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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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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踏⼊丽坤宮的大门,宋辚都难免心绪不平,即使在他成年后,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免不了会为⺟亲的偏向而伤怀。

  然而如今,这份心情已经全然不同。因为一个人,彻底改变了宋辚来丽坤宮的心情。

  才刚迈进丽坤宮的大门,宋辚就已经心急起来,他快步穿过正殿,来到寝殿门前,通报过后,有皇后跟前贴⾝服侍的大宮女出来回话:“皇后娘娘已然起了,请太子殿下先到暖阁中候着,待娘娘梳了头,就出来见您。”

  宋辚垂首听了,向那宮女颔首示意,宮女福了福⾝,跟着便退回了寝殿里。

  有小太监过来引路,一直将宋辚引至寝殿西边的暖阁里。他躬⾝出去,等不多时,阮云卿便进来奉茶。

  如今只要是阮云卿当值,给宋辚奉茶的事,就一定是由他来做。

  宋辚看着阮云卿进来,一路低垂着头,他前举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摆了一个粉彩花鸟的盖碗。

  屋中没有旁人,阮云卿依旧不敢放肆,他规规矩矩搁下茶盘,将盖碗摆在宋辚跟前,躬⾝施了一礼,便想倒退着出去。

  宋辚笑着看他“等等。”

  阮云卿急忙站住,躬⾝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宋辚想了想,吩咐是没有的,只是几个时辰没见,心里竟有些想他,想要多看一会儿罢了。

  揭开碗盖,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宋辚瞧了一眼,见碗里汤⾊湛绿,香气宜人,正是自己最喜的碧⽟银针。

  面上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宋辚心中喜不自噤。

  这茶还是上回在端华宮中时,他随口向阮云卿提过,没想到就那一次,阮云卿便记在心里。知道宋辚喜,每逢他来丽坤宮,只要是阮云卿当值,他都会亲手给宋辚沏一碗。

  宋辚的口味清淡,喝茶不喜泡的时间过长,他嘴还特别刁,茶汤只喝第二泡,至多喝到第三泡,这道茶便得扔了重沏,不然,这个人心里准闹别扭。

  “前⽇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还差一篇。”

  “哦,是哪一篇”

  阮云卿抬起头,见宋辚问得认真,便也认真答道:“是最后说祸国政的一篇。”

  宋辚拿碗盖滗去茶叶,饮了一口。他搁下茶碗,细问道:“祸国政,你说来听听。”

  近来总是如此,宋辚从不避讳当众与阮云卿亲近,丽坤宮上下,乃至魏皇后都知道宋辚十分喜这个老成持重的小太监。

  宋辚总喜这样查问他的功课,偶尔兴致来了,还和阮云卿一起,在暖阁里辩一辩朝政时局。

  阮云卿见宋辚问他,只好搁下茶盘,答道:“⽟华集上说,古往今来,祸国政者无非六样。”

  宋辚点了点头,示意阮云卿再往下说。

  “这六样,乃是外戚、朋、強夷、女宠、蕃镇和”

  阮云卿停了下来,他咬了咬嘴,轻叹道:“和阉竖。”

  宦官祸国,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份特殊,与皇族的关系太过亲密,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掌管着噤军的调配权和草拟诏书、代皇帝朱批奏折的权利,不得不说,万一这些掌印太监们心怀不轨,与人串通,想要借机宮,或是在拟诏时篡改皇帝的意图,简直是没人能够防得住的。

  朝堂中也是如此,就拿前些⽇子被宏佑帝赶去皇陵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来说,他就曾不只一次,打着宏佑帝的旗号,与舒尚书串谋,将丞相刘同所提出的打庒舒氏朋的奏折,私自驳斥回来,庒就没让宏佑帝看见。

  若是有道明君,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偏偏宏佑帝是个喜爱流连后宮,常常不理朝政的,也难怪会让这些人串通起来钻空子。

  阮云卿垂首不语,宋辚倒好笑起来。

  “怎么不言语了”宋辚笑了一声,叹道:“你那心思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重了,你这子也就不会再这么闷葫芦似的没趣了。”

  宦官祸国,与阮云卿有什么关系宋辚笑着看站在一旁的阮云卿,别说他不是宏佑帝这样的昏聩之君,就算是,只要是阮云卿想要的,他怕是也会毫不吝惜的给他。

  这念头一闪而过,宋辚也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眼前这个孩子如此纵容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辚额角,‮头摇‬轻叹:他心里如此重视阮云卿,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原本铜墙铁壁的心防,终于裂了条,而阮云卿,也真正成为了他‮硬坚‬內心中,最为柔软的所在。

  如果被有心人之人察觉,阮云卿将会成为自己⾝上惟一的软肋。

  宋辚心里千回百转,已将诸般利害分析得清楚。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被人利用,受伤的不只自己,就连阮云卿的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愁绪笼上心间,宋辚很快就将它驱散了。扪心自问,他心底深处,对于阮云卿这个软肋的到来,还是极为喜的。既然如此,他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阮云卿的。

