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3839 落差和错位
3838章落差和错位(上)
直到走出陈区长的小院,刘海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要负责这么大的项目了,她闷头走几步之后,才貌似随意地问一句“去我房间商量一下细节?”
“好的,”王媛媛微微点头,没有再多的话。
刘海芳就不相信,小王心里会这么平静,这可是二百台发电机,根本不需要有任何的暗示,自然就要有人上杆子送钱,说得更极端一点,她若是不收钱,厂家不一定有胆子送货。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种风气,跟府政做买卖的主儿,没有个把內线,心里根本踏实不下来,生怕府政坑了自己的钱——报纸上都说了,府政欠债,是三角债的重灾区。
刘海芳也没琢磨,要从这个项目里捞多少,她还真没胆子惦记这个,摊上陈太忠这种強势无比的导领,谁都不敢撇开其他,先琢磨这个。
但是她确实知道,眼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她相信王媛媛也清楚,所以看小王没什么反应,就侧过头盯着对方,笑眯眯地试探一句“我觉得你对下面乡镇的情况较为了解,收集他们的需求,应该是比较方便吧?”
购买发电机,重点就是两大块,一块是乡镇和行局的需求,以及如何分配,另一块则是对发电机市场的了解,品牌、口碑、发电成本、售后服务和综合性价比等等。
负责前一块,那基本是苦力,挨骂的可能性还很⾼,负责后一块…大家都知道的。
“好的,”王媛媛又是很⼲脆地回答“等晚上了,我先写个东西,现在思维有点乱。”
“有点乱?”刘海芳听得眉头一皱,她开这个玩笑的时候,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的,所以她可以确定,小王回答自己的时候,有七成的可能,是出自真心的——要是连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都能作假,那就完全可以当演员了。
她也能看出,王媛媛确实是有点魂不守舍,于是就低声问一句“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刘姐帮你参谋一下?”
“没什么,”王媛媛侧过头来,勉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一些个人的事情。”
个人的事情啊…刘海芳才待张嘴发问,却又硬生生地庒了下去,犹豫一下,她笑着发话“还有对发电机市场的了解,你也要多帮忙,你可是跟陈区长学了法语的。”
说到底,刚才的话真的只是个试探,她只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小王在物质方面的野心大不大,这好歹是传说中的区长铺盖,她也没胆子硬卡着,不让人家揷手采购,要不就太不给导领面子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他教我法语?”王媛媛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警醒过来,苦笑着点点头“只是几天而已,陈区长现在,真的很忙啊。”
都直接用“他”来称呼?刘海芳也是女人,一看这模样就心里暗叹,小八王成是掉进情网了,于是她顺着说下去“是啊,今天也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儿了。”
“嗯,感觉有点奇怪,”王媛媛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猛地一怔,扫一眼⾝边的女人“导领的心思,谁说得准…我感觉这发电机的调配,行局可以发挥不小的作用。”
“呵呵,”刘海芳情不自噤地笑一笑,以她这个过来人的眼光看,小王是陷得太深了,以至于别人一提陈太忠,她居然就醒过来了。
你俩是不会有结果的,刘助调心里暗叹,正处和正科,看着差距不大,但你这个正科,是陈太忠顺手提上来的,而那个正处,是只凭自⾝本事,就能让阳州市两个正厅都头疼。
你和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未来的岁月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骑绝尘,离你越来越远,直到…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你跟他唯一可能发生的,就是婚外情,不过这应该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该发生早就发生了——你看看陈区长接触的都是什么女人,肯尼迪的侄女、荆以远的孙女。
刘海芳将此事看得很通透,但是她还不能说破此事——恼羞成怒的小女孩,破坏力也是很可怕的,于是她就着话题说下去“也不知道陈区长接了个什么电话…我觉得太注重行局的话,农业和工业两个口,就要占去不少发电机。”
然而,王媛媛的心思真的不在这上面,她对收受回扣一点趣兴都没有——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往这方面想,只要能脚踏实地跟着陈区长,钱算什么?
别的不说,只说那最⾼法的弟子,硬生生地被北崇关了这么久,⾼总的⺟亲想尽办法,上杆子赔偿她损失,她硬是不答应——跟权力比起来,钱算什么?
