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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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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契完全不明⽩所以然,她焦虑一如少年测验时看到不懂的试题,一方面她暗暗骂自己多事,本来可以好好做人,许什么鬼愿,现在却要付出代价做回自己。

  “你们绝对不能只顾眼前暂时收益而盲目毁坏林木。”

  “好,好,”芳契说“我试试重新提倡植树节。你们找错人了,光与影,我说过一千次,我只是一间华资公司营业部的中级主管。”

  “稍迟你会明⽩我们的意思。”

  芳契答:“如果能力做得到,我乐意效劳,毕竟,我才是地球居民。”

  “好,”光笑笑“你要⾝体恢复原状是不是?”

  芳契灵光一现,不不不。

  “什么?”

  “你瞧,你瞧,她又后悔了,她又有馊主意了,我早说过,不要再理睬她。”

  “可是她有机会帮我们设立一大片速生树林。”

  “吕芳契,你想怎么样?说吧。”

  芳契忽然想一个童话故事,一个农夫,无意中得到三个愿望,苦苦思索,该要些什么金银财宝,熬到半夜,肚子饿了,他说:“我希望有香肠吃。”刹时间,面前出现一条香肠,农妇见丈夫浪费一个愿望,生气,把香肠丢过去,说:“我希望香肠长在你这蠢人的鼻子上。”果然,香肠长到农夫鼻子上,拉也拉不掉。

  最后一个愿望当然是:“希望香肠消失。”

  芳契想到自己,更觉可笑可叹。

  人类唯一可爱处,也许就是这一点点愚憨,天良未混。

  扁问她:“笑完没有?”

  影说:“把坏消息告诉她吧。”

  扁兑:“新陈代谢这样调来调去,会有不良影响。”

  猜也猜得到,生命会缩短,是吗?

  “短一点点,你不会注意到。”

  芳契说:“我比关永实长五岁,我只希望,我能够同他一样大。”

  扁完全不明⽩“我真弄不僮你们的思想,但⽩说,二十八号比他的女朋友大三十多年,你看得出来吗?”

  “我不管,”芳契固执他说“请把我的‮理生‬钟数拨到与关永实一样。”

  “即刻?”

  马上,明天就得见功,否则前功尽废。

  “吕芳契,你真⿇烦,开头就该这样许愿。”

  开头谁知道愿望会成真。

  “这是最后一次为你服务。”

  “芳契点点头。

  “记住你的诺言,还有,下不为例。”

  “让她好好睡一觉。”

  芳契的⾝体一重,像是深深陷⼊离境界,她梦见自己站在小小山岗上,向光与影依依不舍挥手说再见,她的手与脚都是细细的,约只有七八岁模样。

  ⾝上穿一袭⽩⾊蓝纲条的海军装裙子,对,⺟亲从来不让她穿皱边‮红粉‬⾊有蝴蝶结钉亮片的⾐裳,自小她要她打真军,所以芳契下意识恨她,因她不让女儿走捷径。

  小芳契转过头去,盛年的⺟亲就站在她⾝边,她气馁了,轻轻把细力的手伸过去,握住⺟亲的手,⺟亲看一看她,笑笑,泯了恩仇。

  芳契永远不会忘记山岗上天空的颜⾊,那种明亮的紫蓝⾊简直不是地球上应有的⾊彩,她与⺟亲愉快地抬头仰望特殊的景⾊。

  梦境结束,芳契没有醒来,她继续想睡。

  她当然听不见大姐与小阿囡在她门口不住按铃。

  “事情好像不对。”

  “妈妈,我去找锁匠。”

  “别忙,首先要肯定她是不是在里面。”

  小阿囡说:“也许有朋友在,她不方便开门。”

  “这又不是学校宿舍,有什么相⼲。”

  “外婆说阿姨这一阵子真怪。”

  芳契的大姐叹口气:“我打算把你外婆接来同住,免她一个人胡思想,疑神疑鬼。”

  正在门外议论纷纷,⾝后传来声音“我有后备锁匙,我来开门。”

  两⺟女转头,看见一个英俊的。神情略为忧郁的男生站在她们⾝后。

  小阿囡先活泼他说:“我知道你是关永实。”

  必永实欠一欠⾝,掏出锁匙来,打开了大门。

  小阿囡很关心:“阿姨没事吧?”

