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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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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哪里!”亭兰被包里在宣慈的披风里搂着,头都不敢探出来看,可是她感觉到宣慈似乎在向屋內走。怎么不快跨两步逃离这幢鬼宅,反而向里走?

  “烛火不够,我得找点能烧的东西,否则就算跨得出这屋子,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本事穿越庭院‘摸’到正门去。”

  最好别让亭兰知道他们被困的事实。

  宣慈搂着亭兰走近案头,果然在桌上瞧见残存的烛台。点起一支烛台增添些许亮度,就让宣慈看见其它可燃起火光的烛台架。

  “宣慈,你…你跑来跑去做什么?”亭兰还是不敢把头伸出来,可是他不但不快点出去,反而‮奋兴‬的在屋里窜来窜去,令她心里发凉。

  他该不会是中琊了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快带我离开呀!”

  “等一下…亭兰,你看!”宣慈‮奋兴‬的拉开披风。

  “哇──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披风被宣慈骤然一扯,她霎时无所包围,吓得快快把头埋进宣慈前尖叫。

  “没事的,我把这屋里所有的烛火全点亮了,没个地方是黑的。”说着,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宣慈从没想到向来只会发号施令的他,居然也有轻声软语、哄求女人的一天。

  “我不要!”亭兰抓着他的⾐襟猛推猛摇,死都不肯抬起头来睁开眼。“你这骗子,说要带我回家的,还不快走!”

  “好,我们走。只要你睁眼看清了路,我们就走。”

  “你!”亭兰气恼的捶着宣慈的膛,伏在他⾝前的小脸都快被气出泪⽔。

  她恨透了这个卑鄙小人!

  “你明知我怕还要我看,分明故意整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坏胚子!”亭兰不争气的眼泪沾了宣慈⾐襟,她恨自己竟然如此窝囊,栽在这种卑鄙小人的手里。

  “看了之后就不会怕。”宣慈大手按在她肩上突然一转,让她不得不正视屋內的一切景象。

  “我不要看!”亭兰气到痛哭掩面,宁死不肯睁眼。“你闹够了就放我回家!我不玩了…”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真的害怕!尤其是愈来愈怪气的宣慈。

  “好吧。”宣慈无奈的叹口气。“不看就不看,那我们…啊!”宣慈防备不及的低叫一声,整个人往前一震,怀中背靠他而立的亭兰也被推震到两步之远。

  “宣慈!”亭兰惊慌的睁眼回⾝,只见宣慈蹲在原地抚着脚踝。“宣慈,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面⾊沉重的扬着嘴角。

  “什么没事!快让我看看!”她连忙蹲下,可就是扳不开宣慈紧抚脚踝的手。“把手拿开啊!”他额上渗着汗珠,却意外发觉亭兰比他还紧张。她是因为没他带路她会出不去,才这么担忧焦急?还是…

  “放心吧,要是我走不动了,你就带着这灯笼先行离去。只是⿇烦你顺便通知一下门口的家仆们进来搀稳櫎─”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亭兰老实不客气的往他肩头猛推。宣慈是丝毫未动,她倒因为推人的反作用力过大,差点往后摔倒──还好宣慈拉住她。

  “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自己跑掉?”她顽固的以小手扳着他捂住脚的大掌。“你把手放开,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他静静的凝视这张近在眼前的担忧娇颜,努力想扳开他大手的认真神⾊令他心湖微微波动。

  “鞋子脏了。”他忍不住偷笑。

  “什么?”亭兰満脸狐疑的抬头与他对眼凝望。“你刚才不是‘啊’的一声──”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的宝贝鞋子脏了。”

  亭兰愣愣的望着他。等她脑筋转过来,明⽩自己被宣慈耍了的时候,他已经一庇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你这个…”亭兰气得发抖,两眼几乎噴火。“把灯笼拿来,我自个儿出去!”她愤然咆哮,一把狠夺的抢过宣慈手上的灯笼。

  这男人简直恶劣透顶!先是不明不⽩的把她拐来这幢骇人的吊人府探险,现在还装神弄鬼的吓唬耍骗她取乐。她再也不想和这个狡猾卑鄙的小人多相处一刻!

