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満桌的山珍海味，实在不相信这些全出自一名十六岁的小男孩之手，只有杨子青无事般地搧风，像是早明⽩。
从冷盘的拌
花、凉拌海蜇、油淋
、到主菜红八群翅、八宝鸭、西湖⾖腐、西湖醋鱼、什锦蔬菜到清汤燕窝和最后的甜品，样样都是⾊香形俱全，剩下的味道就要各自试试了。
小舂子捺不住美食的
惑，率先开动，首先夹了块西湖⾖腐放进嘴里尝尝。还来不及呑下，她急着说：“好好吃！青莳，你的手艺实在不是盖的，真的好吃呢！”大拇指还不忘加⼊赞美。
“是吗？我也尝一口。”杨伯志也夹了香噴噴的八宝鸭“又脆又有嚼劲，⾁也⼊了味，真不错！你的手艺哪学来的？”
“过奖了，我喜
尝美食，所以在各地拜师学艺。”青莳谦虚地表示。
“没想到你才十六岁竟有这么好的手艺，下了不少工夫吧？”小舂子眼里盯着、手里夹着、嘴里边咬边说，非常物尽其用。
青莳谦虚地道：“不，也是师⽗教得好，我只不过是照着师⽗说的做，但这之间有加⼊我喜的味道。”
他的眼睛不时地看向一旁安静吃饭的杨子青，其实这赞美他希望能由她口中说出，可惜杨子青没注意到他殷殷期盼的目光。
“学了几年？”杨伯志开口询问，难得遇到有着好手艺的年轻人。
“我并没有固定跟着某位师⽗学习，总共学了三十年，跟过八位师⽗，还在京北学了不少北方食物，下次有机会再请各位尝尝。”青莳实话实说，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说错话，而两人吃惊的表情也让他不解。
罢呑下一口西湖醋鱼，杨子青差点噎死，她拚命捶打
口昅引他们的注意。
“小青，你没事吧？鱼刺鲠到了吗？”杨伯志关心地询问。
杨子青见收到效果，急忙挥手表示没事“咳咳！青莳，你刚刚说错了吧！应该是三年，不是三十年，你的发音不标准。”她忙着找解释。
经杨子青提醒，青莳连忙改口“我的腔调有些京北腔，所以发音会不准，请包涵。”
“三年就有如此的手艺，小子，你真行！哪天说不定真能做个大厨师。”杨伯志喜这个好看的小男孩，直把他当自己的孙子看待。
“我说青莳，你到底是我家主子的什么人呢？”小舂子嘴里塞満食物还故意发问。
杨子青⽩了她一眼，代青莳回答“他是我⾼中同学的表弟的朋友的弟弟，我⾼中同学听说我要回南投，便请我好好照顾他。”这么复杂的关系⾜够他们想了。
“⾼中同学的表弟的朋友…”小舂子念念有词。
杨伯志不疑有他。
小舂子原想再问，却在杨子青威吓的眼神下噤声不语。
“子青，好吃吗？”对于她的回答，虽有不満，也只好接受，青莳觉得很无奈，他満腔的热情，顿时化为冰冷。
“咳！”杨子青又咳了声，更正他“注意你的称呼，记得要加个姐，青莳。”
青莳眼睑半垂，模样惹人心疼，小舂子见状，直说：“主子，他可能还不习惯，你不要
迫他了。”济弱扶倾是她的专长。
“我是教他礼貌。”
“我晓得了，子青…姐。”青莳安静接受，却突然吻上杨子青的脸颊，还直嚷：“我最爱子青姐了。”
当下让另外两位旁观者目瞪口呆，所有的动作马上停止。
瞧着青莳眼中的胜利光芒，她晓得这一局是惨败。
她喊：“吃饭了。”
闻言，另外两人终于有了反应。
＊＊＊
轻松地洗完澡，一向不爱看电视的杨子青竟反常地坐在电视前，一台一台地转，眼睛是盯着屏幕，但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在澡洗的人。
客厅只剩她，杨伯志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小舂子则回房看她的小说。由第一台转到最后一台，杨子青依然不晓得该看甚么节目好，只好继续转台，碰运气。
不知怎地，自从青莳出现后，她便常常这样，有时不是叹气、发呆，再不然就是心不在焉，现下，她即是这模样，都快成了小废人。
沙发上忽然增添重量，声音跟着传来“你在看甚么？”
“没有，随便看看。”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
杨子青微偏头“怎么突然这么说？”
“今天给你添庥烦了。”他猜测她在生气，应该是恼他最后的举动。
“没有的事，你太敏感了，我只是…”不忍见他难过，杨子青想解释自己反常的理由，却卡在喉咙间，说不出来。
“你想说甚么，我明⽩，但能不能私下的时候你不要那样对我，你了解我的心情的。”青莳苦涩地说明，对于她的情感竟不能明⽩表现，他心中的愁苦自不比她少。
“你会有分寸？”杨子青晓得他有在让步，于是不愿強。
青莳⾼兴地点头，忙不迭地吻上她的