  必永实一个箭步进屋去探索。

  大家都看见芳契躺在长沙发上,面朝里,背朝外,睡得好不香甜,轻微但均匀的鼻鼾声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小阿囡先笑出来。

  大姐抱怨“睡得这样实吓死人。”

  必永实放下心,陪笑道:“一定是昨晚的应酬喝多了。”

  他进房去拿一条薄毯子,轻轻替芳契盖上。

  然后以半个主人的姿态招呼大姐及小阿囡。

  大姐呷一口茶,以老卖老,带着不经意的口气说:“多亏你照顾她。”

  必永实不想她们⺟女看到芳契的变化。很乐意引她们顾左右言他“芳契也对我很体贴。”

  大姐看他一眼“我看你俩十分相配。”话说一半,又问“是家里不赞成?”

  “不,家里觉得芳契很好。”比小太妹胜多多。

  “那还等什么?别以为大把时间,慢慢不迟,芳契的生育年龄会过去,岁月无情,留点儿神的好。”

  永实叹口气“大姐,你说得对,看我带了什么来。”他自外套里袋取出一只小小首饰盒子。

  小阿囡说:“呵,订婚戒指。”

  永实打开盒子,是一枚晶光闪闪的红宝石“她不答应你们可要帮我一把。”

  “还不答应?”大姐笑“我没见到这样的戒指已忙不迭点头。以前种种磋跎是因为姻缘未到,我有种感觉,你俩时辰已届。”

  小阿囡问永实:“你打算跪下吗?”她觉得很浪漫透顶。

  “她喜怎样就怎样。”

  “你会让她继续工作?”小阿囡问。

  必永实笑“芳契是生力军,不让她做,行吗?”

  做得辛苦了,人人盼退休,等真正退休了,连退休的指望都没有,更加无以为继。

  不能退休,只可以喊退休。

  小阿囡说:“那么,我要叫你一声姨丈了。”

  “当然。”

  大姐站起来,很觉安乐,这张来回‮机飞‬票花得值得“我们走了,你同芳契说,我们等她吃晚饭。”

  “她如果够精神,我同她一起来。”

  永实送大姐出去,大姐经过长沙发,想去把芳契的⾝体扳过来,永实连忙出手阻止“让她去,大姐,让她去。”

  大姐笑“你这样纵容她,当心她把脸都睡扁。”

  永实苦笑,这还真是小事,他轻轻说:“无论变得怎么样,我都会设法适应。’”

  小阿囡在归家途中问⺟亲“谁说罗曼史已死?我说它早已复生。”

  永实等他们离开,松口气,坐在芳契对面说:“你可以醒啰,她们已经走了。”

  芳契仍然维持那个‮势姿‬呼呼大睡。

  “‮姐小‬,快起来,我们还得商量看怎么过晚上那一关。”

  芳契没有回答。

  永实这才想到也许她是真的憩睡。

  他有点儿急,不是服过什么葯吧?

  他过去推她,芳契的⾝躯柔软温暖,‮夜午‬飞行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人永实鼻孔中。

  永实把面孔埋进她手心里,多年挽公事包的人,手心必会比较耝糙。

  部门的机密文件统统由她亲自手提,从不假手他人,永实与她都听说过有人摆架子叫秘书挽公事包,结果整套计划书失踪校对头公司得去的故事。

  永实的心一动,慢着。

  芳契已回复青舂,手心的薄茧从何而来?

  他摊开她的手。

  这只右手是他悉的手,指甲剪得很短很贴,方型掌,象征负责,強壮有力,是工具,不是装饰品,这的确是吕芳契的手,这双手已经做出许多值得骄傲的成绩来。这当然不是陌生少女滑腻柔软毫无格的手。

  永实扳过她的⾝子来。

  他看到芳契的脸。

  永实耳畔嗡的一声。

  是她,她回来了,这正是他仰慕了十年的那个人,永实连忙取出那只戒指,套进她右手无名指里去。

  芳契本能地一缩手。

  永实在耳边叫她“好睡好睡,也该醒醒了,在做什么美梦?”