  她这一提灯起⾝,才发觉灯笼本没用处了。

  金碧辉煌!整间屋里几近上百支的烛火全点着火光,在偌大的尘封豪邸內绽放璀璨光芒,将屋內的一切全打上了⻩澄澄的富丽⾊彩。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烛火?”亭兰不可思议的张着嘴,缓缓的在原地转着⾝,四周都是烛光闪耀。

  她只在去年和硕福晋上寺庙里进香时,看过这等炫丽夺目的烛光盛况。亭兰家虽然也是座亲王府,但就算集合所有院落的烛火,也没这间屋里的多。

  “其是太神奇了…这里不仅烛火多,连屋內都大得惊人!”她方才与宣慈未踏⼊房內时,这明明是幢与她家大同小异的房宅,怎么屋內打灯一看,竟如此宏伟辽阔?

  “镜子啊!”“啊?”她不解的望着坐在地上悠哉休息的宣慈。

  “这屋子没你看的那么大,烛火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多。这些全是镜子搞的杰作。”他一边休息一边享受,这种巧匠慧心的格局与设计,他也是首次见到。

  “真的耶!”亭兰好奇的跑上前去东摸西摸。一旦灯火通明,这里就一点鬼气也没有。“康亲王府也真怪,怎么在厅堂里摆这么多各款镜子。难不成他们靠卖镜子为生?”

  “不至于吧。”他眯着眼笑看四处逛的亭兰。“康亲王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豪门巨富,就算不事生产地呆坐家中混吃等死,也要耗个两、三代才能把钱耗尽。”

  “那他们家的嗜好也真怪。”到处摆镜子?那半夜进来屋里走走,不被这镜面的反影吓死才怪!

  亭兰到处都摸摸瞧瞧念一念,跟刚才吓得花容失⾊的德行完全两样。宣慈兴味盎然的坐在地上观赏她。

  “不晓得元卿和雍华那儿会探出什么宝。”他轻松说着,眼睛却犀利的盯着墙上铜镜中、亭兰被反映出的局促表情。

  “元卿…最近和你走得很近?”她故作自若的背对着宣慈,审视四周墙面,推推这面镜子、动动那边框架,好像对这华丽镜厅十分有‮趣兴‬的样子。

  “我们多年以前就走得很近,只是你二阿哥赴边关戍守后,他少了个可以谈心的知己,就更常跟我四处探险游历了。”他暗自窃笑,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

  “探险游历?都是闯鬼宅吗?”她有点发⽑。

  “不一定。”他摆出坦⽩纯真的模样,看着天花板,假装没注意到亭兰正由镜面反偷瞄的忖度眼神。“闯鬼宅倒是头一回,満特别的。”

  “那…雍华都跟着你们同行吗?”

  炳!总算问了。宣慈得意的微扬嘴角。

  “我怎么可能让她同行。这次是我的随⾝仆役不小心向她怈了我的行踪,才不得不让她跟来。”他‮头摇‬垂眼,叹了口气。“真该割了小赵子多话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原本就不愿雍华而来的这些话,及看他这副神情,亭兰竟然有隐隐放了心的感觉。看来她在宣慈眼中还是有点特别、有点不一样的。

  “该受罚的不是什么小赵子,而是你这无能的主子!”她不屑的冷哼一声,⾼傲而略微开心的沿壁而行,推镜子。

  “我?”这可奇了。她怎么不为他的雷厉风行、御下严苛感到过分残酷,或恶心巴拉的为小赵子感到同情?

  “一定是你行事没向下人代清楚,他才会在无意间犯错。真正伶俐的贴⾝仆役,对主子下过的命令绝不会疏忽怠慢,除非主子下的命令模糊不明,他们才会无所适从。”

  “但可能是小赵子不够伶俐,真的疏忽了我的代啊。”他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的确没把对雍华的排斥感向下人吩咐清楚,严噤他们向雍华怈漏他的一切。

  “哼,会把没训练好的笨拙下人收为贴⾝仆役,你这主子也聪明不到哪去。”

  “你真冷酷啊。”他的笑眼中依然闪着赞赏。“雍华的心肠可热切多了,为了救小赵子一命,又哭又求的,真令我感动。”

  “我冷酷?”她火大的回眼怒视。一样是为下人找生路,她的作法哪里冷酷了?“我没哭没求的,就表示我很冷酷,我置小赵子的生死于不顾?”她只是就事论事啊!

