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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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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宅非常幽静,在近郊,是那种两层楼的小洋房,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之家,完全没有刻意装修布置,但每件家私自然而然与环境配合。

  南孙忽然想起她从前的家,也有这股书卷气,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甚。

  南孙一点都不觉得紧张了,她背着夕笑。

  他去听了一个电话,随即出来征求南孙的意见“我表妹想与她男朋友过来玩,你怕不怕吵?”

  南孙微笑摇‮头摇‬,好久没有出来际,趁这个假期练习练习也好。

  只见王永正过去取饼听筒“章安仁,你们来吧。”

  章安仁。

  南孙一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难得会有这么多,这个与人家表妹走的章安仁,自然就是她以前的男友章安仁。

  女方的家庭对于章安仁来说太重要,由此可知,该位王‮姐小‬的环境一定不错。

  要是即刻告辞,也还来得及,但南孙自觉没有必要,所以处之泰然,当然,最主要是,章安仁已不能伤害她,他现在是一个陌生人了。

  南孙有备而小章无备,看到她时他呆住,有些作贼心虚,跟着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心细如尘的王永正已觉异样。

  王‮姐小‬却不觉得,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比南孙矮半个头,完全被宠坏,什么都要男友侍侯,电话都要他拨好号码接通才递给她,喝一杯茶,加糖加牛也要他做。

  如果南孙不在,章安仁会做得很自然,但面对前任女友,未免觉得自己是降格了,所以浑⾝不安。

  南孙装作没看见。

  王‮姐小‬很活泼,她有那种普通的俏丽,骤眼看,会以为是电视上云云小女,明星中的一名,但⾐着首饰却又显露⾝份。

  她对南孙很热情,抢着说:“我这个表哥一直没有固定女友,眼角很⾼很⾼,不过我不怪他看中你,蒋‮姐小‬,你真潇洒,我最羡慕人家刻意一双平跟鞋到处去。”

  被王‮姐小‬这么一说,章安仁未免勾起心事,南孙最难脑粕贵之处是永远坦,豪迈慡朗,与他现任女友相比,一如金鹰,一如⻩莺,章安仁顿时懊恼起来,他会耐烦服侍这只依人小鸟一辈子吗?

  南孙唯唯诺诺,丝毫没有不悦之意。

  不到半小时,王‮姐小‬又勒令章安仁送她到别家拜年,她开一部⽗亲送的鲜红⾊名贵跑车,引擎咆哮着走了,完全像一阵风。

  南孙忍不住笑起来。

  王永正说:“你认识小章吧?”

  “他曾是我男友五年之久。”

  “啊,发生了什么?”

  南孙睐睐眼“他配不上我。”

  王永正想一想“我也认为如此。”

  从此他没有在南孙面前提起章安仁。

  小章却没有这么磊落,在好几次家庭聚会的当儿,他不放过机会,隐隐暗示王永正,南孙读书时就与教授有暧昧,然而这还不是伟大的他与南孙分手的缘故,而是因为整个蒋家族都不上路…等等等等。

  最后小章问:“她没同你说吗?”

  王永正微笑:“都说了,比你说的还详细一百倍。”

  小章听出弦外之音,失了一会儿神,然后过去侍侯他的小鲍主。

  这是回来发生的事了。

  当夜送走客人,南孙留在王宅的游戏室玩大型的太空火鸟电子游戏机。

  王永正收集玩具,但凡亲友家玩腻丢弃的各类型玩具,从⽪球洋娃娃电动车模型士兵积木到音乐盒各式赌具械,都拣状态完整的,累加修理,分门别类方在这间大房间內。

  南孙进门像其他所有客人一般呆住,正中是一张桌球台,低垂着铁芬尼罩灯,情调上佳。她从来没玩过电子游戏机,王永正指导她,她一下子就遭惑,竟离不开那部机器。

  南孙问自己:他为什么喜我,是因为我也像一件旧玩意?

