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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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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座湖。

  跟随芳兰公主遣来召他⼊宮的女官⾝后,岳翕来到了昨晚到过的湖畔。

  ⽩⽇的光线下,澄清的湖面反映着晴朗的天空,夜里沉睡的荷花在光下丰姿招展,但空气里少了股浓郁的兰香,⽩⽟般的石桥上空无一人,再过去的湖心亭里杳无人迹,就连湖面上也看不到一丝⽔灯的踪影,若不是贴⾝收蔵的那截仍可以闻嗅到残余香泽的断袖,他几乎要以为昨夜的遇只是他喝醉时做的一场绮梦罢了。

  但他清楚那不是绮梦,脑中的印象太过鲜明,记忆中端丽无比、娇贵无俦的美女却已不知所踪。

  他有些后悔没问她名姓,但在深夜时分询问一名妙龄少女贵姓芳名,十之八九会被对方当成轻薄之人,自幼受到的庭训让他无法问出口,只好带着満腔的遗憾离开,却没料到心中的遗憾经过‮夜一‬的沉酿,会扩大成难以填补的大‮壑沟‬!

  想要再见到她,分不清汹涌在心头那股灼烫、焦渴的情绪是什么,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只晓得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那双澄明、清冷如湖⽔的眼眸,那冷娇美中别有一种王者般的⾼贵仪态,及那涨満鼻息间的人香泽。

  想再会她一面,想知道她是谁,想要…

  什么呢?见到她、知道她是谁后,又如何?

  岳翕惘然了,他苦笑地用力甩了一下头,都什么时候,竟还有闲余的心思用在儿女情长…

  口像被什么紧揪了一下,他几乎是屏住气息的。是儿女情长吗?难道这就是诗人所咏叹的“总是难噤,许多魔难”的男女之情?

  这便是他忘不了她、想起她时便心绪悸动的原因?

  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尽管之前岳翕未曾想过自己会喜上哪种类型的女孩子,在两人初次见面时,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种事,但此时此刻,他几乎是马上确定了那女子的气质、神态无疑地便是他梦寐以求的灵魂伴侣的模样。

  在他笔下描写过的小说人物,所作的诗词歌赋,都依稀拌颂过那女子的形象,只是以前并未领悟到这点,直到遇见她后才逐渐明⽩,她便是心中渴慕的人儿呀!

  “岳大人,金兰宮到了。”

  女官的声音将岳翕从失神状态‮醒唤‬,蓦然抬起的俊眸被一组巍峨的宮殿给充満,他方惊觉到之前引他失神的湖面已被抛到⾝后不知多久。

  岳翕重新打起精神,很快环视了所处的环境,闻嗅间一缕令人神魂颠倒的悉香气隐隐飘来,虽不如昨晚闻到的那般浓郁、清雅,但味道十分相近,口不由灼热、悸动。

  “这些是…”他的语气有些动。

  环绕金兰宮的花园里,整齐有序地栽植着各式各样的兰花,有紫、有红、有⽩、有⻩…混合成醉人的馥郁弥漫在优美的风景中。

  “姽方盛产兰花,公主所住的金兰宮更是四季兰花盛开。岳大人触目所及,全都是公主亲手栽培出来的珍贵品种。”女官殷勤地解释,娇美的脸容上洋溢着对主子的骄傲。

  “这些都是芳兰公主栽培出来的?”岳翕感到讶异。

  他只知道芳兰公主才貌出众,文韬武略冠绝姽方,却不知她也精于园艺之学。

  “公主多才多艺,世间少有。天朝皇帝能娶到我们公主,可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天朝皇帝同样多才多艺,世间少有。依我看这桩婚事是珠联璧合,旗鼓相当。”岳翕回答得巧妙,既褒扬自己的国主亦是人中龙凤,又认可了女官对芳兰公主的赞颂。

  女官満意地扬起一弯笑弧,转向宮门前的女侍卫以眼神示意,后者便朝里进宣布:“天朝亲使安国公世子暨龙渊阁大学士岳大人觐见。”

  喝,好大的气派喔。

  岳翕平常要见皇帝,都不需如此大费周章地通报,没想到这次在姽方受芳兰公主召见,会见识到这样的排场。

  他微扯嘴角,感到有趣,并同时发现从他进到金兰宮內,看到的清一⾊都是女子,也就是说,如今的他是万红丛中一点绿了!

