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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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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习弓马的人也能称做“精骑善?””皇上话语中的火气隐约可见。

  做皇上的⽇理万机、处理军务、整肃政局,光这些军国大事就耗掉他不少精力,哪有闲情理会哪家格格骑功夫好不好。但是坐镇天下的皇帝,岂能容忍在他面前马虎打混、瞎扯胡闹?

  “不能。”思麟的回答毫无惧⾊。

  “放肆!”皇上大声怒喝,震慑所有人。“明知能力不迨,还敢夸大其辞,自吹自擂为个中⾼手,该当何罪?”

  全场的人噤声不语,虽然天气晴朗,但每个人脸上一片恐慌。也有人幸灾乐祸,等待随即而来的狂风暴雨。

  “回皇上,”思麟跃下马背,跪地禀告。“方才皇上曾问,微臣之是否真为传言中精骑善的佟氏。”

  没错,那又如何?皇上凝着怒气面对思麟的停顿。

  “臣正是要藉此以事实面对传言。由皇上的英明,裁定传言是否可取。”

  海雅第一次看见思麟如此正颜厉⾊的态度,仿佛生死存亡就在这孤注一掷中,令她心中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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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微臣之善骑与否,仅是小事。外邦贼是否真的俯首效忠大清,才是正事。”思麟暗忖,不愧是皇上,马上觉擦他话中有话。

  “你是指准噶尔族的叛变?”扯到皇上⽇夜关切的话题上了。

  皇上记得思麟是当时平功臣之一,那次准噶尔族的叛变早已在大清起兵之后,宣告平定。但是准噶尔族看似恭顺平定了些,却难保她们不是刻意做假给大清看,事实上內心尚存动的念头。

  耳听传言,的确不可靠。凡事必须亲自考查、思索,才能断定真相为何。

  就这样,海雅不善骑的事,就被思麟以军国大事挑开了皇上的注意力。君臣两人一路跑马,一路答辩商议,把女眷们比的事情淡化之处,放她们“自由活动”去了。

  “好厉害的贝勒,你真是许了个好丈夫。”皇上的爱妃驾马走近海雅,温柔亲切的和她攀谈起来。“三言两语就把政敌的诡计给摆平,还顺便借机给皇上忠谏。”

  “诡计?”海雅瞪着爱妃,张大小口。她也知道思麟是被人设计陷害,想让他俩当场在皇上面前下不了台?

  爱妃温婉一笑。“皇上也明⽩思麟贝勒那时在朝堂上是被人算计了,可是皇上不好当面为他开脫…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所以今⽇的狩猎之赛,皇上也只想虚应一应那些臣子们看好戏的心态,还是会给思麟贝勒留条退路的。没想到…”爱妃咯咯发笑。“思麟贝勒对付这些小心眼的臣子还真有一套!”

  “这倒是真的。”海雅由衷的点头赞佩,她自己也満意外的。

  “想必思麟贝勒早就拟好应对计谋,才能如此谈笑自若、无惧无忧。”爱妃朝思麟与皇上驾马的背影投以赞叹的眼神。

  “嗯。”海雅很识相的闭嘴点头,心虚的绞扭着手上的缰绳。

  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爱妃,这点子是思麟昨天吃早饭打了一个通天响嗝时,才突然想到的。之前她们可是没⽇没夜的拼死练习,本不晓得上了狩猎场后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望着思麟意气风发的神采,在⻩沙奔腾中雄健的架式,一阵兴吩岂喜的感动几乎要冲出海雅的嘴巴。

  我爱你!

  回想两个月来,思麟卯⾜全力的训练她。威吓拐骗、哀求利,什么方法他都用上了。每天晚上两人累得半死回到房里,海雅几乎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却看见思麟一脸?鄣闹富悠腿嗣翘嫠嵯窗茨Γ沟们鬃约嗍铀衙坎腿櫳懦愿鲆桓啥弧恳乖谒哙陀铮嫠咚锫砩浼米⒁獾南附冢约八亩烂琶鼐鳎钡剿脸寥胨?br>

  骑在围场远处的思麟朝海雅⾼举抓着中箭猎物的右手,开心而自负的朝她挥手‮威示‬。好一只肥美健壮的野兔!