  说不定。

  不过那一⽇的确玩的很⾼兴,吃完晚饭,由他送南孙回家。

  在门口,他说:“我盼望我们之间还有许多类此的约会。”

  南孙说:“我也是。”这并不是敷衍,这是真心的。

  饼完年,鲜花红封包糖果瓜子统统收起,南孙松口气,也该过正经生活了。

  新工作得心应手,纵有荆棘,游刃有余,南孙已成为职业杀手,烦恼不带回家,祖⺟只见她早出晚归,到家先喝一杯酒,然后泡在热⽔缸中老久。

  南孙本来待锁锁回来就告诉她打算搬家。

  南孙尊重老人,带祖⺟去看过新地方。

  新居宽敞得多,蒋老太太说:“睡房看得见海。”喜孜孜地。

  人就是这样,⾝在福中不知福,等到一切被剥夺,也只得默默忍受,再给他丁点甜头,就乐得飞飞的。

  南孙指着套房“你睡这里,还有,小小书房给你读《圣经》。”

  “不,你睡大房间。”

  “我能有多少时间在家?”

  老太太不语。

  南孙看着她佝偻的背影,心中凄然,子孙不孝,令老人受虚惊,真是罪过。

  如今她是动力,南孙有这重大责任在⾝,不由得不勇往直前,所以比谁都拼劲。

  锁锁过了预定时间,还未返来,南孙找过她,谢宅只回说不知。

  然后消息来了。

  长途电话中她说:“孩子与保姆后天到,南孙,⿇烦你去接一接。”

  “锁锁,发生什么事?”

  “回来再说,孩子先在你家住,等我回来,无论如何不可让谢家知道,可答应?”

  “你说什么就什么。”

  锁锁似乎満意了“南孙,我信任你。”

  “你把我新公司电话写一写,这几天,我可能要搬家。”

  “南孙,回来再说。”她匆匆挂上电话。

  南孙看着电话“开⽔烫脚。”她喃喃说。

  真要命,搬家与带孩子如何同时进行?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南孙用一⽇时间搬好地方,再到‮机飞‬场把婴儿接到,抱回家中,保姆暂时睡地板,婴儿睡沙发。

  整整一个星期,利用午膳空档及下班时间,她把一个四口之家弄得井井有条。

  精神再好,劲道再⾜,南孙也累出两个黑眼圈。

  但是那婴儿!

  懊怎么说呢,她如小小太,照亮整间公寓。

  浓密如丝般黑发,大眼珠,小鼻子,乖得不觉得她的存在,有时候半夜听到婴儿啼哭,还是隔壁人家那些恶小人。抱在手中,不舍得放下。

  特别认得老太太,会同她打招呼,叫她抱。

  南孙再次恋爱,这次选对了对象,婴儿肯定还她同等的爱,倘若不是更多。

  婴儿香弥漫一室,什么都以她为中心,‮澡洗‬没有,牛都喝光了吗,今天有没有听音乐…南孙买了一叠育婴指南回来细读,似乎要开始饲养婴儿事业。

  王永正找她几次,她只推没空。

  他学乖,再走祖⺟路线,这次来到新的蒋家,王永正吓个半死。

  门一打开,南孙抱着女婴儿出来。

  她笑着说:“爱玛琴,叫叔叔。”

  那女婴忽然笑了起来,王永正怔怔地看着小人,误会了,她有南孙一式一样的眼睛,他以为她们是⺟女,南孙有私生儿。

  震惊的王永正好不容易才定过神来,却能够豁达地想,管它呢,一于爱屋及乌,不由自主接过那个孩子。

  南孙一点也没发觉小王神⾊转折过程。

  蒋老太太说:“你们出去好了,这里由我照顾。”

  南孙松口气“永正,今天我要打三千分游戏。”

  “要求太低,最⾼记录是十万分。”

  南孙一路上吹着口哨,王永正发觉曲子是田纳西华尔滋。

  他为她⾼兴,她一次比一次开朗,这是事实。

  王永正问:“最近贵厂争取到新合约?”

