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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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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语怨嗔郞薄情意坚誓发金⽟盟

  “姑娘,粉儿给您送早膳来了。”

  提手轻推门扉,一袭黑蓝⾐布,梳着两团发髻的丫环捧着一碗⾁粥进⼊昏暗的厢房。

  瞄眼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上的托盘,抬开窗棂,几道光线⼊昏沉无光的內房,顿时一片光采明亮,却也照得榻上的人儿不耐地遮起被褥,将整个人埋给了进去,窝成一团棉球。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起来用膳了。”粉儿走向畔,轻推了推铺上滚窝的一团被球。可不论她怎么推动,那团被球还是不为所动,里头沉睡的人儿丝毫不在乎惊扰,任她左右摇摆,像是随人把玩的滚轮子,左推去、右滚来,鼓鼓的被窝却还是一贯的隆起不移。

  片刻,粉儿推的手也酸了,心一横,⼲脆两手抓紧被角,大力一菗,将整个棉被给扯了开来,只见小小的⾝子像个⽑虫似地蜷曲,顿失温暖,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咕哝几声,习惯了周遭略凉的温度,便又继续安稳睡去。

  “姑娘,您就行行好,可别为难粉儿了,快些起来梳洗用膳罢!少爷代过,必要让姑娘按时用膳,不可贪懒的。”

  “姑娘、姑娘…”

  “唔…”被吵的无法安稳,璃儿不由蹙起秀眉,嘤咛了声,突地一阵悉的⾁味飘散而来,顿然清醒,双眸一睁,马上从软榻上坐起,张眼四处寻着味道的来源。

  “好香唷,这是什么味呀?”她努努鼻尖,目光一扫,即见桌上摆着一盘热气冉冉的东西,香甜的气味随之飘散,充塞満室,使着早已闹空城的肚腹开始不争气地直打鼓。

  “那是少爷特地代为您调制的早膳,姑娘快些起来,否则就凉了。”好不容易才是叫醒璃儿,粉儿不由得大大地松了口气,畔带笑,扭紧沾的巾帕递上。

  接过凉的巾子,璃儿随意往脸上一抹,便胡丢弃,一双翦如秋⽔的瞳眸直盯着眼前的那碗热粥不放,就像是一头兽相中了猎物,眸中透出掠取和执着,若细看,不难瞧出咕溜的黑瞳已是微微起了异变,细长银亮,完全不似人类该有的眸子。

  晃眼一瞥,见此,被指派前来侍奉的粉儿倒也不觉怪异,仅是抿暗笑,拿起挂于一旁屏风上的罗裙⾐衫,替着仍在专注嗅闻的璃儿一一穿戴整齐后,便要移⾝捧取。

  岂料她才一触及,一阵狂风突扫臂膀,她吃痛地闷哼一声,⽩皙的手臂顿时留下五爪⾎印。

  “别碰!”璃儿狂怒大喝,露出微尖的虎牙,自喉发出低沉的嚎叫,直冲上前一把抢去粉儿手上的瓷碗,转背过去,窸窸⽗地低头猛食。

  粉儿大大地怔愣住了,两眼直睁睁地望着眼前仍是清丽绝的面容,那吓人的气势着实惊吓了她。

  天哪!她到底是来伺候一位怎生怪异的主子!

  瞧着曲起的背影,不解璃儿奇异举动,她咽了咽口⽔,不噤发出一⾝冷汗,蹑手蹑脚地移近,悄悄地探出头,想是看个仔细。

  不看还好,这一瞧之下可是天大的不得了!

  她、她究竟是见到了什么?一个相貌美绝,天仙似的美人儿竟伸出⾆尖着热呼呼的⾁粥,构不及之处,甚至用着两手挖取,毫无一副人类该有的行为举止,倒像只…山禽野兽!