  他是大漠与光的天之骄子,也是原野与弓马的主宰。唯有在如风如雷的策马狂奔中,在汗⽔与尘土融的晶莹闪烁上,思麟才能爆发出体內无穷尽的英雄豪情与壮志,仿佛他生来就是该生活在金戈铁马沙场上的战神。

  泪⽔几乎灼热了海雅的眼眶。爱一个人竟可以爱到如此不由自主、如此痴狂。连这般狂热的感动与泪⽔,都不知为何翻腾而来。

  她好想即刻⾼声狂喊:我爱你,思麟。

  不知道是否真有心电感应,在这一瞬间,正拉弓瞄准另一只猎物的思麟突然松了紧绷的弓弦,微微转头凝视她的倩影。

  他听得见?

  不可能!海雅既惊讶又不可思议的捂着嘴。她本没有真的吶喊出来,思麟怎么可能听得见?

  可是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好像真的听见了海雅心中‮热炽‬的呼唤与告⽩。虽然两人之间隔着围场辽阔的距离,她仍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好像也传到思麟那里,令他扬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他两颊上深深的酒窝‮魂勾‬而自大的挑衅着海雅,好像他早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定会牢牢锁住她的视线,让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其他人,只反出一个人的⾝影…

  这个占有她一生的豪情贝勒!

  “又一只大鹿!”

  “好喔!”

  海雅的周围不断有人朝思麟发出赞叹与喝彩。思麟不仅懂得及时行乐的道理,猎之中还不忘顾及皇上的颜面,让皇上的收获总会略胜他一筹,让他的风采总会略逊皇上一分。皇上猎得龙心大悦,思麟也玩得不亦乐乎。

  这家伙,八面玲珑!

  海雅満心喜悦却故作不屑的冷哼他一声。

  “只要有思麟在的地方,总是会被他抢尽风头。”一阵低沉慵懒、夹杂冷笑的男声在她背后扬起。

  “你输了。”另一个优美悦耳的男声淡淡说道。

  海雅的背脊霎时僵硬。她不敢回头,但她认得出这阵谈话的声音。她努力保持镇定,但冷冽的寒颤不断由心底涌出来,传达到每一头发、每一个指尖。

  “我原本就不认为思麟会被这种小伎俩搏倒。”那人声音轻柔婉转,却笼罩着浓浓的“来者不善”气息。

  “那你出这种下流手段对付思麟,目的何在?”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哪!”那人懒洋洋的笑开来。“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挑拨’思麟和海雅的感情。”

  “你!”听不下去了。海雅火大的回头怒视,随即撑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宣…宣慈哥哥?”

  方才说要挑拨她和思麟的,竟然是自己青梅竹马的豫王府三哥哥,而和他对谈的男子…

  果然是元卿!

  “你总算回头了。”元卿在雪⽩的骏马上幽幽一笑。

  “你们…”海雅的后头一时梗住,⾆头有点不听使唤。“你们是故意在我背后说给我听的?”

  “瞧你一双翦⽔秋瞳,果然适合用来与思麟眉目传情。”

  元卿看见刚才的事?一时之间,愤怒、‮愧羞‬、质疑、不安等重重情绪,全冲‮海上‬雅脑门。她咬紧下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海雅,元卿看似在称羡你们夫俩鹣鲽情深,你怎么反而一副追魂索命的死人样?”宣慈骑在另一匹骏马上打哈哈。

  “你为什么要陷害思麟?”她忍不住冲口怒问宣慈。

  幸而四周的人早已部份退散休息,另一部份的人追逐加⼊思麟和皇上的队伍。此时只有他们三人驾着骏马相互对立,⾝旁仅有一、两个无⾜轻重、留着应侍的仆役。

  “我陷害他?”宣慈一脸不解的笑着。“我哪时陷害他了?”

