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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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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品殿前执守,暂代首领太监一职。

  且不说连升‮级三‬,对于宮中的內侍宮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只是一宮的首领太监,就是多少苦熬了半辈子的奴才们,都不一定能得到的殊荣。

  宮中向来讲究按资排辈,提拔升迁也都是先紧着那些⼊宮早的大太监们。就以郑长舂为例,他也是熬到三十几岁,才当了丽坤宮的总管,这一步一步,不知挨了多少艰难辛苦。

  宮中并不是各宮都设有总管太监,除了帝后二人居住的寝宮,也就只有太后的寿康宮能配一正一副两名正五品总管太监。其余各宮院都要次一等,只配首领太监一名,下辖大小管事、执事太监若⼲,以此类推,越是小的宮院,所配备的人数和太监品阶也越低。

  端华宮向来是太子居住,太子⾝份尊贵,但也要有别于皇帝,因此端华宮里的建筑陈设和一应人员配备,都只比众位皇子稍強些,只配有首领太监一人,下属管事等五十六人,宮女二十五人。

  先挨了五十刑杖,才过了一个月,魏皇后就态度大变,不只赏了无数珍贵药材,还将他连升‮级三‬,一路提拔到了七品执守,首领太监的位置。

  这官位并不算⾼,可对于年仅十二的阮云卿来说,已经是位⾼权重到他不敢奢望的地步。

  阮云卿心內惊惶,不由半晌无语,郑长舂推了他一把,嗔道:“这孩子莫不是⾼兴糊涂了?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谢恩!”

  怕他不懂其中的好处,郑长舂忙又解释道:“从一个小小的执事太监一跃成了首领太监,你可知娘娘给了你多大的恩典?端华宮虽不比丽坤宮这样的大宮院,可到底也是太子东宮,皇城之中了不得的地方了,多少人几十年都等不来的好事,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领旨谢恩!”

  阮云卿让他推得⾝子一歪,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魏皇后心中打的什么主意,这从天而降的好处背后,终究还隐蔵着什么谋算计。

  阮云卿连忙站起⾝来,躬⾝答道:“娘娘,奴才年纪尚不⾜十二,这首领太监一职,奴才万不敢当。”

  魏皇后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先祖十二岁时,已经上了‮场战‬,他亲手手刃仇敌,为家族报仇时,也不过才十五岁。自古英雄出少年,本宮信得过你,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阮云卿还是‮头摇‬道:“奴才资历尚浅,那些年长的管事太监又岂会信服。奴才担不起首领太监一职,还望娘娘收回成命,再换年纪稍长些的管事为好。”

  魏皇后收起一脸笑容,她紧盯着阮云卿,寒意慢慢爬到脸上。

  魏皇后眉梢一挑,冷冷开口,话里净是不容人辩驳的威严和冷酷“这事已然定了,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本宮不过支会你一声,你回去后速速收拾行李,明⽇就搬到端华宮去。”

  魏皇后眸中的狠意刺得人遍体生寒,阮云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也不敢再出言推拒,连忙躬⾝谢恩。

  魏皇后这才満意,她重又让阮云卿坐下,殷殷叮嘱道:“太子今年已十六了,也到了上朝理政的年纪,本宮真怕他太过勤勉,整⽇顾着朝堂上的事,把⾝体熬坏了。太子还未娶亲,平⽇里的饮食起居以及⽇常琐事,⽇后自然要靠你多担待些。”

  魏皇后说着话,突然长叹一声“我这个做娘的,就是有不完的心。我心里惦记太子,他怕是也不会念我的好处,反而还会嫌我唠叨、多事,在他跟前碍手碍脚的。可天下⽗⺟哪个不是如此,哪怕他长到八十岁了,在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还跟孩子似的不懂事呢。”

  她轻声笑语,语间竟有说不尽的⺟爱亲情,若不是经过上次马场一事,阮云卿亲眼看着魏皇后对宋辚种种苛待,而对宋轲却溺爱之极,他也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亲竟会偏心至此。

  心里止不住地生出阵阵寒意,阮云卿默默听魏皇后说话,心头莫名觉得不安。她对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仅仅是为了诉一诉苦么?

