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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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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烦你别抖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一个大男鬼抖起来很难看耶!”

  ⽔妖精驼着背,背着手,一脸无奈地在大堂里踱过来踱过去。她的⾝后,⽔鬼常流瑟缩在太师椅上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你问他为什么抖?

  害怕啊!他那张苍⽩的鬼脸伯得都青了,你看不出来啊?

  ⽔妖精再一次转到他跟前,贴近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述说着“我最后说一遍,我是⽔妖精,名叫随⽔。我长年随⽔漂流,今⽇流到你家⽔塘,本该顺势流进西湖。可你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我,我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听明⽩没有?。

  常流慌里慌张地点头表示明⽩,可他泛着青光的脸⾊还是没能好到哪去。

  随⽔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妖精脚架上了常流坐的那把太师椅面。“你这个死鬼怕什么怕?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被叫到的死鬼赶紧‮头摇‬,他不怕!他怎么会怕呢?

  如果她七八糟的海蓝⾊长发不挡住大半张脸,如果她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像吊死鬼,如果她叫骂的时候不用那双蓝盈盈的眼晴瞪人,如果她说话时噴出来的口⽔和挥动的拳头不是因为想把他吃掉,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了。

  或许随⽔也骂累了吧!她随便歪上一把椅子坐下来休息休息。“好渴!”骂了这么久想不渴都难。她轻施法力,清澈的⽔从天而锋,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她半张的口中。

  常流傻楞楞地看着她,连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随⽔后脑糟槽的海蓝⾊发丝中似乎蔵了一双眼睛,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呆楞。猛一转头,她恶狠狠地吼他“看什么看?没看过妖精呵?妖精都是会法术的,哪像你这个死⽔鬼顶着一头黑漆漆的头发看起来既笨重感觉又愚蠢!”

  会吗?常流认真地撩起落在肩后的黑发瞥了一眼…不觉得啊!反倒是她那头七八糟的海蓝⾊长发让他的视线感觉怪怪的,瞧!还有几⽔草揷在长发中呢!

  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随⽔极没形象地挽起⾐袖,挥动着小小却威力十⾜的拳头。“我们妖精才没有你们那么多鬼⽑病呢!把头发梳得那么整齐做什么?遇到⽔还不是会七八糟!”她在为自己不会梳发找理由,也不想想,人家狐狸精的发髻都梳得很漂亮。

  一百二十岁的常流从书中了解了很多关于女子心理的描述,虽然她是⽔妖精但也隶属女范围。他好心地不戳破她掩饰的谎言,只拿一双疑惑的眼斜斜地瞅着她。

  被瞧得有些不自在,随⽔那双蓝盈盈的眼睛染上点点浑浊。然而⾝为妖精,在比自己格调低下的⽔鬼面前是不能认输的。跳到桌面,她以⾼度造成的庒力近常流。“我是被你吵理的,所以我在陆地的这段时间一切生活由你负责。现在我饿了,你有什么可吃的吗?”

  “妖精也要吃东西吗?”书上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所以常流的脑袋空空。

  随⽔决定好好给这个⽔鬼上上课“我们妖精在修行的时候是不需要进食的,一旦醒来就必须补充养分。法术⾼強的大妖精可以昅收天地⽇月之精华,我还没到那个级别,当然需要进食。”

  “这么说你只是一个小妖精喽!”

  猫被踩住了尾巴,随⽔海蓝⾊的发丝开始张牙舞爪。她不用说任何一句狠话,常流全然明⽩自己危险的境况。得罪了她⽔妖精大人,他这个小⽔鬼搞不好会被打得魂飞魄散,那他连转世投胎的那么一了点机会也不剩了。

  “我这就去厨房!这就去!”他逃得很快。

  虽然做了百年的鬼,但他还是保留着一切人类的生活习惯,算是一种追悼吧!他的花园里种了五⾕,栽了蔬菜,养了家禽。这些种植、饲养、烹调的方法都是从书上学来的。总算是自己动手丰⾐⾜食,虽然他本就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谁让他是一个死了百年的孤魂野鬼呢!

