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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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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在两名姑娘间的男子,这时显得头痛万分。

  好不容易哄得想柔止住哭泣,在厅口等待的海宁回到灵堂,要求和他谈话,这举动再次挑起想柔的怒气。

  “你…你又想在师兄面前说我娘坏话了吗?”想柔睁著汪汪泪眸控诉,两只小手紧紧攀住振塘的手臂,紧绷的俏脸充満敌意。

  海宁本不想与她一般见识,但见她如此亲密地靠著古振塘,満腹的凄楚全涌上那双和想柔酷似非常的眼瞳,霎时⽔气満,盈泪滴。

  她咬了咬下,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昅了昅鼻子道:“我无意诋毁令堂,只是想替家师洗清寃枉。”

  “你要替令师洗清寃枉,就是侮辱家⺟。”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海宁气愤地道。“除非你怀疑令堂与此事有关,否则没必要阻止我为家师洗清寃屈的作法。”

  “你胡说什么!”想柔气得脸⾊青⽩,揑紧小小的拳头,恼怒得想街过去打人。一抹被人击中痛处的惊慌在臆间翻腾,海宁挑起了她心底不愿承认的最大疑虑。

  “你不必老羞成怒。如果你对令堂有信心,大可在一旁看我出糗。除非你一点都不想查出谁是杀害风师伯的凶手。”

  “杀我爹的人就是…”

  “风想柔,不要说出你负不了责任的话。”海宁眼神严厉了起来。“我们现在正站在风师伯的灵堂,我们说的每句话,在天之灵的风师伯都听得见。他能否允许他的女儿诬指好人呢?即使你再任也不能不承认,你并没有⾜够的证据指称家师是凶手…”

  “你怎么不问问令师是怎么说?”想柔气愤难平地诘问。

  “我相信家师避而不答有其难言之隐。既然家师不肯说,何不由令堂来说?她当时也在现场,该比任何人都明⽩事情真相。”

  “废话!若不是我娘深受刺,此刻仍神智不清,我能纵容你师⽗逍遥法外?”

  “你这么坚持是家师行凶,我倒有一个法子可证实,就不知道你敢不敢试。”

  “只要你敢说,我有什么不敢试的?”想柔不甘示弱道。

  “很好。”海宁微扯嘴角冷笑。“我们只要把当晚的情形演练一遍,必能刺令堂想起,到时候不就知道真相了吗?”

  “我娘病成那样…”想柔迟疑道。

  “就是因为她这样,我们才需这么做。否则要等到何时令堂才会清醒?”海宁边说边观察想柔的神⾊,还用带著強烈质疑的眼光瞅向她。大有她不同意,便代表心裏有鬼的含意。

  想柔受不了,硬著头⽪答应下来。“到时候真相大⽩,你不要又替你师⽗喊寃!”

  “你放心好了。真是师⽗做的,我们绝不会推卸责任。”海宁郑重保证。

  “三⽇为定!”

  静立一旁的古振塘,见两人达成共识,不噤松了口气。他亲眼见过师娘的状况,想要恢复神智,只怕旷时费⽇也未必能达成。或许该试试海宁的方法,重演命案当夜现场,师娘见了后,说不定能恢复神志。

  问题是,那晚的情形除了海师叔与师娘外,大夥儿都不清楚呀。不晓得海宁要如何进行这计画。

  她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古师兄,我想综合众人的说法模拟出当夜的情形。所以想请古师兄安排。”

  原来如此。

  迸振塘思索了一下答道:“我大略问过了一遍,海师妹先参考,如果有必要,再找齐其他人问个仔细。初更时分我三师弟梁坤英服侍家师歇下,直到三更快四更,众人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喊。想柔师妹所住的玲珑馆和松风轩只隔著师娘居住的苔枝缀⽟楼,所以她第一个赶到。再来就是以轻功见长的三师叔,其他人陆续赶到见到的情形,就像他们之前所述的那样。”

  “有没有人知道风师伯⺟是什么时候去松风轩的?她并没有跟风师伯住在一块,不是吗?”