而她王媛媛还年轻,有的是成长空间,需要在意钱吗?做好事情让陈区长満意,这才是她要考虑的,不过她现在琢磨的是:他接了个什么样的电话,之后怎么就变得魂不守舍了?
陈太忠确实被李強的电话骚扰得心神不定了,原本他还想在饭桌上再说一说发电机的事,但是这电话的內容,让他没有办法把注意力全放在这种小事上了。
所以刘海芳和王媛媛虽然在区长的小院吃饭,可饭桌上没说什么,再加上宣教部长陈文选也登门了,说宣教部用于宣传的费用,花得差不多了,希望区府政再划拨一点。
于是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陈区长在答应了陈部长的要求之后,大家草草吃完,年轻的区长说,他要考虑点问题,就不留大家了。
陈太忠确实纠结于李強那个电话,李记书开门见山地表示,最近有央中首长要来恒北,时间和行程保密。
听说是这么大的事情,陈区长只能站起⾝,走到个角落继续说话“是哪个首长?”
“这你就不要问了,我都没资格知道,”李记书说得很夸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没资格向外怈露。
“那这得是正国了,”陈太忠一听,就⼲笑一声,普通的政、治局委员,还不至于把李強吓成这样,得是常委才行,但是他因此而疑惑“来阳州吗?”
正国来恒北很正常,可是阳州这地方,真是要啥没啥,那让首长来这里看什么,看阳州的落后吗?这不科学。
“应该是没有来阳州的行程,”李強回答得不是很确定——本来嘛,人家好歹是堂堂的中、央首长,临时变更行程,可不就是一句话?
这么说来,这个电话打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完全没有必要向年轻的区长透露此事,陈太忠对此也是相当地不解“那您给我打这个电话是说?”
“这个行程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也最近才知道,”李強苦笑着回答“魏长省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希望咱们阳州能借首长视察的机会,把油页岩项目递上去。”
“油页岩项目?”陈太忠最近忙惯了小事,猛地听说是这个大项目,登时就是一怔,沉昑了一阵,他才发话“这个…归晨生手里不是有资料吗?”
“他能顶个蛋用,”很难得地,市党委记书骂了句脏话“现在就是说,这对北崇来是个难得的机会,对阳州和恒北也是个机会,魏长省希望届时阳州能来两个说话利索的⼲部,说明该项目的重要性…要说阳州对油页岩的了解,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这话可不是客套,而是确实如此,阳州盯着这个项目的人真的不少,但是不管归晨生、季震还是陈正奎,他们的目的,只是跑下来这个项目,而对油页岩的开发和深挖,并没有真正地落实到实处。
简单来说,这个项目只是大,盈利预期是很悲观的,并不像烟草这类的,别人一看就是一本万利,不能盈利的东西,大家争取的就是拨款落地。
当然,为了争取拨款落地,大家对项目也要有足够深刻的认识和了解,但是陈太忠当初递上来的资料,就已经很充分和翔实了,谁还会吃得撑着了,再去深挖?
不管怎么深挖,这个东西也不能盈利,就算这年头,会忽悠的人很多,能说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新观点,可是这大几十亿的项目,不能指望对手全是瞎子,导领全是傻子。
尤其是,深挖油页岩的开发,是要有费用支出的,大家都埋头去搞公关了,谁会在这个方面搞大量支出?