  “下季运出三十三万件女装。”

  “通行都知道了,成绩不错。”

  “谢谢。”

  “是你的功劳吧?”

  “怎么可能,一双手一个脑做得了?集思广益。”

  “听说你那组人长期朝九晚十二。”

  “没法子,”南孙开玩笑“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家有老有小,多重的负担。”

  王永正回味南孙的话,不出声。

  “孩子快九个月,马上会走路说话。”南孙仍然喜孜孜。

  永正困惑之至“她姓什么?”

  “谢。”

  “上次到府上,可没看见她。”永正从来没有问过那么多问题,这次他再也不能维持缄默,保持风度。

  南孙眨眨眼,马上知道王永正搞错了,他焦虑的神情使她讶异,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但他对女朋友的私生儿看法如何?南孙也好奇。

  她微笑:“你以为是我的孩子。”

  永正张大嘴,又合拢,心中大大懊恼这次误会,太不敏捷了,本不应该发生的,或许太着急了,一下子露出真相。南孙是个敏感慎密的人,这次印象分一定大打折扣。

  南孙的声音转得有点忧郁“但愿我有那样的女儿。”

  永正尽量放松“将来一定会有子女。”

  “要付出很大的心⾎,在我的环境里,尚有其他较为重要的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王永正咳嗽一声,忽然谨慎起来,不表示意见。

  南孙看着他笑。

  了很久很久,永正低声说:“即使那是你的孩子,我也能爱屋及乌。”

  南孙诧异,希望他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这样大的允诺,要以行动表示,不应轻口道出,她并不相信他做得到,但相信他这一刹那的诚意。

  “让我们开始比赛吧。”南孙说。

  两人在那夜都尽量忘记稍早发生过的事。

  锁锁过了两星期才回来。

  南孙去接她,她没有行李,不施脂粉,架着一副大大墨镜,一言不发,跳上街车。

  南孙问:“去哪里?”

  锁锁答:“恐怕又要到蒋府打搅几天。”

  南孙搞笑:“⺟女双双来,也不怕把我们拖垮。”

  锁锁伸手拍打南孙。

  不用说,南孙也知道,朱锁锁谢宏祖两夫出了纰漏。

  到了家,锁锁累得倒头便睡。

  南孙见一切无恙,放心回公司,直忙到深夜。

  南孙案头有一枝铜座绿⾊玻璃罩的台灯,光线很舒服,她就靠它挑灯夜战。

  锁锁睡醒了,摸上写字楼,女秘书替她开门,她看见办公桌后的蒋南孙,觉得有一种权威,是,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出的。

  南孙当下诧异地笑:“你怎么来了。”

  锁锁打量环境“你可⾝居要职了。”

  “有什么荣誉可言,人要吃饭。”

  “看上去真神气。”锁锁有点仰慕。

  南孙笑得前仰后合“哎呀,你倒来羡慕我。”

  “出门次数多不多?”

  “不大轮到我,由二老板亲自出马,我不过打理极之琐碎的事。”

  “我看,不消一会儿就升级。”

  “不一定的,老板要办事的时候想到我,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又是另外一批人,怨不得。”

  “你像是见了很多世面。”

  “就单准你一个人老练不成。”

  锁锁苦笑“我简直历尽沧桑。”

  “怎么了。”

  “谢宏祖要同我分手。”

  南孙一听,头马上痛起来。

  “我的事业,便是与男人纠,真没出息。”

  南孙只得说:“做一行厌一行。”

  “你怎么说?”

  南孙伸手推开桌上的文件与样板。

  “小谢一直像是很爱你。”

  锁锁简单地说:“现在不爱了。”

  这倒也好,完全接受现实。

  “他要同赵‮姐小‬结婚。”

  “锁锁,那就算了。”

  “你明⽩吗,与我在一起一⽇,他⽗亲就把他搁在冷宮一⽇,最近老爷⾝体不好,他害怕得很。”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南孙,以前我们也都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到了分手的时间,就该分手。”

  “拖一拖能够使他生活不愉快。”

  “你拿脚踩他,⾝子就不能⾼飞,划得来吗,你仔细想想。”

  “南孙,你几时看得那么开?”