  “嗯,可以问小⽟看看…”或许是下意识地排斥雪晴芳与恩师遇害的事有关,古振塘竟然忘了询问师娘的贴⾝婢女这件事。

  “不用问了。”想柔硬邦邦地道。“我问过小⽟,她说娘是在三更过后离‮房开‬间。她本来要跟去,娘体贴她已睡下,叫她不用跟了,反正只是去看看爹而已。”

  “好。虽然目前还无法掌握到更多的线索,但有一些事情我们可以先确定下来。第一,风师伯⺟是在三更到松风轩,命案则是发生在三更到四更之间,也就是说命案发生时,风师伯⺟应该在场。”海宁以眼光询问两人是否有异议,想柔和振塘互看一眼后‮头摇‬。

  “第二,据梁师兄所言,他在初更时,服侍了风师伯睡下,在这之前家师尚未去探访风师伯。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家师有可能是在初更之后潜进松风轩,他们甚至可能在风师伯⺟到达松风轩之前独处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风师伯⺟到达之时,家师和风师伯正在进行谈话。三师叔说,他到达时看见家师抱住受伤严重的师伯进行疗伤,两人都坐在上…”

  “你…你是在暗示我爹和你师⽗有什么…暧昧吗?”想柔愤懑地道。

  “你不要想歪。”海宁不悦地怒视她。“这样的指控同时也侮辱到家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以此情境来布置。家师精通医术,或许她打算替风师伯疗伤,于是坐到上,两人并有一番谈。情形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我们要让风师伯⺟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幕。”

  “我娘看到两个人坐在上就会想起来?”想柔怀疑。

  “这两人必须让风师伯⺟误认是令尊及家师,这样才能刺她,让她有重复当夜情景的错觉。我没有把握风师伯⺟一定能回复神智,只是经由这般模拟,或许能帮我们厘清一些疑点。我想两位跟我一样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妨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海宁的话有几分道理,古振塘在思忖过片刻后,便答应下来,立即著手安排。

  真相也许残酷,但这样不清不楚地耽搁,更加困扰人心。⾝为长⽩派的接任掌门,古振塘明⽩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查明这件事。除了安慰恩师在天之灵,安抚长⽩一派上下人心外,也让自己有更多余裕拟定策略应付金银双鞭的挑战。

  宿上的责任是这样沉重,更沉重的是一旦真相大⽩后,所要面对的难堪。除非凶手另有其人,否则伤害将极其惨重。想柔和海宁,会有一人受到打击,两者都是他不忍也不愿伤害的人。而师⽗的名讳也将蒙受损失。

  对著一弯新月,古振塘的心情越发地沉重。

  *******

  “柔儿,柔儿…”

  雪晴芳在枝伢茂密的花园裏跌跌撞撞,慌张地寻找女儿。

  她睁著戒惧的眼眸,在黑暗裏无助地四处张望,寻觅悉的⾝影,好获得一点庇护,一丝安慰。然而夜⾊下,⽩⽇裏生气盎然的花树,此刻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四面埋伏,吓得雪晴芳惊悸不已,呼唤女儿的声音越加凄厉。

  柔儿到哪去了?刚才还牵著她的手,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雪晴芳慌张地左顾右盼,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好在这时明月从浮云掩映下露出脸来,丝缕银晖穿花拂叶地照来。这点光明安抚了她心裏的慌,定下神一看,发现所处的环境分外悉,依稀曾经来过。

  喝,这裏不是松风轩吗?

  雪晴芳神思恍惚了起来,心神飘回数夜之前。悉的场景牵引著记忆拉她逆著时间的河流回到过往,不自觉地依照旧有的轨迹前行。

  她在这裏做什么?

  凝神细思,猛然想起是为了探访夫君的病而来。他受了风寒,又不肯搬回苔枝缀⽟楼让她照顾,说是怕传染给她,宁愿一个人窝在书房裏,让那群笨手笨脚的徒儿照料。想到这裏,晴芳便有气。夫这么多年,风扬仍拿她当外人看。就算是为了看顾他而生病,她也情愿呀,为什么要拒绝她?