。
许久后，他说：“我爱你。”
“要记得，有人在的时候…”青莳的吻不会有略侵
，相反地还给她可依赖的感觉，唯一的缺点是冰了点。
他苦笑着“不能这么做，我知道，你说过了。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正当地吻你，而不用怕别人说甚么，子青。”
杨子青微笑，不语。她能明⽩青莳的心，但又能如何，虽然她总是随而为，但没到可以为爱不顾一切，她还没有这种勇气。
“我想再吻你，可以吗？”
“下不为例…”
她的声音让青莳温柔地包住。
一抹黑⾊的人影静静伫立在转角处，手里握着杯子，表情有些诧异。
＊＊＊
“这里？”小舂子拿着反光板边移动边问。
杨子青埋在镜头后用手和声音指挥“再左边一点，对…好，停！不要动。青莳，饮料再拿近些，表情要活些，你不是爱喝这饮料吗？对，就这样，不要动…”随即而来的是快门声不断。
“好了，休息一会儿。”
杨子青一声令下，小舂子手酸地马上放下反光板，青莳又继续喝他的饮料。
“有这么好喝？”她相当不解，还不就是糖⽔罢了。
小舂子回到杨子青⾝边坐下“主子，这次你还真挖到宝了，如果由青莳当海报主角，我肯定一定会严重缺货，你瞧他那张逃谑的容颜，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她的眼睛还直瞅着青莳。
杨子青自顾自地换下镜头，淡淡地说：“近⽔楼台先得月，你现在可以先下手为強。”
想了一会儿，小舂子道：“算了，我只是说说，我可是从没这种念头。主子，你没注意过青莳的眼神吗？那种有时会带点落寞的眼神就是有了心上人却无法亲近的无奈，主子，你可要小心了，他看起来很执着的。”
杨子青手上几万块的镜头差点落地“小舂子，你在说甚么？”
小舂子双手摇了摇，像是什么都明⽩的说道：“什么都没有，不过，你真的要小心，主子，青莳一出名，你会很苦的。”
杨子青装好镜头，瞇眼微笑，朝小舂子的庇股重重敲了一记“讨打啊！要你休息还说这么多话。小舂子，我当青莳是弟弟，万一他真的红了，这些话都不能
说，知不知道？”
“主子，你怕流言？”小舂子不怕死地问。
“小、舂、子。”尾音又低又长，杨子青挑⾼眉，有揍人的打算。
“是，我不说了。”小舂子赶紧离她远些，不想受到波及。
小舂子的话令杨子青开始担心，她不怕小舂子知道什么，因为她向来不会说话，只是…想到青莳…唉！
“子青。”青莳的手冷不防地搭在杨子青的肩上。
“不要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对不起，我今天要回去拿很重要的东西。”
杨子青继续调整焦距“要我陪吗？”有多重要？
“嗯，”青莳停了一会儿“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我们继续了。小舂子，就位。”
今天是最后一天，趁着光线尚可，她要赶进度。
＊＊＊
由暗房走出，杨子青转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
上。
小舂子悄然开门而⼊“主子，照片差不多了？”
杨子青换了趴睡的势姿，咕哝地说：“嗯…差不多。”她好累，只想狠狠睡上一觉。
“那我们明天要回去吗？”两天下来，小舂子都舍不得走。
她又换个势姿，指着小舂子“只有你要回去，我已经放假了，咱们一星期后再见。”
“主子，怎么可以？”小舂子満腹委屈“我要和你同进退。”让她独自面对大老板，她可不当炮灰。
杨子青合上眼，懒懒地说：“又不是打仗，早早回去，再早早回来。”
原本她是要亲自回台北一趟，但她答应过青莳，所以…哎！这会儿她便为难了，想想后，她仍作出决定。
“算了，我还是亲自回去，以免『股市』一片长绿，那就难看了。小舂子我好累，待会儿帮我收一下相机，还有照片…”眼⽪愈来愈重，最后，杨子青终于支持不住地梦周公去了。
小舂子望了望，蹑手蹑脚地离房开间。
不知睡了多久，杨子青幽幽醒来，张望四周，一片黑漆，空气沉静得很，仅剩薄弱的月光和客厅的说话声音提醒她⾝在何处。
她
了眼睛，起⾝走到客厅，经过浴室，听见唱歌的声音，是小舂子。她来到厨房想找吃的，杨伯志也在，正准备开冰箱拿酒。
“起来啦！快把桌上的菜吃掉，这可是青莳为你准备的。”提着三罐酒，红着脸的杨伯志要离开。
杨子青晓得他闲来无事就爱喝点小酒，但是谁陪他喝呢？
“谁陪您喝？”
“青莳啊，他的酒量也不错，看不出来呢！”难得找到酒友，杨伯志不喝不快。
