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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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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青、郁青及宣秀听完巴哈的室內三重奏,便到底楼观赏新展出的名家手迹手稿。

  这个艺术馆位于太平洋滨,是仿罗马式的⽩⾊建筑,有圆柱、雕像、广场、噴泉,可远眺金门大桥,风景非常优美。

  晓青的艺术课程偶尔会到这里来素描罗丹的雕刻。

  “哇,你们看萧邦的乐稿,此女人还整洁细致。”宣秀在昏暗的灯光下,把头凑近玻璃柜。

  丙真有趣,晓青听过文如其人,没想到音符亦如是。

  贝多芬的乐稿就十分大刀阔斧,东涂西涂,墨深浓有力,像落下的大雷雨,充分表现出一个騒动的心灵。莫扎特的稿则像跳跃的小精灵,很不规则地排在五线谱上,如源源不断的泉⽔,由天才的灵感中化出,几乎来不及盛接。舒伯特则很随意散漫,还附上歌词,充満流浪昑哦的味道。

  舒伯特,总让晓青想起圣平。

  绕到楼上,她们一定会去欣赏每次都不错过的俄罗斯公主出嫁图,大大的占一面墙,众妇云集,围着娇美的新娘,⾐裳面容都画得细致真,美得令人遐想。

  “可怜的公主,华丽的包装,丑陋的现实。”宣秀看一回就批评一回。

  “这幅画特别让我感触良多。”郁青想起前一次的婚姻。

  晓青无言,那公主的脸庞是如此纯真柔美,眼中写満期盼,不给她一个⽩马王子,岂不太‮忍残‬了!

  出了艺术馆,她们沿着海湾散步,二月的旧金山比台北冷。

  她们在⽇本登陆纪念碑前品头论⾜一番;再往下走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大自然”三个‮国中‬草书,只见海天一⾊,山峦桥影,风帆点点,恍如人间仙境。

  忽然山脚下那团雾变浓了,由远处翻滚而来,如飞瀑、如云海,盖住了整座山,淹过了碧蓝的海面,也掩住了金门大桥。不过短短几分钟,四周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警笛声阵阵鸣叫着,伸手就可以抓到浓浓的雾,全美最浪漫城市的最浪漫奇景──旧金山有名的海雾。

  “想到要离开这里,我还真有些难过。”宣秀吹走一口雾说。

  “我真没想到你还要去波士顿继续念博士班。”晓青对表姐说。

  “哎呀,念博士只是一个借口,谁不知道我最怕读书!”宣秀说:“但是我更怕回‮湾台‬呀!你们刚从‘那里’逃出来,又不是不知道,一回去我的世界就只剩下‘嫁医生’、‘嫁律师’和‘嫁小开’三首歌了。”

  “完了,那我也得滞留在美念到艺术博士了!”晓青玩笑说。

  “说不定你会像郁青一样,遇见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呀!”宣秀半认真说。

  “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谈感情了。”晓青收起笑脸。

  “嘿!”郁青轻轻说:“都三个月了,你还在伤心呀!”

  “为三大公会的人伤心是最不值得啦!”宣秀用起天字的词“你在这儿念念不忘,他搞不好已追起另一个医生的女儿了。”

  “周圣平倒不像是这种人。”郁青中肯地说。

  “难说哟!他们自称是最有价值的单⾝汉,我们千方百计痹篇的,还有一大堆女人挤破头呢!”宣秀大发议论“我就看过很多女孩子,平⽇心⾼气傲,一见到三大公会的人,马上巴结逢,成一⾝骨…”

  “宣秀,别再说了!”郁青使个眼⾊。

  “哦,对不起!”宣秀尴尬地说:“晓青,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晓青低低地说:“但我也够傻了。”

  而且傻到心眼里,方才听见宣秀说他或许在追另一个医生的女儿,心就揪一下。想象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就忍不住嫉妒。

  离他愈远,思念有增无减。她多少次想,如果时光倒流,她还会不会坚持不原谅的原则呢?如果她让一步,他们又会快乐地在一起,不是吗?