  还敢装疯卖傻?“宣慈哥哥,你明知我不会骑马,为什么要在皇上面前夸大其词,说我有多么厉害?你知道思麟这阵子有多辛苦、多委屈吗?”

  “陷害?你认为我这么做叫陷害?”宣慈一旦收起慵懒的姿态,立即散发出人的骇人气势。

  “你可是因为宣慈出的计谋,才得以和思麟由仇家变成甜藌小冤家的。”元卿优雅地抚着马颈鬃⽑,本不看她一眼。

  “说得可真好听!”海雅的泪意涌上鼻间,发出来的‮议抗‬満含委屈。“宣慈哥哥,你知不知道硕王府的人怎么看我?他们认为我和你是串通好,一个里应、一个外合,打算联手整倒思麟的。”

  “我和你里应外合?”宣慈俊美的脸上咧出一道森的笑容。“如果我真要整倒他,还用得着你来‘里应’我吗?”

  “可…可是…”海雅一时哑口无言。

  “海雅,你到底把我看做什么人了?”宣慈慑人的寒气愈来愈浓冽。“你叫我‘哥哥’叫了十五年,才嫁进硕王府两个月,你就和他们全家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拿我当仇人看待?”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我是骑⾼手?害得…”

  “你认为我这个被你唤做“哥哥”的人,会刻意破坏你的幸福、陷你于痛苦的境地?”宣慈的气势完全庒倒海雅怯懦的咕哝。“你认为我是这种人,是吗?”

  海雅心虚了,她的确是这么认为。因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像是宣慈居心不良在搞鬼。可是宣慈这番低沉、愤怒的言语,却使她陷⼊一团雾中。

  她不知道宣慈到底是居心不良还是用心良苦,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她伤到宣慈的心!一个疼她十五年,虽非⾎亲却情同手⾜的哥哥的心!

  “宣慈哥哥,你不要生气。我…”

  “得了!”宣慈冷静而无情的截断她令人爱怜的哀求。“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叫我哥哥了。硕王府的少福晋如此亲切厚爱,我承受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海雅急得泪花转。“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

  再怎么样,宣慈也都是处处关心爱护她十多年的哥哥。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事,她都不希望因为这短促引爆的误会,毁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手⾜情谊。

  “我算什么‘哥哥’?在硕王府一家人诋毁我时,你在做什么?”宣慈的表情与口气一直平稳冷静,但⾝下的马儿却不安的踏动着,仿佛感应到背上主人狂炽的怒气。

  “我不奢望你会站在我这边,替我辩解,但你至少可以在别人不谅解我、误会我、扭曲我的时候保持沉默,心中仍然认可我的人格就够了。可是…”

  “宣慈哥哥,我…”

  “我非但听不到你一字一句的支持与信赖,反而落到你和硕王府一家人站在一块,一起编派我不是的下场!”

  宣慈字字说得咬牙切齿,海雅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想法:她真的对不起宣慈。

  “宣慈哥哥,不要走!”她急忙叫住策马离去的宣慈,哀哀可怜的哭着求他。“我道歉,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她驾着⽩儿骢追上宣慈,扯着他的⾐袖边哭边乞求,就像昔⽇拼命追着哥哥道歉的小妹妹。

  宣慈斯文却冷漠的推开她的手,拒绝她的接近。

  “我陷害思麟?我和你里应外合,打算联手整倒他?”他哼笑两声,神情冷峻而狠。“好!我会让你见到什么叫真正的‘陷害’,让你看看我如何单匹马就可以轻松整倒一个人!”

  “宣慈哥哥!”海雅望着宣慈快马离去的背影大声叫嚷着,却完全唤不回他強烈怨妒的心意。这下子真的完了!

  “怪只怪你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海雅差点忘了⾝旁还有元卿的存在,一时错愕的望着他,连脸上挂着的晶莹泪珠都忘了擦。

  “你怎么会把他当罪魁祸首来看呢?”他怡然自得的驾着马而悠然踏步,像仙人下凡般的气质超俗而静谧。“从你大婚那⽇起,他就一直思索着该如何帮你和思麟打好关系。”

  “帮我们打好关系?”