  芳契的睫⽑抖动了两下。

  她轻轻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正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人。

  “永实永实,我梦见自己忽大忽小,梦见天空忽明忽灭,梦境半幻半真。”

  “是,我知道,我也有份客串演出。”

  芳契与永实紧紧拥抱。

  “芳契,我们真的应当结婚了。”

  “呵,小阿飞也不介意了?”芳契异常惊喜。

  永实一怔,继而大笑起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他到卧室,取出一面镜子。

  芳契正在酸软的颈部,关永实过去,单⾜跪下,双手学古时婢女服侍‮姐小‬似把镜子捧⾼⾼,芳契忍不住笑,不知他还有多少鬼怪的伎俩没有施展出来。

  她瞥到镜內脸孔,呆住,她认识这个人,一点儿不错,鼻梁泛油,点点雀斑,芳契用手拧一拧脸颊,再倒回沙发上,心中悲喜集,悲的是青舂不再,喜的是终于可以纵容地做回自己。

  天生是淑女抑或劳动妇女都不要紧,只要不需天天扯紧脸⽪,企图⾼攀,‮劲使‬扮演其他角⾊,她已经够満⾜。

  芳契微笑“把电话给我,我要约⾼敏出来吃茶,这些⽇子没同她东家长西家短,都快与世界脫节了。”

  永实说:“站起来,让我看清楚你。”

  芳契伸个懒,自沙发窝里依依不舍爬起。

  只觉时髦⾐紧紧住⾝子,她向永实说:“我去打理自己,你别客气,请自由活动。”

  永实把电话捧在怀里“我可否公告全世界?”

  芳契笑“措词婉转点。”

  淋浴的时候芳契感慨,连她都不是个老实人,在这件事发展过程中,百忙里居然混⽔摸鱼,偷下五年时间,她狡狯地笑了。

  换上舒适的长,套上件男装凯丝咪羊⽑衫,夹起头发,走到客厅,点起一枝烟,做回吕芳契。

  她不再患得患失,不再‮望渴‬他人接受她的新形象,她,吕芳契,早已是一块老招牌,她有她的老友。老板。老资格,旁人不喜她那德行,大可去结识新人,她不打算再为人改变什么,她就是这个样子,不爱看,可以看别人。

  已经是下午了,斜照进客厅,到芳契脸上,她眯着双眼,舒坦地笑,呼出一口青烟,看着它在光中缈缈往上升。

  芳契搁起‮腿双‬“虽南面王不易也。”她说。

  永实正与家人讲电话,看见芳契这样自在,投过去羡慕的目光,一边说:“我们明天上午来见你,⺟亲,你放心,这次是你喜的大吕‮姐小‬。”

  芳契皱着鼻子笑出来。

  永实放下电话。

  他隔着一张茶几欣赏芳契,她没有化妆,可是嘴上擦着一只朱红⾊的胭脂,映亮了整张脸,独特的味道,难以形容,这才是他愿意结为终⾝伴侣的一个人。

  芳契说:“明天上午?你可没征求我的同意。”

  “给你太多的自由也是不行的。”

  真的,到了这个阶段,她希望无伤大雅地躲躲懒,这种事情,让永实去安排。

  她说:“我要回公司去走一走。”

  “记得晚上约了你家人。”

  芳契点点头。

  华光机构的接待员见到他,快得跳起来接“吕‮姐小‬,你回来了,太叫人⾼兴,我们都以为你生病呢!”

  芳契扬起一条眉⽑。

  “说你病得样子都变掉了。”

  这一定是⾼敏造的谣,芳契最珍惜她,少掉一个这样的人,生活多乏味。

  “吕‮姐小‬,你现在气⾊很好,什么时候复工?”

  芳契笑笑说:“随时。”

  她一迳走进大班房,同事纷纷出来打招呼说笑,芳契像是再次回到自己的星球,遇上同胞,她一改常态,双手一直握住人家的手臂或肩膊,她喜接触。

  斑敏来了。

  芳契先发制人“你没事了吧?”

  斑敏气结“我有什么事?你才有事。”

  芳契笑“真健忘,我还到医院来看过阁下。”

  斑敏沉下气,瞪着芳契“此刻我孤掌难鸣,迟早我会掌握到确凿的证据。”

  芳契叹口气“证明什么呢?在华光,你的职位又不比我低,相貌常识,你又没有一样不如我,感情上,人人都知道‮府政‬机关里有个⾝居要职的外国人追了你不止一朝一夕了,⾼老敏,我真想知道你还要证明什么!”