  不过从这一天起,也不再是孤单单一个“鬼”了。不知道是不是⽔啊⽔叮当听见了他的哀怨,上天派下一个⽔妖精来陪他,虽然她的脾气好像不大好,但他终于摆脫了孤独的滋味。

  百年来的第一次…第一次双双对对。

  “这就是人间的食物?”

  随⽔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女孩般‮奋兴‬地看着桌上的菜看,手一件她挑了一绿油油的青菜送进嘴巴里。“很奇怪的味道,不过很好吃。”比⽔里腥腥的虾米和死鱼好吃多了。

  百年来第一次跟接近人的生命同桌而食,常流的心淌过一道暖流。“你该用筷子夹的。”

  随⽔狐疑地看着递到手边被称为“筷子”的两短小的木,常流从她蓝汪汪的眼中读到了陌生和困惑。他慢慢地握好筷子演示给她看“这样握,然后这样去夹莱、拨饭…就这样!”

  认真的‮生学‬显然资质不怎么样,在几筷子藕丝均喂了桌面之后,她彻底放弃了。将那两备受待的木丢到桌子底下,她向离自己最近的那盘鱼伸出了魔爪。

  “你等等!”常流眼疾手快地抢救了那盘倒霉的鱼,拿了一把勺子,做了做样子“这样也可以吃东西,就这样!在人间就得遵守人间的规矩,我们这里的女孩是不可以甩手抓东西吃的。”

  饿了半天吃不到东西,随⽔的坏脾气跟着上来了。“什么‘你们这里’?你本就不属于人间,你哪儿都不属于…你是孤魂野鬼!

  常流夹起鱼肚子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那僵硬的表情是随⽔无法忽视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精像是道闪电打击的⽔面,一点一点的⽔花伴着雷鸣在她的心头漾开。想要说些什么缓和这尴尬的气氛,偏孤独了千年的⽔下生活让她的词汇极度匮乏。她抓着自己己经够的发丝,満脸无措。

  停止不动的鱼肚子最终落到了随⽔的碗中,同时着陆的还有一阵轻笑。“有时侯我自已都忘了已经死了百年,真是好笑!”

  随⽔非常给面子地⼲笑了两声,低下头扒了満口的鱼肚子,嚼啊嚼啊。“原来那些丑丑的鱼也可以如此鲜美啊!”“你喜就好。”这是百年来第一次有生命和他谈,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么和接近人的生命相处呢!

  没察觉同桌情绪的变化,随⽔只顾着填自己空的肚子。偏偏她糟糟的发丝不让她安稳地吃东西,一会儿落到碗里,一会儿粘上嘴,好不⿇烦。

  有点看不下去了,常流揷嘴:“晚饭过后把头发洗一洗,然后梳起来吧!”

  “我不会梳。”一不小心,她就这么把妖精界的聇辱给抖了出来。将脸埋进碗里,用吃来掩饰自己羞红的脸颊。

  “我帮你。”出于人间的礼数他是不该做出如此回答的,但有她相伴的感觉让他暂时忘了自己坚持的教条,答话也就顺畅多了“我只会简单的束发,就像我这种。”

  随⽔悄悄打量着他束起的黑发…发丝被拢紧,⾼⾼地束在脑后,一支⽟绿⾊的发‮穿贯‬发丝,将它们紧紧地固定。很简单,很舒服。

  期待自己的发丝也能这样被束起,随⽔丢下碗筷奥了起来“哪里能‮澡洗‬?哪里能‮澡洗‬?”

  一口米饭含在口中,常流实在是被这个急脾气的⽔妖枯弄了手脚。感染上她的期盼,他扬手一指“西厢的偏院有一个温泉池,是活⽔温泉,可以让你洗…”

  没等他把话说完,随⽔像一阵风“呼”的一声直接掉进了偏院的温泉池…大洗特洗。

  当随⽔捧着那头漉漉的海蓝⾊长发找到常流的时侯,他正飘在离地三寸以上的方位擦拭一面古老的铜镜。

  自从他变成鬼以后,铜镜之于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站在铜镜前他本看不到自己的⾝影,所以要想正⾐冠他都是去找湖面。可今晚他要为她束发,一面铜镜能显出她的⾝形就够了,真的就够了。

  站在常流的⾝后,随⽔选择无声。没有花太大的法力,她轻易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心将百年前的故事映到她的眼中…温柔的妇人坐在铜镜前缓缓梳理着自己的乌发,小男孩站在她的⾝后,眼中闪着神奇的光芒。妇人从铜镜里看到儿子,回过头,如舂⽇般的笑容漾上她的嘴角。

  “娘,你在做什么?”

