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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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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你醒了!”

  “唔…”薛映棠悠悠醒转,徐徐扬起睫帘,头还有些昏沉,全⾝关节酸软无力,喉头痛疼裂。“⽔…⽔…”

  “来来来!”妇人轻轻支起她的脑勺,热心地舀了碗⽔喂她饮下。“慢慢喝,别急。”

  “谢谢。”虚弱地笑了笑,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半晕半睡倒在草原之上,如今见到的却是个中年妇人,实在是不明其间发生何事,于是问道:“请。教大婶儿,这里是…”

  “要不是我儿子阿吾兰齐出外寻找失马,恰巧碰到你,这会儿只怕你已活活冻死啦!“圆滚滚的満月脸上堆満了和善的笑容,温煦如冬“这里是我家。”

  薛映棠双肘使力企图撑坐起来,久卧后一时之间却难用劲。

  “姑娘,你别急!就好好歇息吧,没关系的。”看她有此举动,妇人连忙劝阻,并安抚她留在睡榻上。“才刚刚退了热,⾝子还虚得很呢,可噤不起你这般‮腾折‬。”

  “那就…打搅了。”

  “快别这么说,出门在外总是相互帮忙,相互照顾嘛!”妇人亲呢地拍拍她的头,仿佛将她当做自家人般。“你躺着,我去弄点茶来,喝了之后会觉得比较有精神。可别起来哦!”“嗯。”轻轻点了点头,薛映棠报以由衷一笑,侧头目送大婶儿出了房门。

  仍旧摆脫不去浓浓的倦意,她缓缓合起眼,然而思绪却无法立时停下…想起离开牙雪山后的种种遭遇,觉得相当不可思议,那是下山前怎么也料想不到的。求生与杀戮、哀鸿与浪笑…

  这段⽇子以来各种体会让她觉得时间的流动不断加快,快到连心境都沧桑起来,尤其在识得卫逐离后…想到“卫逐离”三字,她的脑袋瓜儿猛地受到重击,赫然察觉到断情剑未在怀中!

  断情咧?⾐怀空的,心也空的,薛映棠登时慌了了,顾不得⾝骨虚弱,她硬是咬着牙,用尽所有气力,颤库巍巍地站了起来。尽管困难,她仍是凭藉扶持外物步履唯艰地在房间里四处寻找。断情,是陪了她十三年的亲人呀,房里摆设简单,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断情剑的踪影,但她不愿放弃,依然费力走寻,只是事情并不顺她的意…

  难不成,有人见断情剑值钱于是私自拿了要去卖?这个可能闪过脑际,薛映棠怔怔立在原地,再也使不上力了。

  正当她束手无策、失落感开始蔓延之际,大婶儿焦急的声音响起:“哎哟喂呀!你怎么起⾝了呢?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抬眼正巧对上大婶儿关怀的目光,旋即又避了开微微摇了‮头摇‬。心里不由得浮起猜疑──会是大婶儿或是她的儿子拿走的吗?

  “来,坐着坐着。”大婶儿热情地扶她回到沿坐下。“这碗酥油茶趁热喝下。”

  从大婶儿手中接过茶碗后,她只是捧着,心思绕着断情百转千回,偏偏疑窦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庒下。

  “怎么了?”

  “呃,没什么。”她勉強一笑,忙把手中的酥油茶往口里送,仍在思索要如何开口相询。

  “对了,姑娘.有样东西我收了起来。”

  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于是冲口而出:“是把剑么?”

  “原来,你已经发现啦?”大婶儿犹笑得灿烂。“因为你⾝上的⾐服被雨露浸得了,所以我就帮你换了⾐,剑也就拿起来,这样你可以睡得好…”啊?换了⾐?她连忙低头察看,果然,⾝上着的是另件⾐裳,通⾝是大红⾊,宽袖宽摆,前缀満成串的香草花──她曾在凉州城里见过,这是裕固族人寻常时穿的。

  “怎么?现在才发现呀?”大婶儿慡朗地笑了,丝毫没有矫作的遮掩。

  “唔…”薛映棠失笑地涩温应道。她可以立即知道断情不在怀里,却连⾐裳被人换了也没知没觉。“可否⿇烦大婶儿拿剑给我?”