  老天爷…莫非她真不是个人?粉儿捂着嘴,惊恐地往后倒退,一个不注意,恰撞着了后头的八仙桌,震翻面上的茶鐏,了満地。

  极大的声响引起了正埋头吃食的璃儿的注意,她回过头来斜睨了粉儿一眼,目光如炙,吓得粉儿直是没胆妄动,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就怕是恼怒了眼前人模人样,却行止怪异的主子,那她的小命可真是休矣了。

  岂知璃儿仅是晃眼微瞥,见不是来抢食的,便放下心,眉间的紧束缓了缓,继续吐出小小的⾆尖舐双手的残渣。

  好一会儿,似是⼲净了,可那股难受的黏腻感仍是挥之不去,她便要往着⾝上擦抹,突见一旁的巾帕,随即倾头一想,忆起每回戚少瑛帮她拭手的情景,两颊不噤漾出两个小梨涡,微微一笑。

  目光一转,她伸出两手,带着甜美的笑容,黑溜溜的大眼直瞅着依是惊魂未定的粉儿,笑颜轻含的模样,处处溢着小女孩的天真。

  突变的情况实在让粉儿招架不住,怎么晃眼一闪,之前的暴戾之气已不复见,现在她眼前的璃儿就像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是那般的纯真无琊,单纯而无任何心思。

  若现下所见是真,那她方才的不寻常之举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她眼花了,还是神志不清…经方才的那么一吓,粉儿仍是迟迟不敢上前,思绪一片混,只能一脸怔然地望着她,就怕是她又摇⾝变成一头猛兽,将她给拆骨⼊腹。

  “怎么了?快帮璃儿擦呀!”眨着⽔灵灵的大眼,璃儿一双翠眉拧得皱起来,晃着手,不耐地嘟起嘴,直将稍嫌油腻的小手靠过去,神态模样倒似个讨不得糖吃,正闹着别扭的孩子。

  “啊…喔…”恍然回神,粉儿仍是有些惧怕,可不遵从又是不行,若当真恼怒了她,凭着她为主子的⾝分,只要一个不快,即是讨上一顿好打。

  思及此,两相轻重下,她只好咬定牙,掬起汲⽔的巾帕,将之沥⼲,怯伶伶地靠了过去。

  一颗心悬的老⾼,冷汗如雨,她小心翼翼地执起璃儿伸出的柔荑,触及如凝脂般的雪肤,每拭一下,她的心弦亦跟着紧绷,时时注视着眼前人的动作、表情,眼神的每一丝变化,都⾜以让她心中的那弦应声断裂。

  呜呜,为何她要受此对待?这真是太吓人了…

  “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倾着头,大大的眼儿眨呀眨,璃儿万般不解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一双凤长的眸子‮勾直‬勾地瞧着她看,嘴里还咕唧个不停,难不成自个儿脸上有什么奇异之处,教她看的心不专。

  “嗯…姑娱生得美,粉儿便不自主对着姑娘瞧了,请姑娘千万别恼,若姑娘不喜,粉、粉儿闭上眼就是了。”话毕,粉儿旋即将眸子闭得死紧,这副傻劲儿反让璃儿觉得好笑。

  闻言快,她立即直⾝子,向前走了几步,‮动扭‬肢,学起珞姐姐所教予她的‮媚娇‬,莲⾜轻移步生花,回眸一笑百媚生。

  “呵呵,璃儿美么?”掩不了‮奋兴‬,这几下,她学得可有模有样了。

  “美、美,简直是美极了!”粉儿马上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夸道:“姑娘生的如此绝美,莫怪咱们少爷如此疼爱姑娘。”

  这话可不说假,两弯颦眉画如黛,面如秋中月,粉靥晴目频流转,似宜嗔,又宜笑,如此天仙似的美人儿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说给人听,还当是犯浑了着,仅消一眼,连她都给看痴看傻了。

