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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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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也奇了,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无论她躲到哪里擦葯,这偷羊贼就是有办法找到她,然后自然而然做起为她抹葯的工作,搅得她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过去可从没这样子呀…

  她相信,他是对她好,但就是…不甘心呐,⾝子就这样被轻薄了去!

  而且,要是给人发现了,铁定会传出各种难听的话,到时候,她和阿娘又会被拖出来一并羞辱,不管是当着她的面,还是背着她都会指指点点。

  她不要这种情况发生,更不要遭到跟阿娘一样的命运。

  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到东边去,但…她要抬头地走,绝不让人笑话!

  “头人受伤了!头人受伤了!”

  初云才刚把羊儿赶进栅栏就听到这个消息,不过,也没啥好担忧的,反正头人受伤,肯定会有一群人想法子救的,换作是她呀,大概就没人理会了。

  “咦?你怎么在这里?”刷地一声,一个人赫然出现在她⾝后。

  初云抚了抚口,惊魂甫定,转⾝就撇起了小子邬:“你这样突然冒出来,像是鬼魂似地,吓人呐!”

  那人,自是垚冰。

  “好嘛好嘛,不喜看到我,那我走好了。”垚冰一脸委屈样,说完话,人一闪晃,又不见了。

  “喂!”这偷羊贼居然就这样跑了?初云才喊了声,又觉算了,边扣栅栏的勾子边暗暗嗔骂:“吓了人还不道歉,就这样溜了,真是…”

  “对不起。”

  她话还没说完,平空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初云马上转⾝,却没见着半个影儿。

  “你既然不喜看到我,我还是别出现好了。”他的话在空气里飘着。

  初云小心翼翼地转了圈儿,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奇了,这四方完全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啊,那偷羊贼究竟…在哪儿?

  灵光一闪,蔵好眼角偷偷漾起的笑意,清亮的嗓音开始唱了起来…“偷羊贼,坏心肠,爱吓人又没胆量,阿妹好心要原谅,谁知贼啊贼,贼啊已经不在旁。偷羊贼,坏心肠,爱吓人又…”

  垚冰却不让她专美于前:“我垚冰,最可怜,一人来到大草原,全⾝没有半分钱,老天最无眼,逗人开心还被嫌。我垚冰,最可怜…”

  没想到,这偷羊贼竟然学了她的调,跟着唱了起来。听了几句,她再也忍俊不噤,笑了开来:“喂!你出来啦!”

  “是!”字才落定,人就已经在她跟前,笑嘻嘻地说:“原来你这么喜看到我,垚某人怎么能辜负姑娘好意呢?”

  “谁喜看到你啊,胡说。”俏脸一红。

  “不喜看到我?怎么会呢?”垚冰喃喃自问,过了半晌,恍然大悟地点了个头“我知道了,你不是喜看到我,应该要去掉两个字。”

  “对!要去掉…”

  “看到。”垚冰嘻⽪笑脸地抢下话“你喜我,就是这样!你喜我、你喜我、你喜我、你喜我、你…”“?病⑼#玻背踉票战袅搜郏绞忠∽《洌疵⊥罚氨鹚盗恕⒈鹚盗耍?br>

  “好,不说可以。”她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唉…可真舍不得停下咧!“可是有个条件。”

  什么?还讲条件?她睁开眼,眸子瞠大了直瞪着他。

  “初云喜我、初云喜我!”眉一挑,眼一瞟,他又开始⾼声半唱半叫:“你喜我、你喜我、你喜我…”

  “你别嚷嚷,别嚷嚷!”初云连忙出声制止,不得不认栽:“好吧,什么条件,你说。”

  他一脸笑眯眯:“走,跟我去看看头人的伤势。”

  “不要!我不想凑这种热闹。”

  当年,就是头人赶走阿娘的,她记得,一直记得!

  “再怎么说,他让你吃住这么多年。”垚冰牵起她的手,稍敛了笑容。

  她菗回柔荑,肃着小脸说:“他供我吃住没错,但我也认真为他工作,所以,我不欠他。”

  “不管怎么说,去关心一下也好!”这些⽇子以来,他发现初云总是独来独往,她的笑容、慧黠、率真、倔強都不假,可是隐在这些之下的孤独,却让他心疼啊!

  “关心?哼!”初云执拗地别过头去“免了吧!”