  “宣慈和我都知道你和思麟成亲的內幕。宣慈怕你被思麟冷落,或被他迁怒,想尽办法要让你当个快乐幸福的少。”元卿苦笑着说。

  海雅呆呆的掏出绢巾,却没有把脸上的泪拭去。她的脑中一片空⽩,两手本不知该如何运作。

  “你以为思麟因为失约而得罪宣慈的那天,他们相约见面要谈的是什么?”

  海雅两眼泪汪汪,无辜的摇着头。

  “谈你啊!”元卿笑着拿过海雅一直握在手中没动的绢巾,⼲脆替她把两行清泪擦⼲净。“宣慈那天约思麟到升龙客栈,就是想把话挑明,希望他能撇开婚的仇恨,好好待你。谁晓得思麟那小子还没等到宣慈,就自己先落跑。”

  海雅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但没敢接话下去。

  她就是让思麟那天不得不提前落跑的罪魁祸首!

  元卿意味深长的斜眼瞟她,轻扬嘴角。海雅觉得他好像也知道思麟那⽇为了她匆忙离去,忘记要与宣慈碰面的事。

  但元卿只是笑而不语,谁敢肯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所以海雅明智的闭上嘴巴,但…心里还是有点⽑⽑的。

  “就因为思麟那次的失约,宣慈认为再找他谈也无济于事,所以决定一个人单打独斗,自己想办法来帮你。”

  “宣慈哥哥就这样想了一个‘骑⾼手’的鬼主意?”她心里还是觉得很冤,说话的口气依然充満埋怨。

  她对这个计划仍旧有点无法苟同。

  “这或许不是个⾼明的计谋。”元卿无奈的耸耸肩。“但至少它很成功,拉近了你和思麟的距离。”

  “我都不知道…”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心突然揪成一团,觉得宣慈为她所受的伤害与打击真的太大了。

  “千方百计撮合你们小俩口,落到这种被人污蔑排挤的下场,宣慈的苦,你是无法体会的。”

  “你怎么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她的确是在努力体会宣慈的感受,元卿这桶冷⽔可说是泼得又狠又准。

  “省省吧!你再怎么体会,也分担不了他多少苦楚的。”元卿随手一扬,便把擦过海雅眼泪的绢巾像丢抹布似的扔盖到仆役头上。

  真过份!海雅心头隐隐不慡,可是他说的话却也字字真确,她就算有心分担宣慈的委屈,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元…元卿,”虽然有点不甘愿,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对我和思麟的帮助…”

  “帮你和思麟?”元卿的反应好像听到什么破天荒的大笑话。

  “有什么不对吗?”

  “你以为我和宣慈是同一阵线的战友吗?”哎,人笨到这种地步,也只能以笑相对了。还有沟通的必要吗?

  天哪!这男人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海雅开始对自己的外貌与昅引力产生強烈的危机意识。

  “我只是宣慈的好友,并不表示我会和他同心协力完成‘他的’目标。”

  “喔?”你也太冷酷了吧!海雅不悦的暗忖。

  “说⽩一点是,宣慈一心一意要撮合你和思麟的感情,而我则是打定主意要拆散你们!”

  轰然一声,海雅的脑子被这句话炸空。他刚才在说什么?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信?”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呵呵”两声,开心得不得了。“我还和思麟约定过,要携手合作,绝对会在新婚三个月內把你遣回佟家去。现在算算…你留在硕王府的⽇子剩不到一个月了。”

  什么?海雅意外发现,自己的嘴巴无法出声说话。

  反正你待在这儿的⽇子也不多了,就甭练什么马术,多在府里好好玩玩、逛逛吧!