  但转眸又想,夫君必是体贴她体弱,才会这样安排。可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他实在是太小心了。

  轻叹口气,尽管夫君疼惜她,可为人室的她,不能不尽一分力气,不然睡梦裏不得安眠呀。

  睡到三更时分,怎么都放不下风扬,只得下过来看看,就算替他盖盖被子也好。

  循著路径来到松风轩门口,推开未拴的垂花门进⼊,室裏倒不是全然漆黑,一缕微光从裏间的寝室人口暧昧地怈出。雪晴芳猜测是夫君的弟子故意留下的照明,不疑有他的走近。

  低微的谈话声传来,雪晴芳感到讶异,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晴芳的心弦莫名悸动起来,这不是…海嘲吗?他回来了?

  离开了十七年的他,怎会突然回来?还在如此深寂的夜晚闯进风扬的房间?

  満心的疑问裏,有著一抹欣喜。对于海嘲,有份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即使嫁给了风扬,仍难忘两人相处时的甜藌。她悄悄窥进房裏,隔著一层幔,两道人影靠得很近,好似颈依偎的鸳鸯。雪晴芳如被五雷轰顶般僵立,脑子混起来。

  “师兄…”

  “柔儿…”

  声声动的呢喃在耳边响起,雪晴芳慌地掩住耳朵,却掩不住脑裏的声音,那一幕幕影像重新活跃在眼前。

  “你总算来了。”风扬低哑的声音显得苦涩。

  “我收到你的信后马上赶来。”海嘲扶住他手臂。“让我替你查探脉象。”

  “不碍事,见到你就不碍事了。”风扬深炯的眼眸波涛汹涌,一刻也离不开海嘲的脸,嘴角酸涩地扬起。“十七年不见,你还是一个样,而我…尘満面,鬓如霜了。”

  “师兄,你别这么说。”海嘲情难自噤地捧住他于思満面的憔悴病容,眼裏盈満动不已的情意。“在我眼裏,你依然如往昔般俊伟:⽔远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雪晴芳张著嘴,无法消化海嘲话裏的意思。眼裏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心情。

  “柔儿…”积累多年的刻骨相思瞬间淹没了风扬的理智,他紧紧抱住她,声音瘩瘂地道。“是我负了你。”

  “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心甘情愿。”海嘲在他怀裏微笑。“只要你和晴芳师妹幸福,我于愿⾜矣。”

  “幸福?柔儿,失去你,我还有幸福可言吗?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得多苦?”

  “你…别这么说。”海嘲心裏苦乐参半,強忍悲痛地又说:“这么说对晴芳师妹不公平。你应该明⽩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更苦了,一方面受相思你的痛苦,一方面又觉得愧对晴芳。每次面对她,都得強颜笑,不让心裏的情绪怈漏出来。你知道吗?⽇⽇夜夜和她相对,我几乎要崩溃。尤其是夜裏相眠,我怕会喊出你的名字来,所以这几年,我们几乎是分房睡。”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于海嘲的斥责,风扬只淡淡苦笑。“我没办法。因为有一次我真的在睡梦裏喊出你的名字,惊醒了晴芳。还好她以为我喊的是想柔,我才能以作了个恶梦搪塞。你想,这种⽇子我还过得下去吗?一个⽗亲夜夜喊女儿的名字,总是不成体统。”

  “你把女儿的名字取做…”

  “想柔。”风扬深情的眸光坚定地看进海嘲眼裏,澎湃的情嘲淹没向她,令她再也噤不住眼裏滚烫的泪⽔。

  “师兄…”

  紧紧拥抱的两人,没发觉到室內有第三者。雪晴芳脸如金纸,心情降到冰点,如同槁木死灰。不,这是场恶梦,一切都是恶梦,不是真的!

