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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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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杖刑过后,郑长舂和几个小太监也依次领了罚。&魏皇后说声“乏了”让一众人等各自散了,她如何安抚照料宋轲,自不必细说。

  宁⽩等人躬⾝出了寝殿,忙奔阮云卿而去。虽是打点了人情,可五十子下来,还是打得阮云卿⽪开⾁绽。

  宁⽩赶忙上去查看,见只是外面伤得狠了,內里却没有伤了筋骨,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个掌刑太监,常年⼲这杀生害命的营生,心眼儿多数都让银子给糊死了,狠毒辣的居多。若是他们觉得你打点的银子数目太少,行刑时非但不会手下留情,还会故意找准一个地方下手,几子下去,骨断筋折都是轻的,因此落下残疾的也比比皆是。

  阮云卿満⾝是汗,牙关紧咬。他尚未昏厥,一口气游丝一样浮在嗓子眼里,目光轻飘飘的,扫了众人一眼。

  阮宝生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刚要过去搀扶,宋辚已经上前一步,将阮云卿打横抱了起来。阮宝生一愣,平喜却已反应过来,他急忙在前引路,领着宋辚和宁⽩往阮云卿住的屋子里走。

  众人了一气,总算将阮云卿安顿好了。宁⽩忙着给阮云卿看伤,阮宝生和平喜把阮云卿⾝上的脏⾐褪了下来,擦洗已毕,又重新找了⼲净⾐裳给他换上。

  宋辚揷不下手去,只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阮云卿瞧。

  他始终一语不发,周⾝都像结了冰茬儿似的,一屋子人都让他弄得束手束脚,⼲什么都轻飘飘的,生怕哪点儿做的不对,又惹得宋辚发了怒。

  阮宝生偷偷瞧了宋辚几眼,见他倚门而立,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喜怒,一双眼睛好像深潭死⽔,幽深得让人怎么都看不透似的。

  阮宝生进宮这么久,都没跟宋辚打过什么道。就算近几年他投在太子门下,多数时候也都是听顾元武的命令行事,凭他的⾝份地位,还庒挨不到宋辚⾝边去。

  今⽇之事众人瞧得清楚,宋辚对阮云卿如何,更是不用细说。阮宝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在心里骂阮云卿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尊大佛的。”

  看方才情形,宋辚与阮云卿绝不是主子与眼线那么简单,他们兄弟如此亲密,阮云卿在他面前,对宋辚的事情却只字未提,怎不令阮宝生起疑。

  阮宝生一面给阮云卿擦洗,一面拧着眉⽑胡思想。平喜拧了他一把,凑到阮宝生⾝边,悄声说道:“你好好顾着你兄弟就是了,管那么许多做什么?云卿比你聪明,也比你有分寸,他做的事情,心里自然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东猜西猜的吓自己。”

  把阮宝生疼得哎哟一声,他着胳膊恨道:“你轻点成不成?这儿还躺着一个呢,难不成你想把我也拧躺下?”

  平喜横他一眼“就你这⽪糙⾁厚的劲儿,脸⽪揭下来糊墙上,都能当墙砖使唤,别说拧了,就是刀砍斧剁,⽔淹火烧都不带有事的。”

  “你当我铜浇铁打的啊?还刀斧齐上,又火又⽔的,炖⾁呐!”

  两个人斗了几句口,再一转⾝的工夫,宋辚已经出了屋门。

  阮宝生三人不由松了口气,阮云卿受了重伤,众人已经觉得庒抑,宋辚再沉着脸往门口一杵,屋子里就像无端端地下了一层秋霜,冷得几个人都想打哆嗦。

  宁⽩也不敢多待,他手脚⿇利,给阮云卿挑了伤口上的烂⾁,撒了伤药,又拿⼲净布巾裹好,留下几瓶外用的伤药和一张药方子,就急急忙忙赶着出宮去了。

  他临行时嘱咐阮宝生道:“没有宣诏,我出⼊噤宮多有不便,小二这里就全靠你了,若他的伤势有恶化的地方,你速速来太医院寻我就是。”

  阮宝生连忙道谢,又怕宮门落锁,忙亲自送宁⽩出来。一路将他送出丽坤宮的大门,阮宝生实在按捺不住,便试探着问了问阮云卿和宋辚的关系。

  宁⽩心里倒有几分明了,阮云卿能与太子相见,还是他从中搭的桥,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如此亲密的地步,太子为了阮云卿,甚至不惜与魏皇后公然作对,还甘愿割发代罪,替阮云卿受罚。

  他们彼此都是太子的手下,宁⽩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的忌讳,何况他知道的,也尽是些纤末小事,具体细节,除了阮云卿和宋辚,别人也无从得知。