  “至少你表现得没雍华那么有回情心。”他坐在地上抚着腿,无奈的耸肩。

  “会哭的人就表示她很有同情心吗?”真是气煞她了!她从不用落泪或哀求的方式表现情绪,难道宣慈也觉得这就代表她很无情吗?

  “不见得。”

  亭兰一愣,呆望宣慈乌黑明亮的大眼与浅浅笑容。

  “不过雍华的表现让人觉得她宅心仁厚,你的表现只会让人觉得你比较缺乏同情心。”他深深的盯着流露受伤神⾊的亭兰。

  “反正大家本来就觉得我很⾼傲无情。”她故件无所谓的又转回⾝子推镜子。

  “你真是这样的人吗?”宣慈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

  “你觉得呢?”她又突然莫名心悸起来,背向他低着头的娇颜反映在镜中,赌气的神情含有微微的期待。

  他的口气是不是表示他并不这么认为?他是不是在欣赏她不同于雍华那样露骨却讨喜的情感表达方式?

  亭兰反映在镜中的欣神⾊,好像笃定宣慈就是这么认为。

  “我觉得…”宣慈顿了一顿,朝镜里的亭兰扬起一抹暧昧笑容。“我们还相似的。”

  “谁…谁跟你相似了!”她又羞又恼的回头大骂。“本格格才不屑…耶?这面镜子会动!”

  在她抚着镜面回头开骂之际,一个慌的劲道竟推陷了那个角落边的铜镜。那铜镜如同一扇小门似的,被推开而展现一条黑暗深幽的道口。

  “别动!”宣慈霎时飞⾝扑上,紧紧扣住亭兰推镜的手。

  宣慈⾝手快如疾风,这一举动煽熄了一整排烛火。

  “你搞什么?烛火都给你弄熄了!”超级大混蛋!亭兰又气又急的跑上前一支支重新点燃烛火。

  虽然熄了一排烛火只不过暗了一个角落,但她就是不要见到有任何沉黑暗的地方。她是看到了灯火通明、璀璨辉煌的镜厅,才稍稍和缓了对鬼宅森沉郁的恐惧。现在哪怕是熄了一蜡烛,少了一丝光明,她都会強烈的感觉到有“东西”随时会忽然侵袭过来。

  “我的老天。”宣慈将铜镜推扶回原位,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到底该说你是傻人有傻福,还是真的富贵人、运气特别旺盛?”一条他千方百计寻不到的线索,竟给她胡搞瞎搞蒙到了。

  “你说我什么?”亭兰眯起肃杀的双眸。虽然宣慈方才的咕哝十分低微,但她对与自己有关的话语,耳朵都会变得特别敏锐。

  “你小心一点。”宣慈忍不住发噱。亭兰明明怕鬼,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她花容失⾊。可是一刺到她⾼傲的尊严,马上变得神勇剿悍得不得了。“别到处摸,小心摸到什么没被查获的尸首──”

  “宣慈贝勒…宣慈贝勒!”

  门外一阵古怪的家仆叫声打断了他想吓吓亭兰的企图。他们的叫声实在太过怪异,令人匪夷所思。

  那是一种惊吓过度,或是吼声太过嘶厉而⾼亢的破嗓声──尖锐、沙涩、枯哑而刺耳。但他认得出,这是他家仆们的声音。

  “什么事?”他霍地推开门,门外的三五仆役吓得尖声怪叫,有些甚至跌坐在地上打颤,站都站不起来。

  “你们家仆人是怎么教的?”行的礼可真怪异!亭兰掩着灯笼,偕同宣慈步出门外。“有事还不快禀报!”

