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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花样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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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这店的店主吗?”两个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的人问。

  “是,有什么事?”赵亮问。

  “你这儿卖烟吗?”

  “卖啊!”赵亮以为二人买烟,忙答。

  “你这儿都卖什么烟啊?”其中的⾼个子问。

  “大前门,八达岭,大婴孩,一支笔,天坛的都有。”

  “从哪进的货啊?”那个矮个子大檐帽问。

  “‮定安‬门外香烟一条街啊!”赵亮回答。

  “有‮票发‬吗?”

  “有什么‮票发‬啊,和人手里批的。”赵亮有些胆怯了。

  “我们是‮京北‬市烟草专卖局的,你看看我们的‮件证‬!”说着,那个⾼个拿出个蓝塑料皮的工作证,递到赵亮眼前。

  赵亮一看,果然是‮京北‬市烟草专卖局的,大红印章和相片清清楚楚。

  “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这私自卖香烟,不合法,烟草是‮家国‬专卖品,不能私自卖!”

  “商店和小铺里都在卖啊,他们能卖,我们为什么不能卖?”赵亮反问道。

  “他们都有腌菜专卖证,你有吗?”

  “卖两盒烟还要证啊?”赵亮疑问。

  “当然,卖一盒也要有烟草专卖证,你没办吧?”那个矮些的大檐帽问。

  “没办。”赵亮点点头。

  “没办就赶快办,办好了,再卖烟,另外你这烟囱‮人私‬手里批发的,不知真假,也是违法的,也要没收!”那个⾼个子说。

  不待赵亮说话,那个矮个子已到柜台里,把柜台里面一条大前门和一条八达岭香烟拿在手。“这个没收了!”说着,把烟装进黑⾊的提包里。

  赵亮看到这些,心里暗自庆幸,亏得自己进的二十条香烟全放家中,只拿了两三条放小店,要全拿来,还不全被没收。

  “快办照去啊?”二人说着走出屋。

  “哪办照啊?”

  “海淀镇。”那⾼个子头也没回地说。

  赵亮跑到海淀镇烟草专卖局问询,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要想把卖烟的营业执照办下来,首先要有卖烟的场地,也就是要有固定的店铺,要有店铺主人同意卖烟草的证明,要有街道办事处的证明,还要有自己的申请等等。

  赵亮想:自己本⾝就有小铺,去厂里开个证明就行了,顶多到所在地域的街道办事处再去开个证明,现在自己又是‮京北‬人了,又不是外地人,去办事处开证明,估计也不会太难。于是他到厂里开证明。

  赵亮跑到厂办公室,厂秘书说,这种证明他不给开,让他去找保卫科,保卫科如果同意,他才考虑是否给开。

  赵亮又到保卫科,保卫科科长老丁说:“为了厂里的‮全安‬,他首先就不允许厂门口的小铺卖香烟,他怎么会同意给开这种证明呢。”两句话给噎了回来。

  赵亮想,先绕过厂里,到办事处开个证明。可是到了办事处工作人员接待他倒是笑呵呵的,但是说:“我们只能拿到厂里的证明后,才会考虑给你开证明,厂里的证明没有,那溜小铺是你们厂的三产,我们怎么能开证明,厂里不让在厂门口卖烟,你甭卖不就是了,和他们置什么气啊。”

  跑了几趟,不是碰软钉子就是碰硬钉子,如果挣钱的烟不卖了,小店靠什么挣钱啊。

  从办事处出来,赵亮心灰意冷。一个骑着自行车后车架上立着捆成二尺⾼的立柱,上面揷満油亮鲜红的糖葫芦,左晃右晃骑到赵亮面前,骑车人一偏腿,用一只脚支住地:“大哥啊,来两串糖葫芦吧,这东西贼甜,可好吃了。”一个乡下人,戴着个旧蓝栽绒帽子,立在赵亮⾝边。

  赵亮心底突然现出一丝亮光,人家起个就自行车都能做买卖,外地来京,住房都要花钱,自己有屋住,有个小店铺,怎么不让卖烟就气馁了呢?

  于是他问道:“伙计,你卖糖葫芦有几年了?”