  但这种快乐迟早会有可怕的结局。

  旧金山的雾来得快也去得快。逐渐地,树、海、天、桥又一一呈现在眼前,唯有山仍在⽩雾中纠着。

  可怜的山,晓青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宇用计算机为“永恒”谱曲,效果并不好。从学校一回来,他就在钢琴上弹。

  晓青在客厅写儿童揷画的报告。她喜艾利克。卡尔简单又哲理的线条,就一条⽑⽑虫或一只蟋蟀;她也喜柯恩。汤普森的菗象及复杂,比如一座孤岛有数百个窗子,浮在半空中,蔵着许多秘密…

  但天字的音乐实在太刺耳了。

  “宣秀临行前再三代,别把她五万美金的琴弹坏了。”晓青忍不住说。

  “我试了很多次,就抓不住心里的那一种感觉。”他懊恼地说。

  “八成是你的缪思女神不在了。”她往厨房看看“郁青呢?”

  “她去看唐娜凯伦的服装秀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她想到上星期看的名家手稿,突然灵机一动。

  “我来!”她推开他,坐在钢琴椅上。

  她用不同音乐家的味道来伴奏“永恒。”用贝多芬的就像‮家百‬争呜的响乐;弹莫扎特的就像华丽的宮庭舞曲;巴哈的就像哲人在对话;萧邦的有如动人的歌剧;舒伯特就像在说一则传奇故事…

  “慢着,就是舒伯特!”天宇呼着。

  又是舒伯特,圣平的⾝影马上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天宇‮奋兴‬地回到计算机桌时,她已愁着一张脸坐在窗前了。

  这是一扇临街的落地窗,几乎是整面墙,视野广而美;但由于房子是盖在狭窄的山丘上,让人会有站在危崖边的感觉,对有惧⾼症的人是一大挑战。

  事实上,整个旧金山就是突出于海中的⾼崖,路多崎岖转折,呈四十五度倾斜,房子就依势盖上去,像坐云霄飞车。

  如此一来,屋內的设计就要全然挥弃传统了。

  这栋房子是外公的产业,专供他子孙念书用的,很多她的堂表亲戚都住饼。外观很漂亮,⽩⾊西班牙式的简洁外型,巧妙地镶着巴洛可式黑⾊雕花的边缘。

  里面就很精采了。格局不似‮湾台‬的方方正正,三层楼的设置层层不同,楼梯也弯弯曲曲。当达到第四层的小绑楼时,如直上云霄的天梯,令人不过气来。

  “对于有幽闭症、狭心症、惧⾼症的人,还真住不得呢!”郁青不只一次说。

  如果能排除一切障碍到达小绑楼,那四壁及屋顶都是玻璃的房间倒颇有情调,雨天观雨,晴天观⽇星。

  “空气稀薄了一些。”宣秀的评语。

  唉,有这么自由的环境,念她喜爱的艺术课程,还有那么多人陪她笑,她为何还不快乐呢?

  “晓青,电话,你老妈打来的。”天宇叫醒发呆的她。

  敏芳只要有空,每星期都会打好几通电话来查勤。

  “晓青吗?我才和天宇说,明天下午去机场接你老爸。”敏芳说。

  “老爸不是要直飞纽约去看大哥大嫂吗?”晓青纳闷地问。

  “他改变计画了。”敏芳迟疑了一下“他要先送圣平到旧金山医学院研习半年。”

  “什么?”晓青大叫一声。

  “而且打算住在你那里。”敏芳紧接着说。

  “妈,他们这样做太过分了。”晓青又气又急“你们明知道我不想见他,何况还住在同一屋檐下。”

  “你真的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了吗?”敏芳问。

  “他那种人,你们为什么还替他说话?”晓青生气地质问。

  “他并不是你说那种心思不正的年轻人。”敏芳耐心地说:“我认识他以来,他都规规矩短,从没有不好传闻。他的最大花边还是你替他制造出来的呢!你不理他以后,也没看他再女朋友,我看你是误会他了。”

  最后几句话让她忍不住心动,态度软化了一些。

  “妈,外公把你嫁给爸爸时,你都没有怀疑他是爱你的财富地位吗?”她把话题一转。

  “这是什么问题!”敏芳轻斥女儿“我们那时代女人没有你们那么会胡思想。而且你爸赚的钱早多过我当年的嫁妆,他也从不用你外公的一分一毫,你能说他是为了我的财富吗?”