  风扬怎会和海嘲在一起?他们是…男的呀!可是,那的⾝影,那绵的情话,眼见耳闻到的情景,都令她无法否认。究竟是怎么回事?海嘲和风扬他们到底是

  “不…”海嘲轻轻推开风扬,不让他热切的覆住她,眼裏有著爱与理智的挣扎。“我们不能这么做。”

  “柔儿…”庒抑了十七年的情,是理智再也无法驾驭的,风扬不顾一切地搂紧她。

  灼热的落在她脸颊,海嘲颤抖起来。‮热炽‬的狂情席卷而来,甜藌的热吻之后将是‮滥泛‬的情。深知这点的海嘲,不允许风扬进展下去,不仅是此时此地不宜,风扬大病初愈的躯体也不适合如此纵

  “不可以…”她坚定地推开他,眼角泛著清泪,神情痛苦地低昑道:“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

  风扬听后全⾝一震,知道海嘲是藉著傅玄的“昔思君”来提醒他们两人如今的⾝分差别。即使曾有过山盟海誓,但如今他已是使君有妇,两人的距离如山⾼⽔远,不应该再逾越分际。

  “柔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忍残‬引”他双目尽⾚地悲愤道。

  一抹凄然的苦笑自海嘲间开落,她眼光复杂地看进风扬眼裏。“师兄,你怎么可以说我‮忍残‬?难道你不知道在对你‮忍残‬时,我对自己更是‮忍残‬百倍?”

  “柔儿…”风扬心情动,眼裏错著无尽的爱怜和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可是…我忍不住呀!十七年了,我忍了十七年不去找你,每⽇每夜都像是生活在地狱裏。这种煎熬你明⽩吗?”

  苞她在一起是生活在地狱?雪晴芳深受打击。

  “师兄,别说了。我们已经够对不起晴芳师妹,你又说这种话…”

  “柔儿,你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自己不公平,全为晴芳著想。若不是为了她,我们用不著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很清楚,我对晴芳自始至终只有责任。若不是师⽗⾝罹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我不会答应娶晴芳,更不会让你走…”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师⽗对我们恩重如山,这是我们唯一能报答师恩的。何况晴芳温柔可人,对你敬慕有加,你不该负她…”

  “那我呢?我的快乐就不管了?你的幸福也不算一回事是不是?为了她一人,要我们两人陪葬?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的是什么⽇子?除了尝相思之苦外,每当想起你,想起你或许已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想到你跟你的良人…天哪,柔儿,你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磨折‬吗?一方面理智地告诉自己,应该祝福你有美満姻缘;一方面却自私地希望你永远只属于我。柔儿,你能明⽩我的心情吗?”

  视线模糊地对著他杂著愤怒、伤痛的陈述,看着他脸上的愤热痴爱,万般滋味齐‮海上‬嘲心头。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年轻时狂飙的爱,已随著岁月淡去,因为如今它就汹涌在心头,一直活在噤锢的夹中,只等一滴甘醇的舂雨滋润,就会茂密地繁荣起来。

  可这份感情不容于世俗呀!

  海嘲很清楚,如果让两人间的情爱放肆地燎烧起来,伤的人将不只是雪晴芳,还包括风扬及长⽩派的声名。她怎能这么做?在牺牲了十七年后,又来破坏一切。不,她不能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让十七年的相思苦痛成了⽩费!

  所以,她只能哀凄地对风扬说:“师兄,你应该忘了我。”

  “忘了你?”风扬的表情是无法置信。“如果能忘记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柔儿,难道直到今⽇你还是不懂我的心?还是,这本就是我一人在单相思,你早忘了我?”

  “你…你怎能这么说?”海嘲声音破碎地喊道。

  “你能怪我这么说吗?”风扬眼裏燃烧著痛楚的烈焰,带著怒气咄咄人地席卷向海嘲。“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你…”被人寃枉的气愤,令海嘲全⾝剧烈抖颤了起来。十七年来的孤寂落寞,在此刻被最爱的人这样奚落,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残害。

  “你竟敢质疑我,你…”扬起的手始终悬在半空中,无法打向他。海嘲睁著⾎红的眼睛,眼泪涌泉般直冒。“我只有你,始终只有你…”“柔儿!”风扬又是‮愧羞‬又是惊喜地抱紧她挣扎的⾝躯,以柔柔密吻安抚她受创的心灵。“我不是故意怀疑你。我是太爱你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原谅我,柔儿。你知道我心裏只有你,也只能容下你。这段⽇子病得厉害,差一点就等不及你来。若不是凭著一点痴心支持下去,现在你见到的就是一副枯骨了。”

  “别这么说,我不许的!”海嘲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讲下去。“我了解。我⽇夜兼程赶来,就是担心你的情况。你不该让自己病成这样,眼前又有金银双鞭的挑战,你这情况本不能出战。师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让我这样担心?”

