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朴素新花样
或许是因为⽔质的问题,岳梁国的海胆个头很大,味道却不怎么好,生吃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苏妙皱了皱眉,这种味道说苦还不是苦,说腥也不是腥,或者说这两种味道都有,因为掺杂在一起了,那滋味反而说不出来。而且那股子腥味还不仅仅是海腥味,或许因为海胆是生活在岩质海底的缘故,还带着一股被盐分腐蚀了许多年的岩的土腥气。几种不谐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滋味彻底盖住了海胆本来的鲜甜。
苏妙用铁勺的勺尖又一次舀了少许卵膏放⼊口中,抿了抿润的嘴,咀嚼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有一丝奇妙的鲜美渐渐自味蕾深处漫了上来,轻盈幽然地萦绕⾆尖,继而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个口腔里。然而纵使这滋味再撩人,在被先前那股让人很难接受的腥苦味道破坏过之后,也很难再美妙起来。
一双秀眉微蹙,她将手里的海胆壳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
“这味儿确实不怎么好,个头大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不过能把海胆从梁都活着运过来,苏州的⽔路运输真是了不得啊!”
“这东西长得怪吓人的!”陈盛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黑漆漆像刺球的生物,盯着⽔箱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想要捞一只拿出来看看。
“小心,海胆刺有毒,被刺中可是很疼的,说不定还会死人哦!”苏妙笑眯眯地说。
陈盛吓了一跳,嗖地缩回手,瞪大眼睛看着她,惊疑不定地问:
“真的?”说着又看了回味一眼,求确认。
苏妙嘻嘻一笑。没有回答,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赛台央中用于摆放辅料的长桌前,转了一圈,悉心挑选起来。
回味亦没有回答陈盛的问话,由着他自己在那里恐慌,紧跟着苏妙来到长桌前。看着她在桌上挑挑拣拣却并不拿在手里。仿佛还在犹豫,并没有什么好主意似的,眉微蹙。低声问:
“你想怎么做?”
苏妙负手,踏着步子绕着长桌走了一圈,才歪过头,对跟在⾝后的回味笑嘻嘻说:
“特地选一种非地产的食材。又是只有特定的人群食用用料范围并不广泛的食材,这场比赛考较的其实就是这个吧。出这种题目的人还真是会捉弄人呐!”
回味眼眸微闪,顿了顿,凝声道:
“你说是捉弄就是捉弄,不过。你应该明⽩吧,开赛之前没有说三局两胜,也没有说具体的评分规则。也就是说这场比赛很有可能是以累计出来的总分计算输赢的,要赛几局不知道。接下来要赛什么怎么赛也不知道,所以说…”
“每一道菜都很重要,每一分都很重要,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以松懈,哪怕只是一分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想说这个吧?”苏妙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不是轻易,而是不能放过,如果你想赢的话。”回味对她道。
苏妙看着他严肃的脸,看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问:
“又来了,⼲吗这么紧张,你就那么怕我输吗?”
“我没有紧张。难道你走到今天就是为了在最后认输吗?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限,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就是在紧张,虽然你不管什么事都是一个表情,我就是能看出来你是在紧张。”苏妙扁着嘴咕哝,顿了顿,忽然伸出双手捏住他两边脸颊,笑嘻嘻道“我不是说了吗,做事情要用放松和享受的心情,来,放松下来!”
“我觉得你放松和享受都过头了。”回味抓住她的双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扯下来。
苏妙不服气,才要说话,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们⾝侧,长生⽪笑⾁不笑地看着二人,说:
“你们两位可以不要在赛台上做这种事吗?”
回味看了他一眼,也有点尴尬,握着她双手的手不由得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苏妙瞅了长生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我们正在就比赛进行着深⼊的流,你说‘这种事’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想妨碍你们的深⼊流,只是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助手们的专注。”长生⾝后,他的三个助手正用一种单⾝汪被深深伤害了的表情震惊地望着苏妙和回味当众腻歪,虽然苏妙并不认为她刚才是在和回味腻歪,他们只是在换意见而已。
“我又没做什么,是你的助手们专注太差了。”苏妙扁扁嘴,背着手在长桌前挑挑拣拣,不以为然地道。
“苏姑娘,虽然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你偶尔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长生从软箱里取出蛋,先摇了摇,又借着头顶光看了看,而后偏过头望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和小少爷还没有成亲,若是行为举止太过张扬,将来没有修成正果吃亏的可是⾝为女孩子的你。虽然小少爷的⺟亲就是外室,他本人对这种事应该不会太在意,可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不会给一个已有室的男子做那没名没分的外室吧?”他笑得温和,说得亲切,声音并不大,但却是十⾜的挑衅。
咔啪!
一声细响,一枚圆润丰満的蛋在回味的手心中“寿终正寝”!
苏妙回过头,望着回味并不明显却的确是在颤抖的指尖,顿了顿,用无奈的语气说: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对待食材要温柔,浪费食物是可聇的行为,快去洗手啦,沾上蛋腥味就洗不掉了!”
回味沉着脸看了她一眼。
“都滴下来了。”苏妙指着他手上藉狼粘稠的蛋说。
回味低头看了一眼,扫过苏妙的脸,又冷冷地看了一眼长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心里昅了一口气,顿了顿。扭头向东侧的料理台走去,离了长桌边。
“小少爷真的变了好多呐,听说梁都里曾经有一个公子哥只因为说了一句他⺟亲是瑞王的外室,就差点被他杀死。”长生笑嘻嘻地说。
“你对他有什么不満吗?”苏妙问。
“不満可多了,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只是一个庶子,生⺟甚至都没⼊过王府。却能在梁都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即使在外人眼里那只是一个⾝份卑的私生子,表面上却还要把他当成是比世子爷还要⾼贵的存在来对待,多可笑啊!”
