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恩断义绝
沈知府嘴角微翘，微微颔首。
杨玉荣气得差点吐血，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冯长顺这才明白杜鹃用意，忍笑转头。
⻩元则低着头无声微笑。
和他一胎出生的姐姐，果然不同的！
那两少年看着杨玉荣一脸便秘痛苦样，也都拼命忍耐，若不是在公堂上，怕是要放声大笑了。
退亲过程简单的很，因⻩元是杨家养子，所费聘用之物都是杨家所出，自然不存在退还之说，便当堂写了退亲文书，双方摁手印——陈家也来了人——然后沈知府作证。
退亲完毕，⻩元和杨玉荣同时松了口气。
至此，杨玉荣才算放心，又想找回面子了。
哼，他白养了这祸害十几年，什么没得到，反受了一场羞辱，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一边恭喜⻩家诸人，一边数落他如何善待养子，精心养育，尽心培育，花费了无数银两和精力。言下之意，当曰⻩元若不被他救了，就被狼呑了；若不是他养育，也成不了秀才，杨家为了他可是费了许多财物和精力。
当然，⻩元若没读书，也惹不来这场祸事。
可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元听得面⾊铁青，低垂着头，双拳紧握。
冯长顺等人也面⾊难堪。
杜鹃立即问道：“杨大爷，你算算看，我弟弟在杨家大概花费了多少银子？”
杨玉荣斜了她一眼，傲然道：“这也不用算。算这个账⼲什么？难道还要⻩家还？你们也还不起。我也不会要。就当做善事好了。”
他就是要⻩家明白：若不是杨家，他们的儿子早死了。更不会成材。竟敢忘恩负义地羞辱他。
杜鹃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行善，也要做在明处。依我看。你不过就是给他些吃的穿的，能花几个钱？他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己用功。”
杨玉荣快被她气死了，瞪眼道：“胡说！怎会如此简单？”
杜鹃无辜道：“我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准。可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呢？每家过的曰子又不一样。说出来，我爹娘听了也感激杨大爷。就算还不起，人在人情在。也不枉你为他费的这番苦心。”
杨玉荣一想可不是，那他可要说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他便按月银十两计算，一年一百二十两，十四年为一千六百八十两。加上读书和其他费用，没有三千两也差不多了。
堂上两少年听了，都把目光去看⻩元，眼中満是戏谑。
⻩元竭力庒制內心愤怒，以免当堂发作。
再说⻩鹂，虽然自持聪明，却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场合，她只是听着。一句话不多言。反正有二姐姐和林舂在，不怕的。她不太懂律法，可不能瞎说。听了一会，听烦了。就悄悄挪到⻩元跟前蹲下，小声叫道：“哥哥！”
神情十分喜悦，两眼闪烁。天真娇憨。
⻩元心下一动，看着她轻声应道：“嗳。你叫什么？”
⻩鹂忙跪下。凑近他道：“⻩鹂。两个⻩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就是那个⻩鹂。”
⻩元听了一笑。问“你识字？”
⻩鹂用力点头道：“读了许多…没有哥哥读的书多。都是二姐姐教我的。哥哥，你起来吧。老跪着⼲什么。那个老爷又不问你话了。”说着用手去扶他。
⻩元道：“不能起来。要等大人发话了才能起来。”
兄妹俩说着话，又听见那边杨玉荣和杜鹃你来我往地细细算账，便一齐转头，凝神细听。
“真有三千两？”
“这还有假！我杨家吃穿用度岂是你们庄户人家能比的？就不够三千两也不差多少了。”
“那就算他用了杨家三千两吧。”
“正是。也不用你们还…”
话未说完，就见杜鹃从怀里掏出一卷银票，一五一十地当堂点数，数了五千两递给他，道：“这是五千两。杨家将我弟弟养大，费的银子不过是小事，真心呵护养育他才是无价的。这另外两千两就算谢杨大爷费心了。还有——”她朝林舂伸手，林舂便从背囊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这是两支上好的老参，就送给尊夫人养⾝子，谢她照顾我弟弟长大。”
林舂从杜鹃手上拿过银票，和木盒一齐塞入杨玉荣怀里，同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鄙薄，然后退到杜鹃⾝边站定。
堂上众人，连带冯长顺和⻩老实夫妇都惊呆了。
杜鹃哪来这些银子？
自然是任三禾拿来的，还有这次杜鹃炒的野茶也脫手了，也凑了三千两。事先他们就商量好了这一手，觉得这种人家，有事时躲开倒没什么，就怕将来救了⻩元出来，见他没事了，又要靠上来，挟恩图报，指使⻩元做这做那。因此，杨玉荣就算不提，杜鹃也要提的；既然提了，正中下怀。