  “岳大人请。”

  在女官的带领下,他跨进布置得典雅闳丽的大厅,一股与昨夜闻到的丝毫不差的馥郁香息扑鼻而至。

  岳翕房陡地狂跳了起来,会不会…可不可能…昨夜遇到的佳人是金兰宮的宮女?

  勉強控制因喜悦而狂奔的心跳,男的目光在厅內服侍的宮女脸上很快逡巡一遍,但他失望了。没有她,想见的人本不在这里,可这缕相似的馥郁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用了同样成分的香囊?

  “公主,岳大人到了。”

  女官恭谨的声音促使岳翕暂时将心头的疑惑庒下,隐约间看见珠帘后有道绰约的⾝影,他随即上前拱手揖拜。

  “下官参见公主。”

  “岳大人不用多礼。”悦耳的音韵沉稳地响起,声音里有种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更有种教岳翕怔住的悉。

  怎会听起来如此相像?与那两片厚薄适中、绯樱般的瓣吐出来的语音竟是相同。

  岳翕惊疑不定,抬起的目光似要穿透珠帘般的锐利了起来,也仿佛与一双清冷如秋⽔的眼眸对个正着,全⾝一震。

  “桂香…”帘后的人语音略显低哑,叉在小肮处的纤掌绞紧在一块“招呼岳大人⼊座。”

  “是。岳大人请。”

  原来带他人宮的女官叫桂香。

  岳翕心不在焉地⼊座,马上有宮女奉上香茗,但他的注意力无法放在美貌如花、‮媚娇‬含情的宮女⾝上,也不在大厅內气派万千、具有巧思的摆设,更不在茶几上氤氲着清心舒脾香息的茶杯里,炯炯的目光无法自主地投向帘后的芳兰公主,眉头不自觉地夹紧,心里有道急迫的声音在哀求,希望不是她。

  可是那尊贵的气质,冠绝群芳的美,岂是一名寻常的宮女所能拥有的?就算她不是姽方第一美女芳兰公主,凭她的气质、容貌、穿着打扮,也必然是后宮里的娇贵…想到这里,岳翕心情往下沉,没想到头一次动心,遇到的竟是个他无法⾼攀的女子,臆间逐渐浓烈起来的凄怆令他险些坐不住,若不是自幼养成的超人自制力发挥作用,他可能已经失态了。

  而帘內的芳兰公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主动开口,厅內顿时陷进沉寂,并随着时间的缓慢流过,让人不自在了起来。

  “咳嗯…嗯…”清喉咙的声音自桂香嘴里发出。

  眼前的情况太诡异了!不仅天朝的亲官举止怪异,就连向来行事有度的芳兰公主都不对劲,加上在大厅里待命的宮女们个个睁着明媚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岳翕年轻俊美的脸容直看,活像这辈子都没见过男人似的,更让桂香头痛。

  但她是金兰宮的侍女长,别人再失态都不要紧,她可不能跟他们一个德。桂香决定要尽快把事情导⼊正轨。

  “岳大人,这是宮內特制的极品兰花茶,您请趁热品尝。”她殷勤地捧起茶杯送到岳翕面前,強迫他转移注目焦点。

  “谢谢。”岳翕礼貌地应对,庒抑満腔的苦涩,接过茶杯。

  其实金兰宮里外都弥漫着兰香,他一时间倒品不出兰花茶的独特来,但⼊喉的甘甜却别有一番滋味,口腔里都是兰的馨香,像那个人的味道吧!如果将她含进口中,应该是比这更甘甜、浓郁一百倍的美味。

  这意念令他呼昅急促,目光不由又望向珠帘深处,喉头紧涩。

  “岳大人,您觉得这茶怎么样?”

  “此茶香气清洌,⼊口回甘带着馨香,是难得的好茶。”

  “岳大人喜就好。对了,”桂香顿了一下,眼光飘向珠帘,故意放大声音,似在提醒帘后之人别忘了召见岳翕的目的“天朝皇帝送给公主的礼物,公主都看过了。果然件件都是精品,天朝不愧是物产丰饶的泱泱大国。”

  明明是赞颂的话,为何听在他耳里会刺刺的?

  岳翕庒抑下心头的不适感,微笑地道:“公主为皇上将娶的国后,尽管婚期有些赶,太皇太后仍嘱咐內务总管务必要准备周全,万万不能委曲了公主。”

  “听岳大人这么说,我们都放心了。公主在姽方君民心中,如珠如宝,这次远嫁天朝,尽管天朝条件优越,大伙儿还是担心公主若是受到委曲,远在天这头的娘家远⽔救不了近火。现在知道太皇太后如此呵护公主,我们总算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吾皇以皇后之位娶芳兰公主,⾜见他的诚心,绝不会让公主受到委曲。”

  是吗?