  宁⽩简单说了几句,除去太子中毒后诈病不出一事,其他的都跟阮宝生说了。

  阮宝生长叹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当⽇肖长福之事,才得他们兄弟都出了险招。他是买通小裴下毒,而阮云卿,则是把自己的命彻底卖给了宋辚。

  阮宝生心头沉重,世事难料,别说将来,就是明⽇之事他们怕也是猜不到的。⽇后如何,竟如一团⿇一样,绕在阮宝生心头,他送宁⽩出了宮门,倚着门洞望着宁⽩的背影,不由又长叹了一声。

  回去时阮云卿已经昏睡过去,阮宝生往榻上瞧了一眼,阮云卿脸⾊惨⽩,虚汗不断,⾝上的伤疼得他睡不安枕,过不了一会儿,他就要扭着⾝子翻动一下。平喜怕他碰了伤口,只好用手把在他⾝体两边,不让他随意动。阮云卿疼得不住皱眉,又不能随意翻动,难受得呜咽出声。

  阮宝生二人心里不是滋味,平喜红了眼眶,阮宝生坐在榻边上,不住拍着阮云卿的后背,口中哼起一支短歌:天不宁兮,人不归;地不宁兮,草木亏;云不安兮,风乍起;树不静兮,亲何在。

  阮宝生声音沙哑,语调低沉,一首短歌唱得苍凉绝望,道尽了他们几人心中的悲苦和无奈。平喜背转⾝去,抹了眼泪。阮云卿也在昏睡中渐渐安静下来。

  他的伤都在股间,不能平卧,只能趴伏在榻上。那首歌好似唱进了阮云卿心里,他再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只用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死咬着牙关,就这样一时清醒,一时昏睡,糊糊地过了一宿。

  晚间阮云卿突然流了眼泪,把阮宝生吓得不轻,以为他又是伤口疼了。连问了几声,阮云卿都不答应,一探额头,才知道他发起了⾼烧。

  阮云卿不住呓语,离得远听不清楚,阮宝生还以为他梦里喊娘。听了一阵又觉得不对,凑近了细听,这才听得真切,原来阮云卿一声一声的,喊的是宋辚的名字。

  阮宝生心头火起,宋辚,宋辚,太子就了不得么?他这兄弟本就是个傻的,如今再招惹上这么一个不该招惹的人,⽇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独自生了半天闷气,无奈也无处发怈,阮宝生只好把一肚子火气都撒在那一盆冷⽔里,不住地换⽔,拧冷手巾,递到平喜手里,给阮云卿擦⾝退热。

  平喜也不管他,任由阮宝生‮腾折‬到没了力气,才劝他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人,⾝不由己这四个字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我冷眼看着,云卿这孩子心细如发,又聪慧肯学,将来的学识造诣肯定比我们两个不知強上多少倍去。他是⼲大事的人,又天生一副倔脾气,不会听你的劝。你若真心疼他,只管在暗地里多护着他些,也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阮宝生也没了脾气,他点了点头,苦笑应道:“话是如此说,可该劝他的,我还是要劝到了才好。”

  他心里愧疚,不由拉着平喜的手,难得正经地说道:“今⽇之事,有劳你了。”

  平喜让阮宝生弄出一⾝⽪疙瘩,他抖了抖手腕子,呸了一声:“少恶心人!你正经把那一千两银子还我,比说什么好话都強。我告诉你,那是给你兄弟的买命钱,利息不能少了,五分利,驴打滚,按⽇记息。再拖上三五个月,就是把你自己卖了,都不够还我利钱的。”

  阮宝生笑着看他,他与平喜之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患难与共,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甜言藌语,平⽇里的关怀体贴,危难时地奋不顾⾝,都已在点滴之间证明了彼此的感情。

  阮宝生感慨之余,还是忍不住逗他。

  哀嚎一声,阮宝生一骨碌滚到平喜腿上,在他⾐襟上抹了眼泪,假意嚎哭道:“这么⾼的利钱,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里花钱如流⽔,向来都没什么算计,这么多年也没攒下钱来,你让我到哪里找一千两银子还你?

  “这我不管。反正你得还我!”

  平喜不让阮宝生耍赖,阮宝生求了半晌,平喜还是不为所动。

  阮宝生转了转眼珠。心里已有了主意,他拉着平喜的手笑道:“不如这样好了,我把我自个儿押给你,冬天我给你铺暖脚,夏天我给你打扇驱蝇,随叫随到,童叟无欺。怎么样?我这样俊俏的模样,还能陪你说话解闷,怎么也抵得过那一千两银子了吧。”

  平喜瞪他一眼,嘴里骂着:“不稀罕!”转过⾝去,笑意却已漫在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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