“就算他真是你说的那样。不过,这关你什么事啊?”苏妙不解地问。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不觉得像这种明明⾝份卑却把所有好事都占尽了的人也太好命了吗?”长生将精心挑选的蛋放进篮子里,哼笑了一声。
“世界这么大。偶尔有一两个好命的家伙有什么奇怪?在我听来你对他的那些不満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嫉妒,你嫉妒他太好命。却不知道你认为的好命背后需要背负的究竟是怎样的沉重,这种肤浅的嫉妒才更可笑吧?我说,你该不会就是因为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才长不⾼吧,小肚肠的人最容易长成小矮子!”
咔啪!
一枚圆滚滚的蛋在长生的掌心中“寿终正寝”!
“不要连你也做这种事啊。我这种珍惜食物的人看了会觉得很恼火。”苏妙说。
“你很维护回小少爷呢。”长生用帕子擦拭着手掌,似笑非笑地说。
“因为我很喜他嘛。”苏妙笑道。
长生手一顿,停了一会儿。看着她笑说:
“即使他没⼊族谱,他也是瑞王爷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婚事是由诸方考量诸方决定的,你现在的种种张扬都是在亲手毁坏你自己的名节,一旦他最后娶的人不是你,你怎么办,一条⽩绫证清⽩吗?”
苏妙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扑哧一笑,她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长生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你怎么就不想⽇后变心的人也可能是我呢?”苏妙笑昑昑地反问。
惊人的言论。
长生愣住了。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喜的是现在,想不留遗憾的也是现在。”苏妙笑着说完,抱起装得満満的大盒子一边往回跑,一边嚷嚷“小味味,你看哪种米蒸出来更粒粒分明!”
长生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呆了老半天,才抚额,无语地笑了一声,低叹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
“太慢了,你和他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这都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你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回味见苏妙终于回来了,皱紧了眉,不悦地说。
“急什么,海胆这东西除了生吃,剩下的吃法也就那两种,无论哪一种都用不了一个时辰。”苏妙笑眯眯地说,把手中的两只米袋子全都甩给他“挑出最适合炒饭的米蒸饭去,记得⽔不能多也不能少,蒸出来的饭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不能太黏也不能太⼲,要粒粒分明,要完全散尽热气,在散热气的过程中不能加重米粒中的含⽔量。”
“炒饭?”回味微怔,凝眉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海胆炒饭啊。”苏妙漫不经心地回答,让陈盛生火,准备煮鲜⾁汤,笑眯眯地向长生那里看了一眼,她对回味说“我猜他们要做的是海胆炖蛋,虽然海胆最好的做法是用最最精美的法子生吃,可偏偏在这场比赛里不能生着端上去,所以以最朴实的做法烹饪出最人的味道才是关键。”
回味无法苟同地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并不看好苏妙的选题: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海胆炒饭,也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但是在这个阶段你居然想做炒饭,你究竟在想什么?这可是四进二的比赛,你就不能做点更精致的东西吗?再有,炒饭用的是隔夜饭,现做的饭米粒中过于充⾜的⽔分会让炒出来的饭口感变得一塌糊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隔夜饭。”
“现在不是任的时候,我告诉你,你拿的这两种米一种产自梁都一种产自英北,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米最吃⽔,不管你怎么煮,不管你⽔怎么添,新煮出来的米都不可能颗粒分明,除非是隔夜饭,或者用冰块冷蔵四个时辰以上,它们和秦安产的米不一样。”
苏妙勾直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轻盈地道:
“我知道了,你开始蒸吧,⽔少一点也没有关系。”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回味无奈地道。
“听到了。”
“即使蒸出来你现在也不能做。”回味強调。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苏妙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顿了顿,冲着他粲然一笑“做吧,然后接下来就是让你见证奇迹的时刻!”
“哈?”回味哭笑不得。
“赵大叔,你别把海胆的內脏也混进来,会苦哦,只要那个⻩⾊的海胆卵,其他的都不要。”苏妙扬声吩咐。
“知道了。”赵河应了。
回味无言地叹了口气,只得准备⽔开始洗米蒸饭,她本就不听他的。
“不许用木桶,拿铁锅,饭里不能有木头的味道。”苏妙提醒。
“是,知道了。”回味忍住想翻⽩眼的**,应了一声。
“你很在意吗?”苏妙盯着锅子里煮起来的⾁汤,过了一会儿,问。
“什么?”回味一愣,反问。
“被人说你是外室的孩子什么的。”
回味的心里一阵别扭,他很排斥很反感也很膈应这类话题,顿了顿,淡声道: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
苏妙不说话,眼盯着锅子,直到汤锅里冒出了腾腾热气,⾁香味从热汤中隐隐沁了出来,她轻轻地说:
“我觉得你可以再坦然一点,你又没做错事,再说我喜就算做错了事也能一脸无所谓地说‘老子就是做错了,你能怎么样吧’那种人。”
回味愣了愣,望着她的侧脸,过了一会儿,笑出声来。
“我是不会让你做外室的。”他看着她,认真地承诺。
苏妙微怔,望向他,顿了顿,弯起眉眼笑说: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回味看着她,眉角菗了菗,却哧地笑了。
“大哥,他们到底比不比啊?”赛台的另一头,袁洪着胳膊上的⽪疙瘩,牙酸地道。
正在处理海胆的长生一个没留神手指被刺了一下,放⼊口中含了含,他抬眼在苏妙的脸上扫了一眼,哼笑道:
“我这场若是输了,绝对是因为他们两个太碍眼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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