  “哦,好呀!”稍有一顿,妇人没想到眼前的女孩这么看重那把剑“你在这儿等着哟!”

  当她的手紧紧握住断情,霎时便觉心里完満了,连眼角眉梢都不由自主地弯起新月的弧度,笑意盈盈。

  “见你这么开心,那就好了。”大婶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男人们的家伙可以让女孩家⾼兴成这样。“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忙呢!”

  “真是不好意思,您忙您忙。”她抱以歉然一笑。

  房室里就剩她一人了,哦不,严格说起来,除她之外,还有断情。有断情为伴,孤单就永远沾不上心间!

  只是,在这同时,对于适才竟轻易地怀疑起大婶儿,她不由得感到惭愧与自我厌恶。

  这里是裕固族的小村落差不多有五、六家,总共约莫三十来人。在她⾝子稍稍恢复后,大伙儿在村寨广场燃起大火炬,家家户户门前也竖起火把,围着熊熊烈火,且歌且舞且饮酒,表示这位“不速之客。”

  “一块儿跳舞吧!”邀薛映棠起⾝的,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阿吾兰齐,露出一口⽩牙,憨憨地冲着她笑,顿⾼的⾝材在她面前形成影。

  “我不会跳哎!”

  “我可以教你!”他脸上微红,显然是鼓起相当勇气。

  一方面盛情难却,一方面也觉得有趣;毕竟,她长这么大,这种热闹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到呢!她含笑地点头,柔荑放进他伸出的大掌里。“那好吧。”

  “不难,你依着我做,就成了。”阿吾兰齐热心地教她。“嗯,好,手给我,和咱们一起跳吧,要越跳越起劲儿!”

  薛映棠一时虽在摸索,但很快就跟上了。

  “呵,真好玩!”当歌声稍停,大伙儿纷纷回到家休息。她随手揩了揩额间沁出的汗,打从心底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明灿似的。阿吾兰齐心愣愣地瞧着,移不开目光。

  “咦?你还好吧?”看他怔愣的模样,似乎不大对劲,于是急切问道。

  “啊──”他如梦初醒,腼腆地搔了搔后脑勺,呆呆地叠声应着:“好!好!我很好…”光是这么瞧着她,心里就快活得很,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旁边倒是有人怪叩起哄──“瞧瞧这小子,见到漂亮的姑娘神都没啦!”

  “小子还会害羞咧!”

  “阿吾兰齐的妈,可以准备个新娘子回家啦!”

  笑声四起,阿吾兰齐的头越垂越低,一张大脸绕得红通通的,她略感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这些…都是玩笑话吧?

  酒⾜饭人酣醉,火熄会散已是中夜。

  披了件羊⽪,薛映棠独个儿倚坐在门槛上。万簌俱寂,广场上浇熄的火堆犹自冒烟,仿佛还听得见歌声⾼亢、看得见舞影错落,她只觉得热⾎奔流,心跳怦然,‮奋兴‬仍未褪去,倦意也就侵不上⾝。

  断情在手,紧握的剑鞘被握得温热了。

  这些⽇子以来,断情就像过去十三年,只是普通物事,没有青碧光圈、没有莫名其妙冒出的声音,更没有…卫逐离!

  对此,她既感庆幸又觉失落。

  庆幸自己不必为如何看待他,面对他而且苦恼──薛映棠強迫自己不去想越之前可怕的画面,不见面礼他,能减少心的‮磨折‬;然而,有些想法希望找人倾诉分享时,却愕然发现不知他在何处,就像现在,她想说说心底雀跃的喜悦,少了他,失落感強烈得⾜以抵销快意…月见从天,已呈下坠之势,而她轻愁渐染的心──倦了。

  “什么?还…还要去找那柄怪剑?”腾格里张口结⾆,想到当⽇场景仍是惊恐万分,如今对于耳中听到的讯息自是百般不愿相信。“为什么?”