  “我⽗去世那一天。”南孙叹口气“你说得对,锁锁,我们都不一样了。”

  锁锁狡狯地笑“待我找到适合的对象,才同他离婚。”

  南孙看着她“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说些愉快的事,明天我要卖房子了,令祖⺟的老本可能赚得回来。”

  “真的?但是恐怕与她五官了吧,已经卖断给你。”

  “我赚利息已经⾜够。”

  南孙黯然“若不是‮行银‬仓,我⽗不至气致死。”

  “南孙,告诉我关于你的新男友王永正。”

  南孙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再也无暇搞男女关系。”

  “老太太说他是。”

  “她误会了。”

  锁锁只是笑,老友的心情灰过炭,换了七个话题都无法令她⾼兴,即使是朱锁锁,也觉技穷。

  “你还不下班?回家我向你报告令堂之近况。”

  南孙终于抓起手袋。

  女秘书待她们走了才恭敬锁门,锁锁发觉南孙隐隐已有将军之风范,暗暗钦佩。

  锁锁问:“爱玛琴有无⿇烦?”

  “她,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南孙,公道些,不止是她吧。”

  南孙想一想,承认:“是,还有玩电子游戏。”

  锁锁啼笑皆非。

  自那⽇起,锁锁消极地躲着谢宏祖,他追到欧洲,她即刻先遣走女儿,跟着避到朋友家,他回来,到处打听她的行踪,终于找到南孙。

  谢宏祖非常恼怒,他为此雇了私家‮探侦‬,弄得好大阵仗。

  他怒气冲冲找上南孙的写字楼,本来想发作,一见南孙,气焰被她脸上一股冷冷的威严了回去。

  他只埋怨说:“蒋消极,你不该陪她玩。”

  “看样子她不愿意,你只好等五年了。”

  “我会给她很好的条件。”

  “你?”

  “家⽗鼎力支持我。”

  支持儿子离婚?南孙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谬论。

  “她不会失望。”

  “我想没有用,物质方面,她说拥有的,也很丰富。”

  谢宏祖叫出来“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南孙说:“我不只得,我一直不知道做谢宏祖太太有什么好处。”

  小谢脸上一阵青一阵⽩“至少把女儿还我。”

  说到爱玛琴,南孙也紧张起来“不行,她只有这个孩子。”

  “我也只有这个孩子。”

  南孙拉下脸“倘若这是你的看法,我们见官好了。”

  谢宏祖忍气呑声“那么请她慡快地同我分手。”

  “你同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谢宏祖咬牙切齿地说:“都是你教坏了她,你这种嫁不出去,视异为仇敌的女強盗!”

  南孙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奇的说法,一般都抱怨锁锁带坏她,所以一怔,随即笑起来。

  小谢发现他完全不得要领,⽩⽩地上来‮乐娱‬了蒋南孙。

  他瞪着南孙,女人,女人几时便得这么可怕,买她不动,吓她不怕。

  他只得愤怒地离去,把事情给律师。

  星期天,南孙蜷缩在上,不肯醒来,直至锁锁抱着爱玛琴哄她起,那小小的孩子有点饿,不住着南孙的耳朵,看看是否食物。

  南孙搂着她,蔵进被窝,对她说:“爱玛琴,假如你知道生命有几许荆棘,你的哭声会更加响亮。”

  锁锁说:“我们今天搬出去,同阿姨说再见。”

  南孙一声“唉呀”掀开被窝。

  要走了,生活要重归寂寞。

  锁锁知道她想生命,南孙穿着运动⾐就睡了,拖着一头早应修剪的头发,⾝上起码多了五公斤脂肪,弄得邋邋遢遢,这是她逃避现实兼自我保护的方法。

  锁锁觉得南孙像从前的蒋太太,无奈地做个彀子,把自己装起来,过得一⽇算一⽇。

  “看你,像个叫化子。”

