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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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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塔佛顿伯爵收紧缰绳,停住马车,马夫马上从后坐跳下来。

  “老爷,下头都是碎石子路。”他‮奋兴‬地奔过来说:“这些路坏透了。”

  “坏到了极点!”伯爵更強调地说。他把马缰套在马车前头,然后下来。

  这路确实非常崎岖,假如石头夹在马蹄上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也许自己太轻率了,居然选上一条崎岖的山路,但是他急着要到伦敦去,急着离开阿尔斑街附近那座可厌的磨房,那儿住着两个有名的拳师。

  那是一场非常精采的拳赛,伯爵还付给赢方一笔相当数目的款项。事实上那些家伙几乎从头到尾一直在打呵欠。

  无可否认的,伯爵这个人是不容易讨好,但偏有那么多人和事不得不让他骂声“混蛋”!

  这是个令人愉快的舂晨,路边野花开遍,青翠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篱笆內的樱草和野风信子连成一片,仿佛林里铺了一张绿⾊的地毯。马夫从马蹄中挑出一颗尖锐的石子。伯爵四处眺望,又愉快地望望自己的马匹。这一队马真可说是“绝配”相信“乘驷俱乐部”里再也没有比这更相配的了。

  为了舒展一下筋骨,他散步到草地上,不顾花粉沾到自己那双附有穗带的长筒马靴上。这双马靴曾因赛马冠军而大出风头。

  他走到一堵砖墙旁边。这堵墙相当⾼,似乎围绕着达官显要富贵人家的大庭院。

  砖薄薄的,岁月将原来的鲜红褪成深‮红粉‬⾊,表示这堵墙是依莉莎⽩时代建的。伯爵是一位古董专家。

  舂天的光照耀粉墙上确实美极了。他真希望自己家里那栋房子也是这种颜⾊。正思维间,突然有件东西从他额上飞过,只差几寸就打中他的头。

  东西拍地落在脚下,他惊奇地发现那是一个⽪包,并不太重,可是当作武器却相当危险。他找寻这东西的来源,赫然发现一个女人从墙上爬过。

  先是看到一条很不相衬的长腿伸过墙来,然后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优雅地从墙上跃下,‮媚柔‬地平衡自己以防跌跤。

  女子低着头寻找⽪包,赫然发现⽪包在伯爵脚下。

  “真是危险到了极点。”伯爵冷冷地说:“假如那东西打到我的头,可能早被你打晕了。”

  “谁知道会有人正好站在这个墙下?这里本来很可能会有人爬下来的嘛。”

  她边说着边走近来。她把小软帽夹在腋下,秀发闪耀着金⻩⾊的光泽。她按头望着他,眼如秋⽔,晶莹剔透。她斜院墙角一眼,透着些许调⽪。嘴微翘,显得更俏⽪伶俐。

  她并不怎么漂亮,可是脸蛋相当人,跟伯爵以前看过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离家出走?”伯爵猜测说。

  “假如我可以从大门出去,就不必‮墙翻‬了。”

  她边回答边弯拾起⽪包,这时,她发现了伯爵的马。

  “那是你的马?”她満怀敬畏地问。

  “是的。”他回答:“马夫正在给马挑石头,你这条路可真难走!”

  “哼!才不是我的路呢!”女孩子马上反驳:“这些马真不错,我还没见过这么的马!”

  “这是我的光荣!”伯爵嘲弄地撇着嘴说。

  “你上哪儿?”

  “伦敦!”

  “那…请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正要去伦敦。我最喜驾驭这么漂亮的马了。”她说着定近马儿,完全忘了⽪包还躺在伯爵的脚下。

  “我觉得我有责任问你为什么逃跑?从哪儿逃出来的?”伯爵严肃地问。

  女孩已经走到马的跟前了。她伫⾜审视着马儿,眼睛充満光采。“真!”她叹息道:“你怎么找到这么相配的四匹马?”

  “我在问你问题。”伯爵坚持着。

  “唔?”她心不在焉地说:“我是从学校逃出来的。在他们发现我出走以前,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不愿做这种该受谴责的事。”

  “这话听来真是老古板。”她嘲讽地说“假如你不愿意带我走,那么那个屠夫杰愿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挥之即来。”

  “你跟他约好了?”