  斑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诚坦‬的言语,一时手⾜无措。

  芳契拍拍她肩膀“大班叫我,稍后我同你喝茶。”

  她推开总裁室房门进去。

  老板抬起头来,看着她半晌,然后用外词令说:“呵,一切恢复正常了。”

  芳契谦逊地笑一笑,只差一点点。

  她不打算细述详情,开门见山“我决定接受你建议的资料室工作。”

  她老板马上伸出手“谢谢你,芳契,它没有你想像中一半那么枯燥。”

  “下星期一见。”

  “芳契,”她叫住她“你的气⾊好极了。”

  芳契笑笑“关永实与我要结婚了。”

  她老板也笑“什么,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没有去注册?”众人等这个婚讯已经等得疲掉,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了。

  芳契把双手揷进袋里,耸耸肩笑,转过⾝去。

  “芳契…”

  “别问我忽老忽小是怎么一回事,”芳契举手投降“我自己也不懂。”

  “不,我要问的只是,为什么答应进资料室?”

  芳契微笑“只要于公司有益,于自己有益,何用计较枝节。”

  “你长大了。”

  芳契摸摸面孔“谁说不是。”

  她离开公司。

  今天的她毋需要再证明什么,让她协助⾼敏好了,她组织资料,⾼敏⾆战群雄,各有各得益。

  芳契回家取车子,司阍看见她,急急出来“吕‮姐小‬,是你吗?”

  芳契这才知道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喜她,原来她一直都享⾜人缘。

  她満脸笑容地转过头来“好吗,老伯?”

  他抱怨“你出门之前怎么不同我说一声,你那姓张的外甥女儿走了没有?”

  “她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你放心。”

  老怕忽然庒低声音“吕‮姐小‬,你那男朋友真好,完全不受引,这样的人,可以嫁。”

  芳契笑出来“真的?”

  老伯郑重地颔首。

  芳契摸一摸手上的宝石戒指,把车子开出去。

  她去接了关永实,一起返娘家,一边不住叮嘱:“一会儿见了那大中小三位女士,除出微笑,什么都不宜多讲,家⺟是个挑剔狂,自家人一直批评到全世界,已成习惯,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永实忍住笑。

  “不行,牙齿露得太厉害,看上去好不狰狞。”

  永实更加笑不可仰。

  “太轻佻了,喂,帮帮忙,你不是有个万人的好笑容吗?”

  永实咳嗽一声,扯起那个惯用的商业笑容。

  芳契満意了“一百分。”

  第一次带他出去开会,她也曾他挤出笑容来。

  今天她同样为他着急。

  芳契没想到⺟亲会在门口等她。

  验明正⾝后她把芳契拉到一旁说话“就是他吗?”

  “就是他了。”

  “你同他在一起,显得年轻。”

  “可不是,”芳契笑“年轻好些年。”

  “芳契,我来告诉你一桩奇事,”她⺟亲说“有一天,一个自称小阿囡的女孩子来看我,与我谈半⽇才走,她像⾜你小时候。”

  芳契轻轻问:“你们谈些什么?”

  “家常,”老太太看着她“芳契,那是你吗?”

  芳契不语只笑。

  “你大姐说我寂寞透顶,做梦都看见你来看我。”

  “大姐的话一向中听。”

  “我可以肯定那是你。”

  大姐走过来坐在她俩当中“怎么会,芳契还不是老样子,待她结婚了,你可以放心跟我走,帮我管教小阿囡。”

  芳契问⺟亲:“你喜小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老太太看着她“今天最好,有一阵子你怪憔悴的。”

  大姐说:“芳契,⺟亲明明是做梦了,你为什么不点破她?”

  芳契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也看着她,⺟女分享一个秘密,第一次拥有默契,她俩笑了。

  小阿囡在一旁追究阿姨与姨丈的罗曼史,她的问题叫关永实难以应付:“恋爱十年,她是在等你心智成?还有,你几时发觉自己有恋⺟情意结?你不怕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

  永实笑昑昑地看着她,并不打算解答这些问题,年轻人同小学教师一样,处处不忘表现他们的权威,先一阵子的芳契,何尝不是像小阿囹这般咄咄人,幸亏她又长大了。

  小阿囡见他不作声,便问:“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必永实回答:“你阿姨叫我不要多说话。”

  芳契很少在家逗留这么长的时间,差不多到深夜才走,大姐说:“看样子⺟亲同你的关系没有传说中那么坏。”她颇觉安慰。

  芳契惆怅,刚有进展,大姐又要把她接走。

  大姐看出她的心事,向永实呶呶嘴“你还是努力将来吧!”

  芳契点点头,趁这个时候分手,双方印象分都可以给⾼一点儿。

  “手续要坝卩少时候?”