  “我倒是庆幸这场病。若不是这样,你会来吗?”

  “你…”海嘲被他的儍话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道:“何苦呢?之前都说好的。”

  “十七年了,我忍了十七年,你还要我忍多久?”

  “这本是一辈子的事。师兄,就算我来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不管你对晴芳是感情还是责任,你都不能伤害她…”

  “那你呢?明明你已在触手可及之处,仍要像幻影一般让我无法捕捉吗?柔儿,我这阵子的情况就像在鬼门关转过一圈,尽管病体回复得差不多,体力已大不如前。现在又要面对金银双鞭的挑战,这次怕是凶多吉少。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逃避,让短暂相聚的⽇子也不得相亲?”

  这段话听得海嘲心情复杂,某件到了⾆尖犹豫地咽回去的秘密,这时候更有不吐不快的冲动。风扬说得没错,面对金银双鞭的挑战,连她都没把握全⾝而退,何况是大病初愈的风扬。尽管心裏不愿伤害雪晴芳,也绝对不希望伤害到她,但又何尝忍心带著这秘密进坟墓,让风扬憾恨终生呢?

  反正这事只需风扬知道即行,不知情的雪晴芳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师兄,你听我说。”海嘲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內温柔地响起。“我不是逃避,而是不愿让十七年来的牺牲成了枉然。你召我回来,是为了应付金银双鞭的挑战,不是因为私情…”

  “不是的。明的是为了应付金银双鞭,实际上是我太想念你…”“师兄,你不要这样。我能明⽩你的心,但我们不能不为晴芳及长⽩派的声誉著想。我的心裏也始终只有你一人,到老到死都一样。我甚至为你生了个女儿…”

  “什么?”

  最后一句话不但风扬大受震撼,一旁的雪晴芳更是惊愕得如被打人冰雪地狱中。

  那些听得她又惊又疑的言词都有了含意,所有隐诲的惑都获得解答。点线面一连结,真相呼之出。

  风扬和海嘲之间存在的不是原先她以为的断袖关系,而是男女间的情。海嘲是个女人?!

  事实就像把‮大巨‬的锤子重重打击了她。以往那些她自以为是的情意全成了虚假、骗局。

  她曾经挣扎在海嘲和风扬之间,失在两人的温柔中不知如何抉择。即使后来顺从

  案命嫁给风扬,心裏仍有个隐密角落保留给海嘲。如今,那些少女时代的痴心,这些年

  来的挂念,全在这时候反过来嘲讽她!

  事情从来不像她想的那样。不只风扬不爱她,假凤虚凰的海嘲更不可能爱她,一切全是欺骗!

  忆及往昔小女儿的娇态,那点滴少女的幻梦,晴芳心苦到极点。他们一定不知暗中取笑过她几回吧?笑她不自量力地以为是天之骄女,集三⼲宠爱于一⾝。以为众位师兄对她的呵宠怜爱皆是男女之情;以为每当她和海嘲在一块,大师兄脸上复杂的表情是嫉妒;甚至以为新婚之夜,海嘲不告而别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

  是呀,海嘲是伤心,然而不是为她伤心,而是因为风扬而伤心。他们甚至有个女儿。

  这项事实格外令她无法忍受。

  “我们有女儿?柔儿,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是那夜我们…有的吗?”风扬惊喜加地追问。

  “师兄,我既已决定成全你和晴芳,当然不好再将此事告诉你。现在是因为不想留下遗憾,才让你知道。”

  “那女儿…”

  “她叫海宁。我希望她能一生平顺安宁。一生下来便给兄嫂抚养,他们将她视如己出…”

  “这么说宁儿并不知道…”

  “师兄,宁儿知道后不过是徒增困扰,我们何必告诉她?只要知道她过得好,便⾜够了不是吗?”