  “会主要做什么,没必要向你我解释。”冷淡的口吻将他的问题打了回票。

  “是是是!”腾格里连声应到。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那个小妞离开,省得现在还得再安排人手寻找。

  “会主要的是剑,人要不要留,随你。”

  真是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殊不知──难就是难在那把剑呐!他咧开阔嘴一笑,不敢反驳,模样简直比哭还难看!

  “嗯…会主也要我转告你,他仍然会继续照顾腾家在河西的买卖。”这会儿语气和缓多了,这是下威后的施恩。“你大可放心,有什么要求尽管向会里提出,会主将视情况协助。”

  “会主英明!会主英明!”

  “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找出那把剑”

  碧光总是在夜最深的时候,才窃窃地流泻而出,切开満室的黑暗;卫逐离,只能在她睡得最沉的时候,才窃窃地凝陌向她,了却盈心的牵念。

  牵念?什么时候,对她,也到这般地步了?

  十三年前,她的泪使他苏醒,是“泪”之故;十三年后,她的⾎使他开杀,是“她”之困。这中间的潜移转变,是不是远远早于他的察觉?

  如今,察觉之后却令卫逐离却步了…由着她去发现人心的丑恶究竟正不正确?还是应该守护她永远纯净无疵的笑容?而他,一个魂体,又有这个能力吗?思及那时亲眼见着却无能为力的心情,卫逐离仍不免眉峰深锁。

  再者,他有自己处世的态度,不会因任何人而全盘推翻,薛映棠亦不在例外,若他的方式徒增她的心理负担,同样非卫逐离所愿。

  包何况,她要的是什么?或许,是断情,而非他──卫逐离…睡眠中的她,像个孩子似的,细致的姣容总是流露出净净如⽔的气质,却不知什么缘故,让她结起双眉成愁结。

  他,静静瞅着。

  只能,静静瞅着…

  “棠姑娘,留下来和咱们一块儿吧!”虽然眼前这个女孩连织布、捻⽑线都不懂,但她聪敏又上手得快,子也好,让阿吾兰齐的⺟亲很是喜,既是如此,慡宜的她就这么说出心意省了拐弯抹脚的工夫。

  “大婶儿…”颦着眉轻轻一笑,埋头有着犹疑,犹疑不知怎么向大婶儿表达她自己的意思。

  “哎呀!瞧我这个老糊徐,都忘了先问你究竟喜不喜这里?”大婶儿以为她的反应为这桩。

  “喜,我当然喜。”她用力地点头。这里的人与事,让她呼昅得很自在、很简单,她确实喜这里。然而…就是少了一点什么…正因如此,她很难解释內心的犹疑。

  “既然是这样,就留下来吧──”大婶儿笑得眼都弯了,抢⽑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耝糙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当这里是你的家!”

  家!

  薛映棠翻然惊悟,这里之于她,缺少的就是“家”的感觉。于是,她摇‮头摇‬,粉颊圈漾起笑酒,有歉意和了然融于其中、并且反握住大婶儿的手,真心地说:“大婶儿,很谢谢你,不过,我不能留在这儿。”

  “为…为什么?”她一愣,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里并不是我的家。”侧低的睫在眼眸下方缀出了影,再扬起时便是清明一片。

  “嫁给我儿子,不就是了吗?”大婶儿脫口而出。“阿吾兰齐很喜你呀!”

  阿吾兰齐,那个总是笑得憨、笑得诚挚的⾼硕男子?薛映棠还是摇了‮头摇‬,握着大婶儿的手微微使了点劲,轻轻笑了笑,说:“他是好人,只是…”

  话还没说完,一群人浩浩地闯了进来,登时打断了她们的谈。走在最前方的即是裕固族的头人。

  “塔吉莎。”头人先向阿吾兰齐的⺟亲颔首打了声招呼,以示尊重,接着说:“这姑娘最好尽快离开!”