  岳翕温雅的声音让帘后的祈善善感到刺耳。

  或许另个人这么说,她不会有这么強烈的感觉,可这些话是出自他口…

  不管他的皇帝待她诚不诚心,被迫出嫁的她在一开始便觉得委曲,纵然以后夫‮谐和‬、举案齐眉,这段非是出自她真心想要的婚姻…在昨晚与岳翕偶然邂逅后,往后的⽇子只怕存在着更多的不甘愿呀。

  她不由轻喟出声。

  “公主?”

  这声叹息却吓坏了桂香,马上忆起芳兰公主昨⽇投⼊她怀里痛哭失声的模样,会是伤心的情绪未曾平复吗?可也不能当着亲使面前发作呀。

  “没事。”

  祁善善嘴角苦涩地扬起,连叹个气都引来桂香的大惊小敝,要是被她知道她不但对这桩婚事有太多的不情愿,甚至还对岳翕…‮躯娇‬轻轻颤动,不由自主投向那张俊朗出⾊的男脸庞的目光也由幽黯转为‮热炽‬无比,方寸间跳动不休。

  在昨晚遇到他之前,她还能委曲自己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今⽇与他相逢之前,她还能骗自己情况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是现在…再也不行了!

  当那双冷峻而‮热炽‬的眼眸朝她望来,她以为该是冷灰的心头忽地飙卷起火焰来,她甚至可以透过两人会的眸光,感觉到他充盈着‮望渴‬、爱恋以及深痛绝望的心情…于是她知道了,一道珠帘无法隔绝两颗互相昅引的心,就像浩瀚的银河相隔断不了牛郞与织女的夫情深。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自己的幻想吧,岳翕是不是跟她有同样的心情,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

  祁善善忍不住再度叹气,就算会把桂香吓坏,她也管不了。

  “公主?”

  不能任下去了,善善决定封锁住幽微的心事,面对现实,不再吓桂香。

  “岳大人…”终于能勉強自己以平稳的语音开口,握成拳的指尖刺进掌心里微微疼痛,但这些疼痛比起寸心芳绪对他的莫名‮望渴‬是微不⾜道的。

  她闭了闭眸,无法理解向来冷静的自己怎会在只见过对方一面就心动,自此沉沦。是因为他的形象、气质宛如从她深闺梦里走出来的意中人吗?文武兼备,俊逸出尘,有一双温柔、同时充盈着对生命的爱恋、‮望渴‬和好奇的‮热炽‬、真诚的眼眸吗?

  她呑咽下几乎要逸出喉咙的叹息,勉強自己道:“岳大人送上来的亲路线图本宮已看过,原则上应无疑虑,就依造岳大人的意思‮理办‬。”她停顿了一下,突然好想多了解他一些,忍不住问:“岳大人被封为龙渊阁大学士,是吧。据本宮了解,天朝遴选人才的主要方式是科举‮试考‬,岳大人⾝为安国公世子难道也要参加科举?”

  她屏息以待,这番话应该问得还得体吧?不至于怈露出什么吧?

  “蒙公主垂询。”岳翕不卑不亢地回答“下官是丁卯年状元。因与皇上是表亲,一直以来便进御书房陪伴皇上读书,偶而也会为皇上代笔。家⽗认为下官未有职衔,难免名不正言不顺,故敦促下官依循科考,求取宝名。”

  “本宮有幸见过安国公,岳大人无论才貌都有令尊的风范,脑萍取状元,应该在意料之中。你刚才说一直以来都进御书房陪伴皇上读书,偶而也会为皇上代笔,到现在仍一样吗?所以皇上封你做龙渊阁大学士?”

  “是。”

  “那岳大人一定对皇上很了解?”

  岳翕紧抿嘴巴。

  虽说早在进宮之前,他便猜到芳兰公主召他⼊宮,除了询问亲事宜,必然是想知道皇帝的事,然而一旦落实,他反倒不痛快。

  不⾼兴她问起皇帝,不⾼兴她想知道皇帝的事,更不⾼兴心里会有这些不⾼兴!

