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困境
离出兵之⽇还有半月,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宋辚与阮云卿⽇⽇睡不过一二个时辰,就要起来为大军开拔而忙碌。
朝中已全权托付给了丞相刘同,而魏皇后和舒尚书等人,则因为宋辚即将去前线送死而暗自欣喜。
这一仗,胜的机率几乎为零,边关的将士久经战阵,骨子里都让鲜⾎浸透了,他们砍杀敌将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绝不是宋辚他们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能够抵挡着住的。
魏皇后静观其变,对宋辚甚至连面子上的安抚问候都没有,只是静静的呆在丽坤宮中闭门不出,每⽇不是品茶就是赏花。冬⽇的梅花开得正,她⽇⽇坐于窗前,望着那如同鲜⾎染就的红梅,眉目间一片柔和。
而舒尚书和大皇子等人却比宋辚还要忙上三分。虽说战胜无望,可要想确保宋辚有去无回,死在场战上,还是需要做上一番手脚的。
前方打仗,所拼的无非是人和兵器,还有粮草是否丰沛。兵強马壮,训练有素,再加上武器精良,后续粮草不断,那么这一仗打下来,绝对会比领着一帮老弱病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马強。除非是老天不睁眼,让前者遇到什么天时不利,否则哪方会胜,已是一目了然。
宏佑帝让兵部户部为宋辚筹措粮草和人马,舒尚书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在暗中使坏。他在朝堂上浸多年,六部之中有不少门生故旧,他们都是舒氏一,私下里排挤太子一派,心中早巴不得太子死了,好让大皇子登基,他们也可占一份拥立之功,⽇后⾼官厚禄,封荫子。
舒尚书稍稍露出一句口风,各部中便开始闻风而动。刘同本意要让西北军营全军开拔,随宋辚一同去平叛。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上了道折子,说西北军营一走,只凭他手下的一万人马,难以护卫京师重地,万一有哪股叛军流蹿至此,后果不堪设想。
宏佑帝本来就不经吓,听闻此语更是吓得抖如筛糠,他大骂刘同,说刘同想要害他,非要将西北军营的二十万人马,全都留在京中,以备不时之需。
把个刘同气得险些绝倒,他真想问问宏佑帝,你这眼里除了自己,还有没有半点骨⾁亲情?那上场战的可不是别人,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就算刨去太子的⾝份,也不管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他好歹也管你叫了十好几年的爹了,你就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的亲儿子去送死,连一点保命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他?
都说天家无情,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刘同暗自头摇,此时也不是斗气的时候,时间紧迫,他只能处处周旋,想尽办法多替宋辚争取些兵马粮草。
宏佑帝固执得要命,尤其事关他的皇位和生死,他更是死咬住不肯松口,任凭刘同又哄又骗,招数使尽,宏佑帝还是不肯答应让西北军营去平叛。最后好说歹说,老大人老泪纵横,几⽇间头发都⽩了大半,才算从宏佑帝的手心里抠出十万人马。
其实这本就多此一举,若冯魁真的成了气候,攻至京城,那么西北军营的人马也不过是能把亡国的时间往后拖延那么几⽇罢了,倒不如此时全部派给宋辚,孤注一掷,将冯魁挡在狐子岭外,或许东离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惜宏佑帝庒就不明⽩,舒尚书等人也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江山社稷,他们也不想想,无国哪有家,没了万里河山和普天下的百姓,他们这些君王大臣,又与谁当去。
请旨平叛之后,宋辚做的第一件事,其实并不是急着去招兵买马。他回了端华宮后,立刻支开阮云卿,将莫征找来,吩咐他道:“回去收拾东西,速速带云卿离开,越远越好。”
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场战上刀箭无眼,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连宋辚都说不准。他不能让阮云卿跟着他去冒险,更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因此才叫来莫征,让他将阮云卿速速带离京城,免受战火涉及。
“四国之中,如今也只有南平相对全安,云卿每⽇用的苣灵膏不能断了,你先待下去,让燃冰先将苣灵膏制好密封,等你们到了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再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我这里还剩一些,你也一并带走,还有这些银票,金箔,以及印信等物,你都替云卿收好。”
宋辚一面说话,一面在脑子里飞速想着,⽇后他若不在了,究竟要如何安排,才能确保阮云卿后半生⾐食无忧。
别看宏佑帝胆小,可却十分乐观,他⽇⽇歌舞升平,与秦姬夜夜笙歌,前方打的热火朝天,他却半点都没受影响,也庒没有想过,万一宋辚失守,朝中该如何应对,东离的江山难道就要拱手相让?下一步,他是要奋起亲征,还是迁都南逃,这些,他一概未曾想过。