  “你是说,因为璃儿美,所以瑛哥哥才喜璃儿的?”单纯的心思,直想瑛哥哥老夸赞她绝美,畔的笑、眸子的情,全是因她的美貌而起,只要他⾼兴‮悦愉‬,她亦是欣喜。

  “是…呃,不、不是…”意觉失言,粉儿的笑颜遂凝于面上,一时愁绪积聚,神⾊顿时变得难看。

  “到底是不是呀?”瞧她又是点头又是‮头摇‬的,得不到个肯定的答覆,璃儿已显得有些不悦。

  欸,这问题真是考倒她了,说是,那岂不言明了咱们少爷是个只看美⾊的好⾊之徒,可若说不是嘛!她仅是个下人,哪里知晓少爷的心底在想些什么,或许两者皆有,亦或许两者皆无。

  唉哟,这事儿她真是道不清呀!粉儿苦着一张脸,一双眼瞄呀瞄的,偷觑璃儿的神⾊,想是从此寻得几许蛛丝马迹,可瞧了许久仍是猜不透心思,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道明的好。

  “那、那璃儿真的很美么,美的让瑛哥哥喜?”璃儿挨⾝凑近,大大的眼写満了期盼。

  “当然当然,姑娘是粉儿打出生以来所见着最美的人了,少爷带了姑娘进府,自然是喜姑娘,疼姑娘疼的紧呀!”如今,也仅能挑着实情说,一些隐语还是咽⼊腹的好。

  闻言,璃儿心満意⾜地笑开了,粉嫰的双颊透出淡淡‮晕红‬,漾出两涡小梨花,有着小姑娘的羞怯,也含着几分成女子的‮媚妩‬。

  这等亦真亦魅的笑容,不噤让粉儿看傻了眼,简直是呆了,內心的恐慌顿时一消而散,一时间惘失神,心魂仿佛都给昅了去,溶在她的笑颜,滞于她如晨星般的眸子里。

  此刻,粉儿是深深地明⽩戚少瑛为何会不顾崔秀⽟的反对,执意让她⼊府,又为何会如此宠爱这样一位来历不明行止怪异的女子,就连⾝为女人的自个儿都不噤为她心旌动摇,了心神,又更何况是⾝为男人的少爷呢!

  “可…若然如你所说,那么这些天,瑛哥哥为何不来看看璃儿?”细想了回,璃儿忙回过⾝,蹙着眉,仍是抵不住満腔的疑惑。

  这些⽇子来她已是许久没见着瑛哥哥了,随拉个下人、丫头问,总说是出府跑商去了,可府里明明都遗留着瑛哥哥的味儿,虽不甚浓郁清楚,却是明明⽩⽩地显示瑛哥哥就在府中,既此,他为何不来看她?她等得好烦好闷的呀,没了他,心头疼一把,如同针扎般扰得她难受难捱。

  “这…”心里“格登”了一下,愕然微怔,粉儿顿时语塞,抿嘴沉思,一下子便被问倒了。

  其实,不是她不晓得原因,而是没能说,戚少瑛之所以没来北苑,实是碍着老夫人那档关口。

  前些⽇子少爷刚大婚,老夫人便下令要着少爷一个月內,除了办差和着些商运之事外,一切活动仅能限于南苑,说是一对新人正于新婚期,下了规定为的是让此对新人好好培养夫之情。

  可说实呢!全府上下都知晓,老夫人的目的,主要还不是避免少爷⽇⽇往着北苑跑,冷落了刚⼊门的少夫人,为着就是想令姑娘知难而退,摆明给她按个罪名,无言的显示她在戚府的地位是比不上个侍女,说开了,也不过是偶尔帮着少爷暖的女子。

  唉,一个姑娘家最重的便是个贞节名声了,无奈实事人屈,大户人家规矩大,多繁杂,侍妾几乎同等于婢,落在个大宅子里,没名没份也就算了,现连个尊严都让人给扔在地上踩,若不是每位仆人见少爷还疼着她,时时叨念,显是还有些⾝分地位在,大伙儿尚畏敬三分,不敢怠慢,否则恐怕膳食、⾐裳伺候的,可就没这么勤了。

  微微摇了‮头摇‬,粉儿嘟嘟囔囔地自个儿呢喃,淡淡地偷觑了璃儿一眼,见着那抹天真困惑的娇容,不觉心酸,这般的美姑娘,她又怎舍得话实伤人呢!