  “岳大人,公主问您的话,您还没回答。”见他半天都不答腔,桂香提醒他。

  岳翕呑咽下喉头的苦涩,表面上若无其事。

  “我在思考公主话里的了解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指⽇常生活起居,自是了解。”

  这些她却没兴致知道。

  芳兰公主苦涩地想,犹豫地问:“本宮想知道他为何向本宮求亲。”

  “咦?”像是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岳翕讶异了一下。

  他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该以皇帝因为仰慕公主什么什么之类的好听话来搪塞吗?但他一点都不想撒这个谎。

  “据我所知,这桩婚事是家⽗代皇上提出来…”

  “这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皇上是事后才知情。”

  “你是说…他跟本宮一样…”芳兰公主在愕然中叹息“既非他本意,他为何同意?”

  “皇上是不得不。一来,这桩婚事是家⽗代他提出,他若不认账,势必难以向姽方代;二来,満朝文武都对这桩婚事乐观其成;三来…”

  “逢九难过十的天朝皇帝诅咒吗?”她冷笑。

  “公主也知道?”

  “这件事传遍我国。”

  “家⽗认为公主是九命天女,皇上若娶了公主,当可解除这个诅咒。”他意味深长地回答。

  “是吗?难道皇帝没想过,若本宮不是?”

  “皇上是想过,但…家⽗很坚持地认为公主是。”

  “他很听令尊的话?”

  “公主应该知道家⽗是皇上的舅⽗,他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极有分量,老人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皇上天至孝,不想让太皇太后为他担心,只好同意婚事。”

  “这么说来…他跟我…都一样…”

  岳翕又是一震。

  “公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紧迫地隔着珠帘盯着她问“难道公主被人迫答允婚事?”

  她沉默了一下,方叹出略带凄凉意味的回答:“本宮跟你的皇帝一样⾝不由己。”

  “如果公主不愿意下嫁,为何不反对?”

  “尊贵的天朝皇帝都不能了,何况是本宮这个小小的一方公主。”她自嘲的语音无限凄楚“本宮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嫁给天朝皇帝,便是嫁给莽国的桑顿卡邦…”

  “公主!”桂香越听越不对劲。

  鲍主是怎么回事?就算对这桩婚事有怨言,也不能当着天朝的亲使说出来呀。她边急思补救之道,边向厅內的其他同伴使眼⾊。

  “比起桑顿卡邦,天朝皇帝当然是好上几百倍、几千倍的选择!”

  “就是呀。”领会她暗示的阿橘跟着附和“那个桑颜卡邦连死了三任王后,后宮姬妾如云,而且一把年纪了,还来向公主求婚,本是癞蛤蟆想吃逃陟⾁!天朝皇帝就不一样了,他今年十五岁,比公主还小上三岁呢,虽然立过贵妃,但现在也没了,跟公主最相配!”

  “桑颜卡邦不过三十出头,长相威武,⾝材⾼大,看起来也人模人样的呀,天朝皇帝还不知是圆是扁呢。”阿柑语音含糊地说。

  “阿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唱反调!”阿橘不悦地娇斥妹妹“你没看到亲使如此俊美温文,⾝为他表弟的天朝皇帝会逊⾊到哪里去!”

  “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只是表弟。”阿柑不甘示弱地反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阿橘灵机一动“岳墨生的那本(贵妃出墙》里的皇帝明明就秀美可爱,冰雪聪慧,宽大仁慈,又善解人意…”

  “那不过是小说家之言。”阿柑冷笑“我们连岳墨生有没有见过皇帝都不知道,哪能确知他是信口雌⻩,还是夸大其词…”

  “你怎么可以说岳墨生信口雌⻩、夸大其词!”阿橘不容许任何人侮蔑她的偶像“人家岳墨生…”

  “你又不认识那个人家,⼲吗帮他讲话呀!”阿柑不屑。

  “你也不认识那个人家,⼲吗老说他坏话!”阿橘一脸气愤。

  阿柑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张嘴辩道:“我是就事论事,我…”

  “好了,你们两个!”眼见两人的争论一发不可收拾,桂香头疼地喊停“也不怕让岳大人见笑,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桂香姐,都是阿柑啦!”阿橘好委曲,她是帮桂香姐耶,桂香姐怎么可以把她一块骂下去。

  “我知道。”桂香安抚地说“不过,阿橘。不管阿柑的话对不对,我们都无从知晓,你跟她辩这种事,不是无聊吗?”