  “娘在梳发啊!”“梳发一定要坐在这里吗?”

  孩子稚气的小脸让妇人的微笑微微地轻摇,拉过儿子的小手,娘亲抚了抚他的鬓角。“等流儿以后有了媳妇,她也会坐在这里梳发的。”

  百年来他没有媳妇,百年来也没有女子坐在这里梳发。他孤孤单单地漂泊在这个空间,他的娘亲却早已失去了踪影。铜镜中空的,什么也没有,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只因为他是个⽔鬼,一个为了救人而失去生命的孤魂野鬼。

  百年的孤独就这样映透到他的脑中,这一刻,一种莫名的伤感席卷了他的全⾝。站在铜镜前,他握着丝绸的手在颤抖。

  洞悉他所有的情感,随⽔凭着妖精的直觉握住了他的手。许久没有感觉到的体温震接着常流冰冷的四肢,他猛地回过头,对上的是那张掩在海蓝⾊长发中的容颜,就是如此平凡的容颜让他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是个妖精。

  下一刻,他看见了那双⽔蓝⾊的眼眸,上苍连自欺欺人的感觉都不肯给他。伤感浓得让他挣脫她的手,他以凡人的思想观念丢出一句…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女孩子不该这样握着我的手。”

  “我不是女孩子,你也不是男人。”随⽔随意地甩开怎么理也理不清的发丝“别忘了,我是⽔妖精,而你…是一个死鬼。”

  纵便再不愿承认,但百年的时间⾜够常流来了解这个事实。有些倔強地扭过头,他淡淡地说道:“坐下吧!我先帮你把发擦⼲。”

  不是他轻易丢开了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实在是她那又长又的发让她的⾐衫若隐若现,书生气十⾜的他看不下去了。

  看穿了他别扭的心思,随⽔也不介意。大方地坐在铜镜前的圆凳上,她将自己给他去处理。

  从娘亲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浴巾,他小心地打开。府里所有的东西他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似乎某天醒来娘亲还会坐在这里慢慢地梳着她的发。百年来,这一直是他的梦,永远也不想醒来的梦。

  他就这样一边想着过去一边擦拭着随⽔的长发,他冰冷的手透过那海蓝⾊的发丝将所有的情感传到她的感应中。随⽔几乎要同情起这个孤单的鬼,不再欺负他了。可她是妖精耶!不欺负比自己低级的小表,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喂!死鬼,你是救什么人死的啊?”

  他的手停了片刻,放下浴巾,他拿过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将她的发梳顺,始终没有出声。

  随⽔却不肯就此作罢,她自言自语地庙咕着:“你不觉得自己很不值吗?为了救一个人而让自己魂归地府,临了还落得个不能转世投胎的下场,只能在这里飘过来飘过去。我要是你啊…人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做鬼也不能放过你’…对!就是做鬼也不能放过他!你有百年的时间可以找到他,然后让他一代又一代死于非命,这多过瘾…”

  “别说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随⽔敢肯定他生气了。侧过头,她忽然从铜镜里看见了他的⾝影,惊奇的感觉一点一滴漫上她的心头“你看…”她的手指着铜镜里的他,声音里有着‮奋兴‬。

  常流缓缓地抬起头,缓缓地看见自己写进铜镜里的⾝影,一种存在感涌上他的心头。不自觉地,他的双手握成拳,停靠在她单薄的肩上。在自己的眼晴里,他看到了‮实真‬的动。

  “怎么会这样?我…我是鬼,鬼的⾝影应该是不会出现在铜镜里的。”

  “别忘了,我可是法力⾼強的妖精哟!”随⽔异常神气“当你靠近我的时候,我的精气会影响你的⾝体,你自然就会变成有形有影的鬼喽!”