  不得说实,亦不可编些谎来应,百般思量,不知该做何解释,粉儿想得头都大了,也仍是不得要领,只得胡诌道:“姑娘,别担心了,众人皆知,少爷是戚家唯一的子孙,不仅府內府外,这一家子的大事全得由少爷一肩扛起,没个空闲是应当的,又近来府內似是出了些事体,少爷便埋首忙着处理些事情,这一搅和又是个没完没了,恐怕又得耗上十⽇半月的,才没能来见见姑娘、谈谈心,等过些⽇子,待少爷得了空,姑娘自然便能见着少爷了。”

  这话儿说的不重不轻、不实不虚,巧妙充份掩饰住了难以启口的真话,也没撒个难以收拾的漫天大谎,璃儿听了,倒不多想,心底一个纠结霎是刃而解,微蹙的眉结也是松开了。

  “你说的是,这府恁般地大,要做的事多,瑛哥哥该当是忙得紧,璃儿会乖乖的,不吵不闹,静静等着瑛哥哥来这儿陪璃儿。”她回以灿烂一笑,放下绕于手指的发圈,袅袅起⾝,⾜底只着罗袜睡鞋便要出房。

  见状,粉儿即刻一把拽住璃儿,将人给硬生生地拉回,急切地喳呼道:“我的好姑娘呀,您可不能就着睡鞋出门,得穿上靴鞋才行。瞧瞧,您⾜踝上的系带也松了。”

  璃儿低头一看,仔细观瞧,倒不⾜为意,玩心燃炽,嘻的一声,反抬⾼了脚,左右摇甩,直直将松脫的罗袜连同睡鞋一同抖落。

  “姑娘,别晃别晃,套上罗袜,穿戴绣花鞋,这才能出房呐。”粉儿忙拉着她坐下,捧着纤⾜,轻柔地套着尖头绢袜,让其指尖部朝上弯曲,呈翘突式,绑好系带,便从旁挑了双特制的平底绣花鞋仔细套上。

  她之所以不以一般盛行之弓鞋着装,乃是于此鞋过小,又弯且⾼,未⾜者实不好穿套。

  忙了好半晌,终是穿毕,繁复多杂的步骤瞧得璃儿眼花花,抬起双⾜,紧系的绷,捆得脚部不舒坦的,嘟着嘴,伸手就要扯拉,却被一双手硬是给扯了开来。

  “别拉,哪有人不穿鞋便出门的,姑娘难道不想出房了?”粉儿轻拍掉胡拉扯的小手,没好气地劝道。

  “想,可这鞋捆的我难受,之前都用不着这么穿的!”娥眉微颦,璃儿困惑地盯着脚上的锦锈罗鞋。

  被箝箍的束缚让她很是反感,心里头总是那么不自在,说真格的,弄不清为何人类老是爱在⾐饰仪态作文章,说什么代表⾝分、地位,搅不清的权势利益纠葛,那程子与珞姐姐同游,都没这般限制,最多,亦是珞姐姐需为了她的男人梳妆打扮,敷铅粉、抹胭脂、描黛眉、抿点…少说也得花上个把时辰。

  若然⽇⽇都要如此,那这人未免也当得太辛苦了,不如做为狐还好些。

  “姑娘,此地可不同以往,这是府內的规矩,进了府,总该有个闺秀模样,莫教人笑话了。这鞋,您是得老老实实地穿上,甭给脫了。”从没见过姑娘家老爱顶着一双天⾜,不爱穿鞋跑的。双眉打成八字结,见她仍是执拗,粉儿叹气地道。

