焦急的少年。“她之前有受过伤?”

  “她的背。”罗炎颔首。“她要不要紧?”

  邓老拉开惜儿的⾐裳,端详她的后背。“化脓了。”

  詹鸿达走近畔,蹙起眉宇,女娃儿的后背上‮肿红‬,还有些?茫雌鹄词潜荒景羲颉?br>

  邓老拿出一瓶葯抹在惜儿背上,惜儿呓语一声。“她的背让她发烧。”

  罗炎握紧双拳,他没有好好照顾她,这一路上也没听惜儿喊疼,他本不知道…

  邓老塞上葯瓶,替她包扎。“得休养个十来天。”他望了罗炎一眼。“你也伸手让我瞧瞧。”

  “不用了。”

  邓老冷哼一声。“我可不喜人家拒绝。”他一个起⾝抓住罗炎的手。

  罗炎大吃一惊,却甩不开他。

  “看来你也一样。”邓老哼的一声,他左手一把撕下罗炎背后的⾐服。

  詹翠樱立即尖叫:“恶心死了。”她撇过头,差点吐出来。

  詹鸿达皱起眉头,他的背比女娃儿严重多了,有伤、割伤,又红又肿,再加上淋雨、在泥地打滚,⽪肤已经?没В患栽谏觯矣钟信媸遣也蝗潭茫霰骋延行┭饽:?br>

  “你倒很能忍。”邓老讥笑一声。

  罗炎没说话,只是又冷又怒地注视他,邓老笑得更大声,他从葯箱里拿出一瓶葯丢给他。

  “擦不擦在你。”他转⾝走了出去,甚至没和詹鸿达说一声。

  “我要回房。”詹翠樱说道,她待不下去了,那人的背真恶心。

  “是,‮姐小‬。”婢女扶著她走了出去。

  詹鸿达无奈地叹口气。“你别介意。对了,我会叫人再多送几套⾐物过来,你们就在这儿住下。”

  罗炎‮头摇‬。“惜儿一好,我们就走。”他还得去找娘。

  詹鸿达精明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担心你们一走,这一路上若有个变化,惜儿可能又生病。”他见罗炎迟疑一下,便知道自己下对棋,这少年唯一在意的似乎只有惜儿,若要留下他,便得从她⾝上著手。

  “当然,我不可能会让你们⽩吃⽩住,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住在我这儿,我可以保证惜儿会非常‮全安‬,而且绝对不会再有伤痕出现。”他见罗炎又犹疑一下,不由得扯出一抹笑意,虽然他不晓得他们的伤是怎么来的,但也明⽩是人为的,所以他才会从这点切⼊。

  但他不能太急,于是他道:“说这些太早了,你们大概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壁那间客房是你的。”话毕,他便走了出去,到门口时,他又转头说了句:“下人等会儿会将煎好的葯端过来,你们两个都得喝完,伤才好的快。”

  他走出房,顺手带上房门。

  罗炎在边坐下,为惜儿拭汗,帮她把棉被盖得密不通风,自责地注视惜儿。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娘和惜儿,但他什么都没做到,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为什么这么没用?他连保护她们的能力都没有。

  罗炎抚著惜儿发烫的脸,心中一片惊慌,他不能再失去她,如果没有在中途遇上詹鸿达,他不敢想像后果。

  表面上,惜儿很依赖他,但实际上他也在依靠她,她已经是他唯一的支柱。

  或许他该考虑留在这儿,若庄主承诺属实,那惜儿将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再者他也可以请庄主帮忙寻找娘。庄主看来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他让他们上马车,还愿意收留他们两人。

  或许,这真的是个可行的办法,他轻摸惜儿的头顶,惜儿呢喃著他的名字,他温柔地微笑,在心中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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