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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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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所爱后,时间对人来说,可以缓慢,也真的可以如梭。我无法相信我的生活失去晓已经六年。

  六年前的那一天,家里,真的就像彗星‮击撞‬后的地球,霾笼罩,丝毫见不着丁点光线,连透气都难,前前后后的时间里,剩下的只有过多的泪⽔,加同浸毒的残⽔,不⾜以养活生物…

  一个原本就单薄的家庭毁了,一个⺟亲的梦碎了,就因为一个闯红灯的醉驾驶,和我这一个难辞其咎的妹妹。

  我虽非故意,但当初倘若不耍,非要着晓回家,他今天也许还活着,他该避得过那场车祸。

  六年了,撕掉的⽇历也⾜够堆成小坡,小坡上的路曲曲折折,迫使人不得不变,而活着的人怎么变,会变成怎样,离开的人会不会知道,任凭个人去想。

  而我只晓得,没了他,我和妈妈的⽇子还是得过,路还是得走下去,他影响我们,但我们却还是我们,我也还是我。

  今天,是他离去的⽇子,一早摆在他灵前的鲜花,不知道已是第几束?如果我的想念能够数,成许我就能清楚地算出,花究竟摆过了几束,到底凋过了几瓣。

  倘若说过的话算数,我真情愿他作鬼都着我。初晓的太,我想你…

  颇富设计感的办公室內,于晓恋倚着小牛⽪沙发,彩长裙下两条细腿叠,悬在半空的脚板随意地绕着圈圈,右手则地对搁在腿上的本子频下字迹,只剩下左手悠闲地轻抚掌中一条纤细的金属练坠。

  ⽇记,这个她本以为会维持不久的东西,却意外地因为六年前的变故,演变成她纾解庒力的偏方,自己和自己对话的良伴。

  说来好笑,至今,她居然已经整整写完八本。呵,八本呢!而这八本⽇记,就似树的年轮,圈圈包里着她的心事,尤其晓刚车祸⾝亡的那一年,她的心事竟有三本厚。

  眨眨发酸的眼睛,她抬头瞥了办公室的玻璃门一眼,没动静,于是她又再低下头继续写。

  本子里,她才写了一句,六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变多少?说实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

  要说长相,她只长⾼三公分,胖了两公斤,头发长了些,但依然是她最觉舒服的利落短发;要说脾气,她也还是一副没要没紧,只要自在没什么不可以的模样。

  惟一算得上变的,是像一般人一样,她读完⾼中继续踏上了升学之路,只是中间还隔了努力为家里、自己存生活费和学费的一年。

  ⼊学后,继续打工,也办了就学‮款贷‬,好不容易,终于熬到室內设计系毕业,也如愿找到了工作…

  时间牵着人走,累积的记忆,似乎就是基本的变化了。

  小妹子,我在外面忙得満头大汗,你倒是很悠哉,在这吹冷气看书。玻璃门被顶开,徐承海怀抱着一堆设计图快步走到宽长的办公桌边,摊臂将图撒了。

  将手里的K金练子当作书签夹进⽇记里收合了起来,于晓恋跟到桌边。这么多。

  还不是那该死的'铎展'搞的…SHIT!绕过桌,一庇股坐満真⽪办公椅,脚下一推,幅立即抵上桌沿,大手开始在设计图卷中翻动。我的木头呀,山胡桃、橄榄、栗树…啧!懊死的'铎展',船期误了也就算了,居然加工厂房还失火!这下要我怎么改?我的河诠杉、机木、花梨木…

  全都缺吗?盯着正烦躁耙西装头的男人,因为长了一副很有精神的娃娃脸,所以看不出他已经三十二、三了。

  幸好他还留了一些掩人耳目的个胡髭,才让外表的年龄攀上三十边缘。

  缺?抬脸,眯起眼,皱起有点杂⽑的浓眉,像在思索什么。一会儿,却又低头忙看他的图。当然全缺,要不然我⼲嘛急得像三太子上⾝?河诠杉…地板地板地板…榉木…扶把扶把扶把…

  我喜紫檀木。盯着他,耳里充盈着他焦躁时的小习惯,她突然嘟嚷一句。

  什么?徐承海抬眼望住她。

  没听见吗?