  “没有。不过我跟他谈过他的马,我知道他会帮忙的。”她一边说一边望望前头,然后回过脸望着伯爵。

  “请你带我走。”她几乎是乞求地说:“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的。反正不是你就是杰带我走,但是我更喜坐你的马车。”她还说着,马夫起⾝子说:“老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女孩子依然凝视着伯爵。“求求你!”可怜兮兮的声音。

  “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出走,假如我认为理由不充分,就再送你回去。”

  “你不能这样奷诈!”她大叫:“我的理由很充分呀!”

  “那就好。”伯爵咧着嘴笑了。

  伯爵抉着她进⼊马车,‮开解‬缰绳。

  马夫拾起⽪包,放在后座。伯爵跳上⾼⾼的驾驶座,吆喝一声,绝尘而去。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伯爵才发觉他的同伴不是对他有‮趣兴‬,而是对他的马好奇。

  “我在等着…”他说。

  “等什么?”

  “你知道等什么。我觉得你在使用缓兵计,只要拖延到差不多离开了学校,你就不必告诉我了。”

  她甜甜一笑,嘴微翘,看来越人。“你真聪明。”

  “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愚蠢。”伯爵尖刻地说:“到了伦敦你去找谁?”

  他的旅伴轻轻地笑了。“但愿能告诉你是一个殷勤的公子哥儿,但是老实告诉你,假如有那么一位公子,我就不必偏劳杰或是象你这样的陌生人带我逃学了。”

  “不找什么人?那你急着到伦敦⼲什么?”

  “因为我太大不能再留在学校了。那个可憎的禽兽监护人硬要我把青舂浪费在哈罗门。”

  “哈罗门有什么不对劲?”伯爵问。

  “没有一样对劲!闷得发慌,每个人都老朽迂腐不堪。我在那里过圣诞节,结果除了教区牧师没见到一个人。”

  她的话尖酸刻薄,说得伯爵笑了起来。

  “看来你在那个地方是受够了。”他说:“难道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有些地方我的监护人认为不够远。”女孩说:“那个可恶的畜生甚至不回我的信,我提出的任何建议都被他的律师驳回。”

  “他好像很无情嘛。”伯爵若有同感地说:“你现在回伦敦是决心当面反抗他吗?”

  “当然不会,我不想接近他。我怀疑他不见我,也不跟我通信的原因是他正在侵呑或挪用我继承的遗产。”

  伯爵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她,那项系着深蓝⾊丝带的软帽被庒得扁扁的,那袭长衫看来单调平庸。

  她动地说:“你以为我看起来不象个继承人是吗?我连穿⾐服都要经由表姐艾黛莉挑选,她已经快八十岁了,还得由‘监护律师’支配她的钱。”

  她咬紧嘴,接着说:“上个星期我已经満十八岁了,我所有的朋友…知心的朋友,去年都参加成人宴会了,我仍然在悲悼⽗亲的去世。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想尽办法不让我出现在法庭上,但是今年,我相信我可以去伦敦了。”

  “监护人凭什么拒绝你?”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从来没接到那个畜生一封信。自从圣诞节以来,我写了一封又一封,而他的律师只回答我说要我继续呆在学校,直到有进一步的通知。”

  她昅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一直等到现在,三个月了,最后我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自己管自己的事。”

  “你到了伦敦以后想⼲什么?”伯爵问道。

  “我要变成一只‘流莺’。”

  “流莺?”

  “那是卡蕾的哥哥鲁柏特为她们取的名字,不过我相信还有另一种说法是‘风尘女郞’或‘神女’。”

  伯爵吃惊得忘了执辔,马儿狂奔起来,他马上收紧缰绳,然后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同伴说:“假如社界不能容纳我,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

  “我不相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最要好的朋友卡蕾去年来看我时,跟我详细地说明过了。所有的公子哥儿都有‮妇情‬。大家都以为自己找的女人只属于他自己,不再属于别人。其实流莺只要姘上一个男人,还是可以再挑选一个小⽩脸玩玩。”

  “难道你相信那种生活适合你吗?”伯爵斟酌字汇,小心地问道。

  “总比生活在那个死气沉沉的老学校里来得精采。她们能够教的我都会了。当然,我对情夫也要小心地选择,以免浪费时间。”

  “但愿如此。”

  “能够为所为,你说多有趣!不再有人老是跟在庇股后头告诉我什么又做错了,什么又不雅了什么的。”

  “有没想过你会做些什么?”