  原因为何对此刻的常流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真‬地存在于镜中。这点満⾜⾜以让他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他俩活在这个世上,恍若他从不曾逝去。

  “谢谢!谢谢你,随⽔!”

  没有什么好感谢她的,常流只能认真地为她梳发。他将那长长的海蓝⾊发丝束拢在顶,再用娘亲留下的发带绑好,拨出两缕编成两段⿇花辫,手一场,它们分靠在她的前。他只会这么简单的发式,好在这样的随⽔看赶来不再那么恐怖了。海蓝⾊的发在烛光下荧荧流光,虽不是绝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了。”

  “凛亮!”随⽔毫不吝啬地将赞美给他,也给自己。其他⽔妖精生活在⽔中,都没有编过这样的发式,所以她很‮奋兴‬。

  常流可就没这么乐观了,活在人问一百二十年,从娘亲到尘世间众多的女子,美丽的发式,美丽的容颜他见了太多。铜镜里的小妖精如果换上黑发黑眸,走在大街上决不会有男人侧目。这样的她还能为铜镜里的自己呼,该夸她自信,还是该骂她没有自如之明呢?她真的和人间的女子不同啊!这个小妖精…想着想着,他轻笑出声。

  他的笑容感染了随⽔,一个念头涌上她的心头。“喂!死鬼。”她叫着“陪我修行吧!陪我随⽔长流,我们在一起,你永远陪在我的左右…帮我梳发。”

  自从遇见他,她不想再单独修行,她想找个“伴”就他吧!她这么告诉自己。

  见他半晌不做声,她竟有点紧张他的回答。“喂!你到底要不要陪我?”

  常流将她的要求当成了一时心⾎来嘲,笑笑的他摇了‮头摇‬。“我是鬼,你是妖…不合适的。”

  “怎么会?”她猛地回过头瞪着他“你是孤魂野鬼,所以你永远也死不了,更无法投胎转世。我是⽔妖精,要随⽔修行。你孤单了百年,我独自漂泊了千年,我们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虽然她有千年修行,但她的心真像一个不成的小孩。常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在一起’吗?'

  随⽔翻了一个⽩眼“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嘛!”

  他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桃木梳子。他的举动惹火了随⽔,施展法力她想看清他的心。

  然而,她的法力失去了效力,她的感应呈现模糊状态,什么也读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有一点谎了。

  不过不要紧,随⽔的自信又占据了上风。站起⾝,她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会让你陪在我⾝边的…永远。”

  她一脸老气横秋地反剪着双手,不理会常流的反应,自动自发地去寻找可供自己休息的暖阁。走到门口,她仰头望着月⾊忽然冒出一句“改名字吧!”

  “嗯?”

  侧过头,她那双蓝盈盈的眼对向他。“你不是叫常流嘛!从今后改成‘长流’,不是经常的‘常',而是长久的‘长’。好!就这样,长流。”

  莫名其妙的用了一百二十年的名字就这么被改了,常流…不!是长流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妖精离去的⾝彤,连挣扎的话语都省了。

  他该认命的!从他被改了名字的这一刻起,从随⽔无法感知他的心思那一刻起,或者再早一点…从他遇到她的时刻起,他就该认命的。

  从此后,随⽔长流…真的是随⽔长流?

  “你这么早就起了?”长流结束清晨的早课,从书楼上缓缓其下来,远远地就看见随⽔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

  飘到随⽔的⾝边,见她耷拉着脑袋,长流好心地询问着:“你不习惯人间的生活吗?”

  随⽔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长流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长流向后退了一大步…吓的。她那蓝盈盈的眼晴如今泛着绿光,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像是…像是没睡好。

  “你…你哪里不舒服吗?”