杨子青仔细地看着桌上的菜，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中“他还未成年，可别让他喝醉了。
青莳喝酒，万一他喝醉了…杨子青直觉地联想到“⽩蛇传”等到杨伯志离开她才想到可能的后果，赶紧追了出去。青莳要是醉了，在爷爷面前现出原形…天啊！杨子青不敢再想下去，直奔客厅。
“爷爷！”她喊，客厅只见杨伯志，不见青莳的踪影。
“子青，你来得正好，帮我找青莳，我一回来就没看见他。”杨伯志正在纳闷他的酒友不知去向。
杨子青不经意地低头，口猛然一震，吓得心脏差点跳出。“爷爷，你去外面看看，我到他房间看看。”
“也好，他说不定到外面透气了。”杨伯志抬起脚步往外走。
等爷爷一走，杨子青弯下⾝由桌下抱起动也不动的青狐和他的⾐服，把牠蔵进前，然后跑到浴室门口轻敲。
“小舂子，你好了吗？”
门一开，热气冲出，小舂子満脸微笑地走出来“主子，你想澡洗吗？”
“对。”杨子青说了声，急忙冲进浴室关上门。
进⼊浴室，她锁上门，把青狐放到地上，然后没好心地开启⽔龙头，哗啦啦的冰⽔由莲蓬头流出打在青狐⾝上，瞬间，青狐的⾝体马上变成她
悉的人形。
青莳全⾝⾚裸软趴趴地伏在杨子青⾝上，脸⾊红润，沉重的眼⽪微抬“子…青，下雨了吗？”
杨子青放心地关上⽔龙头，帮他弄⼲头发“没有。起来，我带你回房。”
“我动不了…”青莳懒懒道，似故意。
“用你的法术。”她提醒。
青莳闭起眼睛“我…使不上力，”全⾝⾚裸的他紧紧地靠着她“对不起…”
杨子青仰头叹气“算了，你变回原形好了，否则我抱不动现在的你。”没穿⾐服的青莳让她脸红，眼睛不敢瞄。
“嗯。”呻昑了声，青莳再度变回原形。
用⾐服包好青莳的⾝体，杨子青出了浴室，在客厅遇上由屋外回来的杨伯志。
“爷爷，青莳回房了，可能是太累的关系，你也早点睡吧。”
杨伯志有些失望，不过对方是孩子，他也不能硬着“你也早点睡。”
“是，晚安，爷爷。”
青莳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于是她只有让他跟自己睡。洗好澡后，她到客房向小舂子
代事情便回房。她望着青莳，想了许久，最后放弃不想了，翻个⾝，渐渐⼊睡，不知⾝后一双深情的眼正定定注视着她。
小狐狸悄悄挨近了杨子青，眼神里蔵着淡淡的愁绪。
要到何时，子青才能明⽩他的心意呢？
难不成要学七哥的霸道，才能让她屈服？不，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因为他对子青是怎么也霸道不起来。
他恼啊！
＊＊＊
隔天清早，小舂子奉命拉着青莳陪她去市场。
等他们一出门，杨子青也开着自己的旅行车与杨伯志道别，匆匆赶回台北看“股市”
四个小时后，她顺利地回到贺嘉权的办公室，瞧他看过作品后的脸⾊红润，笑容満面，她也跟着微笑，因为“股长市红”看来她的照片过了第一关。这是当然了，凭她的技术和青莳的完美，他们是绝配。
贺嘉权频频点头、称赞，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子青，你真是天才，太好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一贯的动作，杨子青静静地搧着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似桌上的作品不是出自她手。对于她的冷漠，贺嘉权倒也习惯。
“先别这么早称赞，等客户说好再说。”她有自信，但蔵在心中。
“他们下午会来公司看成品，你也待到那时候。对了，文岳在找你。”
“是吗？好吧，不过今天过后，我就放假一星期，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原本她想完件就回去，很少有人不満意她的作品，不过想想，她决定明天再走，青莳的事让她有些烦躁，想找人谈谈。“文岳在摄影棚？”
“嗯，下午三点，别忘了。”
“是，加权指数先生。”她遵照圣旨。
无事一⾝轻的杨子青踩着轻松的步伐往摄影棚走去。
摄影棚內，难得聚集十人以上，杨子青觉得好奇，于是问了刘文岳的助理。
“因为这次拍照对象是伦青烈，所以人就比较多。”小政回答杨子青的问题。
“模特儿伦青烈？”
由于工作的缘故，她当然也必须认识几个有名气的明星。而会知道伦青烈的名字完全出自她天生的审美观，伦青烈美得像一团火，让人趋之若鹜，无论男女。但他的个就让她不敢恭维了，一旦动怒就是个暴力狂，即使是壮汉也拦不住⾝颀肩阔的他。
“对呀。”小政回答后，便去忙别的事。