  你再说一次。

  耸耸肩,于晓恋不以为意地转⾝往后走。那没事。

  嘿,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老板,别忘了你是我的助理,你从还是‮生学‬我就慧眼将你'请'来了。虽然当时还是‮生学‬的她便有胆识⽑遂自荐,但他总觉是自己运气好,不费力气就捞了个宝。又低下头,继续忙。

  只一下,于晓恋便由外面的冰箱拿来一瓶冰啤酒搁在他桌前。我当然关心你,你是我的饭碗呀!但是这么急也不是办法,先喝一口,降暑气,要不然中暑就更悲惨。

  拿过啤酒,拉开拉环,他灌了一口冰凉的酒酿,哈地一声吐掉些许脾气,跟着单手翻图。你这样咒人真不人道,尤其是咒自己的情人,我要一命呜呼,谁来爱你?

  于晓恋扬起不习惯擦口红的嘴,看着他忙碌的模样,很意外他还会开玩笑。

  瞧她没吭声有点反常,于是抬头,他这才看见她的表情,他朝她勾勾手指头,要她低下头。

  请问情人有什么吩咐?如他愿,她将头悬在一堆图上面,静待他吩咐,只是没料到,他竟一把勾过她的细脖子,让她的鼻眼只距他的脸几公分。

  我的话并不全是笑话。庒低着引人遐思的声音。

  是吗?脖子发酸,只好痹篇图卷将一只手撑在桌面。我的脖子坑谙了。

  断了我会负责帮你接好。站了起来,让勾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重量减轻,但也由于如此,她的脸更贴近他的。

  等你接好的时候,我早挂了,咳!感觉到他的鼻息噴在颊畔,她一阵搔庠。在他眼里,她看见一抹逐渐明显的望。

  他想吻她,虽然他一向公私分明,从不在工作场合对她做亲昵的举动,也许今天是被那该死的铎展气得发火,进而需要消暑。

  他的颊轻抵着她的,跟着往前徐滑,落腮胡在她颊上带来一道触电般的酥⿇,而这酥⿇仅止于他的一个热的吻,他的贴上她⼲燥的嘴,几个昅便替她带来润泽。

  怎么不擦口红?丰厚的瓣留连在她的畔。

  因为找不到适合的颜⾊。手滑上他的,指下是他微微的体温。

  拨玩她的刘海,轻喃:改天我陪你去选,选你和我都喜的颜⾊。

  真的吗?但是你会有空吗?她询问的声量几近气音,但他该听得到。

  然,他却未回应,只说:喜不喜桃红⾊?那…看起来很好吃。说完,他又想覆上她的,可她却掠过他的吻,只让颊紧贴上他的,而后在他耳边试探地低言:

  这里是办公室。

  丙不其然,他立即退开脸,掌捧着她的颊,指腹轻轻地‮挲摩‬她的肌肤。对喔,我怎么忘了,真是忙昏头。⼲笑。这样的他还真是稀奇,说他是工作狂应该不为过,而办公室更是他的神圣殿堂,他从来都是奉行圣规的。在这里,他永远像一个意气风发、指挥若度的帝王。

  等你忙完吧。略微失落,但盯着他的眼,她仍是露齿一笑。

  他的眼睛圆圆的,眼珠子很黑,看起来很清澈,每回盯着他的眼睛,就会让她想起晓,拥有无尽活力的晓

  而望进她的瞳孔,徐承海看见里面那张和她有着年龄差距的男人面孔,对照了一下,不由地叹了一声,放了她,又坐回椅子上。

  再次⾝陷图海,他以玩笑似的语气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真的喜我吗?因为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热情。

  你说呢?如果不喜他,她就不会⽑遂自荐进⼊这家公司,更不会倒追他然后跟他在一起,可他这句话,却让她有着想反问的冲动,因为他似乎爱他的工作甚于她,虽然她要求和他一起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

  这时,一句话虽然不中听,但很现实地,想起来却很令人无奈,它是这样说的…事业是男人的全部,女人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的一小部分。最近,她常想到这一句话,而且有着不该有的感触。

  我是认真的,晓恋。听似语重心长,但手里随挑着设计图的动作,让人不噤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

  晓恋?很少听他叫她的名字,在公司他总喊她小妹子。喔,我相信你,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

  是吗?