  她记得她曾听过元卿当着她和思麟的面说过这句话,而她还天真的以为,这表示思麟打算带她出府游玩,共赏南方秀丽,或共游北方的⽩山黑⽔,无拘无束的自在徜徉,两情相依,过一段无人⼲扰的神仙眷属生活。

  遣回佟家?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等她被遣回佟家?

  难怪思麟不只一次曾在争吵时“无心”提到他有多排斥她,甚至威胁她,会将她赶回娘家。

  “为…为什么?”她以为她问得出口,事实上,这三个字完全没有声音,只有颤抖无声的双动。

  “因为这是思麟在娶你进门时,就已经打好的主意。而我,则是被他拉进来共商计谋的军师。”

  不过这项计谋在思麟爱上她的那一刻,就宣告瓦解了。

  但元卿并不打算说出实情。

  “为什么?为什么思麟要如此对我?”她的声音一片哑然,只有喉头在嘶嘶作响。她颤抖得连呼昅都变得短浅急促,额上渗出一片晶莹冷汗。

  “问你阿玛吧。问他为什么千方百计的硬要把你嫁进硕王府来,害得渴慕戎马生涯的思麟不得不被迫困在京师狭隘的官场与生活圈,不得不被迫困在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边。”

  元卿的话语淡如清风,却如利斧一般劈碎了海雅所有的意志力。

  她想呼喊思麟,她要亲口问他,是否真是如此。可是声音…为什么声音出不来?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她的喉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她‮劲使‬捏住脖子,一定得把那块梗住的东西吐出来,她才能呼救。可是…

  思麟!你在哪里?快来帮我!

  再不快把梗住的东西吐出来,她连气都无法昅进肺里。谁来救她?她痛苦得连眼睛都张不开。

  思麟,救我!思麟!当全然的黑暗笼罩她的一瞬间,仿佛在黑暗处有道微弱的光线,光线里面有声非常遥远的呼唤。但那光线实在太微弱,整团凝重的黑暗倏地侵呑那道光明,也狂猛的覆盖那声细小而幽远的呼唤…

  海雅!

  绣芙蓉2003年7月30⽇更新

  硕王府月华苑。

  不知道⾝处何处,海雅只觉得自己像在漂浮之中。很想把脚踏在地上,可是⾝体一直轻飘飘的,周围一片雾茫茫。这种无所归依的感觉令她恐慌。

  这是哪里?为什么自己的⾝体那么轻?她极力的想使自己往下沉,让双脚稳稳的、扎实的立在地上,让这种无名的不安与恐惧一扫而空。可是…

  她像是狂风中的一株小草,被风沙卷得愈来愈⾼,翻滚到十里云外、完全见不着路的地方。

  谁快来救她?是谁都好,快伸手拉住她,不然她回不来了。

  这是孤魂野鬼的感觉吗?她死了吗?

  一只耝糙温热的大手轻轻庒在她冰冷的额头上。那一瞬间,她发觉一切的恐慌静了下来,缓缓的,脚下也有了立在大地上的踏实感。

  额上的手轻轻拂开她的刘海,这是一只很温柔的手。

  她发觉自己浑⾝冷难受的虚汗,都被这只手的主人以丝绢轻柔的拭去,动作细微而体贴。不像福姑和其它婢女,服侍得是很周到,但动作太耝手耝脚。她们替她擦汗时的耝鲁劲,活像在替旧窗户撢灰尘。

  好舒服的感觉。她尽情享受着这只手的细心照顾,在彼此接触之际,她感觉到这只手大拇指上戴着一只冰凉细致的⽟板指指环,冰得她微微睁眼,想一探究竟。

  “觉得怎么样?还会不舒服吗?”

  才刚努力睁开眼,她耳边就传来一阵温热的低语气息。

  “思…”她正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头一阵⼲凅苦涩,发出来的声音沙哑,标准的破锣嗓子。

  “嘘。”他以手指轻轻点住她泛⽩的嘴。“先喝葯,有话待会再说。”

  思麟把炉上热着的汤葯捧来,亲自一匙一匙的喂她服下去。在她不小心被葯汁弄脏嘴边的时候,他轻轻的以丝绢抹去。

  窗外新月如钩,月华苑內烛火幽幽。她睡了多久?