  “不要夸张。”

  “女人怎么可以没有感情生活呢,你看令堂过得多好。”

  南孙洗脸。

  “你怕了?我还没怕,你怕什么。”

  南孙漱口。

  “我这才知道你真的爱他。”

  “曾经,锁锁,请用过去式动词。”

  锁锁看着她,不置可否。

  南孙扯过外套“来,我送你们。”

  锁锁瞠目结⾆“⾐服也不换?爱玛琴,我们快走,我们不认识这位阿姨。”

  锁锁与谢氏耗上。

  双方聘了律师对垒。

  谢宏祖亲自去看过锁锁。

  她穿戴整齐了出来见他,名贵的香奈儿时装,御木本珍珠,一边菗烟一边微笑。

  她并没有动气,但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丈夫与赵‮姐小‬已经同居,并代表她出席一切正式宴会,不过,赵‮姐小‬的⾝份将永远滞留,不得提升。

  锁锁不是不觉得自己无聊的,何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会计较,但一方面她也想表示她有资格生气,能够使谢家觉得棘手也好,他们都是蜡烛,太好⽩话了也不行,他们很懂得如何践踏一个无倚无靠的女人。

  谢宏祖说来说去那几句话,锁锁觉得闷,便开始喝酒,本来已经有点酒量,现在更加杯不离手,可惜从来没有醉过。

  爱玛琴学会走路,趁保姆不在意,摇摇晃晃走出客厅,见是⺟亲便加快脚步,小小的她已不认得⽗亲,静静地看着陌生人。

  谢宏祖知道这安琪儿般的小孩是他女儿,刚想过去抱她,保姆已把她领走。

  双方谈判唯一的结果是,他每星期可以来看爱玛琴。

  锁锁一点也不担心,谢宏祖没有良心,过三个月,求他未必肯来。

  谢家也对朱女士下了差不多的裁决“明年她会答应离婚,届时她会厌了这项游戏。”

  这左右,南孙决定振作起来。

  她参加了健体会,⻩昏溜出去做半小时运动,淋了浴才回公司,开始节食,本来一口气可以吃两只饭盒子,此刻改吃酸,到底还年轻,很快见了功。

  女同事问:“为他?”

  南孙学着锁锁的口气“为自己。”

  她定期做‮摩按‬、理发、穿新⾐服,把那种永恒大学三年生的气质清除。

  王永正却有点失望。

  修饰后的南孙同商业区一般⾼级女行政人员没有什么分别,名贵牌子的行头,‮媚妩‬中带些英气,说话主观果断…他比较喜从前的她,像亦舒科‮生学‬,不修边幅,自然活泼。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王永正尝试欣赏新的蒋南孙。

  在她升级那一⽇,他为她庆祝。

  南孙独自喝了半瓶香槟,已经很有感慨,她说:“我也真算一个迟的人,经过多年被人家踢来踢去的⽇子,现在总算完全‮立独‬自主了,来,永正,真值得⼲杯。”

  她又喝⼲杯子。

  “我有点踌躇満志是不是,原谅我,因为我刚刚发觉,我一切所有,全靠自己双手赚来,没有人拿得走,永正,我竟然成功了。”

  永正拍拍她的手,知道她醉意已浓。

  南孙略现狂态“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仗已经打完了,我将慢慢收复失地。”

  永正沉默,他听得出狂言背后的辛酸。

  南孙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相信吗,曾经一度,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南孙,听我说话。”

  “我在听。”

  “南孙,让我们结婚吧。”

  南孙醒了一半,怔怔地看着男朋友。

  真突兀,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求婚。

  还有,她之所以什么都肯跟他说,就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要嫁他,现在怎么办?

  南孙非常非常喜王永正,做夫最最合适,但问题是她完全不想结婚。

  “不,”南孙‮头摇‬“我已经有一个家。”

  “你需要自己的家,丈夫,孩子。”

  南孙但笑不语。

  “你担心祖⺟?”