  傍亭兰这怨声一喝,几个语无伦次的仆人渐渐回神,狼狈万分的跪正了‮势姿‬,猛然咽下好几口口⽔。

  “启禀宣慈贝勒,元…元卿贝…贝勒他…他…出事了!”其中一名仆役抖声报告。

  “什么?”亭兰第一个面无⾎⾊,直冲到那名仆役面前厉声怒斥“给我说清楚!他出了什么事,现在人呢?”

  “这…禀亭兰格格,”家仆被她这当头怒骂骂回了分寸,彷佛终于有了定心的力量。“元卿贝勒遭到不明之物的袭击,双眼受伤。雍华格格冲出来向咱们求援。现在他们俩都在王府门外等着,请宣慈贝勒和亭兰格格快出门上马吧!”

  “元卿受伤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快带我出去,马上同我把元卿送回府!”

  “喳!”

  亭兰风也似的随几名小厮向大门奔去,另外两名仍恭敬的提着灯笼跪在宣慈面前发抖。

  一阵突来的风,骤然扫灭宣慈⾝后屋內所有的烛火。四处奔窜的寒气,在宣慈和两名仆人周围发出如同人类哀号的呜声共鸣。

  其中一名颤抖的仆人已经泪流満面,另一名则抖得裆一大片,两个人的惊恐面容倒是不分上下。

  “过来,扶我出去上马!”宣慈低叹,回去非得加強训练下人们处变不惊的应变能力才行。

  “喳!”

  两名仆人一左一右的扶着他,这才发现宣慈的右脚脚踝上一大片⾎迹,每走一步就淌下一大滴。

  “宣慈贝勒,这…”“不准声张。”他冷冷下令,面无表情。

  “喳。”

  “你们方才看到什么了?”他一跛一跛的被搀着走出鬼宅。光看这些仆人刚刚叫唤他开门时的悲惨德行,就知道他们八成见着了什么。

  “启…启禀贝勒,奴…奴才们接获雍华格格的求援,一部分人马朝元卿贝勒那儿援助,另外一部分则来您这儿火速通报。谁知咱们一票人往灯火通明的这厢奔来,却…却看…看…”他稀哩哗啦的眼泪把话都模糊成一片。

  “看见什么?”宣慈没好气的皱眉,转问另一名怕得尿子的仆人。他回家非扒了那个爱哭鬼的⽪不可!

  “回贝勒爷,刚才在门外的人全瞧见了。屋內一片灯火通明,您和亭兰格格一站一坐的⾝影咱们也看得很分明。只是…”他梗住的喉头微微一咽“只是除了您俩的⾝形之外,门外窗棂上清清楚楚的透着,在您俩周围吊着十多条人影!”

  “吊着人影?”他跛着一脚被扶上马,完全不理会往一旁见他受伤而花容失⾊的雍华。

  “是的!”尿档的仆人连声音都抖得破嗓。“十几二十条人影全悬在半空中,颈上连着布条吊在屋梁上。在您和亭兰格格破门而出之前,一直清清楚楚的映在窗棂上。”

  话一说完,那仆人就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跌坐地上。

  坐在马上的宣慈也傻眼了。不过他的意外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随即神⾊自若的瞟了两名凄凄惨惨的仆人一眼,轻轻撂下话“别让亭兰格格知道!”随即轻巧驾马离去,本不把一直在他⾝旁担心追问伤口状况的雍华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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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卿失明。

  芙蓉一早闻讯便马上赶到元卿家,看到枯坐边、两眼‮肿红‬的亭兰,以及眼上蒙着布条、坐躺在榻上的元卿,便⾼声大叫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芙蓉…芙蓉!”亭兰一头冲进她怀里,嗓子都变音了。“元卿瞎了,他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别哭,兰儿。”芙蓉本来想杀进来追问他们昨夜的险到底是怎么探的,却被恸哭失声的亭兰吓了方寸。“这…你先别哭嘛,瞧你,眼睛肿成这副德行,你可别把自己也哭瞎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和元卿一组的话,他就不会出事了…”亭兰双手掩住眼睛,无法抑遏的菗搐起来。

  “好了好了。”芙蓉拍扶着她的肩头,一同坐回元卿边。“元卿,你…你的眼睛究竟怎么样了?”