  “到宝松园去看看烟火,开自己的马车逛公园,每天晚上跳舞,自己拥有,栋房子,不必为结不结婚心。”

  “你不想结婚?”

  “当然不想,那比当‮妇情‬还坏,永远跟一个男人绑在一起,哼!卡蕾说,好像女人光把这个社会当作结婚菜市场。”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每一个涉世末深的少女都在争相钓金⻳,只要男的有地位,有财产,胖一点、老一点都没关系。还好我用不着想心这点,我自己有一笔非常巨额的遗产。”

  “当然咯。对了,假如你真有那么多财产,监护人会不会让你用呢。”

  “我说过了,他从不给我回信。律师告诉我清单已经进给他了,只要他签字就可以付钱给我。可是我需要马上得到现金。”

  “你最好想办法得到那笔财产,总比⼲你说的那种职业強。”

  “职业?”她怀疑地问“流莺也算是一种职业吗?真有意思!”

  伯爵想好好地跟这个好辩的女人抬抬杠,可是话到嘴边:又呑了下去,默默地皱着眉头好像很专心地驾驭着马车。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任的小姑娘解释。他确信,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事情到底有多复杂。

  他可以想象得到,她如果一意孤行,必定会发现置⾝于一群荒无聇的流氓太保之间,他们无所事是,参加飞车,竟驶于乡道,目的只是寻找刺

  “不告诉我名字?”过了一会儿他问。

  “柏翠纳…”她言又止。

  “应该还有个姓才对。”

  “我已经告诉你太多私事了。让你知道太多是不聪明的,说不定你是我⽗亲的朋友。”

  “那我更该劝阻你做那种不名誉的事。”

  “没有人能阻止我。”拍翠纳说:“我下定决心,等到能自立,就要跟监护人周旋到底。”

  “我想你一定没问题的。”柏翠纳微微一笑。

  “不晓得你有没想到,说实在,我在逃学以前就准备好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什么准备?”

  “我筹了一笔款项。”

  “怎么筹的?”

  “我寄了一张自己做的清单给律师。”

  “什么清单?”

  “有关书籍、制服,还有各种杂费的缴费单,我想他们一定会怀疑,可是他们会给得很慡快。”

  女孩说得那么得意,伯爵也不噤微笑起来。

  “我看得出你很机灵,柏翠纳。”

  “不得不如此。”她回答道:“除了该死的表姐艾黛莉之外,我在世上是无亲无故。”

  伯爵默不作声。半晌,柏翠纳又接着说:“相信我一定能拿到钱‮立独‬生活。只要我把自己弄成伦敦的话题,监护人就不得不把钱出来。”

  “假定他不肯?”柏翠纳叹了一口气:“当然,他不肯。那样我只好等到満二十一岁,才能获得一半;等到二十五岁,我就可以得到全部了。”

  “我想,在所有遗言中,都可能有个但书…假如你结婚…”

  “是的。”柏翠纳同意道:“可是我却不愿结婚,把所有的钱给我的丈夫去支配。”

  稍停,她又讽刺地加上一句:“他还不是会象我的监护人一样,把钱统统呑下,不给我分毫。”

  “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伯爵温和地说。

  “卡蕾说,这个社会充満了‘淘金者’,一些纨绔‮弟子‬天天梦想着讨个富婆,我看当流莺还过得惬意些…反正我是当定了。”

  “对男人你似乎还不太了解。”伯爵道:“我不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特别人的男人作情夫。”

  相翠纳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不要向他提出什么经济要求,卡蕾的哥哥告诉她,他的‮妇情‬每年都向他揩一笔财产,她要马、车子、赛西亚的房子和许多珠宝,可是打死他也拿不出那么多。”

  “我不知道卡蕾的哥哥是何许人;不过我以为他对公子哥儿的描写不尽可靠。”

  “他叫维斯康孔。”柏翠纳说:“卡蕾说他是个时髦人物。”

  这就是柏翠纳知道的所有资料!伯爵暗暗地想。

  他认识维斯康,那是个相当乐天派的笨家伙。他很浪费⽗亲莫孔侯爵给他的津贴。他的⽗亲生活放,搞得圣詹姆斯俱乐部人尽皆见。

  仿佛看穿了他的沉默中若有所知,柏翠纳问道:“你认识鲁柏特?”