  “不,我不要结婚,就是那么简单。”

  “你不爱我。”

  “这是什么话,谁会笨得去嫁一个深爱的人。”

  王永正以为南孙说的是醉话,不去深究。

  “同居也许,你认为如何?”

  王永正摇‮头摇‬“永不。”

  南孙问:“为什么?好处才多呢,每年省下来的税可以环游世界旅行。”

  王永正老大不悦,他也喝了几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与人同居。”

  “我很尊重你,永正,但这是我个人原则,我不结婚。”

  “荒谬。”

  南孙狡狯地笑一笑,她不上这个当,好不容易熬过种种难关,生活纳⼊正轨,她要好好为自己生活几年。

  “永正,祝我更进一步。”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等。”永正说。

  南孙莞尔,他会吗?

  报上登出来,世家女名媛王淑子‮姐小‬做了五月新娘,那幸运的新郞真是章安仁先生。

  资本主义社会展扬财富的手法颇为庸俗,一切都以万恶的金钱衡量:新娘子的婚纱由意大利名师设计,亲自飞罗马三次试⾝,头上钻冕真材实料,耗资若⼲若⼲,一张帐单流⽔似列出来,酒席费等于普通人家一层公寓。

  南孙一边吃梳打饼⼲,一边详读花边新闻,饼屑落在彩⾊大页上,她抖一抖,继续看下去。

  新娘子在图上并不漂亮,个子小小,款式‮纯清‬的婚纱毫不起眼。

  南孙想“一定是我妒忌的缘故。或是照片拍得不好,但章安仁确是⾼攀了,求仁得仁,是谓幸福。”

  锁锁看见南孙阅报阅得愁眉苦脸,一筒梳打饼⼲吃得七零八落,便趋过脸去看。

  一看看出‮趣兴‬来“哈,蒋南孙你拿单剪个洞往⾝上罩也比她神气。”

  南孙⽩她一眼“我最不爱听这等昧着良心说出来的阿谀奉承。”

  “我却是真心,蒋南孙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终⾝影。”

  南孙不出声。

  “你结婚的时候,我来打扮你,替你做一场大show,我也认识哪些衷漂的总编辑,一般同你登出彩⾊照片…”

  南孙看她一眼。

  锁锁说:“你仍爱他是不是,真没想到。南孙,这社会是个⾎淋淋的大马戏团,你若要生活好过,必须游戏人间。”

  “马戏团?为什么我老是扮小丑,你看,人家演的是公主。”

  锁锁答不上来。

  饼一会儿她问:“南孙,你觉得我是什么?”

  南孙想一想:“蜘蛛精。”

  “咦!”

  晚上出去的时候,爱穿黑⾊的锁锁,一照噤止,便想起南孙,说她像蜘蛛精,觉得这是一种恭维,她知道姿⾊比早年差得远了,本来由她安排剧本里的景时人,现在都蠢蠢动,要另谋出路。

  ⾝边仍然有人,不愁寂寞,却已不是顶尖的那批,有时她情愿不出去,留在家中陪爱玛琴。

  ‮夜午‬梦回,锁锁感觉彷徨,好几次仿佛回到区宅旧店,木楼梯吱咕吱咕响,舅⺟来开门,不认得她,她知道找对了地方,因为闻到出炉面包香。

  当中这七八年好像没有过,清醒的时候她不住喃喃自语:朱锁锁,不怕,不怕,现在你再世为人,什么都不用怕。

  原来小时候受过內伤,终⾝不能痊愈。

  可是太一出来,她又忘了这些,去忙别的。

  锁锁同南孙说:“令祖⺟同我说过好几次,王永正是个好对象,劝你把握机会。”

  “就把他视作南孙最后的舂天好了。”

  “令祖⺟很担心。”

  “太迟了,蒋氏早已绝后。”南孙笑昑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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