  嗯。

  听了,他给了她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好吧,你不是要早点回去带你⺟亲到医院吗!已经下班了,要去快去吧。这些⿇烦案子,可要让他忙到深夜了。

  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那我走了。还有,我觉得上一次'德胜'让我们参考的那一批防⽔板,也有栗树、山胡桃的仿古系列,贴起来效果漂亮,还有实木板没有的特殊功能,价钱也不错,可以参考。这些是建议,而等她转过⾝往门边去,她又轻轻补上一句:另外…我不喜桃红⾊,因为我的⽪肤不够⽩。

  着胡髭,想着,半晌后喃喃自语:防⽔板?可是原木和仿木差别还是很大,如果要用,还得先问过意见…这个我会考虑,你快走吧,明天早点来。

  沉首蓝图,将她的建议谨慎考虑,如果真的无法可行,这个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替代方案。

  而静了一会儿,徐承海再抬起头。小妹子…

  目光回了只剩自己的偌大办公室一圈,不觉,他叹了一口气。唉,就算他不服老,却也很难跟得上她的速度,老男人到底该怎么爱人?撑住下巴,深思。

  只是反复考量十几分钟之后,他仍旧是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虽然他曾有过一次婚姻失败的纪录,但那不代表他就不懂疼她、爱她,年轻一点的他也许会腻着她,拿浓烈的情爱将她绑在⾝边,但现在的他,却看清一点,那就是如果想让你所爱的人幸福,便是累积自己的物质条件,虽然浪漫是爱情的‮奋兴‬剂,但这些现实层面却是爱情得以存活的维生素啊。

  不由地,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过程,那还真算自然而然。

  两年前,他在一次代课的机会惊于仍是‮生学‬却拥有专业潜力的她,而在她毕业之际,更出乎意料地⽑遂自荐,所以他自然就将她延揽到自己的公司。

  之后,融洽、一气呵成、如虎添翼、永啂融!他就只找得这些词来形容他俩在工作方面的感觉。

  如果他是燃烧中的材火,那么她就是助燃的氧。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创作力就更觉无尽,只要和她同处,有时,他还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个二十开外的小⽑头,连工作都有⼲劲到连自己都无法置信。

  渐渐,因为朝夕相处,他也悄悄喜上她那种年轻、不造作的美。也许因为她是个直来直往且相当有自己想法的人,又或许是两人的味道相近的缘故,某一天,她竟先他一步开口要求想与他往,而既然如此,他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机会了。

  于是,他们便成为关系不对外公布,公私分明的那一种办公室恋人,且保有上下属的关系。

  不过说实在,论谈情的方式,他们是少了一般情人的黏腻,因为他认为相爱的人不一定需要天天腻在一起,只是…她会不会接受这样的观点,他似乎还没空问,但所幸他另有计划。

  对住设计图上的曲直线发呆,等回过神时,他自菗屉拿出一本真⽪封套的杂记本,并带着笑容地在上头添了一些东西。

  ***

  五月份的南‮湾台‬…有时连夕也会晒人。于晓恋跨出上班的商业大楼,走进犹带⾼温的金⻩的光线中,搭上最符合经济效益的公车,转进那住了二十几年的旧社区。

  到站,她徒步走进社区,一如往常。

  这附近,属于旧式的公职人员眷区,所以特别规画过,范围虽然不大,但小小的巷道都整理得很⼲净,还有成排扶疏的大王椰子供应夏⽇奢侈的凉荫。

  小巷底的一间二楼透天厝,虽然是几十年的半老屋,但却是她那外遇的公务员爸爸留给她们⺟子的惟一有价值的东西。

  还算有良心吧!他养外婆…外面的老婆,却没将她们给踢走。

  在晓离去后的第二年,家里辗转得知那抛弃子多年的男人,妈妈的第二任丈夫,也得了‮湾台‬十大死因前几名的肝癌离世。

  当时,她只见⺟亲似笑非笑,连素来习惯的唠叨、抱怨,也顿时沉寂,而是夜,竟成家里自晓走后,最安静的一个夜晚。

  也许是所谓的逝者已矣吧!被怨着的人,死后怨他也无用。那么,生前一直被疼爱着的呢?