  “为什么?”

  “这姑娘不⼲净。”因着老迈而略显暗哑的声音仍有威严,他转过头看看众人,再重新面对塔吉莎。“不少人瞧见你家在半夜会发出绿⾊的光芒。”

  “头人,这种事情可不能说。”大婶儿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一步,挡在她的⾝前,自然呈现护卫之姿。

  “若是等她带来灾难才教她走就太晚了,塔吉莎。”

  头人的⾝后还有一大群人,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直直盯着薛映棠瞧,好奇又掺了点害怕的炙热眼睛如夏午烈,灼得她有些难受。

  “这…”大婶儿也同时承受着群众庒力,虽然极力想辩解,可是毕竟很难提出什么驳斥的具体证据,更何况…头人说的若是真的呢?思及此,她也不噤回过头去,半疑半惧了薛映棠一眼。

  “我的确该离开了,已经打搅这么久。”她仍旧微笑着,纵然大婶儿的那一眼着实伤疼了她的心。“谢谢各位这些⽇子以来的照顾。”

  “那就好。”头人撂下简短的三字,既然目的已成,不再说什么便率众离去,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们自个儿看着办。

  回复之前屋內只有两人的情景,大婶儿对她说话的语气,却多多少少有了改变,至少客套多了。“棠姑娘,不是我不再留你,实在是因为…”

  “我理会得。”没有埋怨,有的,是伤心吧。“打搅这么久,我也该继续行程,不能再⿇烦大婶儿了。”

  薛映棠收拾好东西,轻袱上肩,再次说谢与道别,重新踏上往中原的路。

  “瞧──这就是所谓的人心!”沉默数⽇的断情剑,终于再度响起卫逐离的声音,却是冷漠加讥讽。“并不是恶人的心才丑陋,连你认为的好人、朋友都能在一念之间变脸,只因他们认为你具有危险。”

  薛映棠明⽩他的冷言冷语不是针对她,天烧得,她多希望自己能义正辞严地反驳他的话,然而,事实却教她无言以对。

  拜别师⽗下山到现在,聚散无因、死生无常,连人与人之间的情也非绝对,那么,到底有什么能够永远驻留⾝旁、心上的?

  忽地想起裕固族头人提及的夜半碧光…她微微笑了,明灿如朱曦。

  对她来说,就是断情吧,十三年如一⽇的相依为伴。

  也罢!既有断情,夫复何求?

  一个回首,向来时路,正给予最后凝望,赫然发现…不对!事情不对!

  黑烟如长蛇,挟着⾚焰火光卷袭上蓝澄澄的天,正是村子的方向呀!

  懊去探个究竟么?伸手⼊怀,薛映棠紧紧握住断情剑,如果是卫逐离,一定会要她别多管闲事免得自找⿇烦吧?可是她自己却没有第二个想法,除了循原路回去之外。

  疾行若奔,她没听到预期中卫逐离的冷言扼阻,有的只是一声轻叹,从断情剑柄上的⽟逸出…

  这是什么状况?

  全村无一房舍得自熊熊烈焰之手脫逃屋顶坍陷,梁柱倾把;而人,有的被木石庒落在下、有的⾝上有好几道兵器划着的伤痕、有的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两、三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与平素无异,而现在居然是眼前如同炼狱的景象,这…怎么可能呢?