  要她关心别人?那么,这些年来,有准关心过她?在这里,她得到的只是奚落、嘲笑和鄙夷。

  “咳咳!”既然如此,他不得不提醒她“倒底是谁在开条件?”

  蹦着腮帮子,瞪着他噙笑的俊容,又是无奈又是气。过了好半晌,初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如了他的意。“哼!去就去。”

  头人毡帐外头,挤満了一颗颗脑袋,果然大伙儿全到齐了。

  “头人怎么了吗?”垚冰随口问旁边的壮汉。

  “今天我们上山猎獐子,没想到连来了两三只,库里第一次跟队,⾝手还嫰,差点让獐子给呑了,头人为了救他,马儿给獐子咬了口,结果救到库里,自个儿反而从马上跌下来。”壮汉边说边抹额头,仿佛当时的紧急情形就在眼前。

  “严重么?”

  “严重!严重极了!”壮汉摇‮头摇‬,神⾊黯然。

  垚冰得到想要的消息,递了个眼神给⾝旁的初云,温声问:“你觉得呢?头人的伤值不值得你关心?”

  她抿紧了,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帐內一阵哄闹,萨満(巫师)领了几位勇士,将头人从帐里抬将出来,并向众人宣布:“我现在要作法,让疼痛的鬼灵早⽇离开头人。”

  “眸咪叭哩哈!华咪叭哩哈!”萨満口中念念有词,先拜太再跪地,接着拿起他的法器舞了起来。

  “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人命!”向来嬉戏人间的笑容凛了起来,垚冰心里暗叫不妙,但要初云前来这里的用意,他也不愿不理,于是低俯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问:“要不要我救头人?”

  “啊?”初云惊讶他的动作,更惊讶他的问题,一时之间,只来得及迸出一声轻呼。“要不要我救头人?”他重复问题,并更进一步地说:“生或死,你要他走哪条路?”

  “你救得了他?”

  “应该可以吧。”瞧他的样子,应是从谙骨没错,短时间不治还无伤命,但照那位萨満的处理方式,恐怕头人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我…”

  “一句话。”垚冰面⾊郑重地立起食指。

  目光怔怔定在他的指上,心却似烈风翻搅没个停落处,众人的私语、萨満的念咒…所有的声音,在她耳底渐渐淡了,最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嗡嗡声鸣。

  救?不救?

  当初若不是头人赶走阿娘,她不会孤零零的被丢在这里。她还记得,那时阿娘哭红了眼,将她搂在怀里,不犊旎断抚着她的发,不犊旎断跟她说抱歉,最后塞了木簪子给她,说她要到很远很远的东边去,跟着那个男人…

  如果,头人不赶阿娘走,阿娘就不会跟那个男人去,就会留下来跟她一起。

  如果,头人不赶阿娘走…

  垚冰深深瞅着她,没有错失任何表情变化,即便是僵愣的小脸蛋上轻轻一个皱眉,也令他臆微微生疼。

  “做好决定了么?”他知道,对她,这无疑是种迫。

  “那就救吧…”初云看了看平躺在那里的头人,最后,咬牙做出决定“如果你能救的话,那就救吧。”

  “初云初云,果然是好姑娘!”垚冰笑了,心疼之余,怜惜更如嘲涌生,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他会冲动地拥她人怀。

  话才落下,⾝形一晃,他已到了头人⾝旁,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垚冰拈在指上的银针已准确无误地揷⼊几处要⽳。

  “喂!你⼲什么?”萨満离得最近,马上跑来阻止。

  垚冰手指轻轻一拂,制住了他的行动,彬彬有礼的笑眯了眼:“别生气、别生气,我垚某人不会抢了你的风采,待会儿你要怎么跳都可以,就是先让我接好头人的断骨。”

  “哪位大哥行行好,帮个忙找几细柴和耝绳来?”他伸手摸到头人断骨之处,利落巧妙地对准接好。

  原本,眼见这场突发情况,大伙儿全都愣住了,一听他这么说,才有几人做了反应和行动。

  他以细柴架在伤处,再用耝绳绑紧,使断骨得以固定。再三审视后垚冰満意地微微点了头:“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再撤下银针,对头人说:“现在不会那么痛了,银针我就收回喽!”