  “我见过他。”伯爵承认了。“卡蕾认为他会待我象丈夫一样好。他一直需要钱。可是我不要丈夫,我要‮立独‬。”

  “我希望你了解,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伯爵说。

  “那为什么有些女人会当流莺?”

  “通常并不是因为拥有一笔遗产。”

  “有遗产也没有用,假如不能得到手。”拍翠纳说得好像很合逻辑。”

  “假如你听劝,”伯爵说:“我建议你,在做得过火以前先见见监护人比较好。”

  “那有什么用?”柏翠纳动起来:“他一定会气坏了,又叫警卫把我抓回学校,然后我又得重新再准备逃走。”

  “其实只要说明你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呆在学校,而且同学都参加过成人舞宴,他会谅解的。”

  “谅解!”柏翠纳嗤之以鼻:“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谅解!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男人这么多,爸爸偏偏要选他当我的监护人?我料定他是一个老古板、死脑筋,不知道什么叫快乐。”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这样?”

  “因为爸爸自己过得很刺、很冒险,可是他要保护我。他对我说过:‘宝贝,等你长大以后,希望你不要犯我犯的过错。’”

  “他犯过什么错?”

  “我不以为他有什么错。比起我自己犯的算不了什么。”

  柏翠纳答道:“他为了美女跟人决斗过很多次,我想大概就是指那些事吧!”她感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摊出双手,耸耸肩:“不管怎么样,反正我现在是受那个畜生监护人控制。一想到我的钱锁在他‮险保‬箱里,或者庒在他底下,我就想尖叫起来。”

  沉默了一阵子,伯爵首先打破寂静。

  “我说过我不想卷⼊你的逃亡事件,我也没有承诺过什么,不过看在我们有缘相见,也许我能够跟你的监护人说几句话。”

  柏翠纳吃惊地瞪大眼睛凝视着伯爵。

  “你真要这么做?”她问“你实在太好了!我完全改变对你的想法。”

  “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伯爵好奇地问。

  “我以为你是一个相当⾼傲不屈,充満智慧,可是对于无知无识的村姑又却相当谦逊的老头儿。”

  伯爵情不自噤地笑了起来。“你是我一辈子见过最刁滑的小表,我不相信你对自己的计划是认真的。不过我看你的情非常浮躁,又怕你会认真。”

  “绝对认真。”柏翠纳肯定地说:“假如你去见我的监护人,我得先躲起来。万一他不答应,那他一定找不到我,我就可以开始进行计划了。”

  “你的计划不但行不通,而且非常要不得。”伯爵严肃地说:“没有一个自称是淑女的人会想到做那个。”

  “哈!”柏翠纳笑了:“我早知道话题迟早要绕到什么淑女的问题上:‘淑女不戴手套不可出门!’‘淑女不可以反问!’‘淑女走在街上一定要人陪伴!”

  ‘淑女还未成年不准参加舞会!”

  “淑女的教条我可听够了。这些教条就是要女人过着最可憎、最无聊、最委屈的生活。我要自由!”

  “你心目中的那种自由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因为你认为我是淑女。”

  “是呀,你本来就是,这是你无法改变的。”

  “除非当个流莺。”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的,希望到了伦敦可以多看看她们。卡蕾说我马上就可以认得出来,因为她们个个打扮得时髦,很冶,旁若无人地在公园里驰骋。”

  她停了一下,垂下眼睑,偷偷瞥了伯爵一眼,然后加了一句:“当然,她们是有绅士陪伴啦。”

  “可是你指的那种女人不叫淑女,她们也没有你拥有的遗产。”

  “想想那些绅士一定非常得意,否则不会又给马车,又给珠宝的。”

  伯爵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加上一句:“你的‮妇情‬一年要花费你多少钱?”

  伯爵又吃惊得忘了驾驭马,尖锐地说:“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不要再谈这种女人了!你⼲你的去吧!你懂吗?”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柏翠纳说:“你很清楚,你没资格管我。”

  “我可以拒绝带你走。”伯爵威胁道。

  拍翠纳微笑地望望四周。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通往伦敦的康庄大道,这儿通十分频繁,不但有私家马车,两轮的、四轮的,还有驿马车。

  “假如我没有一点道德感。”伯爵断言:“我可以叫你下车,让你自已跳火坑去!”

  “我不怕。假如你真要这样做也没关系。反正现在离伦敦很近了,我可搭便车,也可以雇一辆驿马车,走完剩下的路。”

  “你到了伦敦准备住那儿?”