  “柔儿,你怎能这么冷酷?那是我们的女儿呀,我多想见见她…”

  “别这样,师兄。告诉你这些,只是要让你放心,我并没有负你,也永远不会负你…”“可是我却辜负了你…”风扬黯然道。

  “那是我们共同的抉择,记得吗?只要长⽩派兴荣繁盛,只要晴芳过得幸福,这些年来的牺牲就有了代价。师兄,好好对晴芳吧。你知道她⾝子骨娇弱,全心依赖你,别让她伤心。师⽗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能报答他的,也只有这些…”

  “可是…”风扬握紧拳头,心情苦涩沉重。海嘲的话他都明⽩,但感情是万般不由人,不是理智要怎样就能怎样。否则他不会这么痛苦了。

  “师兄,别说了。让我以內力为你调息。现在无暇再理会儿女私情,眼前重要的是应付金银双鞭的挑战,其他事先放在一边。”

  “柔儿…”他重重叹息一声,无言地同意了。

  室裏再度恢复岑寂,唯有雪晴芳的心中如风雨飘摇的雪原,冷到极点,也到极点。

  自以为是的幸福,不但是假象,还是海嘲刻意的成全;往昔的温柔呵宠,不过是她的同情,这对她⾼傲的自尊无疑是极大的伤害。

  对风扬而言,她只是责任,海嘲却是他的至爱,这番委屈要教她如何忍受?

  假的,假的…她的幸福比海市蜃楼还不如。所有的痴心和情意,被两人这样践踏、残害,他们却还以为是牺牲,这般歹毒的‮辱凌‬使得她全⾝热⾎沸腾,债张的⾎管烧灼著‮狂疯‬的怒火。

  将女儿取名为想柔,名正言顺地思念起旧情人,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裏。

  说什么舍不得她在生产过程时备受‮腾折‬,生完想群筢,便鲜少碰她。怜惜她⾝体不好,怕吵到她,搬到松风轩独居。这些理由如今都只是他不愿面对她的藉口。她就这样令他厌恶?

  她的柔情依偎,他当做是‮磨折‬。十七年来的恩爱岁月,对他只是痛苦的炼狱?

  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娶她?就为了偿还师恩吗?他们报答恩情的方式,就是让恩人的女儿受这样的‮磨折‬、‮辱凌‬?

  強烈的恨意席卷了雪晴芳的神智,那双曾温柔似⽔、清澈无比的眼瞳,如今被仇恨所蒙蔽,积聚著由怨恨和愤怒集的霾。泪⽔模糊了她的视线,然而帐裏的⾝影仍看得分外分明。

  她不知道比较恨谁,是海嘲还是风扬。只晓得不能什么都不做,默默咽下这样的委屈。欺霜赛雪的柔荑颤抖地举向发髻,霍地‮子套‬髻上用来做发饰的传家宝碧⽟刀,一步步地走向帐裏正在行功的两人。

  当她挥出手中的碧⽟刀,闭目调息的风扬突然睁开眼,想也不想地以⾝体护住挥向海嘲的刀刃。

  腥红的鲜⾎从他口狂涌而出,呛人的⾎气令晴芳倏地恢复理智,视线和风扬了一刹那,在那双涌満复杂情绪的眼瞳裏看到了不敢置信,与无边无际的悲痛。黏灼热的⾎沾満她贴着他膛的双手,这刺目的景象令晴芳惊骇莫名地放开刀⾝后退,凄厉的尖叫自她喉头破空而出…

  “不是我,不是我…”她‮狂疯‬摇著头,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她杀了风扬,杀了风扬…

  “娘…”风想柔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雪晴芳手中的发钗当然没有真正刺中假扮风扬的古振塘,但她的举动无疑‮开解‬了杀⽗凶案的谜团。

  一旁担任公证人的长⽩五剑,神情各异地看着雪晴芳蜷缩成一团的‮狂疯‬样,心情无比复杂。

  上的古振塘同样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当他答应海宁进行这项计画,没料到结果会这样不堪。杀师凶手竟会是师娘?她是错杀还是针对师⽗而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极度的愤怒和痛心,自想柔眼、鼻、口咄咄人地向雪晴芳。后者将自己畏缩成一团,一迳地‮头摇‬喃念著:“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天哪,爹待你温柔呵护备至,你竟然狠心手刀亲夫?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让你这样痛恨他?”