  就在众人屏着气息的睽睽目光下,他气定神闲地穿过人群,回到初云的面前,旁若无人地直冲着她笑。“走走走,天就快暗了,垚某人的五脏庙又在喊饿了!咱们去找吃的吧!”

  哼,以为摆张笑脸,她就得买他的帐么?老套无用啦!自始至终,初云都是寒着小脸,横了他该死的笑容一眼,啥话也没说,转头就大步离去。

  “喂喂喂!好姑娘,别走那么快呀…”呜呜,为什么他老是追着她跑?

  随着头人伤势的渐渐复原,垚冰被众人视为上宾,百般款待,对他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原因,自然是那倔強的小姑娘。

  想到她,垚冰就不噤苦苦一笑。自从那天之后,无论怎么逗她、她、哄她,小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睬就是不睬,连个字也不肯说!

  唉唉,现在好啦,没事可做,连玩耍说话的同伴也没了。面对跟他微笑示意的路人甲乙丙,垚冰那张笑脸呀,僵硬得像是被丢进冰湖熬了个冬。

  或许,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然而…

  “垚冰呀垚冰,你该是只没有鸿鸽大志,但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逍遥燕啊!怎么…怎么就停在这儿了呢?”话喃在嘴里,他重重叹了口气。

  是什么揪着他的飞天羽翼?垚冰习惯地摆出笑脸,只是,无奈啊无奈!

  心头忽地浮起许多张脸孔,有的眉眼笑得灿烂,有的潜蔵不怀好意的促狭,有的透着慧黠可爱,有的张着薄怒微噴,还有忍泪咬倔強得紧的神情…

  这么多张脸孔,却出自同一人的…是她,初云。

  “还来!”

  正当他‮头摇‬叹气、自认遇到克星之际,忽地有个清亮的喝斥钻进耳里,悉的声音让他登时一醒。

  唔?这初云小姑娘在和谁争执?

  “那是我的东西,还来!”初云冷冷看着这几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女,怒火锻成的语气‮硬坚‬如铁。

  “一木头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其中之一拿着簪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故意炫耀。

  “那是我的东西,还来!”她重复同样的句子,愤怒已经到临界点了,又见她们自顾自地说笑聊天,就是不将簪子还她,初云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声,响彻云霄,这一声,让所有人的所有动作全都倏地打住。

  “你…你居然打我?”呆愣片刻“受害者”终于捂着生疼的脸颊、泪眼汪汪地指控她。

  “我有打你么?”初云可没半点悔意,罩着寒霜的小脸突然绽了个轻笑,照样说道:“一个巴掌而已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你…”她的一句话,将“受害者”堵得半个字也吐不出,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双手握着簪子的两端,就是用力一折。

  断了!木簪子断了!她和阿娘之间仅存的惟一联系…断了!

  “哼!稀罕啊?你要,还你啊!还你啊!”一转眼“受害者”原本凄楚的表情立转狰狞,洋洋得意地看着初云脸⾊刷地全⽩“这破烂玩意儿,我才没‮趣兴‬呢!”

  说完,就将断为两截的木簪子往地上一掷,和姐妹嬉笑离去:“有什么好宝贝的?木头而已。”

  “人家没见过金银宝石,只能抢个木头为宝喽!”

  “好可怜哟!咱们下回该拿点真正的宝贝给她看。”

  尖刻的嘲笑在她耳里渐渐淡了,是人走远了,还是…此刻的她,除了垂着螓首、怔怔看着地上的断簪,再没法子感受其他了?

  她就这样定定立在当场…

  不知过了多久,蒙⽔雾里陡然出现一只大手,大手将地上的断簪轻轻拾起,然后放在掌中。

  “可惜了这簪子,雕得不错耶!”垚冰蹲在她⾝侧,煞有其事地检视手里的断簪,似乎颇为惋惜。

  初云不加理会,始终维持原来的‮势姿‬。

  “唉…”夸张地叹了口气,垚冰边说边‮头摇‬“可惜啊,再美的簪子,断了也就没用了。”

  “唉唉…”气是越叹越大口,话是越说越大声“这簪子既然没用了,那垚某人就好心把它丢了⼲净。”

  垚冰自顾自地说完话,起⾝就走,就在脚才跨出去没几步时…“站住!”背后传来她的闷声低喝。

  “哈?有人在说话么?”俊容偷偷露了个笑“话说得那么小声,我耳力不好咧!”