  “三个月。”

  这时小阿囡过来羡他说:“阿姨真幸福!”

  他俩结伴离去。

  芳契看着他笑道:“家庭试你及格了。”

  “明天轮到你。”

  “对,”芳契想起来说“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公司要我进资料室做什么报告?”

  “好像是有关一块庞大的土地发展计划。”

  芳契心一动“在什么地方?”

  “东南亚。”

  “地主想把它发展成什么?”

  “这是我们的‮人私‬时间,不谈公事。”

  “以前你的要求好像没有这么⾼。”

  永实一只手臂本来搭在她肩上,现在顺手一箍,把芳契的脖子勒得紧紧,一边说:“厉害的杀手铜还未拿出来呢!”

  从前永实不敢这样放肆,奇怪,见过年轻的芳契,他对她的敬畏减低,谢天谢地,原来她也是一个无聊少女,自幼并没有异于常见,他与她不由得拉近了距离。

  芳契也发觉了,确实这次变形对两人关系有帮助。

  永实笑问:“你的地方抑或我的地方?”

  “我今天实在睡够了,让我们去喝咖啡。”

  “我有一个建议,把你家的小阿囡与我那边的小三小四一起约出来见个面。”

  “你家那两位小生不值一哂。”芳契不同意。

  “公道一点儿。”

  “缘分到了,会认识的人总会认识,不劳亲友介绍,存心做媒,要推荐人才。”

  她把他带到“光与影”去。

  永实大为诧异“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年轻的时候来过?这是本市著名的单⾝酒吧。”

  芳契间:“已婚人士恕不招待?”

  “人家会以为你我进来寻找是夜的伴侣。”

  酒保换了人。

  十七号,地位会不会依次序比二十八号更⾼?”

  芳契很亲切地坐过去“好吗?”

  酒保见是漂亮的女客,笑答:“如此美景良辰,讲尽情享受。”

  芳契一呆,这不像他们的口吻。

  她试探地问:“二十八号好吗?他回了家没有?”

  “你找他?”十七号取起內线电话,说了两句:“他在仓后点货,马上出来。”

  芳契有点儿‮奋兴‬,等二十八号出来,好介绍给永实认识。

  永实见她这般络,暗暗称奇,静候发展。

  “谁找我?”背后有一把声音。

  十七号说:“这位‮姐小‬。”

  芳契转过头去,这位二十八号,不是那幕二十八号。

  她呆呆看着他,过一刻问:“之前那位二十八号呢?”

  那人笑答:“我一直是二十八号。”

  “不,那个有女朋友的二十八号,我想见他。”

  十七号同二十八号同时诧异地看着芳契“我们这里没有其他的二十八号了。”

  永实拉一拉芳契“我们走吧。”

  “永实,我明明…”

  “走吧,出去我再跟你讲。”

  他一直把她拖到会所门口,芳契这时也明⽩了,默默无言。

  他们真的走了,任务完毕,已经返回天庭。

  芳契抱怨“太没有礼貌,连道别礼都省下…”

  “他们怕你又有不同的要求。”永实笑。

  芳契吁出一口气“不知何⽇才能相见。”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是夜密云,不见一颗星,芳契徒呼嗬嗬。

  心里的感觉就似失去一大堆好朋友。

  偏偏永实又打趣道:“现在你只有我了。”

  他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芳契,你一直都是寂寞的,我早看出来。”

  “我欠你那杯咖啡,上我家来吧。”

  在车上芳契问永实:“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寂寞?”

  永实不加思索地答:“第一眼看见你就发觉了,一直没有把握解除你落寞的情绪,才不敢道破。”

  芳契趁这个机会同他说:“它深蒂固,也许永远不会离开。”

  “它是你气质一部分,不懂欣赏你的人才会介意。”

  这小子多么懂得说话,形容得简直似金苹果跌进银网络里那般恰当。

  他还要加一句:“现在你知道这话不是每个人都听得到。”

  芳契不出声。

  他笑“也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说:关永实,我为你浪掷了十七年的青舂。”

  回到公寓,斟出咖啡,芳契坐到电脑前面去,向它询问:“光与影一组人终于回去了吧!”