  “恨他?”面对女儿的怒斥,雪晴芳眼裏露出凶光,原先握刀的手做出刺击状,但很快脸⾊变得像纸一般⽩。“⾎,⾎,好多⾎…不是我,不是我…”

  “你…”⺟亲‮狂疯‬失神的尖叫,令想柔无法责备下去。突然间,像是忍受不了四面八方投向她们⺟女的眼光,想柔大喊一声,飞也似地冲出门外。振塘想也不想地追出去。

  同他坐在上演这出戏的海宁怔了一下,本想随后追赶,却与被这连串叫声昅引过来的海嘲四目相对,师⽗严厉的脸⾊,令她心中一惊。

  海嘲赶到时,正好听见想柔对雪晴芳的问,来不及阻止真相揭发。“宁儿,不准跟去。”

  海宁被她这么一喝,只得乖乖杵在原地。只见一⾝男装的海嘲,神⾊温柔地走到雪晴芳⾝边,缓缓伸出手按在她肩上,轻轻摇晃。

  “晴芳,你醒醒,没事了,只是场恶梦。”

  “恶梦?”雪晴芳渐渐平静下来,昏的神智再也无法厘清真幻。

  “是恶梦?”她満怀希望地凝视海嘲。

  “对,只是恶梦而已。”海嘲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将她搂进怀裏安抚。“别怕,我在这裏。”

  “你在这裏。你…”雪晴芳眼睛,过去与现在的记忆错,一时之间显得错。“你不是走了吗?”

  “晴芳,我没走,我在这裏。”海嘲坚定地看进她眼裏说服。“瞧,我不是好好在这裏吗?你刚刚是作了恶梦。要不要告诉海师兄,你是作了什么梦?”

  “我作梦?”雪晴芳慌的眼光不自觉地投向榻,畏缩地颤抖起来。“啊…”“别怕,晴芳。什么都没有。”

  “可是…可是我刚才…”

  “那是梦。来,你瞧,那裏什么都没有呀。”

  晴芳畏怯地紧握住海嘲的手,微抬眼⽪偷偷瞄了榻方向,果然什么都没有,眼裏渐生惑。

  “我明明杀了大师兄…”

  “你怎会杀大师兄呢?”海嘲強挤出笑容道。“大师兄好端端地…”

  “可是…”雪晴芳又瞄了的方向好几眼,才怯怯抬眼看向海嘲,不放心地问道:“大师兄呢?”

  “大师兄跟师⽗下山办些事,要不然你叫这么大声,吵得所有人都奔来这裏,他们要是在,早赶来了。”

  雪晴芳随意一瞥,果然看到四周都是人影。那些人看起来既悉又陌生,她下意识地往海嘲靠过去。

  “对不起,我吵醒了你们…”她像个未识人间险恶的小女孩般嗫嚅地道著歉。

  “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海嘲拍著她的背安慰,眼眸转向其余人道:“晴芳师妹不碍事了,你们离开让她睡吧。”

  众人在海嘲的暗示下,沉默地离去。等到屋裏只剩下两人时,海嘲扶著雪晴芳上榻。

  “睡吧。”

  “可是我怕…”晴芳像受惊的小鹿般偎著海嘲。“那个恶梦好可怕…”

  “没事的。我在这裏陪你,恶梦如果来,我就把它赶跑…”

  有了海嘲的保证,晴芳惊惶的情绪得以沉淀,‮腾折‬了‮夜一‬的疲累感疾骤地袭来。合起沉重的眼睑,一手仍紧紧握著海嘲,像一朵甜美无琊的百合花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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