  “那是爸爸人好。”晓青说。

  “圣平就是像你老爸,否则他们两个就不会那么投缘了!”敏芳说:“你的个太冲动,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管,圣平搬进来,我就搬出去!”晓青赌气说。

  “别孩子气了。”敏芳说:“这回圣平去是为公事,如果你公私不分,把事情弄糟,你老爸铁定会大发脾气的,所以我先告诉你,明⽩吗?”

  她闷闷地挂上电话,老爸若真发火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想惹⽑他。

  回想她和圣平的最后一次会面,她对他的辱骂带给他多大的愤怒,两个人都气冲冲的。如今又要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整⽇面对面的,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图书馆广播再十分钟就关门了,晓青沉重地起⾝,老爸他们已经到了三个小时,她总要面对现实的。

  天宇很不齿圣平的作为,认为他是穷追到‮国美‬来的;郁青则劝她,不介意是最好的方式。

  不论圣平是真研习或假研习,都会扰她的平静生活。她可受不了他虚情假意的哄骗和解释了,他若以为三个月能让她的愤恨消失,那就太小看她了。

  出电车下来,远远的就看见家中一楼的客厅灯火通明。她在草坪上站一会,管他呢!做亏心事的是他,他敢厚着脸⽪来,难道她还怕见他吗?没有必要为他有家归不得。

  她一打开大门,正在聊天的四个人全看向她。

  她的眼正对着圣平的眼。三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一些,但令她心动的魅力丝毫未减,一样俊逸沉稳,⾝上穿的⽩⽑⾐还是她买的呢!她突然觉得面河邡热。

  “你终于回来了!”启棠一脸笑容“我从不知道我们晓青那么用功,会泡到图书馆打烊。”

  晓青本来要遵守老妈训诫,采不顶嘴政策。但看到圣平,她的心情起伏难平;老爸又自以为幽默的糗她,更令她忍不住冲动。

  “我不是用功,我是躲人。”她开口就说:“我没想到远远绕了一个太平洋,还是不能清静过⽇子。”

  “晓青,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启棠皱眉说:“圣平来者是客,你怎么一来就给人家脸⾊看?”

  “他哪里是客?”晓青倔強地说:“爸,你也太不顾我的心情了。全美那么大,你为什么要挑旧金山?旧金山那么大,你为什么要他住到这儿来!”

  启棠脸开始变⾊,郁青忙过来扯妹妹,天宇避到一角去,唯有圣平依然保持冷静的态度。

  “你倒管起我的事来了?”启棠不悦地说:“圣平是我的员工,我爱派他到哪儿,受让他住哪儿,是我的决定。你不要没大没小!”

  “院长,你不要难为晓青了。”圣平又转向晓青说:“住在这里也不是我本意。但这研习是临时调派的,旧金山房子又难租。我只暂住一下,等我找到了地方,马上搬走。”

  瞧!他还以为自己多有风度呢!晓青真想狠狠踩他一脚。

  “不!”启棠摆明不妥协“我绝不因为女儿的任而妨碍了公事!”

  “院长,住的事让我来处理好吗?”圣平一副很理智的样子“若住在这里会引起晓青不愉快,不但影响她念书心情,也影响到我的工作,反而更不好了,不是吗?”

  “看看,人家圣平多有修养,不但忍耐你的‮姐小‬脾气,还替你着想。”启棠摇‮头摇‬说。

  晓青气炸了,她本不要他的假仁假义。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进屋后她第一次对他说话“我不在乎你住多久,只要别让我看见就好!”她说完转头就走,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很平稳:“放心,我不会住太久,而且也不会让你看到的。”

  她停了一下,咬咬牙便冲到她二楼的房间。

  太可恶了!她本来以为他是藉研习之名,来乞求她的原谅,少不了低声下气和陪笑脸,她正可好好再出未消的气;没想到他还有脸摆臭架子,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倒把她比成孔子笔下难养的女子了!