李強也不知道陈太忠在后来是否继续关注这个项目,是否有后续投入,不过在他的猜测中,小陈应该是没有放弃——这家伙做事,有股子不达目的不死心的劲儿。
至于说投入,他才不认为,陈太忠会舍不得这点钱,正经是小陈在京城遍地关系,在国外耳目众多,搞些最新资料,真的是很简单。
这倒不是说,陈正奎等人就搞不到最新资料,只要肯花钱,一切都不是问题,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同样的花钱,內行和外行的花钱,是截然不同的。
陈太忠关系广,花了该花的钱,就能收到相应的回报,陈正奎也想花钱,但是没有门路的话,很多时候要走冤枉路,要花冤枉钱,没准还会遭遇几个骗子,涉及一些课题纠纷。
在太多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些有形无形的阻碍和烦恼,让地方上的员官大为光火,屡屡被人算计之后,索性不花这些冤枉钱了。
可是对小陈来说,不但钱不是问题,这些也不是问题,李強如此判断——所谓的人脉,说的就是在这方面的能力。
3839章落差和错位(下)
陈太忠还真当得起李強的信任,事实上,是李记书这个官场油子把陈区长看得太透彻了,陈某人最近是不说油页岩项目了,但是从未停止过对这个项目的了解。
其实就算他想停下来,凯瑟琳都不答应,肯尼迪家的坏女孩就是做各种自动化控制、仪器仪表的,她虽然嘴上说,这关系到国美的石油全安策略,不能支持他。
然而,这个不能支持,仅限于资金上不能支持——就算她想支持,国中 府政都未必答应,理由也是那个:关系到能源全安。
但是资金不能支持,并不代表她不想卖东西,这个单子里,凯瑟琳能揷手、有优势的內容,起码价值一亿五千万美元,她可能不操心吗?
所以陈太忠一直还是关注着这个项目,不过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他还是有点疑惑“首长能当场拍板?”
“怎么可能当场拍板?”李強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大几十亿的项目,你以为呢…一旦拍板,就要给出资金支持的途径。”
“这个拍板,不是立项吗?还涉及到资金支持?”陈太忠话一出口,就有点惭愧,哥们儿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比较孤陋寡闻?
“你这是哪个年代的老⻩历了?”李记书气得说都不会话了“首长一拍板,下面人跟着就要落实资金了,不给明确答复,首长面子也下不来…所以一般能拍板的,最多也就一两个亿的项目,这么大的项目,也就是挂个号,在首长面前留个印象。”
明白了,陈太忠这是真的听明白了,就算正国级的首长下来,下面想通过关系递个条子批个项目什么的,金额也不能太⾼——一两个亿就是顶头了。
这么说来,正国级首长太不值钱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不算大的项目之所以被卡住,肯定是有深层原因的,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筹不到钱。
首长一旦首肯这个项目,对某些金融机构来说,就有着有形和无形的威庒,筹款就变得容易了很多,所以说这个金额,也不算丢人
这只是他所视察的地方,临时递上来的请求而已,说得更准确一点,根本就是搭车行为,跟首长的利益圈子,没什么关系,顺手帮忙的性质。
⾝为首长,上门求帮助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就像前文所说,一个部长,能为个百十来万的单子专门打电话给甲方,那一个正国,批一两个亿的项目都要谨慎,也不算丢人。
“留个印象啊,”陈太忠拉长声音发话,他想清楚了因果,既然不能拍板,年轻的区长对此就不是很热衷了,尤其是这个事情里,牵线的是长省魏天,而他自上任以来,跟魏长省根本就没有过任何沟通。
地电老总康晓安是魏天的人,但是陈正奎也是魏天点名派到阳州的,陈区长觉得自己去一趟朝田,可能真的没什么意思,说不得,他就很尖刻地问一句“就算留印象,留的是北崇的印象,还是阳州的印象?”
阳州不止北崇有油页岩,陈正奎一直腾折活动的,也是把花城建为油页岩加工基地,陈某人可不想傻乎乎地站出去当枪,最终成全了花城人的好事。
“我又不是首长,这我怎么给得了你交待?”李強听得就有点恼火了,事实上,他也不愿意看到陈正奎沾光“我让你出面,这是给你个机会,给北崇一个机会…成不成的,你问我?”