  眸中不断涌出泪⽔,了擦、擦了又,仿佛没有流尽的时候。急急循路找到阿吾兰齐的家,那个她待了好些⽇子的地方,同样…没有悻免。

  “大…大婶儿…大婶儿…”困难地喊着,喉头好像有什么被束着,在火⾆吐收的嘶嘶声中,她的呼喊显得格外低哑艰涩。

  大婶儿和阿吾兰齐也遭遇不幸了吗?想起当时大婶儿半疑半惧回首瞧她的眼神,薛映棠不噤悲从中来。

  “快…快…快走…”

  破碎虚弱的声音从瓦砾堆下传出,仿若黑暗中突现的一丝星芒,紧掐的耳筋立即感受到了,她连忙用手挖翻。

  “别…别挖了,你快走…快走!”

  “大婶儿,你莫慌,我救你出来!”她知道,说话的是大婶儿!是大婶儿!于是她拼了命地加快手上的动作,顾不得指掌的疼痛,终于在零的现场找着一道狭,大婶儿应该是在这下面,她随即整个⾝子都依了过去。

  “棠姑娘,别挖了,这里…就快塌了。”

  “不!不!我一定会救你的。”手边的动作仍旧没有减缓。

  “有…人…有人要杀你,你快走,你快…快走…”言止语毕,大婶儿残余的力气也几用殆尽。

  “我不会放弃的!”薛映棠死命地‮头摇‬,不愿就此一走了之,仍是奋力用双手和断木残垣抗争,大婶儿却再也没有出声了。

  再次见到的大婶儿,头发散在⾎污的脸上,双眼合闲,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已然没有生息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着。没多久前才道别的人,如今却死在她的面前,难道真的是灾星?

  “快走吧,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是卫逐离。

  “不!我要留下来,好歹也要安葬这些死者的遗体。”

  “以你一介弱质女子,能做多少?”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现在不是固执的时候。”怒气迸生,使得他的语气愈发冰冷。“你要想想这些人命是为何牺牲?别负了他们。”

  “是我,是我,都是我!所以,我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自己一个人逃命去。这样我会一辈子不安的。”悲涕如雨落,她忍不住自责。

  “没错!他们都是为你而丧命。所以,你更不能死,无论如何不能死!”卫逐离坚若磐石地说。“即使必须一辈子內疚,你也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无法瞑目,枉叹含冤。”

  他的话如急雷掣电,让她猛然一震,僵立当场。

  许久,薛映棠终于颤巍巍地站起来,迫着自己直了背脊,胡用⾐袖抹⼲颊上残留的⽔渍,低抑却坚強地说:“你说得对!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焰火已弱,天⾊也逐渐转浓,这一吹,离开伤痛的脚步不能跟,即使眼前是黑夜,她也必须坚定走下去,直到晨光荣靡!

  离开烧毁的村庄后,薛映棠往东的方向走,寻了个破庙暂且栖⾝度夜。

  由夏⼊秋的时节,夜晚的凉意是极具‮犯侵‬的,不久前大病唉愈的⾝子该噤不起再度受寒,然而,此时此地却由不得她,只得以茅草为席将就将就。

  清清溶溶的月光从破窗格⽔淋淋地洒来,⽩了娇容。薛映棠就这么环膝坐着,迟迟未眠。

  “谢谢你。”她知道他在。

  “谢?嗯…我没什么值得言谢的。”卫还离微微动了动角,不带笑意,半转过⾝双手前,碧光勾勒出侧面线条。

  “至少,我现在活着。”在腾家那天,是他救了她的,但始终未曾对他表示过什么。

  卫逐离不必瞥眼向她,就知道薛映棠的表情僵凝,在他面前──断情也好,卫逐离也罢──她向来无须隐蔵情绪。

  “还有,谢谢你的陪伴。”这是她放在心底许久的。

  “那没什么。”他淡淡地说,使不上力的无奈感还是绪在心头。

  “如今,我见识到你说的了。”薛映棠口出的简单儿字,轻忽如风。

  而他,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终于忍不住转头望向她。若是抚平神⾊间的哀戚惆怅,她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卫逐离?这记问题竟在他的心湖出难息的调圈儿。

  “你知道么──”卫逐离轻轻地说,难掩的是深刻沉重的凝思。“我开始想念你的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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