  “所谓祸国政,无非是当权者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外戚、朋、強夷,无一不是可以提前防范的,至于女宠就更是可笑,男人当权的朝代,‮家国‬亡了,竟让后宮里的女人去担责任。我看这些人分明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抹消自己贪生怕死、贪恋美⾊的罪过罢了。”

  宋辚站起⾝来,拍了拍阮云卿的肩头“云卿,你生纯良,又敢闯敢拼。你勤勉好学,更有一颗仁爱之心。区区一本闲书,上面写了什么,看看也就罢了,你又何必自怜自伤。我对你可是信任得紧,你⽇后也一定能成为我最得力的臂膀。”

  宋辚一席话,说得阮云卿惭愧不已。

  他读这段书时,心里生怕宋辚也如书中所写的一样,对他有所误会。⽟华集上对宦官祸国一事怦击得十分厉害,不仅言辞犀利,其中见解也过于武断,所举之例难免有失偏颇。

  阮云卿自知⾝份低微,世人对宦官如何看待,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别人如何看他都无所谓,阮云卿心里,最怕的就是宋辚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心里惴惴难安,隔了几⽇,那最后一篇他仍旧没有看完。越看越是灰心,明明宦官当中,也有顾元武这样刚直敢谏的能臣,为何世人却总是被那些坏的影响,一提起宦官来,就没什么好话。

  物伤其类,不管有关无关,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阮云卿抿了抿角,笑道:“我不如殿下豁达,一本书看成这样,倒让殿下见笑了。”

  宋辚不觉失笑。

  豁达他什么时候豁达过若不是阮云卿,他可耐不住子说这么多。

  一语未了,郑长舂走了进来。他先盯了阮云卿一眼,后又朝宋辚施礼,笑道:“殿下,娘娘让老奴请您过去。”

  宋辚敛了笑意,站起⾝来,重新整了整⾐冠,跟郑长舂往通室走去。

  阮云卿急忙收拾了桌上的茶盘、茶碗,也跟过去伺候。

  魏皇后刚刚起⾝,⾝上只穿了一件家常⾐裳,那⾐裳颜⾊朴素,裁制得也十分简单,直⾝襦裙,斜襟短袄,上面连一点花纹、佩饰都没有。她头发上只别了两⽟簪子,耳朵上也只带了个珍珠做的耳坠,一张清⽔脸上脂粉未施,远远一瞧,整个人显得格外⼲净、清冷。

  早有小宮女掀了帘子,宋辚迈步进去,来到魏皇后斜倚着的软榻前,行了大礼“儿臣给⺟后请安。”

  魏皇后虚扶了一把,让郑长舂快搀宋辚起来“快罢了。都说过几回了,⺟子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回回都又跪又起的,也不知是谁想出这‮腾折‬人的礼数。”

  宋辚依旧行了全礼“儿臣不敢放肆。”

  礼罢落座,魏皇后让宮女们挪过一个绣墩,紧挨着她坐的软榻,给宋辚坐。

  宋辚告坐,不敢坐实,只歪着⾝子,侧⾝在绣墩上坐了。

  魏皇后让阮云卿去端茶果“去把昨⽇进上来的果子端来给太子尝尝。还有我常喝的香片,也给太子沏一碗。”

  阮云卿忙答应,出去吩咐一声,小太监们各自下去张罗。不一时准备齐全,奉上来给阮云卿,其余人等各自退回原位。

  阮云卿捧了茶果进来,先将一个荷叶底,莲花型的茶盏摆在魏皇后跟前,后又从十几个细⽩骨瓷碟里挑出三样,依次摆在茶盏旁边。

  魏皇后瞧了瞧桌上那三样点心,又看了阮云卿一眼,笑对宋辚说道:“怪不得你喜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细心周到,难为他才来了几⽇,就能记得我爱吃什么,每回上茶点果子,都能不错样儿的摆在我跟前。”

  宋辚不便多言,只笑道:“⺟亲说的是。”

  ⺟子二人说了几句闲话,魏皇后问宋辚⾝体如何,⾝上的毒可都清⼲净了。

  “多谢⺟亲记挂,下毒的真凶已然自尽,从他屋里搜出来的毒物,儿臣也已到宁太医手中。他想了几个拔毒的办法,儿臣试过,已然颇见成效。”

  魏皇后听见下毒真凶四个字,手下便是一顿,她脸⾊微变,指尖颤了几颤,手里茶盏也跟着摇晃,茶⽔泼了出来,沾了她的手掌。

  魏皇后蓦地一惊,她慌忙掩住情绪,搁下手里的茶盏,接过郑长舂递过来的帕子,在手上来回抹了几下。

  顿了半晌,魏皇后才沉声叹道:“没想到那下毒之人竟出自我宮里,都是本宮御下不严,让皇儿受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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