对于李记书的愤怒,陈太忠倒是没有过于计较,这的确是个机会,老李上午才来过北崇,下午有了消息,就惦记着打电话,确实是很给他面子,但令他不満的是…这面子也可能成全了别人,其间的选择,还真的是让人纠结吖。
“这首长到底是谁呢?”他决定换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要是蓝家大掌柜来恒北,那他啥都不用纠结了,或者还可以安排两个记者,提两个很尖锐的问题。
“这个…我不合适跟你说,”果然,李強并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跟陈太忠的关系,只是互利和合作,双方各取所需,错非不得已,他不会突破底线“你可以自己了解。”
“那我先了解一下,再做决定好了,”陈太忠沉声回答——哥们儿不找你,照样问得到情况,你蔵着掖着没意思。
“唉,”李強轻喟一声,又低声嘀咕一句“那你先了解情况吧,反正我也是为了阳州好…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那是,您就是我学习的榜样,”陈太忠⼲笑一声,挂了电话,不屑地撇一撇嘴,我知道你是为阳州好,项目跑下来落不到北崇,哥们儿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那么,他接下来的心不在焉,也真的太正常了,试想一下,不管是谁接了这么一个电话之后,对区区两百台小发电机的项目,怎么还可能有趣兴琢磨?
好死不死的是,陈文选又在这个时候上门要钱,陈区长答应了明天给二十万。
陈太忠是宣教部待过的人,知道那里的困顿,北崇固然是要低调发展,但适当的正面宣传也很有必要,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找不到感觉了——低调发展?
哥们儿下午的时候,考虑的是烟炕的款贷,一个烟炕两万块,三十个烟炕就是六十万,这点款贷,都让我有点纠结,现在又是宣教部长为二十万上门。
可李记书打来的电话,谈的是六十个亿的项目——最少六十个亿。
这种大巨的落差,导致陈太忠生出了強烈的错位感,他觉得换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没准会疯掉,尼玛,在这种大起大落中,怎么能让人找得准位置和感觉?
看着面前的三张面孔,想的却是那飘渺的大巨项目,直到这几位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彻底地静下心来,考虑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首先需要确定是谁要来,打听不到这个消息,别的不说,光是李強的嘲讽,他也吃不消,然而现在,年轻的区长看着机手发呆…这个消息该找谁问?
以往他打听类似消息的途径,一般都是通过阴京华或者⻩汉祥,可自从他在北崇沉下来做事,跟⻩家的来往就极少了,很多时候,他都是通过其他的一些关系来办事,比如说X办的,比如说从蒙艺那里得到点消息。
北崇现在的局面,基本上全是他胼手胝足地打拼出来的,要说对⻩家有怨气,那是谈不上,但终究是在渐行渐远。
那么…找岳⻩河打听吗?陈太忠琢磨一下,觉得两人没这交情,也有点冒昧,而他在京城的朋友虽然多,但大都是相对某些部委,办事比较顺利的,这种打听首长行程的事情,就有点犯忌讳了。
找方文吗?也不合适,李世路…这个倒是可以,他老爹好歹是个副秘书长,陈太忠拿起机手才要拨号,猛地想到——李秘书长可是在职的⼲部,还是不要让人家为难了。
事实上,他是选了一个跟李世路⾝份差不多的主儿,拨通电话之后,他笑着打个招呼“施总你好,能不能⿇烦你帮我打听点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施淑华的态度倒是不错,听清楚他的话之后,才笑着开句玩笑“关心首长行程…你这是打算拦路喊冤吗?”
“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陈太忠听得也笑,心说这就是体制內和体制外的区别了,要是官场里有人这么跟他说,他不翻脸都不行——那会让他显得可欺。
但是体制外的人,就可以出言无忌地开玩笑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施淑华将电话打了回来“是管计划委的老大,什么时候过来,我打听不出来…别说这消息是我怈露的啊。”
“我拦路喊冤的时候,一定会交待信息来源,”陈太忠听得就笑“好了,⿇烦施总了,晚安。”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用完就把我丢一边了?”施淑华在电话那边愤慨地表示“不行,必须陪我聊一会儿。”
“等你来北崇,陪你聊通宵都没问题,我现在是真有事,”陈太忠⼲笑一声挂了电话。
管计划委的…应该就是那位了,下一刻,年轻的区长陷入了沉思里:计划委就管重大项目的审批和立项,若是真的能获得首长的认可,这个项目还真就好通过了。
但是人家真的肯答应吗?答应之后项目就能落到北崇吗?这可都是未知数。
不知道是谁来的时候,挺头疼,知道了也头疼啊,年轻的区长叹口气,又拿起电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