  啊,什么府內的规矩,看是人类无端为自个儿添的⿇烦事才对。晃着双脚,璃儿仍是不悦地嘟了嘟嘴,默声无语,趁着粉儿一个没留神,突地双脚一蹬,推开门扉,如疾风般登时冲了出去。

  恍然一惊,粉儿不解,以为是惹怒了主子,心头一慌,也顾不得收拾,便匆匆跟着奔了出去。

  才出房门,但见璃儿正杵在敞开的门扉前,仰首抬望,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门板瞧,看得仔细专注。

  微微皱眉,心底发疑,究是啥东西能引得了她瞧的这般认真?粉儿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上头贴了个大红“囍”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异之处。

  疑惑心,偏过头,粉儿即要发问,开口之际,却见⾝旁俏脸上的一道柳眉是越发紧皱,面⾊沉,接着“唰”的一声撕下门板上的囍字,吓得她浑⾝一颤,一颗心差点儿是跳了出来。

  一时间,心绪,俏脸的发红,脸⾊灰败,不知为何,璃儿一见到那大大的囍字,便觉心揪疼,咬着的下都失了颜⾊,红滟滟的光采,似是刺疼她的眼,炫目的令她睁不开,一闪神,她便一把给硬扯了下来。

  望着手上的碎纸,眼儿突然泛红,看上去什么都模糊一片,蒙上氤氲⽔气,秋⽔般的双眸更显得晶莹透亮。

  ⽟容惨淡,她努了努发酸的鼻头,抿着,再好的兴致也都没了趣,抑住心头的烦闷,紧抓手里的残纸,一言不发,便拔腿跑⼊园林深处,一溜烟便不见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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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拱桥、回廊,不知走了多久,璃儿忽地停了下来,大大地了口气,只觉‮腿两‬发酸,头儿发晕,口沉甸甸的,仿佛塞⼊一颗刺果子,扎得她闷疼。

  呼气不畅,她抚着狂口,已有好长一段时刻,她不曾这么跑了,况现又为人⾝,两只脚总比不上四条腿疾速,不能和狐⾝时翻越山岭的劲儿相比,气力大灭,心底、⾝子皆是难受地几要瘫倒。

  风月情浓,她忆起前些天的腾闹,锣鼓唢呐,门苑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气,一觉醒来,她听得的仅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脚踏声。

  那⽇,没人在乎她,连枕旁的瑛哥哥,亦不见人影儿…

  周遭传来的叽咕声,引起了好奇,揪着手中的残碎,璃儿抬眼望了望,四周已不是她所悉的北苑庭林,而是养着牲畜的后园。

  挨起⾝,她捣着心疼,有些困苦地步到养満鸭的栅栏前,蹲在地,手未触及,竹圈里的鸭们似是颇有灵地一阵騒动。

  或许是闻到她⾝上的狐味儿,群突地叽叽呱呱起来,羽⽑漫天飞舞,四处窜,看得她玩心大起,将方才的事儿一古脑儿地抛置脑后。

  动物的天是最为敏感,璃儿本为狐,自然中乃是鸭们的天敌之一,她的靠近焉能不让鸭害怕噪动?

  恶意地伸手逗弄,吓得畜牲们一阵暴,她咯咯笑着,好不开心,倏地眸中闪过一丝银光,潜伏于体內的兽,渐渐挑起。

  本噜咕噜,早上的一碗热粥哪填得了她的肚⽪,庒着响声不绝的‮部腹‬,她嫣红的瓣,纤纤指尖顿成钢锐利爪,眯着眼,瞄准角落处一只落单的稚,天真的面颜扬起一抹狡猾的笑容。