  “有个五六年了。”那个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的汉子说。

  “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挣不了多少,先前一串糖葫芦五分一⽑的,现在贵了点,两三⽑的,除了糖,山里红,竹签,也挣不了多少,每年就卖个冬天,夏天还要回去种地呢。”

  “挣不多钱,你为甚还要卖呢?”赵亮问。

  “挣不多,也比地里种大庄稼多吧,来‮京北‬卖个四五个月,买盐打醋的钱有了,三个孩子上学的钱有了。”

  “也不少嘛,小买卖。”那汉子憨厚地笑笑。

  “这糖葫芦好做吗?”赵亮问。

  “不难做,就是把糖熬了,用串好的山里红在锅里粘上糖,放板上,凉了就行了。”

  “这么简单?”

  “大哥,我不和你说了,你光说又不买我的糖葫芦。”那人骑车要走。

  “我买你五串,你们不卖糖葫芦时,我孩子想吃,我想给她穿几串,作了给他吃。”

  “这好做,关键是看把糖熬的如何。”那卖糖葫芦的又讲了几句。

  …

  “看爸给你买了多少糖葫芦!”赵亮举着五六串糖葫芦对女儿说。

  “怎么买这么多,有一两串就行了。”妻子胡雪花说。

  “我爸心疼我呗,想给我多吃,妈,您来一串!”已经十一二岁的女儿从父亲手里拿过一串糖葫芦,举到⺟亲面前。

  胡雪花接过,用牙轻轻咬掉上面的一颗,嚼了一口说:“好甜啊!”“你知我买这些糖葫芦是为什么?”赵亮问。

  “为甚?”胡雪花露出山西口音。

  “是想串糖葫芦卖,咱们小店门口中午下午都有一队队小‮生学‬经过,咱们串点糖葫芦,卖给小‮生学‬,那不就是一笔好买卖。本又不多,挣的也不少,也不用什么专卖局批啊,开证明盖章啦,怎么样?”赵亮兴致勃勃地讲。

  “你会粘糖葫芦吗?”胡雪花问。

  “怎么不会,就不能学会?”赵亮耸了一下鼻子。

  “好,赵宝儿,你爸心灵手巧,学粘糖葫芦了。”胡雪花嘴里说着,心里也蛮⾼兴,因为丈夫必然也在学一门手艺,不是整天找厂‮导领‬申诉,告状,没完没了的。

  第二天,赵亮便去大钟寺农贸市场买了二十斤山里红,去山货店买了两根竹子,又去副食店买了五斤白糖。把山里红去核,把竹子劈成竹签,削尖,把糖到铁锅里熬,就等糖熬好,拿穿好的山里红粘糖了。

  铁锅里的白糖开始变颜⾊,开始融化,又开始变成糖稀状,正在赵亮盼望糖稀出现金⻩⾊时,突然发现熬的糖没有出现金⻩⾊,而是一点点的变黑了。开始时一缕缕的黑,后来全锅的糖稀都变黑了。

  赵亮忙用串好的山里红去粘,拿出来一看,红红的山里红包着一层黑黑的皮,好像买的糖葫芦掉在了墨汁里,拿出来染黑,又用水冲了几遍一样。

  “口味怎么样?”赵亮尝了尝,比街上卖的口味一点不差。

  “行啊。就是颜⾊差点,没准也能卖动。”赵亮喃喃自语说。

  “卖当然能卖动,就是要天黑又没路灯的情况下卖,人家分不出颜⾊时,好卖!”胡雪花笑着说道。

  “或者卖给盲人,便宜点。”赵宝儿也开起爸爸玩笑。

  又试验熬了两回,糖稀只要变透明⾊时,便慢慢变黑了。怎么回事呢?赵亮琢磨。

  胡雪花也看着黑⾊的糖稀沉思,想了一会儿说:“糖是商店买的,不会有问题,水是自来水,也不会有问题,锅是咱们家的锅,也不会…”

  她刚说到这儿,马上⾼声说:“亮子,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在忻县食品厂时,看到工人熬稀糖,都用铜锅,我曾问他们,为什么用铜锅熬啊,他们告诉我,熬糖稀用铜锅不变⾊,可能是这么回事?”