  正自胡猜测,却听魏皇后猛然间话锋一转,她收起一腔哀怨,转而笑道:“如今可好了,我们⺟子之间有你调停,关系自然也会比从前亲近得多。你多替我看着太子些,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的地方,一定来告诉我一声。事无大小,只要是跟太子有关的,我这个当娘的,都是愿意听的。”

  阮云卿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打了一晚上机锋,魏皇后那里又送补品又升官的,原来最后的症结都着落在此处。

  宋辚过来讨他,魏皇后顺⽔推舟,答应了宋辚的请求。她让自己做端华宮的首领太监是假,让他盯着宋辚的一举一动才是真的。自己领了这些封赏去端华宮,在外人眼里,可就彻底成了皇后这边的人,不管他心里究竟向着谁,外人谈论起来,他都成了魏皇后的眼线,得为她办事才成。

  阮云卿不噤苦笑出声,他这是怎么了,太子那里还没理清,如今魏皇后又来了这么一出。阮云卿真想问问,他们⺟子到底是看中了他哪点,竟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让自己暗中盯着对方。

  魏皇后见阮云卿半晌无语,脸上的神情也苦涩不已,她怕阮云卿不答应,忙又温言劝道:“太子对你好,本宮也看出来了。可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才是,他⾝为太子,势必是要娶的,将来太子妃进门,你又将自己置于何地?你若是个女子也就罢了,本宮做主,怎么也能给你一个体面的⾝份,可你偏偏是个男子,又是个太监…”

  魏皇后摇了‮头摇‬“将来你的境遇如何,恐怕不用本宮细说,你也能猜到一二。你这样聪明,难道想一辈子委屈自己?就算你愿意委屈,可你也要问问将来的太子妃,能不能容得下你!本宮说了这么多,就是想给你选一条最好的出路…”

  魏皇后下面说了什么,阮云卿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茫然的瞪着大眼,盯着面前不远处的烛光,眼前一片光亮,可心底却像陷⼊了无边黑暗一样,渐渐的外面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了似的,阮云卿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了。

  他心里极了。阮云卿彻底糊涂了,魏皇后说的话他都懂,可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心里敬重宋辚,当他是恩师,当他是知己,却唯独没有魏皇后口中所说的那样…男宠,这字眼悉又陌生,刺得阮云卿浑⾝难受,连骨节里都冒了凉气。

  他拼命在心里‮头摇‬,他不想做什么男宠,他也不是男宠。他和宋辚之间清清⽩⽩,绝没有什么肮脏龌蹉的地方,他们亦师亦友,阮云卿也一直把宋辚当做这世上,除了赵青和阮宝生他们以外,最为亲近的亲人。

  他不要什么出路,他也不想和什么人争宠,他只想和宋辚像从前似的,一起读书、画画,一起议论时政,偶尔在夜半时分,一起去宁秀宮里游湖。那样单纯而美好,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子。

  魏皇后劝了许久,阮云卿都陷在一片混里不能自拔,临出宮门的时候,魏皇后突然叫住了他,指了指桌案上的朱漆盘子,笑道:“别忘了这些补品。”

  阮云卿木然回头,端起盘子又往外走,背后又响起魏皇后冰冷的声音,她冷冷说道,声音里満是杀气“别忘了这宮里还有你不少亲眷。阮宝生、平喜,周俊、崔太监,你若是能豁出他们的命不管,你就尽管随心所,不必理会本宮今晚的嘱托。”

  阮云卿机灵一下,整个人都惊醒过来。魏皇后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她明摆着告诉阮云卿,若不按她说的话做,阮宝生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出了寝宮的大门,夜风扑面而来,阮云卿噤不住浑⾝直抖。他端着盘子,一路飞跑,回了自己住的屋子,他还兀自抖个不停。

  阮宝生已经等了一个晚上,正等得心焦,猛见阮云卿一头闯了进来。忙和平喜把阮云卿接进屋来,安顿他躺在榻上,这才催问他今晚去了皇后那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阮云卿只是发抖,他一语不发,双手攥着被角,浑⾝抖得筛糠一样,阮宝生急得満头是汗,问又问不出什么,只好把阮云卿搂在怀中,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小二别怕,哥哥在呢。”

  阮云卿伏在阮宝生怀中,不由大哭起来,他先还只是呜咽出声,后来竟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他哭得伤心,这一年多来的委屈和心酸,此时全都亟待发怈,阮云卿只觉口发闷,心里发堵,一想到⽇后的两难处境,他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一边是挚友亲朋,一边是自己的恩人知己,阮云卿真不知要怎样抉择,才能让两边都不受到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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