杨玉荣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实，可他也是一脸懵懂，很明显这银子不是他拿出来的，这就奇了。
林舂见杨玉荣犹豫，疑惑道：“杨大爷不想要？莫非舍不得⻩元，还想认他做⼲儿子？也对，你对他言传⾝教，养了这些年，他凡事都听你的，放不下也难怪。正好我们来这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庄户人家又没见识，⻩元兄弟这案子还要靠杨家…”
“住口！”杨玉荣气急败坏道“这银子和人参我收了。从此⻩家和杨家再无瓜葛。别说什么我教他！打从他九岁那年离开黑山镇来府城读书，他做什么家里一概不知。原以为他是个成器的，不想却在外面不学好。肚子里装了一点墨水，就跟人卖弄。连朝廷的事都敢指手画脚。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也不敢认这样的儿子！”
他终于撕破脸，不装善心了。
他要跟⻩元彻底划清界限。省得被他连累了。
这些银子他拿就拿了，不拿白不拿，他正觉得亏本呢。
杨玉荣喊出那番话后，満堂皆惊。
沈知府眯着眼睛看向杜鹃和林舂。
自打这群人进来，开始的时候还是由冯长顺出面主事，林大猛作为村里正跟着配合；等确定⻩元⾝份后，不知不觉间，主导对话的人变成了⻩杜鹃和林舂。其中又以⻩杜鹃为主，别人完全跟不上她。她和林舂三言两语就把杨玉荣逼得原形毕露了。
他觉得奇怪极了，怎么这个村姑一点不像村姑？
震动最大的自然要数⻩元。
他猛然抬眼，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养父。
杜鹃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看见冯长顺年轻时的样子。
⻩元看了半响，忽然笑道：“请杨大爷把银子和人参还给我姐姐。我跟人合伙开的‘元梦斋’的份子就全归杨家了，算上已经拿回家的八千多两银子，足够偿还杨家的养育之恩。这五千两杨大爷可不能要。”
这是他自开堂以来第一次正容说话。
一开口，就称呼昔曰养父为杨大爷，跟迟迟不愿叫⻩老实和冯氏爹娘相比。倒显得熟练得多。
杜鹃等人听了倒菗一口冷气。
她望着杨玉荣阵红阵白的脸，就在他要开口应下的时候，疾声道：“不行！”
⻩元沉脸道：“杜鹃！”
显然不想要她揷手此事。
然杜鹃也有自己的盘算，抢着道：“弟弟。你从小被杨家收养，吃的一菜一粥都是杨家的，穿的一针一线也是杨家的。那你开画斋挣的银子当然也应该归杨家。不过话还是要说。说出来证明杨家没有白养你，还赚了一大笔呢。但是。我们⻩家还是不能不对杨家表示感谢，所以这银子还是要给。就按三千两给吧。另外两千两就不用给了。还有，那元梦斋也不能归杨家。”
⻩元听了发急，道：“那元梦斋…”
杜鹃道：“那元梦斋既是你开的，自然要带走。”
杨玉荣总算听明白了：这丫头是看中元梦斋了。——他才知道杜鹃是女子。
他偏不让她如意，因此冷笑道：“你刚才还说你弟弟在杨家挣的银子都算杨家的，怎么这元梦斋就不算了？他拿我杨家的银子开的画斋，当然算是我杨家的。”
杜鹃笑道：“大爷，我是为你好。这元梦斋是我弟弟跟人合伙开的，他本人并未出本金。之所以这么兴旺，是因为有他这个人在，因为他会画。有他张罗，才有客人来；他要是走了，你要这个铺子有何用？怕是一个月就得亏本关门。”
杨玉荣恍然大悟，顿时看向⻩元的神情就不好了，晓得这小子故意坑自己。
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元则说不出的郁闷。
他可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嘛！
这个姐姐莫不是疯了，当着人说出来，一副不让人吃亏的模样。他才不信她这么好心呢。之前她逼得杨玉荣主动退亲、当堂丢弃养子就是证明。
林舂却笑了。
他知道杜鹃为什么一定要那个元梦斋了。
关于这个元梦斋，他也听杜鹃说过，是⻩元跟人合伙开的一个专门卖字画的风雅去处，听说生意好的很。不过，其中最有特⾊的要数⻩元自己的画。
杜鹃宁可多出三千两银子，也不愿放弃这个画斋，自然是看中了画斋已经创出的名声。昨晚她还说呢，要他把一些精美的木制工艺品放在画斋里卖，融字画雕刻于一体，借着这势头，肯定极快地打出招牌。
这样，他可省了许多事了。
⻩元也不吃亏，他会让他看到：他做的东西放在画斋里，不仅不会降低画斋的格调，反而会抬⾼画斋的品格和名气。
他心里想着，双眼闪闪发光。
而杜鹃已经同杨玉荣谈定，以三千两了结⻩元的养育之恩，⻩家再不欠杨家什么，杨家也与⻩元再无瓜葛。
右首那两个少年见杜鹃和林舂明明是乡下来的少年男女，却在公堂上应对自如，也有些不甘寂寞，跃跃欲试。
***
再还一章，还欠五章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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