  缓缓地,⾝子微倾,唰的一声,疾速地刺穿了稚小小的⾝躯,噴出的⾎红染上了浅⻩袖衫,流得一片怵目。

  用着利爪,她把它撕了又撕,直直放⼊口中,细细咀嚼,腥甜的体温润了她的⾝心,小小的稚,成了她腹中食,软嫰的⾁,齿留香,连骨带⾁,她一并都给呑了进去。

  咯,真是好味儿。她拍了拍食的肚⽪,显是意犹未尽,许久未尝的鲜美让她是想再次回味。

  抿去上残留的⾎渍,竖耳一听,突闻几许脚步声缓缓而来,渐渐地靠近、靠近…

  警戒心大发,她本能地跑离原地,向着浓密的草丛躲去,露出一双利眸,看着即将前来的人类。

  “哎呀,快点快点,老夫人代了,记得挑只肥美的⺟,今晚膳食要的。”

  喳喳呼呼的娇斥传⼊“嘎叽”一声,领门进来的是位梳着⾼髻、脚踩莲步的丫鬂,有着瘦伶伶的脸蛋,稚气中还透着几分‮媚妩‬,后头还跟了位⾝袭紫衫,脸盘圆如満月,晃眼看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今儿是什么大⽇子么?怎么要斩?”一般农家百姓都是遇上个节庆喜⽇才能大鱼大⾁的,哪得像贵富大佬说斩就斩。看着満圈一只又一只肥滋滋的群,发丝披肩的小丫环好不钦羡,大大的眼珠直瞅着不放,一脸垂涎,口⽔差点都流了出来。

  “呿,没个样,你呀还不快把口⽔擦了。”带头的姑娘回头,不耐地呿了她一口,双手臂,趾⾼气昂地道:“没啥⽇子,就老夫人⾼兴,想吃便吃,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新进的少夫人。”

  “啊,为啥?那少夫人是什么三头六臂,怎会有如此天大的本事?”黑晶晶的眼眨呀眨,被她的话揪起了好奇。

  “呵,这你就不懂了,你来的晚,有些事儿自然不晓得。”说到这事儿呀,可是没人会比她清楚的了。凤霞很是得意,一把拽住小姑娘,肩并肩,故做神秘,笑眯眯地庒低声音,凑在她耳旁细声道:“哎,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和旁人嚼⾆去呀,老夫人之所以会这般宠少夫人,还不是因少夫人的娘家财大势大,可为戚府带来好处…再来呢,便是藉此防着一个人了。”

  不说透的话儿最耐人寻味,她刻意留了这一手,卖个关子,果真更让小丫环満脸惊愕,不住喳呼道:“啊,防着谁?咱们府里还有人能制得了老夫人呐?”

  “哎呀,你怎这么呆呀!”凤霞瞟了她一眼,拿指她的脑袋,嗔怪道:“不不,那人是制不了老夫人,倒是箝住了少爷。”

  所谓擒贼先擒王,虽老夫人在戚府的地位是为天,主宰着所有大小事,可少爷毕竟是戚家唯一的传人,表面无权,实则却是不容小觑,总有天,戚家的一切终归是少爷的。这道理不须细想,每个人皆是心知肚明,偏偏就是有个傻姑娘不晓得,凤霞笑看皱鼻噘嘴的小丫鬓,没辄地摇‮头摇‬。

  似是为了增添话中‮实真‬,她扭摆臋的晃了过去,挨近小丫环,伸出纤指,指向另一方,暧昧一笑,掩嘴道:“喏,那狐狸精就住在北苑里,听说是少爷从外头带回府的,生得一副妖魅样。你不晓得,她那双眼眸简‮勾直‬魂摄魄,娇声娇气的,也不知是打那儿来的乡村野妇,莫怪老夫人眼里容不下她,要是我有了这样的儿媳妇,也是担心儿子的魂儿给她摄去,变得不管事了。”

  “据凤姐这般说,她长得如此‮媚娇‬,难准真是只狐狸精!”两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小丫环不住张大嘴,惊骇地问道。

  “呵,是不是咱们怎会知晓,这就要问问少爷了,若真是只狐狸精、妖魅怪,每⽇同共枕,说不定明⽇一早便成了具⽩骨呢!”凤霞暧昧地撇撇嘴,一双杏眼飘呀飘的,笑得怪模怪样,话中的隐喻明说出来可是会羞了所有的姑娘家。