  于晓恋挑开斑驳的红漆铁门上用来将其拢合的铁丝圈,进了门。

  咳咳!现在才回来,不是说有哪个医生很厉害,要带我去门诊吗?等一下还要坐车,那么远,一定会来不及,要是你哥哥,就不会每次都这样慢慢呑呑。唉…那一天他要是没去载你,也许…习惯的抱怨,止于一声长叹。

  生前被疼爱着的,他的好,应该会被以某种方式时时记忆着,比如在平常的对话中五句夹三句。

  于晓恋已习以为常。公司有点事情,所以没有办法早下班。

  于金花自藤椅上站了起来,关节酸痛的老⽑病让她的行动有点吃力,她往后面厨房慢慢走去,等整个背影即将消失在她家窄小的走道,这才听到一句:

  先吃饭吧!

  愣了一下。我先‮澡洗‬再吃饭,很快。丢下⽪包,拿了换洗的⾐服,于晓恋进了浴室。

  在浴室里,纵使⽔声不曾间断,她仍能听见厨房里传来叨叨的说话声。

  有时,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不在家,妈妈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这么多话?以前做耝工,导致她⾝体一堆大小⽑病,而后来的丧子,更令她⾝心耗弱无法再出门工作,现在的她几乎是⾜不出户,而一些亲戚朋友更在晓走后的那一段时间,被他们借钱借到每个都练成了隐⾝术…

  到眼前,除了偶尔回去的娘家,妈妈好像很少能有说话的对象。或许,自己就是那个能让她吐出最多字的人。

  一个自小⾝体不好、功课差、脾气倔到打断好几枝藤条且从来不讨她喜的女儿,是她目前惟一能聊天的对象?这…虽然是变相地拥有了⺟亲的注意,可最起码她还不嫌弃她呵!

  对着花洒淋下的热⽔,于晓恋微微张开的嘴,不觉盛住了満満的暖意。

  ***

  吃完饭,于晓恋带着⺟亲来到市区一家‮人私‬但却有健保合作的小型医院,由于徐承海的推荐,她得知这里有一名刚从北部大型医院转过来的医师,在行外科及疼痛科。

  好多人,这个医师可能还不错。于金花东张西望,深信往人多的地方走就不会错。

  应该吧。瞄了一眼挂号单上的医师名,感到这个名字有些…似曾相识。

  先不论这题外话,对徐承海的可信度,她是绝对不质疑,不过没试过的人事物,她仍旧存着该有的怀疑,虽然这里求诊的病患还真是不少。

  盯着看诊室外的灯号,那跳动极慢的数字,使她不噤推想轮到她们时,会不会已是三更半夜。

  无聊之余,她拿出背包里的⽇记本,随便翻着。

  晓恋…原本看着前方让人打发时间用的电视的于金花,忽然开口。

  嗯?有点意外,因为以往陪⺟亲看病,她们大多各发各的呆的。

  你说你在哪里上班?嘴里问着,但眼睛仍看着电视荧幕。

  一家室內设计工作室。目光锁住⽇记本上的小字。

  室內设计…是做什么的?

  包添意外,意外⺟亲竟好奇她的工作內容。以前不论她上学、打工,只要在一定时间內回家,她就绝对不会有过多的‮趣兴‬。就是帮别人把房子弄得更漂亮。

  简单讲,就是这样,说得太多太深,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亲也不见得会懂。

  工作会很忙吗?

  望住⾝旁五十余岁的⺟亲,想了一下,今天她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这…算是关心她吗?

  等不到她的回应,于是于金花偏头,见她在看她,于是又立即将视线转回电视上。我只是想问,你每天这么早上班,那么晚回家,都做什么去了。

  朝九晚五应该不算太早或太晚,虽然她有时会提早出门或自动加班。妈妈…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寂寞了?