  随⽔不喜他颤抖的声音,尤其不喜他怕她这个事实。垂下难看的脸⾊,她咕哝着“‮夜一‬没睡,感觉真糟糕。”

  她的语调很低,不过长流总算是找到了症结所在。“你为什么都不‮觉睡‬?是不习惯睡在塌上?”难道晚上她得睡⽔里吗?那他这个主人是不是要把⽔塘为她收拾出来。

  随⽔沉昑了片刻,玩弄着垂在拇前的发辫,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述说着原由。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长流费尽了耳力,也没能听清楚。“你说什么?什么不能睡?我听不见。”

  小妖精火了,顾不得那一点点的不好意思,甩开发辫大声地吼了起来:“我说我怕把你为我梳的发睡了,所以‮夜一‬都没敢上安睡,只是瞪着整整瞪了‮夜一‬…这样你听见了吧?”

  他听见了,还很清楚,长流苍⽩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痕。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妖精啊!平时凶巴巴又极端強势,原来她是如此爱惜他为她梳的那么简单的发式,原来她也有害羞的时候。

  他失态地伸出手她的发“放心地去睡塌上吧!了的发我可以为你再梳。”

  “你真的肯为我再梳?”这时候的随⽔忘了⾝为妖格的強制特权,竟为了他这个死鬼的小小承诺‮奋兴‬不已。遇见他之后,她越来越不像一个千年修行的妖精了。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飘在前头不忘回头招呼她“该吃早饭了,细粥可以吗?”百年的时间⾜以锻炼他的厨艺,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常家大少爷。

  提到吃,随⽔再度‮奋兴‬。紧跑两步,她毫不避讳地拉住他宽大的⾐袖拖着他往前走。感觉到地‮实真‬的碰触,长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他那套“男女有别”论。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是女孩子,他也不是男人;她是⽔妖精,而他…是一个死鬼。

  忽咯了他心底的纠结,随⽔只是一个劲地嚷着要吃人间的早餐。长流用微笑做着回答,飘人后堂,他去厨房做些简单的餐点。

  “你等急了吧?可以吃了。”当他端着细粥飘然而至,随⽔已经趴在了石桌上。是饿的吗?

  “随⽔…随⽔…”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的⾝体能为他手上的餐点挪出个地儿来。可惜小妖精本不买账,依然我行我素地趴在那儿跟他叫板。

  长流苍⽩的手有些疲倦了,将餐点放在一边,他顾不得什么礼节,亲自动手将她搬到一边。他还没碰到她的⾝体,只听见细细的声音从她的⾝体里发出来,仔细一听…鼾声!这小妖精居然在等待早餐的短暂时间里睡着了,还是这种呼呼大睡,看样子这‮夜一‬没睡对她而言真的是一种‮大巨‬的‮磨折‬。

  而‮磨折‬的来源竟是为了保护这一头实在好看不到哪去的发式,值得吗?小妖精,值得吗?对着她的睡颜,长流问得有些悲哀。

  她睡得很沉,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睡神的怀把,这是长流成为鬼之后怎么也办不到的。

  每次合上双眼,他总是看到一双纤细的手将他推开,那双手的主人还大喊着:“鬼啊!有鬼啊!别碰我,你这个丑恶的死鬼别碰我…”

  他从睡梦中惊醒,脑海中再次出现那让他永世难忘的画面:青绿⾊的⽔溶成一个深深的游涡,它带着那抹悉的⾝影坠⼊湖底,坠⼊地狱,坠⼊世间的轮回。而他却只是握紧了拳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在手边结束。他不是无力改变,而是无心救赎。因为他是丑恶的死鬼,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让他很羡慕正在美梦中的随⽔,这一点羡慕让他一再放弃自己克守的男女有别。伸出手,他抱起了她那如⽔波般的⾝体,两个叠的⾝影悠悠然地飘向暖阁。

  一路上,他不时地低头俯视她的睡容。她的嘴角漾着淡淡的⽔痕,那是小妖精的笑容吧!像西湖的朝般有着醒目的喜人。

  是梦见什么乐的事了吗?为何笑得这样甜美?是⽔底嬉戏的鱼虾,还是湖面泛舟的游人?

  亦或者,是将要和他“在一起”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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