  可这话儿仍是孩子的小丫环没能听出来,仅抓住了话尾,有些发慌地道:“凤姐,您别再说了,说得我都起了一⾝⽪疙瘩了。”抖了抖⾝子,背脊都凉了起来,她拚命巴住凤霞的手臂,紧抓不放,将小小的人儿全埋⼊⾝后。

  “呿,这般胆小,你放心好了,反正北苑那儿除了几个人能进得了外,咱们谁都不准进去,外头还有人守着,可严的很呢!”淡淡的眉峰扬起,凤霞一把扯开攀附臂上的小手,将她给推了出来,随意摆手道:“好啦!这话你听听便罢,还不快选只大肥,不然就拿你的⽪炖去!”

  被人硬生生的推向前,小丫环可怜地扁着嘴,张眼望了望四处,随便自圈中选了只甚肥的大,与斗了许久,这才満⾝狼狈地自圈栏退出,手上抓着牢牢捆住的大⺟,一张只会叽咕咕叫的利喙差点没咬得她全⾝洇⾎。

  只顾着要抓,却没发现地上一滩不甚明显的⾎渍,亦没发现圈栏里少了一只小稚

  办完了差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畜栏,随着⾝影渐远,隐蔵于草丛的璃儿眨眨大眼,透过丛密的稀疏,待确定无人经过后,便脚蹬一地,俐落地跳了出来。

  搽了搽口嘴,抖落⾝上的几片叶子,璃儿耸起鼻尖,闻着遗留而下的清香。

  方才的话,她听得不甚明⽩,什么老夫人、少夫人的,指的是谁、道的又是谁,她全然不知,脑袋中只有着瑛哥哥和那惹她厌恶的婆子,唯一听懂的,便是她俩口中的狐狸精了。

  那是指…她罢?怎么大伙儿全知她是只狐狸了?那⽇婆子指她大吼,这会儿又是小婢们的耳语流传,难不成就因知晓她是只狐狸,瑛哥哥这才没想来寻她!

  璃儿,你可记好了,下了凡,绝不得让人知晓咱们是只狐狸,人与狐,不同处,自然不得相合相守,这乃是违反天规之事,可今咱为了修炼,势得必走上这么一遭,就当是咱们命里的活劫,躲不得、避不了,你必万般切记,无论出了哪桩,千万不得暴露咱的真⾝,切记、切记啊…偏头一愣,璎珞的殷切叮咛言犹在耳,璃儿捂着意动的心,兀自发怔。她和珞姐姐之所以下凡,乃是为了习得做人修炼,她俩是精不是妖,从不⼲些盗人元的勾当,更甭提害过啥凡人了。

  可人呐,莫说精怪不害人,要是听着什么妖什么怪的,管他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不问情由,皆是骇惧不已。

  这道理,她很是明⽩清楚,人类是非不分是略有耳闻,那程子珞姐姐时常在她耳畔提点,教导她,时时叮咛,过往的一切,又再次忆起。

  如今,珞姐姐已没能在她⾝旁,就仅剩她一人。

  不自主地摸上额间的⽔⽟,璃儿微微一叹,若然瑛哥哥真知晓她是只狐狸,不知是否会同其他人般惧她?

  款动莲步,低垂头,她闷闷地走着,不知不觉便步出后院,出过拱门,脑中千回百转的,全是思索这道解不开的症结。

  略一抬眼,远边一抹悉的⾝影映⼊眼帘。

  “瑛哥哥!”她大叫,加快步伐奔了上去。

  突听得一声娇喊,戚少瑛大惊,霎是住了脚步,猛一回头,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疾速而来的⾝影便匆匆地朝他奔来,一把投⼊他的怀抱里。

  定睛一看,怀中的小人儿原来是他朝思暮想的璃儿,想是开口问话,却被她将话头给截去。

  她紧紧攀住臂袖,急急躁躁的,劈头就道:“瑛哥哥,璃儿不是狐狸精,真的不是!求你不要不理璃儿,别赶璃儿走…”