  工作还好,有时候让我们设计房子的客人多,所以就要忙晚一点。

  你们的老板是男的吗?

  老板?

  有个男的三不五时会打电话到家里找你,那个声音沙沙的,他家里应该很有钱…转过头,见于晓恋眼睛瞠得大大,于是她又将头马上别开。没…没事。

  她是怕问太多,她会生气是吗?想着,而后抿抿,她回应:

  对,那个声音沙沙的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板,他叫徐承海,我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到他那里打工了,他人很好,打电话到家里是因为有些工作上的东西他得问我。不想透露丁点关系地说着。

  那…有钱吗?这个话题让她兴致

  望了⺟亲一眼,无所谓道:他…家里的环境是不错,不过他现在拥有的并不靠他家得来,是他自己努力来的。

  徐承海,能力很強的一个男人,虽然脾气略微急躁,但任人有方,待人处世更有他的一套。

  在海外留学时虽然是靠家里支持,但学成归国后的一切,包括现在他名下的一家设计公司和家具店则都是他自己辛苦的成果,这…该也算是半个⽩手起家吧!

  但⺟亲至今仍不晓得,以前为了养家甚至后来晓的丧葬费累积的债务,光凭她目前一个人的薪⽔是完全不够定时清偿的,有时还得向人周转,尤其是他。

  所以,她常常说他雇用她就像养了一只食量过大的米虫,动辄预支薪⽔,实在不值得,可他却总以培养人才得付出代价的理由,好冲淡她的人情债量。呵,想来他这算体贴也算冷淡,因为他从不会提及他们之间的感情关系。

  想着徐承海,她不噤有些莫名感受,虽然他们在一起是出于自然,但…这究竟算不算一种恋爱关系呢?好矛盾。

  这样听起来,他的条件好像很不错,电话里人又很有礼貌,还会跟我聊天。这样好了,如果有时间,你带他来让我看看。边的两条法令纹因笑意而突显。

  听了,只淡淡说:妈,他是我老板。

  老板才好。心中暗拨算盘,如果能够嫁一个有钱的丈夫,以后的生活就不会跟她以前一样苦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妈…

  于金花,哪一位是于金花‮姐小‬?

  从门诊室里探出头的跟诊助理,一声呼唤,断了于晓恋的解释机会,她没料到近年来⺟女说过最多话的一次,竟是这么好气又好笑。

  我,我是于金花,不过我不是‮姐小‬,是欧巴桑。于金花噙着笑,似乎开心极了,之前因酸痛而每天皱结的眉头,也因而舒展,她走进看诊室。

  于金花缓慢却较平常愉快的步伐,让跟在她后头的于晓恋打消了继续解释的念头。

  如果这样能替她的生活带来一些排遣效果,那…就让她继续盘算好了,毕竟人快乐的时候有限,而且这也无碍于现状。

  看诊室內,除了那一名正忙着整理病历的跟诊助理外,就只有一名医师。他正背对着门口将上一名病患的资料敲进电脑里,答答的敲打频率流泻在斗室里,有点让人心安的感觉。

  医师,⽩袍下包里着神秘的一个行业,成与败全靠他一颗脑袋,和病患的一张嘴。医术、医德好,名字过咸⽔,亦不夸张,但除此之外,名声远播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会不会只因为他长得好看,他‮销传‬手法⾼竿,病患就一个接着一个上门呢?

  呵!这该纯属她设计人天马行空的幻想吧,因为这门专业本不该套上商业⾊彩。

  盯着医生宽阔好看的背影,于晓恋无聊地想着,并等待他转⾝,‮开解‬她心里用来打发时间的疑问。

  于妈妈第一次来?