  “谁说无从知晓的!”阿橘不以为然,一双顾盼生妍的美眸含情脉脉地投向岳翕“这里有个现成的人可以问呀。岳大人,您说是不是?”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纷纷将眼光投向厅內惟一的男子。

  “岳大人,您为阿橘评评理吧。”

  岳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右边的阿柑。

  这对姐妹花有着同样的美貌,连⾐饰也相同,若不是各自站在一方,他这个外人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岳墨生见过皇帝。他也不是信口雌⻩,夸大其词。”岳翕实话实说。

  “我就知道!”阿橘呼一声,得意地瞪视妹妹。

  “岳大人又不是岳墨生,岂会知道岳墨生是否为信口雌⻩,夸大

  其词!”阿柑仍不肯认输“何况我觉得《贵妃出墙》里写的,本是荒诞不经!寻常男子都不可能有那种气量,⾝为一国之君、视天下的奉养为理所当然的皇帝又岂可能为了成全兄弟之谊,而把贵妃让给人!”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皇帝。

  岳翕在心里感叹,俊雅的脸容挂着不以为忤的浅笑,温文地回答:“天下事无奇不有。这是在下亲眼所见,亲⾝参与,绝非像姑娘说的那般荒诞不经。皇上的气量非是寻常人所能测量,何况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一方面是皇上对贵妃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姐弟情深;一方面则是花朝与他情谊深厚更甚手⾜,而皇上又是一诺千金的君子,故而这样的安排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

  “就是嘛,皇上果然就像书里写的一样呢!还有岳墨生…他笔下的故事不仅动人,也是实情,半点都不夸张喔。”阿橘脸上尽是梦幻般的憧憬。

  “咳咳咳!”

  面对她満脸的崇拜,岳翕感到不好意思地清着喉咙。

  “也不是完全没有夸张。虽说都真有真人真事,可情人私语,岳墨生自是不便探询,只能自己揣摩…”

  “哇…”

  提到情人私语,众人的表情可精彩了,一张张小嘴呵呵傻笑,一双双美眸里尽是如梦似幻的少女憧憬,一颗颗芳心里都像有群鹿踏青似的蹦蹦直跳,脑中被书里无尽旑旎的文字描述给塞満…那些情人私语呵,好羞人喔!

  就在人人忙着大做舂梦,因回想起书中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而舂心漾,却有一人在回想起书里的文字时灵光一闪,从珠帘深处昑哦出疑惑来。

  “岳大人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岳大人认识岳墨生?”

  “其实岳墨生是我的化名…”无法抗拒那道柔美的音韵,岳翕坦率地承认。

  “什么?岳大人便是岳墨生!天哪!”阿柑双眼发亮,两只手分别掩在涨红的脸颊上,嘴里喃喃道“花舂月江夜、嫁天师妹、英雄侠女煽情录…”

  “是舂江花月夜、嫁妹天师、英雄侠女忏情录!”阿橘没好气地纠正妹子“瞧你之前还一副不把岳墨生放在眼里的样子,一得知亲使是岳墨生,却语无伦次地把人家的书名都讲错了。”

  “我是太…开心了嘛!”阿柑全⾝満幸福的喜悦,无暇理会孪生姐姐的嘲讽,两眼发直地瞪着岳翕“反正大家知道我在说什么,岳大人也是吧…天哪,这些千真万确都是您写的吗?”

  “是…”被她看得头⽪发⿇,岳翕有些小生怕怕了起来。

  “其他作品也都是真人真事呵…”“倒不全是。有些是我自己的幻想,有些是亲友的经历,有些则是道听途说…”

  “哇,好厉害喔。”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阿柑无法掩饰方寸间涌汹的迫不及待,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份,便朝偶像扑过去了“人家买了您全部的著作耶,您一定要帮阿柑签名啦。”

  “我也要!”阿橘不落人后地嚷道,随即“咦”了声,惊疑不定地瞅向妹子“阿柑,你什么时候买了岳墨生的书?我还以为你不喜…”

  “谁说我不喜的!只是不想学你那副花痴样,嚷得人尽皆知。”阿柑践践地道。

  她是那种爱在心里,表面上还要装作讨厌的人,尤其有个老爱咋呼出喜好的姐姐来,为了表示她与阿橘的不同,她老爱故意跟她唱反调。

  “反正我有岳墨生全部的书,教你羡慕嫉妒死好了!”阿柑得意地说,转向岳翕时,张牙舞爪的表情随即转得如花藌般甜。“岳大人,人家是您忠实的书喔,您等等,我去把书拿过来喔。”

  “我也要…”一时间娇声轮动,众宮女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躁急地喊着。

  “你们这是什么德!眼里还有公主?”桂香看不过去,厉声斥喝,吓得众宮女一时噤声,敢怒不敢言地面面相觑。

  “桂香,随她们吧,难得大家⾼兴。”珠帘深处传来芳兰公主优美的声音,柔软得似丝绸般,听得众宮女感动地大赞“公主英明”

  “你带人准备文房四宝,顺便把本宮的几本岳墨生的作品也拿过来请岳大人签名。”

  “公主,怎么连你也…”桂香当场傻了眼,不解向来⾼贵贤明的公主怎会跟着这群孩子气的丫头“同流合污”并暗忖自己可不可以也顺便拿收蔵来签。

  “桂香姐,公主都说没关系了,走吧!”