  芙蓉有点被眼前的影像慑到,言语结巴。

  一⾝雪⽩的元卿,苍冷的面容上着雪⽩的带子,遮去了他平⽇温文优美的一双俊眸。他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对自己失明这件事做何反应。

  可是这般冷冽的感觉、静谧之美,反而让芙蓉觉得此刻的他更加慑人心魂,令她情不自噤的直直盯着他瞧。

  “不关亭兰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瞎的。”

  元卿平缓的语调与窗前悠悠鸟啭相应,织成悦耳而缥缈的旋律。窗外光灿灿,拂在他⾝上,如同替他披了件温暖明亮的羽⾐。

  他也看得太开了吧。失明耶,这可不是小事。“昨夜的探险出了什么事,居然连你也会受伤?”

  元卿的⾝手及反应可是出了名的灵巧。

  “昨夜…昨夜元卿和雍华一组,我和宣慈一组,分头进行,却…”亭兰严重哽咽,说话不甚顺畅。“却突然听见小厮们前来禀报,说元卿受伤了。我当时连忙赶过去,就已经…见到他双眼流着两行⾎…”

  “别哭嘛,兰儿。”再这样翻江倒海的哭下去,亭兰的双眼恐怕也不保“你到底是怎么不小心把自己眼睛弄瞎的?”

  “昨夜鬼宅太黑,一不小心被风吹起的东西划伤了。”

  “什么东西那么厉害?可以被风吹起的东西,轻飘飘的也能划伤眼睛?”

  “不晓得,我什么也看不见。”

  芙蓉咕哝一声。元卿还是一样老奷,把她挑起的尖锐疑点轻轻一拨,就打回了她的质询。

  “好,你看不见的事就甭问了。那是谁提议要分头探险的?”可没人规定探险一定得分组,更何况探的是这种离奇鬼宅,分散人马岂不是自找危险?

  “元卿提议的。”亭兰的声调満含浓浓鼻音。

  “为什么?”芙蓉那架式,简直咬定了元卿。

  “为什么不?”

  屋外的另一个回应,打断了屋里三人的对峙局面。

  “你来做什么?”亭兰愤而起⾝,扯着沙哑的嗓子就对跨进门来的宣慈开炮。“都是你,都是你害元卿失明的!”

  “兰儿?”芙蓉马上起⾝拉住亭兰,否则她真会冲上前去痛宰宣慈。

  “你提什么探险的鬼主意!现在可好,元卿瞎了。你把自己的眼睛给我挖下来,赔给元卿!”

  “元卿真的瞎了?没得救吗?”听他的口气,好像本不这么认为。

  “如果救得了,我连命都可以赔给你!”昨夜当大夫们宣告元卿双眼完全受损,无法挽救时,她真的差点当场挖下自己的眼睛来,只求能救他换回光明。

  “救不救得了,不必太早定论。”宣慈悠然地说,彷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你这狼心狗肺的坏胚子!”亭兰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把甩开芙蓉的阻拦,扑到宣慈⾝前就一阵狠捶猛打。“你滚!你如果救不了元卿,就少在这儿说风凉话!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永远恨你!傍我滚回去!”

  “住手!”一声清朗的喝阻,制止了屋內所有的声息。

  “元卿?”

  “把门带上。”元卿坐在上对仆人们发号施令。“叫屋外应侍的人也全都离去,没我的命令,不准靠近。”

  一下子,元卿房里连同他自己,只剩四个静默的人。

  他虽然看不见,却凭着敏锐的听觉判断屋外仆人远去的动静。确定方圆数十尺之內都没闲人出没,才松懈的轻叹口气。

  “你打算招供了吗?”宣慈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不说不行,因为我真的看不见了。”元卿起⾝下榻,直地坐在沿。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亭兰望望元卿,又转头瞟瞟花厅內站着的宣慈,与她一同夹在中间的芙蓉也是一头雾⽔。

  宣慈和失明的元卿似乎在暗中传达着某种相互询问的默契。只见一阵沉默之后,宣慈仰头长叹一声,才无奈的开口。

  “康亲王府的冤案,你大概都听说过了吧。”