  只是当一道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于晓恋不噤愣住,那声调真是特殊,特殊到让她的记忆蠢动。

  不知不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她脑海里浮现,但还不⾜以想起在哪儿听过见过。

  对啊,我女儿的男朋友说这里的医师很厉害,所以带我来看看。

  男朋友?没想到她⺟亲倒比她还确定,于晓恋拧了下眉头。

  这样啊!您哪里不舒服!我帮您看看。终于转过⾝来,男人的视线先在病人指着的膝盖处探了一下,跟着才往站着的于晓恋望去。

  而当两双眼睛相遇的一刹那,就仿佛有着相同的神采,它们先是睁大且变亮了一些,并在停留数秒后,便又若无其事地互别了开去。

  是他!记忆和现实织,于晓恋终于记了起来。

  女儿和妈妈长得很像。鹰勾鼻下的薄微扬,像在笑,又似只是职业表情,无情绪可言。

  是吗?呵呵!于金花笑了,为了一句像夸赞又不像夸赞的话。

  男人开始检查病人的膝盖,按着韧带处。以前是不是受伤过?

  受伤是没有啦!可是我以前帮人做⽔泥的,要扛很重爬鹰架。脸上因医师的触诊而变换着细微的表情。

  现在还做吗?

  没有,都待在家里…可是没出去做工,怎么这膝盖还是酸成这样?

  没出去工作…听完,他像在推敲什么,接着才又说:于妈妈这个可能是骨关节炎,下雨还是天气冷一点,膝盖或手肘都会痛,有时候太累、情绪太动、发烧感冒都会有症状,有点像风,可是并不是风。你下楼梯时,膝盖会没力对不对?检查着其他关节处。

  对呀!对呀!医生你真厉害,我以前去让人家看,都说贴膏葯就会好,哪知道贴了还是酸痛。

  于妈妈听我的话,以后不要贴成分不清楚的葯膏,看这里,你的⽪肤都贴出过敏了。手指过敏处,他眼中虽看着病患,但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几步外的人⾝上。

  医生,我这⽑病会不会医不好啊?要是连‮觉睡‬都痛成那样,⼲脆把脚锯掉算了。

  一句话,虽然是于金花平常的习惯抱怨,但今天换了个地方、对象,倒像撒娇,病患对医师的。

  相信我,锯脚的痛会比现在的酸痛还痛,那于妈妈还要不要锯?听来像恐吓,却温温的。

  就在这时,于晓恋发现,他的本是天生上扬,不笑也像在笑,令人抓摸不清他实际的情绪。这样的人,应该是怎样的一种个呢?真令人畏却。

  这…这样啊!那…我还是不锯好了。于金花有些尴尬。

  不锯就好,要不然你女儿可能也背不动你,对不对,于‮姐小‬?他笑着望住她,却发现她在发呆。

  晓恋,人家在跟你说话。于金花提醒道。

  喔!她这才由猜测的思里醒来。

  他笑。我想女儿大概是工作太累了,你…从事哪一行?

  下意识,她不大想回答他,因为他眼神里的刺探味道过重。也许是她神经过敏,但从他一开口说话,她不噤就有这种感觉。

  她在一家室內设计公司上班,那个姓徐的老板对她很不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当人家的媳妇,刚刚我想问她,她还不好意思说。然而热心的于金花却怈了她的底,更则滔滔不绝并加油添醋,一贯乡下妇人的无城府。

  妈…

  湛良威盯着她。是啊,徐老板人不错,他跟我很

  一次的因缘际会,长年制图而罹有职业病肌腱炎的徐承海成了他的病患,人说病患和医生亦师亦友,他们两个谈得来,放下公事便无话不聊。

  或许也因为同是单⾝,时间自由,更有着喜健⾝的相同‮趣兴‬,在固定的往来下,至今情一直不错。

  呵!原来你跟晓恋的老板认识。于金花显得困窘,毕竟她说的,是她前一分钟才知道的事。

  又看了于晓恋一眼,意识到她的不自在,他这才收回了他无形的刺探触角。于妈妈,我已经通知放科,你可以过去先照个片子,等照好再过来…话虽是对着于金花说,但他的余光仍停驻在于晓恋⾝上。

  他一直没想到能再和她相遇,无意间听徐承海提起她名字时,还不以为意的。

  晓恋,这个名字虽然与他集不多,但却稳稳地盘固在他记忆的最颠簸时刻,所以,他始终没将这一号人物忘记,只需偶来的风一吹,覆盖的尘沙扬起,人就也鲜活了。

  她,和他拥有着相同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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