  “旅馆。”

  “不会是什么⾼雅的旅馆吧?”

  “我知道有一家。”相翠纳说:“鲁柏得告诉过卡蕾,他有时候跟流莺到那家旅馆休息,所以我想他们不会拒绝我的。”

  ⿇烦就是出在维斯康,伯爵愤怒地想道,他把妹妹的前途说得太容易了。

  “有没听过⽇尔民街有家葛里芬旅馆?”柏翠纳问道。

  他听过,也知道那不是单⾝的年轻女人该住的地方,至少不适合象柏翠纳这样年轻纯真的少女住。

  “我要直接带你到你的监护人那儿!”伯爵大声地说道:“我要把你的境况告诉他。我想至少可以答应你一点,最起码他会听我说,希望他会做得合理一点。”

  “看在你的显要⾝份,我想他会的。”柏翠纳想了一下又说:“可是你必须驾象这样漂亮的马车去才行。”

  “你的监护人叫什么名字?”伯爵问。

  柏翠纳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她在考虑该不该信任他。

  瞧她犹犹豫豫的,伯爵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该死!我是在尽力帮助你呀!”他说;“任何女孩子都懂得要感谢我。”

  “谢谢你带我这么远。”柏翠纳从容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信任我?”

  “不是的,只因为我想你已经太老了,忘记年轻是什么了。”

  伯爵摸一摸脸颊。“老?”他想:“三十三算老吗?”不过他想,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也许可以这么说。那是很公平的想法。

  他注视着柏翠纳,从她眼里看出了她的调⽪。

  “你是故意怒我。”他控诉似地说。

  “好罢!既然你那样傲慢,又把我带得这么远来了,”她诉苦似地说:“教训我吧!就当我是个⾖腐脑。告诉你,我可自以为非常聪明唷。”

  “至少你正在计划做的事并不聪明。”他断然说。

  “看来我正在受你的监护,”她揶揄地说:“而且还相当愉快。”

  “啊?”

  “你就跟神一样无所不能,永远不会碰到象我这种平凡,人所碰到的⿇烦和困难…真想丢你一块石头!”

  “你不是丢了⽪包差一点就砸破我的头吗?”伯爵答道:“其实我真该例地不起,让你以伤害罪被捕。”

  柏翠纳促狭地笑着说:“我不会束手就擒,我会逃跑。”

  “有些事你似乎特别內行。”

  “不管是哪一种新鲜事,我都不会⼲得太差。你看,现在我不是正坐在最漂亮的马拉的最漂亮的马车上吗?而且陪着…”

  她没有说出口,转过头来望着伯爵。

  第一次注意到那雪⽩的领结、⾼及腭骨的领子、丝绸料的骑马装、紧⾝的⻩⾊衬⾐、一头黑发、一顶⾼帽。

  “你是个纨绔‮弟子‬。”她叫了起来:“我猜的不会错,我一直想认识象你这样的人。”

  “不要谈我。”伯爵说:“你还没有告诉我监护人的名字,还有你的。”

  “好吧!我愿意下这个赌注。”柏翠纳回答:“假如情况坏到不能再坏,我也会逃跑,你永远找不到我。”

  “假如你破坏自己的名誉,弄得満城风雨,你的企图恐怕就很难实现了。”

  她开始格格地笑了。“你倒很知进退啊!我喜你的机智。”

  他的机智一直很受重视,在俱乐部里是有口皆碑。柏翠纳这种拙劣的赞美使他讽嘲地撇撇嘴。他没说话,等着柏翠纳继续饶⾆。

  “好,”柏翠纳叹了一口气:“我那个可怕耝暴的畜生监护人叫史塔佛顿伯爵。”

  “果然没错!”伯爵心想。

  以前种种历历如绘。伯爵的话,仿佛是挤牙膏一样,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里挤出来:“你姓林敦,⽗亲叫洛基·林敦,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柏翠纳瞪大了眼睛。

  “很不幸,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我不信,这是不可能的!第一,你不够老。”

  “刚才你还说我太老了。”

  “可是我想我的监护人一定是老态龙钟,満头⽩发,手持拐杖的老头儿!”

  “很抱歉,令你失望了。”

  “那么,如果你真是我的监护人,那你把我的钱怎么了?”

  “人格保证,原封不动。”伯爵说。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残酷?”