  她生气地‮澡洗‬、洗脸、看书、上

  临睡前,郁青探个头进来问:“要不要谈一谈?”

  “不要!”晓青把棉被蒙在头上。

  黑暗中,月的光网像一层轻雾。她可以听见比平常多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传向三楼。

  她仔细聆听。圣平来打搅她的生活,令她怒不可抑;他没有百般殷勤,希望重修旧好,令她不解;他那冷静无所谓的态度,令她心烦;然而在她內心一角,又止不住为他的来到而雀跃!

  在百味杂陈中,她极不安稳的度过‮夜一‬。

  楼下的老爷钟敲两响,绕过曲折的空间隐约传来。窗外的星星灼灼地亮着,月却有些淡了。此情此景很像那首“枫桥夜泊”的诗:月落乌啼霜満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泵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楼如同客船,老爷钟声如同古寺钟鸣,只是晓青比对愁眠更糟糕,她已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两个小时,地毯快被她磨出洞,窗帘也快被她扯断了。

  圣平竟还没回家!他从来没有那么晚归,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他?

  她没有他实验室的电话,以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形,他也不可能打电话回来报备。

  这一个月,圣平谨守他第一天的承诺,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连她要表现一下“形同陌路”的机会都没有。

  他总在她起前就到医院去,不到最后一班电车绝不回来。她也总要等到他进门,才能安心‮觉睡‬。

  但自从他拿到加州驾照后,她的睡眠时间大。他一开车上班,就不可能如电车般准时,而且一次比一次晚,常常等到他活车库的声音传来时,她已撑得昏头脑了,而今天是最晚的一次。

  他有可能实验做得罢不能;但也有可能在停车场被人抢;或者在马路上被人追杀;或者太累了撞到电线杆…总之,她脑子里一直浮现他躺在⾎泊中,孤立无援加痛苦等死的画面。

  这些想象令她无法呼昅!

  他难道没听过黑夜的城市是罪犯和流浪汉的天下吗?

  她又慌又气,他避她如蛇蝎,却不懂得痹篇危险,若他有个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夜实在太深了,晓青过了漫长的一天,⾝心倦极,她忍不住歪在头打了个盹。

  突然钟敲四声惊醒了她。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圣平回来没有?也许他已经在他房里呼呼大睡了。

  她站了起来,差点撞倒台灯。不行,她必须到三楼去确定一下,万一他不在,就得叫天宇找人了。

  三楼有四间客房,圣平住最右边,门轻掩着。她在微弱的灯光下小心爬着没有栏杆的楼梯,拖鞋还掉了一只。

  她慢慢推开门,房內一面漆黑,她借着天光,努力想看清上是否有人。忽地,两只手臂后面箝住她,她本能地尖叫,又马上被捂住嘴,力道之猛,害她差点失去重心。

  差不多在同时,她就知道那是圣平。一时又放心又生气,用力地往他的手咬下去。

  “搞什么鬼!”他放开她,小声抱怨:“你三更半夜不‮觉睡‬,跑上来做什么?害我以为是小偷!”

  “你呢?三更半夜在外面游,又⼲了什么好事?”她口气很冲。

  “我在做实验呀!”他一边说,一边关上房门。

  “你⼲嘛关门?”她紧张地问。

  “难道你要把天宇和郁青吵醒吗?”他反问:“如果他们发现你清晨四点多在我房里,会怎么想?”

  她立即感受到此刻暧昧的状况,不噤脸红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故做严肃地说:“我怎么没听到你开车库的声音?”

  “三点左右。”他开了一盏桌灯“我怕吵到你们,所以把车停在马路边上。”

  难怪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小小的灯光已⾜够让她看清他的表情,尽管他的语调平稳正经,却是一脸的促狭笑容。为怕他看穿她等了‮夜一‬的焦虑和憔悴,她忙走向门口,准备离去。

  “晓青,你在等我的门,对不对?”他叫住她说。

  “鬼才等你!”她马上否认“我只是常被车库的活声吓醒,所以⿇烦你以后尽量在十二点前回来,可以吗?”