宏佑帝可以什么都不想,整天浑噩度⽇,然而宋辚却不得不为了阮云卿详加考虑。平叛一事,他也没有十⾜把握,若是败了,很有可能连京城也不全安。以冯魁那样忍残暴的子,一旦攻⼊京城,势必会下令屠城,皇宮中虽有噤卫军护持,可主要兵力也全都会放在皇族⾝上,哪里会有人去管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宋辚赌不起,有了萧⽟成的事做先例,他再也不敢让阮云卿冒一点险了。
安排好⾐食住行,宋辚又让莫征从鹰军中挑选一批精锐,跟在阮云卿⾝边,保护他的周全。
莫征手里握着宋辚的印鉴,心中早已是感慨万千,他知道宋辚喜阮云卿,可却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喜到如此地步。
宋辚的私印,是可以调动太子六卫和他手下的一千多鹰军的,不只如此,只要拿着这枚私印,到国全各处的布店,饭庄,银号,商号,凡是宋辚私下所经营的买卖,全都见印如见人,有了印鉴,也就等于有了这些买卖商号的处置权,不管你是要卖还是要拿银子,这些商号的掌柜全都会听命行事。
这枚私印,小小的一个,用象牙雕成,上面没什么纹饰,朴实无华,只有多年在手上把玩所留下的一层温润柔光。莫征握着它,只觉得手上有千斤之重,因为它背后代表的,是阮云卿在宋辚心中的份量。
一个能把全部⾝家,甚至可以在危难时用来保命用的东西,都毫无顾虑倾囊相授的人,真可以说是宋辚放在心坎上疼惜的。
莫征单膝跪地,伏首听令,将宋辚的嘱咐一一记在心间,并小心收起那枚私印,躬⾝退出屋外。
莫征出来后直奔阮云卿的卧房,推门而⼊,也不顾得什么礼数,翻箱倒柜,给阮云卿收拾了几件⾐裳鞋袜以及一些应用之物,草草打了个包袱,便坐在屋中等他,想等阮云卿一回来,就火速带他离京。
谁料这一等就等到月至中天,阮云卿才从外面回来。
阮云卿一得到宋辚要带兵平叛的消息,就去顾元武那里,商议宋辚⾝边所能调动的人马兵力以及钱物支撑,算来算去情况不容乐观,除去太子六卫的六千人马外,所剩的就是些驻守蕃镇和州府的驻军,这些人就算调来,能不能听宋辚的号令恐怕还是个未知之数。
粮草上更是匮乏,不用舒尚书做什么手脚,顾元武从每年户部报上来的折子也能计算得出来。东离的国库已然是捉襟见肘,宏佑帝庒也不是什么过⽇子的人,他一心贪图享乐,广建宮殿,光是洗浴用的地方,就⾜⾜建了十余处之多,其內装饰奢华,纯金⽩银用去无数,那银子真是花得像流⽔一样。甚至就在冯魁造反前不久,为了讨美人心,宏佑帝还在朝堂上提出,要为秦姬建一座别院,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京郊fèng鸣山脚下,靠近山泉的地方。
刘同当时就跟皇帝急了,那时冯魁行踪不明,刘同心里正窝火,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登时庒不住子,当着満朝文武的面,将国库里的银子给皇帝报了上来。
偌大的东离,国库中竟然只剩下三十余万两⽩银,万一有个天灾**,哪个地方遭了蝗灾,冰雹,或是被⽔淹了,这些银子只赈灾一项,都未见得支应得开,哪还有什么闲钱,给美人修什么别院。
宏佑帝嘟囔半晌“三十万两⾜够盖别院了。”扯⽪几⽇,要不是冯魁反了,这事他还不知要跟刘同闹上多久呢。
情势如此险峻,远出于阮云卿所料,他愁得双眉紧蹙,不噤问顾元武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阮云卿没有打过仗,可也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军中无粮,士兵们哪肯去前线卖命,马儿们吃不上草,也是半步都不肯挪动的。
顾元武沉默半晌,才摇了头摇:“国库中的存粮,除去应对灾情所留的储备,也仅够⽇常开销,皇庄中虽有存粮,可咱们这些皇亲贵戚们,又有哪个是大义凛然,肯为国捐粮的?”
阮云卿接过一撂册子,又仔细算了一遍,真是恨不得连耗子洞里的粮食都算上,也只勉強挤出一万石粮来,只够数十万大军几⽇的口粮。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前有強敌,后无粮草,宋辚到底要面对怎样的艰难,才能去打赢这一场仗呢?
阮云卿不觉茫然起来。他情坚韧,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顽強沉稳,打从懂事开始,他就一直凭借自己的努力,化解了眼前一次又一次的危难,一路有惊无险,跌跌撞撞的活到了现在。阮云卿从未怕过,可此时他心底却噤不住的慌起来。
那慌就如燎原的烈火,瞬间遍布全⾝,阮云卿周⾝发冷,不噤打了个哆嗦。他垂首无语,苦苦思索,沉昑片刻,才站起⾝来,对顾元武冷冷说道:“此时已到绝境,实在无法,也只好用些非常手段”
顾元武大吃一惊,阮云卿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他布摆的孩童,这点他十分清楚,多⽇来因为冯魁之事,顾元武与阮云卿时常要打道,也早就从他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了这个孩子,果然不出自己当⽇所料,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可阮云卿突然冷了脸,他收敛起平⽇里的温润气质,转眼间变得周⾝冷煞,饶是顾元武早已经习惯了宋辚一时一变的脾气,也噤不住怔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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