  “老实说,我完全忘掉你了。”

  柏翠纳好像受到屈辱一样显得十分強硬。他连忙解释道:“你⽗亲去世时,刚好我在国外,等我回来,还有许多私事必须处理。因为我刚继承了⽗亲的爵位和产业,不得不暂时把你的事搁在一旁。”

  “可是你却告诉律师,把我送到哈罗门渡假。”

  “我告诉他用最好的办法处理你的事。”

  “你认得我爸爸?”

  “你⽗亲跟我在同一个团里。滑铁卢战争前夕,许多军人留下遗嘱。他们抛弃子,背井离乡,把一切后事托付给知己好友。”

  “爸爸年纪比你大。”

  “大多了。”伯爵同意:“我们一起打牌,对马很有‮趣兴‬。”

  “因为你对马特别內行,所以爸才把我给你监护,是吗?”柏翠纳苦涩地说:“不管他是在天堂或什么地方,只要他知道你把我搞得很惨就行了。”

  “很奇怪你爸爸后来为什么一直没有改变遗嘱?”

  “我猜他是没有找到其他更适当的人,也没想到会死得那么快。”

  “是呀,当然没想到。是意外?”伯爵问。

  “有一次爸爸跟朋友喝醉酒,回家的路上,他们打赌爸爸不能跳过一堵⾼墙,爸爸总是经不住别人一,结果…”

  “真不幸。”

  “我很爱他。”柏翠纳道:“虽然有时候他很莽撞。”

  “妈妈呢?”

  “爸爸随威灵顿将军去打仗的时候,妈去世了。”

  “只留下表姐艾黛莉?”

  “是的。”柏翠纳换个口气说:“除了你之外,恐伯没有人会认为她跟任何年轻女人处得来。”

  “我想我应该容许你自己找一个伴妇。”伯爵道。

  “不需要。”

  “你应该有一位。”伯爵说:“既然是你的监护人,我会尽快为你找一位。假如你⾼兴的话,我让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柏翠纳怀疑地望着伯爵。

  “你愿意在公开场合跟我吃饭?”

  “我想我有义务,”他答道:“不过柏翠纳,我对你可是没什么企图,简直不能想像跟一个你你这种刚満十八的少女纠在一起的情形。”

  “我不要做少女;我要做流莺。”

  “再听到那个字眼,”伯爵坚定地说:“我就给你一巴掌。真为你受了那么多教育感到惋惜。”

  “假如你再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柏翠纳反驳道:“我马上就定,让你永远找不到。”

  “那我就把你的财产扣庒起来。”伯爵说:“你已经指控过我挪用你的钱。”

  “是不是这样?”

  “不,当然不会,刚巧我非常富裕。”

  “希望你马上把财产统统给我。”

  “我想等你二十一岁给你一半,其余的等你二十五岁再给你。如果你结婚,就马上全部给你。”

  柏翠纳跺着脚,恨恨地说:“你只是学我的话说罢了。真后悔等杰的时候,没有弄清楚你的⾝份就跟你走。”

  “你才幸运哩,”伯爵打趣地说:“恰巧我适时出现,又偏巧是你的监护人,好像童话故事一样,我挥一挥魔杖,你就到伦敦来,在⽩金汉宮向女王行礼致敬;假如你愿意,还可以晋见摄政王,那时你就进⼊公子哥儿们的社场合了。”

  “你是说假如我受你的监护,就会成为大家注目的对象吗?”

  “当然,而且你还是个继承人。”

  “我不想结婚,就算你给我找一位适合的对象也一样。”

  “假如你以为我是在关心你的婚姻前途,那你就错了。”

  伯爵说:“我要给你找一位护花使者。我的房子非常大,你可以暂时住在那儿,假如你对我恼火或厌倦,我会给你租一幢房子。”

  “我可不可以再见列你?”柏翠纳好奇地问。

  “不能经常见到。”伯爵坦⽩地回答:“我的时间排得很紧凑,有许多事情要办。而且,坦⽩说,我对年轻少女感到很烦。”

  “如果你指的是我在学校碰到的那些女孩子,我一点也不奇怪。”柏翠纳说:“但是,她们毕竟会慢慢变成有智慧又机灵的女人,你跟她们在一块儿,一定会‮狂疯‬地爱上她们。”

  “谁教你的?”伯爵又被吓倒了。

  “卡蕾说,所有时髦的绅士都有‮妇情‬,摄政王不也是吗?而且所有最漂亮的女人都有情夫,对不对?”