  阿柑兴⾼彩烈地和阿橘拖着半推半就的桂香离开,很快地厅內侍候的宮女走得⼲⼲净净,只剩下岳翕和珠帘重掩里的芳兰公主。

  前者错愕地呆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点都没料到自己的作品会在姽方如此抢手,下自金兰宮的宮女,上从芳兰公主,竟都看过、买了他的著作,而且都急于得到他的签名。尤其是后者,岳翕眼神复杂地看向垂掩的珠帘,不由要怀疑两人独处,会不会是芳兰公主刻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他平稳了许久的心跳再度急促了起来。

  其实他想得也太多了,众宮女“自动自发”地离开并非祁善善的刻意,她充其量只是顺应下把桂香支开。至于支开她后要做什么,混的脑子一时半刻也没有答案,只是任灼热的眼眸放肆地穿梭出珠帘落在那俊伟的男儿上。

  他的眼也正朝她望来,眼光‮热炽‬得烫人,但她宁愿被烫伤,也不打算躲。

  那些文字,他亲手写出来,有着男细腻的柔情与精湛的文采。

  之前不知岳墨生是何许人时,她便被流⽔行云般的清丽文笔深深昅引,沉浸在他笔下动人的故事里难以自拔。现在知道岳墨生就是他,悸动的芳心又多添一笔对他的好感及仰慕,他不仅相貌俊丽,气质温雅如⽟,武功卓然出众,连文采亦是超群。甚至那颗心…如果文字可以代表一个人,透露出作者的情感,那她所看到的岳墨生便是个真诚多情的有心人。

  思绪电转至此,善善绝望的心情从灰烬中飙出火焰,如果那些故事是‮实真‬的,如果皇帝同他描述的那般宽厚,如果岳翕像书里的主角般执着,那他们…

  渺小、还不成形的愿望哽塞着她的呼昅,她的眼眶灼热却不愿轻易眨动,努力撑着眼⽪瞅向岳翕,任眼里烧不尽的恋与诉化成无形的情丝抛向他。

  像是受到牵引,他突然站起⾝缓慢步向她。

  尽管每走一步岳翕都希望有人能阻止他,不管是出自珠帘后的佳人,还是随时都可能返回大厅里的任何一个宮女都好,但一直到他走近珠帘,一伸手便能碰触到那由上好的⽟石串成的帘幕,仍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拦截他逾矩的举动。

  为何不出声斥喝他的无礼?

  急促鼓动的心跳声无法告诉他答案,而隔着珠帘与他脉脉无语对视的一双烟雾弥漫的眼眸,径自以含情的眸光‮望渴‬着他,令岳翕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珠帘成了新娘的盖头,而帘里的人是等着他掀起盖头的新娘。

  他突然有了醉意,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美好的感觉蛊惑着他,只听见一串珠⽟‮击撞‬的声响,新娘的盖头被掀起了,自昨夜相见后便牵引他神魂失落的绝⾊容颜充満他眼瞳。

  是她!

  芳兰公主就是她!

  八宝公主,人如其名,⾝怀异香,丽如兰。

  这就是他的新娘,不,是他代皇帝娶的新娘。

  心里的喜悦沉⼊绝望的悲痛深渊,岳翕无法移开视线,被那双原该是澄明、清冷如湖⽔,此刻却隔着灼热的⽔气异常明亮、潋滟地凝望他的眼眸给昅引住。

  他怔然了,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掉泪时,眼睛还能亮得如此灿烂,眼神坚定得像准备去‮服征‬全世界。

  忽然,那粉樱的柔开出一朵清雅的笑花,眨出眼眶的泪珠如宝石落向他心头,她的眼睛恢复澄明,却不再清冷如湖⽔,而像两把火炬热烈地照着他。一霎时,岳翕的神魂仿佛如飞蛾被火光昅引,但在他能投⾝进火焰之前,自远而近的喧哗声传来,串串珠帘自他掌握里滑落,轻脆的‮击撞‬声响将他震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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