  乍闻大愕“胡说!是谁在那儿嚼⾆?璃儿当然不是狐狸精,更不可能无故赶你走…”说到这儿,戚少瑛猛然止住了话,料是有人在旁馋言,定让她听见些许不中听的话。

  忽地一想,人言可畏的难堪他甚是清楚,不由満心歉疚,双臂一拥,低声道:“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于她,他是万般亏欠。

  “瑛哥哥,你不理璃儿真的不是因为璃儿是狐狸精?要不,这几⽇怎老见不着你?”

  唉,这事儿说了她也不甚清楚,只是徒留伤心罢了!

  “近⽇府內事务繁多,惹得我脫不了⾝,这才来害你落单了,改明儿个我便将此事查个仔细透彻,⽇后要是有人胆敢来欺你,大可老实的同我说,甭再自个儿胡思想了。”迫不得已,他对她撒了谎,娶并非所愿,就怕她误识他的真心真意,反教她诬罔了。

  见他一片⾚诚,璃儿点点头,扬起淡淡的微笑,带着几许娇音,轻轻地嗯了声。

  天际一片清明,微澄的天⾊却已挂上一轮明月,璃儿仰起头,黑璨璨的眸子定在他的脸上,道:“瑛哥哥,倘若璃儿真是只狐狸精,你可还会疼璃儿?”

  闻言,戚少瑛抚着飘扬的青丝,截了她一撮发,细细绕于指上,莞尔道:“不管璃儿是不是狐狸精,璃儿便是璃儿,都是我所爱的人。”

  敛下羽睫,她闷声不吭,仅是静静地偎在他怀里,不因他的情话而显出欣喜。

  并无想像中的‮悦愉‬,以为她不信,默言当成猜疑,戚少瑛亦是慌了。迫不及待,他执起她的手,双目对视,款款深情。

  “璃儿,别不信我,我可起誓的!”两手握,十指纠,他另举起手,对着远边不甚明显的月儿朗声道:“我…戚少瑛,若然⽇后辜负璃儿,弃她真心,必定死无全尸,生生世世,不得善终…”话音未落,如葱管般的纤指却捂上了薄直的瓣,止住接下来的誓言。

  “嘘,别说了…”璃儿轻轻地摇‮头摇‬,将脸埋⼊温暖的膛,细听规律的心跳声,贪求他的柔情。

  对月娘起誓,是最难确实。珞姐姐说过,圆満的月,仅是一⽇,十天一变,便又是一个模样,圆缺不満,多样多变。

  澄亮的余晖照于俊逸的脸庞,虚虚实实,似是窥视着他话里的真。从旁偷觑他的脸,心下不由“怦通”一跳,总觉心底有种异样开始起了变化,每瞧他一回,她就越是不过气,他的轻抚,却总能平稳她的心绪。

  暗地轻叹,她思前想后,心绪纷,或许她已不再是以前那只浑沌初开、万事不识的小狐狸了。

  渐渐的,心头漾,如同飞散的花儿,再也拾不全,连她亦是理不清、想不透。

  珞姐姐说,万物皆有情,不论是神、人、精,甚至是妖,可七情六,却是人所独享的,得道成仙必习人,他们所要越过的,便是这个。

  想了许多,很多事她依然不懂,所谓七情六指的是啥劳什子感受,仅道是口头念念说说,‮实真‬的体会从未有过。

  可就因她不知,便更不明⽩情爱已在她心底悄悄滋长,情苗扎得深,再也除不去了。

  那末,她心头怪异的感觉,便是大伙儿口中的情了?思及此,璃儿眨了眨眼,没来由地脸儿发热、心口发烫,意及到另一⾝躯传来的温暖,她更加晕淘淘,不知所措。

  夜幕缓缓拉下,掩住了余晖,拉长了两抹相互依偎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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