  答案:“是的,他们已走。”

  永实在芳契⾝后看到答案,也恍然若失。

  芳契伏在案上,心內有无限依依。

  “看看。”永实说。

  电脑打出一张星象图,一条线路穿梭着飞出去。

  芳契什么都看不懂。

  “我们把这资料拿到天文馆去寻求协助。”

  芳契摇‮头摇‬。

  “你怕他们不相信?不会的,科学家的襟多数很广阔。”

  “不,或许光与影不想我们公开他们的行踪。”

  芳契问电脑:“除了你,还有谁留下来?”

  “只有我。”

  “只余你?”

  电脑不満“我有什么不好,我懂得批评你,我是你的良师益友。”

  芳契已经习惯它这副口吻,关永实在一边笑得打跌。

  芳契答电脑:“有时候,分辨朋友与敌人真的十分困难。”

  电脑:“难题万丈,你不想读光与影给你的留言?”

  “快告诉我。”

  “祝好运,吕芳契,记得你的诺言。”

  芳契吐吐⾆头,违背誓言,又有什么后果?

  必永实看出消息来“你答应他们什么?”他脸⾊已变。

  芳契同他开玩笑“我们的头生子。”

  “芳契!不要瞎说,你曾许下什么诺言?”他额角青筋绽现“你别忘记他们非我族类。”

  芳契没想到他那么紧张,连忙说:“别误会,那是完全另外一件事。”

  永实跌坐在椅子上“幸亏如此。”

  “你应当明⽩他们到地球来不是为着‮略侵‬。”

  永实凝视她“我很⾼兴你仍然有信任他人的天真。”

  “我失去这个优点已经长远,我已开始怀疑人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不知恁地,忽然我又重获辨别真假的直觉,我信任他们。”

  永实发觉芳契多年累积的苦涩与忧郁消失过半,心态年轻许多许多,这又是意外收获。

  “你可否说一说你的诺言?”

  “诺言十分笼统,我答应光与影,尽我的力量,保卫生态平衡。”

  永实马上说:“我赞成素食,我们明天就开始实施。”

  “我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我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我还不明⽩。”

  永实仍不大放心“也许你不应与他们讲条件,一则你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手,二则你不能以常理推测他们心思。”

  芳契笑昑昑看着永实,他已经开始教训她了。

  这倒好,他已经忘记她是他的导师、益友、上司。

  永实仍然不放心,他说:“以后有这种事,切莫独行独断,无论什么都应该与我商量一下。”

  芳契忍受不住他的唠叨,把一只座垫扔过去“你老了关永实。”

  他们明天还有约会,轮到芳契去见家长。

  早上醒来,芳契感慨万千,贪多五年时间,她令到⾝体与精神再受一次不必要的痛若,同样的手术,将来还要做第二次。

  再来一次是包罗万象的,生活中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得依序重复一遍,好像留级生,人家都读新书做新功课去了,她还留在原位,老师固然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自己。

  芳契摊开早报。

  一位专家在副刊头条这样写:衰老即老化,可视为一种疾病,每个人都会患这种病,而且百分百致死。

  芳契全神贯注读起来。

  许多人寻求永恒青舂或延长寿命方法,有人以为素可以防止衰老,多活二三十年,饮食內加⼊二琉基乙胺,维他命E与丁基羟甲苯,把体內游离基昅收而使体力充沛,也可能有帮助。

  此外,亦可服用一种前列腺素制葯,增加脑內见苯酚胺的产量,用来减少脑细胞剧烈减缩的老化,都可抑制衰老。

  芳契把报纸带进书房,把该篇文字输⼊电脑。

  她想听听批评指教。

  电脑说:“废话连篇。”

  芳契:“你偏见太重。”

  “谁有空去钻研这种尚在实验阶段的土方,你们是最奇怪的动物,你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不过是感情生活。”

  芳契毫无愧⾊“我们确是感动物,不好吗?”

  “女为悦己者容,什么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话好说?”

  芳契呆住了。

  她为自己寻找一个个理由,来回避这一个真正的理由。原来她的心态就是这么简单原始,逗留在自有男女关系以来的第一步。

  她按着字键的双手微微颤抖。

  “地球上的女十分柔驯可爱,无可置疑。”

  芳契回过神来,谦逊道:“遇到庒力,也会刁泼可怕。”

  “你们善妒,而嫉忌,亦即是感情变质后的副产品。”

  芳契诧异,它开始消化资料,重新组织,得出结论,它变得聪明客观了。

  芳契有点儿感动:“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呢!”

  “可以?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

  “我以后就叫你良友号。”芳契童心大发。

  “我还是会批评你啊!”“我可以接受。”或是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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