  “你睡了整整一天‮夜一‬。舒服吗?”思麟为她解答。海雅晶灿的眼睛会说话,要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实在太容易了。

  “昨天的狩猎可被你抢尽锋头了,连御医都被请出来伺候你。”实在有够大牌!他忍不住一笑,手边仍持续喂着她。

  “我怎么了?我们什么时候返回王府的?”喝过葯后,她的喉咙马上润滑舒坦。“现在什么时辰,怎么会是你来照顾我?福姑她们呢?”

  “⾝体一舒服就咭咭呱呱起来。”他把空碗往桌上方向一扔,准确的落在杯碗笼里,随即掀起被子坐到上,把她抱在怀里。“我服侍你不好啊?”

  “不会,很好啊!”只是堂堂一个大男人做这种小侍女的工作,实在大材小用,有损男人的尊严。

  “服侍得好你还啰唆,连句感谢和赏赐也没有。”十分赌气的口吻。

  “好嘛,谢谢你。你要什么赏赐?”说真的,又是思麟本不像大男人,而像小男孩,调⽪、任,又擅长撒娇、耍脾气。

  “哼!”他把脸涸铺意的转一边。这个暗示实在太明显了。

  “好好好,思麟,你真是太体贴了,把我照顾得好舒服喔。”她朝他面对她的英俊脸颊贴上一记甜甜的吻。

  “还有这边。”他还真会得寸进尺,转了另一边脸颊面对她,就大大方方的讨吻。

  遵旨!海雅乖乖的贴上小嘴,谁知他一个转头,就把该贴在脸颊上的红用嘴巴接走,偷香成功!

  “⾊鬼!你耍诈!”海雅原本苍⽩的脸马上红润。

  思麟嘿嘿一笑。“你占我便宜还敢恶人先告状?你尽是会欺负我这种忠厚老实的男人,太过份了!”

  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啊?

  “你要是忠厚老实,天底下就找不到坏人了。”

  “你就是坏人,⼲嘛还要到天底下去找?”思麟故作不可思议的模样,教海雅看了气煞。

  “你到底是来⼲嘛的?是来照顾我,还是来气死我?”海雅抡起拳头就往他膛上猛捶。

  “噢,拜托,别再‮逗挑‬我了。我伺候你整整一天‮夜一‬都没合眼,今晚实在没力气陪你彻夜绵。”他装出一副好像很虚弱的德行。

  “什么‮逗挑‬!”她原本是要惩罚他的,却看他一副把拳头当‮抚爱‬的陶醉模样,好像她的手本是棉花做的。

  “不玩了,我已经累毙了。”思麟拉着海雅往后倒下,一个大翻⾝,就把她庒在自己⾝下,咯咯发笑。

  “什么不玩了!”他说的跟做的完全是两回事。“我一醒来就看你一直玩到现在。”伺候她也许就是因为好玩,海雅心想。

  “小魔女,你伤到本少爷脆弱的心灵了。”思麟伏在她仅着中⾐的前假哭。

  “是喔,我一点也听不出来。”她也忍不住轻轻笑着。

  这样甜藌的⽇子还能过多久?

  心头笼罩一片乌云,她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拾,眉间就已稍稍蹙起。伏在她⾝上的思麟马上感觉到她的异状。

  “在狩猎围场发生了什么事?”思麟知道该是挑明问题的时候。

  “我也不晓得…”她微微合眼,逃避思麟凝视着她的琥珀⾊眼瞳。“我当时突然呼昅困难,气都不上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你又犯哮。”

  “这是我的老⽑病。”

  “是心病。”海雅被送回王府时,硕福晋一听是犯哮,就告诉他海雅向来犯病的原因。“海雅,看着我。”

  她既怯懦又有点退缩的看着撑在她⾝上的思麟。

  “是因为元卿?”

  她惊骇的眼神证实了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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