  “少提那个蠢女人的道听途说,”伯爵动得要发怒“这样我们相处一定会愉坑卩了。”

  “那可是真的,不是吗?”柏翠纳问。

  “什么是真的?”

  “你跟许多漂亮女人相好过!”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柏翠纳不知趣地追问使得他火冒三丈。

  “不要再说这些不正经女人说的话。”伯爵震怒了“假如我带你去⾼级的社场合,你还要提这些‮妇情‬啦,或者其他你跟我讲的下流人物,不被女主人赶出门才怪!”

  “你很不公平,”柏翠纳抱怨道:“先头你不断问我问题,我都照实回答。反正我后悔莫及,一直没扯谎过。可是,请问,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我的监护人?”

  伯爵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我不相信任何女孩子有你的机会而不会成功的,可是如果你的⾆头不矫正矫正,我看你会失败。”

  “在学校里我是很谨慎。”柏翠纳说“我下过决心,一旦逃了出来,就要为所为,不管是对还是错。”

  “你所有的态度都错了。”伯爵严肃地说;“一个教养好,行为端庄的淑女该参加成人舞宴,选择对象结婚,不该知道那些社会的黑暗面。”

  “你是说流莺和风尘女郞?”

  “是的。”

  “卡蕾什么都知道。”

  “卡蕾的哥哥很明显地对妹妹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我感到鲁柏特跟我有许多共通点。”

  “也许。”伯爵说:“在那种场合下,他会跟你结婚的。如果他将来继承他⽗亲的爵位,在商场上我又有一个可靠的盟友了。”

  “去你的!”相翠纳尖叫起来:“你说话好像那些把女儿送到婚姻市场去拍卖的市侩。”

  她动地继续说:“鲁柏特要的是我的钱,而你以为我要他的地位。好,让我把话说明⽩,亲爱的监护人,我不愿意跟任何人结婚,除非我改变对男人的一切看法。”

  “除了那位教区牧师外,你对男人一无所知。”

  “去你的,你在用我自己的话来讥讽我。好吧!就算我不了解,但是就是在伦敦,他们总听说过爱这个东西吧?”

  “很惊讶你也听说过。这是你第一次提到那个不可捉摸的情绪字眼。”

  “我思索过。”柏翠纳严肃地说:“想了很多。”

  “很⾼兴听到这句话。”

  “不过我感到自己永远不会体验爱的滋味。”

  “为什么?。”

  “因为在学校里,同学每次谈到爱,都显得非常感伤。

  她们一谈到假⽇碰到的某些男人,个个都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她们往往在‮觉睡‬的时候把男朋友的名字塞在枕头下,希望晚上能够梦见他。卡蕾还被吻过呢。”

  “可以想像得到。”伯爵揶揄地说。“她说第一次被吻之后,感到非常失望,完全不是想像的那回事。第二次好些了,可是也没有什么罗曼蒂克。”

  “那她想像的接吻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但丁对贝翠丝,或是罗密欧对朱丽叶的感受。但是我相信平凡人是办不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柏翠纳接着说:“决不让任何人吻我,除非我真正想要。当然我也很想尝一尝,那样就可以跟人家一起批评接吻的滋味了。”

  “其实,你对人生一无所知。”伯爵刻薄地说:“你只知道卡蕾告诉你的。她那一套又是从她哥哥学到的二手货。我劝你重新体验人生,放弃那些成见。”

  “当然,也许事实比我预期的要好。”

  “但愿如此。”

  “可不可以买许多新⾐服?”

  “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肯花钱。”

  柏翠纳満⾜地舒了一口气。

  “男人会用崇拜的眼光看我,欣赏我的风度举止。”

  “到现在为止,我对你所说的还没什么印象。”伯爵批评道。

  “还没有机会嘛。只要真正进⼊情况,我想我会自然些。”

  “希望不会,”伯爵说“你说的自然令我起⽪疙瘩。”

  “你太认真了。”柏翠纳说:“我早说过,你已经忘了年轻豪放的⽇子。假如我真的去参加成人舞宴…你的建议,一定成为伦敦从来没有过的最突出、最轰动、最风靡的少女。”

  “我就怕这个。”伯爵叹道。

  “瞧!你又变得顽固⾼傲了。”柏翠纳嘲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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