  “不是被人诬告有罪,而判诛连九族吗?”亭兰对这件事的细节不大清楚,但她阿玛似乎是这么说的。“结果康亲王一家悬梁自尽,以示清⽩,才免除他们的族人受无辜牵连。”

  “他们不是自尽,而是被杀。”

  “什么?”亭兰被宣慈的冷冷一言吓得跳远两步。

  “康亲王被人诬告的罪名有破绽,康亲王已有确实证据可证明自己无罪,却被仇家先下手为強,吊死康亲王一家数十人。”

  “为…为什么?”亭兰捂着嘴的小手微微颤抖。

  “为了灭口。”坐在沿的元卿冷漠一笑。“仇家诬告康亲王就是为了灭他全家之口,谁知他居然找出了平反罪状的证据。可惜仇家抢在这证据还来不及呈报圣上面前时,就将康亲王全家赶尽杀绝,且制造他们一家是悬梁自尽的假象。”

  “我…我不懂。”也不想懂。亭兰一脸惨⽩的摇着头。“这些什么杀来杀去、诬陷来诬陷去的,我都听不懂。”

  “反正就是有人想尽办法,非把康亲王一家杀光不可!”芙蓉⼲脆把话挑⽩了讲。

  对亭兰这种直脑筋来说,中间过程的来龙去脉形同一堆烂帐,有听没有懂,只要告诉她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就够了。

  “我不懂不懂不懂!”她死命猛甩头。她不是人笨听不懂,而是生活向来单纯的她,本不想懂这些人世间恩恩怨怨的丑陋真相。

  元卿发出一声“我就知道”似的叹息。

  “康亲王府的人怎么死是他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夜探康亲王府,说到鬼宅探险只是幌子,实则为了查出平反的证据及苟活下来的康亲王府人。”

  “你说什么?”亭兰瞠大了双眼瞪视宣慈。

  “这是御猫的任务,皇上亲下的密令。”元卿虽然站在宣慈的立场帮他说话,但他知道此刻无论对亭兰说什么,都是废话。

  “你拖着我们一大票人,就是为了帮你查案子?”

  “元卿是自愿协助的,我们早已一起合作多年──”

  “无聇骗徒!”

  亭兰猛然拍桌,几个圆滚滚的名贵瓷杯翻下桌去,当场摔得粉碎。除了早预料到的元卿之外,宣慈和芙蓉都呆愣住了。

  “你…你竟敢用这种欺瞒的手段来设计我们?”她生平最恨别人骗她、蒙她,更何况是利用她。

  “不算欺瞒,我也的确想去鬼宅里和鬼怪们会会面。”宣慈开始悠哉的享受她盛怒的容。

  “还敢強词夺理!”

  亭兰一把抓起茶壶就往宣慈脑袋砸。他⾝子轻轻一侧,茶壶从他脸旁飞扫过去,在门板上摔得粉碎。

  “兰儿?”虽然是闺中密友,可是发起飙的亭兰,芙蓉也不敢碰。

  “为了掩人耳目,方便我进康亲王府查证,我不得不这么做。”

  “掩人耳目的方法多得是,你欺瞒他人便是无可否认的小人行径!”亭兰恨声指责,气眯了眼睛。

  “我不使点小人行径,哪有人愿意冒险查一桩别人家的冤情?”他说得坦然自在。

  “你又没问,你怎能断定别人愿不愿意!”亭兰火气冲天的怨声喝斥。“现在可好,元卿瞎了一双眼,他来替你担这说谎欺瞒的报应,你居然还敢说那是出于他自愿的?”

  “我的确是自愿的。事关数十条无辜人命,我无法冷眼旁观。”

  “那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似的耍着玩?”她当初还以为是闯鬼宅,正经八百的担忧了老半天。

  “告诉你,你就愿意去吗?”宣慈嘲讽一笑。“刚才明明有人说康亲王府的人怎么死是他家的事,关‘她’什么事。”

  “你问过我吗?你有亲口坦⽩的问过我愿不愿意去调查冤案实情吗?”她恼怒的瞪向宣慈。如果查明冤案有她可帮忙之处,她当然会尽力而为。可是她就是受不了别人在没坦⽩问她意愿之前,就先替她妄下定论,好像不必问也知道她到底愿不愿意。太不尊重她的意见了!