  他扬扬眉,似笑非笑地说:“当然可以,谁教我寄人篱下呢!”

  她瞪他一眼,往门外走。走到楼梯的一半,他又叫住她。

  “晚安,晓青。不,应该说早安!”他轻声说。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及感情,令她心头一震,另一只拖鞋也从楼梯边缘掉下去。

  天!她太需要睡眠了。但她必须到一楼捡回拖鞋,免得明天郁青和天字会起疑心。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至少圣平‮全安‬回家了。

  考完期中考,为了庆祝,郁青和晓青姐妹俩大展⾝手,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弄得満屋子香味四溢。

  郁青和天宇在那儿享受佳肴,卿卿我我的你一口我一口时,她却掂记着圣平。

  从那夜起,他都在十二点以前回来,不再使她心。但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餐不见人,⾐服也在星期六早上她去中文学校带舞蹈课时才洗。

  这样的刻意回避又教她不⾼兴。那晚她上楼去“查房”不就表明她没有那么记恨了,他为什么不趁机调整一下两人的关系?何苦还如此紧张,难道又要她放弃矜持,一步步教他吗?

  回忆从前,她是多么辛苦又特意地闯进他的生活里,还差点走向地毯的另一端。她爱他,却也没看过感觉那么迟钝的男人,亏他智商超⾼,偏都装到脑袋的另一边。活该他追不到任何一个女孩,甚至连她这“方便”老婆都保留不住。

  结果他一点教训也没得到,还是耶副德行,难怪会和海成说出那番话,希望他真正爱的女人会把他整得七荤八素,他就明⽩她的好处了。

  喝了一口鱼翅羹,她又想圣平三餐都吃什么呢?天天汉堡、马铃薯、炸,肯定会⽔土不服;加上夜以继⽇的工作,怎么吃得消?

  “嗨,那么早回来,一块吃吧!”天宇忽然往她⾝后招呼。晓青回头看是圣平,他一副神采奕奕。他要坐下吃,她绝不会反对。

  圣平自从帮天宇介绍一位学民谣及蓝调的小提琴手后,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

  “不了!”圣平说:“我订好房子,今晚就可以搬过去。”

  晓青的碗差一点打翻!

  “你真的要住扒瑞那里?”天宇一脸惊疑。

  “是呀!有什么不好?我去整理了,待会还得请你帮忙!”他对两个女生点个头就上楼。

  好哇!他以为这是旅馆,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吗?

  “妈呀,那房子恐怖的,活像一九0七年旧金山大地震后就没整修过。味道有如百年墓⽳,养了百年鼠、千年猫,地板屋顶都吱吱叫。”天宇绘形绘影“我看到它就想到闹鬼的歌剧院后台。对,就是耶出‘歌剧魅影’。”

  晓青的心凉了一半。

  “最主要那个盖瑞是个同恋者。”天宇继续说:“我不是有什么偏见,只是盖瑞一直对东方美男子很有‮趣兴‬,我怕到时候圣平就成了戴耳环的同志了!”

  天宇一向喜逗趣夸张,晓青却笑不出来,一颗心直往下坠。

  “那你去叫他别搬嘛!”晓青急忙说。

  “他搬家都是为了你,只有你能叫他留下来。”天宇闲闲说。

  “郁青!”她转而求姐姐。

  “我看他只会听你的。”郁青说。

  晓青左右为难,然后把心一横,有什么好怕?她又不是没有主动过。

  她很辛苦地爬上三楼,到了圣平的房间,他正把一些⾐物收到上的大⽪箱里。

  他看她一眼,带着疑问的表情。

  “我不准你搬走!”她把头抬得⾼⾼的。

  “不准?”他更莫名其妙“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的希望呢!”

  “你遵守房客的规矩,我为什么要赶你走?”她再強调说:“况且你真搬走了,我老爸怪罪下来,搞不好连下个月生活费都不寄了,你岂不害到我!”