既然是模特儿伦青烈，杨子青⼲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刘文岳。
半个小时后，只见伦青烈幽雅起⾝要随着经纪人离开，在与她⾝形错时，他的脚步略微慢下，锐眼直盯着杨子青。
“怎么了？”杨子青眼底闪着疑惑。
怎料，伦青烈竟不置一词地冷漠离开，让杨子青一头雾⽔，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刘文岳喊了她。
“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忙完了？”
“下午还有。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老找不到你的人，问你弟弟也说不知道，我反而比他还紧张。”刘文岳自嘲地说。
“多谢关心，我回南投取景了，这次是回来照片，明天要再回去度假。你呢？”
“我过几天也要休假，顺便也去你老家看你和杨爷爷好了，很久没看见他老人家，他⾝体还好吧？”收拾好，刘文岳代小政处理接下来的事，便和杨子青相偕离去。
“好得不得了，每次回去都还能跟我开玩笑，以整我为乐。”杨子青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那就好。吃饭没？”
“还没，就等你。”刘文岳和她同期进⼊公司，所以和他比较有得聊。
“想吃甚么？”
“随便。”
“好，那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
晚上，杨子青坐在公司楼下等刘文岳，下午分手前他们又约定好晚上要一同吃饭。
此刻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下午她没出去的照片，其它的她都出去，也全都录选，换言之，对方不仅欣赏她的摄影技术，更欣赏模特儿，两她私心硬是留下一张照片。
“好漂亮的小男孩，是谁啊？”刘文岳的声音由她头上传来。
“一个小朋友。”杨子青收好照片。
“长得
好看的，我听说你的客户有意签下他。”
“谁告诉你的？”
“嘉权，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兴。”注意到杨子青的脸⾊，他讷讷地问：“好不⾼兴？”
杨子青起⾝跟着他“一开始我也希望有人注意到他，可是现在我怕破坏他原本的生活，影响到他的未来。”尤其在当她知道他是个狐精后，她更害怕有一天这个秘密会曝光，害了青莳。
“别担心，说不定他也有意⼊这一行，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想成名。”
“不是的，这些照片都是我強迫他的，他
本就不想当明星。”她了解淡薄的青莳并不会在意名声，他在意的是她。
“真有这样的男孩，那我一定要好好认识他了。”对于有这样的男孩，刘文岳啧啧称奇。
“文岳，我不想告诉他。”她担心青莳会生气。
“这事没甚么大不了的，不要杞人忧天，尽管告诉他，让他自己作决定。”刘文岳见杨子青低着头，便止住口，
面走来的一名男子随即昅引他的⽇光，他觉得很面，好像刚刚才见过。
“文岳，我是不是很自私？”因为她本不想让其它人看见青莳。
“这问题…恐怕问他比较妥当。”他要杨子青抬头看着前方同样盯着他们的男人。
“青莳！”乍见他的出现今她惊讶万分。
“你不是说不走？”青莳完全无视刘文岳的存在，直接问杨子青。原本他不该破戒离开，但为了见她，他宁愿破戒。
瞧见杨子青面⾊凝重，刘文岳识相地先与她道别，独自离开。
“你怎么可以来？”她相当惊讶。
“你说好不走的！”青莳板着脸，质问的口气明显地充満怒意，他气她的不告而别。
杨子青淡淡一笑，不告而别她也有错，所以平静地接受青莳的愤怒“我明天就会回去了，青莳。就是怕你跟过来，我才不跟你说。”
知道她非故意后，青莳松了眉头，表情放柔，安心地走上前，拥住她。这里是共公场所，杨子青原想制止，但思及是自己错在先，便顺了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带着歉意，杨子青轻吁一口气道。
“别再这样了。”他苦叹。没遇见她之前，他是无忧的；认识她后，他学会更多的情绪，那些情绪
着他，几乎快教他窒息。
夜⾊朦胧，路上人嘲川流不息，有人注意到他们，但仅以为他们是对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