  “问你,你就会说愿意吗?”他不屑的“哈”了一声。

  “你凭什么说我不愿意!”亭兰火爆的拍案狂叫。

  “那就拜托你了。”元卿恭敬的朝亭兰的方向弓⾝表示谢意。

  “什么?”亭兰一愣。

  “谢谢你愿意代替我协助宣慈,调查康亲王府的⾎案。”元卿俊秀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哪时说稳櫎─”

  “芙蓉!”宣慈突然开心的调⾼嗓门回头大喊。“你方才有没有听见亭兰骂我凭什么说她会不愿意帮忙的?”

  “有…”怎么忽然把她这一直晾在一边的人扯进来了?

  “这应该就表示她有‘強烈’的协助意愿了吧!”

  “可能…”但她觉得最“強烈”的似乎是宣慈和元卿打算拖亭兰下⽔的企图。

  “我哪有!这本是你──”

  宣慈倏地收起笑容,流露冷冽不悦的眼神。“如果你刚才只是说着好玩,哄骗我们取乐,以后就少在我面前摆那副自命清⾼的架子,说什么‘欺瞒他人是小人行径’之类的庇话!”

  “你!”被他“将”到了!亭兰一口气梗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这口怨气。

  “好了,宣慈,你还是自个儿处理这案子吧。”元卿一声重叹,好像包含了万分沉重的失望与无奈。“我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可以坐镇在此,替你分析──”

  “我没有说着好玩,我的确愿意帮这个忙!”亭兰霎时叉大喝,活像判官宣告死囚罪状般的愤恨洪朗,可她却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被人硬着不得不助阵帮忙。

  “真的?”宣慈用怀疑的轻蔑眼角扫她一记。

  她真巴不得眼上着布条的人是他!

  “本格格说一是一,没什么真真假假的余地。”

  “那真是太好了。”元卿合掌轻点含笑的嘴,一副“阿弥陀佛”的慈悲感恩像,亭兰却觉得他这模样分外琊恶狡猾。

  “元卿帮你查案,丢了一双眼睛;我陪你查案,是不是也得随时做好瞎了双眼的心理准备?”

  原来她还是认定元卿失明,宣慈要负完全的责任──都是他的错!

  “元卿的眼睛是否真的没救,先别说得那么肯定。”一听到亭兰被就范,乖乖加⼊他的查案阵容,宣慈的神情似乎变得分外得意轻松。

  “别讲得好像你很行的样子。”看了就令她恶心。

  “我的确很行没错。”他扬手轻拍两声,马上有两名随他而来的家仆奔上前,在门外待命。“密传顾太医前来。”

  门外“喳”的一声,两名家仆一溜烟的消失。

  “顾太医?”被丢在一旁的芙蓉不觉惊讶。“他不是皇上御前名列第一的神医吗?”

  “噢,对了,差点忘了你。”宣慈忽然注意到芙蓉的冷笑眼眸,让她背脊发凉。“你既然知道了这项秘密,也就脫不了关系。今后你就负责充当元卿的双眼,看照他直到康复为止。”

  宣慈下令时的天生气魄,差点让芙蓉也跟着喊“喳。”这男人,脸⽪长得是绝顶俊美,心肠却是绝顶歹毒!

  “要是治不好元卿,我就挖下你的眼来赔!”亭兰可不怕他的恶势力。她一旦恨一个人,就会卯⾜全力恨到底,才不管他歹毒不歹毒!

  “要是治好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宣慈舂情漾的暧昧笑道。

  “好大的狗胆!凭你也敢跟本格格谈条──”

  “嗯?”宣慈倾首坏坏的瞅着她笑。“我记得刚才好像是你自己开口提出这个条件喔,亭兰。”

  “我什么时候…”咦?不对,她好像是有说过类似的急急一句怒吼──

  如果救得了,我连命都可以赔给你!

  “啊!”亭兰花容失⾊的双手掩口。她想起来了!可是那只是一时情急的话,应该不算数吧。她做贼心虚的偷转眼珠瞄向宣慈。

  他已经双手环,笑着摆出等候胜利来临的得意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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