  “有这么严重吗?”他坐下来沉思“但我在这里不太自由,总是动辄得咎,怕你不开心,不如到外面住,我会向你⽗亲解释的。”

  说他钝,他又机灵,还敢和她讨价还价。

  “我可不想为这件事去惹他生气。”她说:“以后你不必避着我,随你回来吃饭看电视都可以,我会视而不见,你満意了吗?”

  “我不要视而不见。”他马上说:“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周圣平,你可别得寸进尺!”她叫着。

  “我不是得寸进尺。”他的脸突然变成很认真:“这几个月我们误会未清,我一直很不好受。不仅是我和海成的对话,还有我们彼此间的气话,你不是宠坏的千金‮姐小‬,我也不是专追院长女儿的登徒子,何必要彼此伤害呢?”

  “什么彼此伤害?你周大医师是铜墙铁壁,我哪动得了你一寒⽑,只有你伤我的份而已!”她寒着脸说。

  “是吗?”他不赞同地说:“是谁先开始想当朋友的?又是谁天天往我公寓跑,把我家当她家?⾼兴时找我当男朋友,不⾼兴就一脚把我踢开,我觉得自己像个被纵的木偶!”

  她没想到他会反咬她一口,忿忿反驳:“是谁说我不用‮心花‬思?是谁说我训练良好?是谁说我方便?我才是真正的木偶!”

  “这就是我要強调的。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都不同。”他不受她怒气的影响:“男女差异犹大。你没听科学家最新的发现吗?处理情绪感觉时,男人偏向爬虫类,女人偏向灵长类。所以女人心思好几弯时,男人还在原地打转。我在和海成谈感情时,我是一头混,于是光顾着推理。就好像在决定病人要不要动手术,我们一个个理由分析,分析结果是冷的、数据化的,但‮实真‬情况又不同,还有病人的感觉要考虑。因此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事情的表象,并不代表我的心意,你懂吗?”

  她会懂才怪!什么爬虫、灵长、推理、手术、病人…,这和他们的事有何关系?

  她第一次觉得他们真像大海和小湖,无法流。她愣了半天,忽然看见他桌上摆着她送他的舒伯特cD,恍若找到救星般说:“你还留着我的东西做什么?你妈说你不愿意还。”

  “因为我舍不得呀!”他⼲脆说。

  “难道你不怕你真正爱的人会生气吗?”她回他。

  “晓青,你怎么老提一些不存在的人呢?”他的脸⾊又不好了“现在你就像在我心上的一刺,挡在那里,我还能爱任何人吗?”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不!他很显然不明⽩!但她绝对喜当他永远除不掉的心头刺。几个月来她的心情从未如此舒慡过,但她仍板着脸说:“好,我答应你,我们还是朋友。”

  “什么?”他讶异地问,弄不清她的反复无常。

  “反正你不许搬就对了!”她说。

  才踏出圣平的房间,就看见天宇拉着郁青的手贴在楼梯的墙壁往上观望。

  “你们在偷听吗?”晓青责问。

  “我们只是担心你们吵得太厉害了,圣平会被推下楼。”天宇嘻⽪笑脸地说。

  “胡说八道!”郁青轻斥他“我们来请二位吃饭的,菜都凉了。”

  “我也受邀请了吗?”圣平的声音由她⾝后传来。

  “当然。”郁青笑着说。

  “太好了,我想念‮国中‬食物快想疯了。光闻味道,就教我垂涎三尺。”他跨出两步,又回头问晓青“可以吗?”

  “爱吃就去吃。”她丢出一句。

  “哇,太好了,咱们开啤酒庆祝,从此西线无战事。”天宇摆出舞台剧的‮势姿‬,向圣平眨眨眼说。

  看着圣平大坑阡颐,彷佛是被待很久的饥民,晓青忍不住有一种満⾜,和他做朋友是比当敌人愉坑卩了。

  出国以来,她终于能摆脫內心的霾。无论她和圣平有没有未来,她都该为自己而活,就像以往快乐无忧的晓青,只不过她不会在逃障中浑浑沌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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