  “站住!”初云加大音量,浓浓鼻音益发明显“你站住!”

  垚冰几个箭步,一溜烟就到了她的面前,満脸笑嘻嘻地问:“姑娘可是在唤垚某人?”

  “东西,还我!”双手紧握成拳,瘦小的⾝子微微颤着,初云努力忍着,忍着不让泪⽔落下。

  “还你做啥?反正簪子都断了,又不能用。”

  “那、是、我、的、东、西!”她一字~宇说得斩钉截铁。

  “就当是我替你跑腿扔了它,不就得了?”

  “不必你费心,东西还我!”耐心已经磨尽,初云抬起小脸直对着他,泪珠儿在眶里转呀转,但表情的坚决,却如同山之雄踞,丝毫没得商量。

  “好好好,东西是可以还你。”垚冰耸了耸肩,浑似不在意“只要你说出拿回去要做什么,我就还你。”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阿娘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要留着,就算断了也一样。”

  “唔…”他故作沉昑,许久才搔搔耳朵,懒懒一笑“既然你都说了,‘就算断了也一样’,那么,你现在难过什么?”

  那么,你现在难过什么?他的话听似轻易,但敲在心头,却成一记响钟,让她愣在当场。直冲脑袋的怒火消了,挨在眸底的⽔气也不冒了,整个人的情绪像是被掏空了似地。

  是啊…既然这簪子的意义在于阿娘,不管是完好还是折断,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呀!

  初云微咽,以她的聪慧,能懂得他的意思的。拿起她的柔荑,他将两截断簪子放了进去,再轻轻拢起她的织指,让她感受那份确实。

  簪子,握在手里;感动,落在心底。

  “我…”初云想说谢,但前些时候的无言对峙,又让她觉得说不出口,反倒成了尴尬的窘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有成竹地对她丢出一眼“要谢我,是吧?”

  “哪有人这么厚脸⽪的?”看他刻意摆出的得意样,初云忍不住笑了开来“竟然跟人家讨谢,啧啧…也不害臊。”

  “脸⽪厚有什么不好?哪天你要赏个耳刮子给我,我才不会又是哭又是叫,活像个疯婆子似的。”垚冰边说边皱起了五官,模仿的正是适才那位“受害者”的苦瓜表情。

  疯婆子,唔…偷羊贼这词儿用得不错!初云被他逗得笑弯了眉眼,郁了好些时候的心情终于放晴。

  “唉…”垚冰却在这时逸出了长长叹息,目光敛成深透,收起了玩笑心情“只是,委屈你了。”

  “啊?”他的语气乍变,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青丝;垚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语气如风般的温柔“只是,委屈你了。”

  一句话,让她刚收拾好的眼泪,决了堤般直流。

  惊觉冰凉沿颊簌簌而下,初云忙不迭背过⾝去,一手掩上了檀口,就怕被喉咙出卖,让他听到了哽咽。

  她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哭!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又哭起来了?”垚冰凑上前去,庒儿不明⽩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过就说了心底的疼惜呀!

  见他挨近,初云又转了半圈,就是要痹篇与他正面相对。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一头雾⽔浇得他狼狈不堪“好不好,别哭了?我的初云好姑娘,你就别哭了…”

  初云胡用手背抹着脸,无奈泪⽔蓄了太久,这一溃,就算天山倒了亦难阻断,枉她双手忙个不停,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一旁的他,可急了。关于她的反应,他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就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向来气定神闲的皓燕竟也慌了手脚。

  不行,不能再待着了,待在有他的地方,这泪怕是止不住了。初云昅昅鼻子,半句话也不说,转⾝就跑。

  “初云好姑娘,要走,好歹先跟我说个原因嘛…”他反应快,马上轻拉住她的肘“这样,以后垚某人才不会又踩着老虎尾巴。”

  开玩笑,若是她像之前几天一样,对他来个相应不理,那么在这儿的⽇子不就无聊到捉苍蝇了么?

  “还问,都是你啦!”一个甩手、一个跺脚,初云闷闷地丢下了话,然后快步离去,再不给他拦下的机会。

  “我?都是因为我?”垚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越来越小,不断喃喃自问,就是没半个结论冒出来。

  唉唉…这个初云小姑娘,给他的分明不是答案,而是更困难的谜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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