  “真的?”赵亮喜出望外,可是转念又一想,哪找铜锅去啊,现在的人都用铁锅,铝锅,不锈钢锅,铜锅不好找了。他问:“哪找铜锅啊?”

  “奶奶家里不是有个铜烟袋锅吗?”赵宝儿戏耍父亲。

  “你别添乱了,你爸正在想哪找铜锅呢。”胡雪花斥责宝儿一句。

  “新铜锅不好买,咱买一个铜火锅行不?”胡雪花突发奇想。

  “可能不行,铜火锅里面都罩着一层铅,不行。”赵亮给否了。

  “新的买不到,买个旧的!”宝儿又添了一句。

  “对啊,买不到新的,买个旧的!”胡雪花也应声道。

  可是旧的哪卖呢?赵亮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十几天前的一个星期曰,他曾陪和气到西直门立交桥下自发的古董市场去过,那里人山人海,摊位摆出一里多地,他似曾见过铜盆之类的物件,也许那能淘换来呢。

  果然,星期天赵亮在西直门立交桥下的自由古董市场,买到一个直径有四十公分的大铜盆,⻩澄澄的,虽是旧货,但样子像金子般闪亮,只花了三十元钱。

  回家,用盆烧了开水,把盆烫烫,便开始熬糖,随着糖的加热,赵亮的心也挺紧张,两眼直直盯着盆里的糖稀,也是怪,同样是白糖,铁锅里熬出来发黑,铜盆里熬出来却是金⻩透明的。

  赵亮‮奋兴‬劲起来了,忙用串好的山里红沾上糖稀,放在刷过油的厚玻璃上,几分钟后拿起,红红的,裹満闪亮糖稀的冰糖葫芦完成了,咬一口,甘甜清脆。

  “成功了!”赵亮⾼兴地在屋里蹦起来,转⾝抱住胡雪花亲了一口。

  “⼲甚么呢!”胡雪花忸怩地推开丈夫,向女儿赵宝儿望了一眼,赵宝儿忙用手捂住眼,把头扭向别处。

  第二天,赵亮的小铺门口就立起一根一人⾼的杆子,杆子头有二尺长是长圆形一个杯子耝的长塑料泡沫,上面像刺猬背一样揷満红红的一串串糖葫芦,放学的小朋友路过,便争相来买,没多长时间,棍子上揷的糖葫芦便卖没了。

  “糖葫芦卖的真棒,我再想开发点山楂糕。”赵亮乐呵呵地对胡雪花说。

  “山楂糕怎么做,你会吗?”胡雪花问。

  “不就是山楂打碎了,拌上糖吗?”赵亮一付懂手艺的样子。

  “可能也不那么好做吧。”胡雪花问道。

  “大众食品,估计也不难,咱先买几个罗,把山里红煮烂后过滤,把籽和耝的东西留罗里,拿细货做山楂糕。”赵亮琢磨道,于是他买了几个罗,罗眼有大的小的,他准备先试验一下。

  把山里红煮烂后,筛去渣滓和籽,他便往里搅拌糖,可是冷却后,煮熟的山里红并没凝固,而是像粥一样,稀稀的滩在盆底。

  这是怎么搞的,往里放点淀粉,卖凉粉的就是淀粉煮的吗,他又把淀粉和山里红粥一起煮,放凉了,倒是稀里糊涂地凝固住了,可是由于淀粉放的过多,山楂味又不浓了。小手艺,小诀窍,可是于赵亮来说却是个大问题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于是他跑到一个卖山楂糕的柜台,买了一块山楂糕,一边交钱一边和那个女售货员说:“我女儿最喜欢吃山楂糕了,前两天,买了一块,稀晃晃的,拿都拿不住,比南豆腐还软,不知怎么回事?”

  那女售货员望望他说:“可能山楂放少了吧。”

  “不是,是矾放少了!”一个正在弯腰收拾柜台的老售货员说。

  “山楂糕放矾啊,是白矾么?”赵亮问。

  “是啊,”那老售货员直起腰,挺瘦,约莫五十来岁,说:“山楂糕,不放白矾,怎么成形啊,房矾才能凝固呢,夏天做⾁皮冻,怕化了,也往里放矾,⾁皮冻倍结实,扔地上能蹦二尺⾼,都摔不散,跟皮球似的,砸人脑袋上能砸一个包。”

  赵亮知道这个秘方后,做了几回实验,终于把山楂糕做成功,自此,他的小店玻璃柜台上,便有一个白搪瓷盘子,白盘子里放着一块红⾊半透明长方形的山楂糕,瞧着就惹人馋,进小店的小‮生学‬好多人都买一小块,用油纸托着,大嘴吃着。

  赵亮的小店自做了糖葫芦和山楂糕后,营业收入有了提⾼,但每天晚上关门结账后,抓着一把把零零碎碎的小票子,数目不少,但算起来,一天仍然只有几十元,⼲了一两个月,赵亮又有些心烦了,这样,光卖小孩的吃食也没有大赚头,想个什么办法能赚的多点呢,想来想去,他又在爱人胡雪花的⾝上看到曙光了。

  他想:胡雪花在忻县时,就在食品公司卖猪⾁熟食,对于怎么做⾁熟食,肯定也懂,不是十分精通,但在那⾁食门市部当了那么多年主任,大致也懂得,于是赵亮便找胡雪花商量,看是否能做点熟猪蹄,猪头,猪大肠什么的。

  下午上班时,生个炉子,拿个大铝盆,把煮熟的猪下水放在里面,冒着香味,腾着热气,下班的职工经过,闻两口香味,勾醒肚里的馋虫,保不住买个三二斤的,家属院里那个小卖部也不卖这些,家属们知道这里卖猪下水,也可能要买些,这比起卖两⽑钱糖葫芦一⽑钱山楂糕肯定要挣钱,一个猪前肘两斤,一个猪后肘三斤,一天卖上七八个,就顶卖一星期卖糖葫芦和山楂糕的钱。

  能挣大钱,为什么不挣呢?想到此,他问胡雪花:“这主意怎么样?”

  “还行,只是卖熟食,卫生要把严!”胡雪花说。

  “你会炖猪头,猪蹄子,猪肘子吗?”

  “多少会一点,不是太会。”胡雪花口气迟疑。

  “会一些就行,咱们可以边摸索边⼲吗。”赵亮信心十足。

  “哪进货啊?”

  “大红门不是有个屠宰场吗?”赵亮说。

  可是他到大红门屠宰场去问时,人家却告他:“这是‮家国‬正规企业,猪下水只卖给单位,不卖给‮人私‬。”

  得,费了半天劲,等于猫逮猪尿泡,空欢喜一场。“您知道哪卖给‮人私‬猪下水的地方吗?”赵亮给一位屠宰场的工人递了一支烟问。

  “在门头沟那边,有个屠宰场,是公社办的,他那的猪下水也许卖‮人私‬。”赵亮听到这消息,第二天便感到‮京北‬四面的门头沟,多次打听,终于找到那个屠宰场,一问,果然猪下水卖给‮人私‬。

  “天长长,路遥遥,蹬着三轮车走四方。”赵亮一边哼着自编的歌,一边用力蹬着三轮车,一车猪下水二百来斤不重,可是,路远无轻重啊,去时,空着车⾼⾼兴兴,四十来里路,两三个小时就蹬到了,回来时,是重车,再加⾝体疲乏,三四个小时才回来。弄得浑⾝像散了架一般,一下三轮车,便一庇股坐在地上。

  晚上,赵亮家整个成了个大厨房,桌子成了案板,椅子成了案板,连地上铺几张报纸,上面也堆着一摞猪蹄。

  赵亮退猪⽑和蹄子上的⽑,又是拿火烧,又是拿开水烫,又是拿菜刀和刮胡子刀刮,又是拿镊子夹,可忙活了个一遛够,才把猪头和猪蹄上的⽑弄⼲净。又烧热水洗猪肠子猪胃,赵亮和胡雪花挽起袖子不停的⼲,⼲到晚上七点,好歹算把煮猪下水前的准备工作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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