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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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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踏进大殿的穆冲云,映⼊眼帘的却是她企图举剑自刎。他想都不想的纵⾝跃起,来到她面前落定,弃了手中银、却伸手擒住剑刀,无畏手心被割开、指掌可能伤残,他就是执着的以自己仅能活动的单手救下她。

  “冲云!”步香尘惊叫一声,望着他指间汨汨流下骇人鲜⾎,瞬间将大片⾐袖染成绛红。她才手忙脚抛下剑,却发现他突然浑⾝一颤,而后神⾊痛苦的跌落,只能勉強屈膝半跪立于地。庒抑不住气⾎上冲,呛咳出鲜红污⾎,在绒毯上开出一朵朵绯⾊之花。

  “你怎能不顾你的⾝子?为何要来?你明知大夫说过你不能再动气…”她话未落尽,泪已坠地。

  “我一路紧追你之后,就是不想见你为了保住我命而试凄。”看着她撕下裙裳为他里伤,穆冲云笑了。“我死你不独活,你死难道要我偷生吗?够了,香尘,剩下的时间有你陪我,这就够了。我们回去吧。”

  “⾼仑国岂能任你们自由来去?”殷非纶‮子套‬间宝剑直抵穆冲云喉间,两人视线上,几乎迸出火星。

  “住手,大哥,违抗军令的人是我!你…”难以想像穆冲云⾝躯衰弱至极却还能使出如此大的力气,将企图⾝而出的香尘拖到自己⾝后,却是咬牙顶住斑仑国王利剑,傲气十⾜,让也不让。“殷非纶,你想报仇雪恨尽管冲我来,与香尘无关,你放她走!”

  静默一会儿,殷非纶退了开来,撤剑转⾝,长喟一声。

  “死到临头你还不讨饶,好你个穆冲云。”殷非纶回头对着早已潸然泪下的义妹香尘苦笑着。“你是我的恩人,欠你的这分人情,我今天总算是还清。我为你向延灵求医,但我不保证延灵会答应救他。”

  “香尘…叩谢大哥。”

  ***

  不多时,⾼仑王宮中出现少见的贵客。

  难得踏出南开国境的延灵王,清丽娇颜略显忧愁,轻吁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在众人引颈企盼下缓缓道出她的结论。“能完全医好穆冲云的,也许只有我那被誉为神人的师尊终古老人。”

  “他人呢?”香尘急急追问。

  “他老人家多年前即云游四海去了,下落不明。可就算你们见着他,他那人偏有怪癖…”

  “那,大王您多少能治…”香尘仍不死心。

  “他的右手是注定残了,这点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而我虽能救他一时,但他的病势过于沉重,此葯一用,纵然能解除他现在的痛苦,也或许能为他延上数年命,可他也势将武艺全失,形同废人。况且以我的能力毕竟无法治愈他,只能说,拖上一⽇是一⽇。步香尘,这样你也甘愿?”

  “无妨。”心中点燃希望,香尘的眼中溢満感的泪光。轻抚躺在榻上陷⼊昏的穆冲云他失温的手掌,她明⽩这是他们仅有的机会。

  “可你知道我是南开延灵王,猲弋对我们南开有过多少伤害,你不会不若我救他,我无法对牺牲的将士代。但你却是非纶的义妹,我也不能不通绝你。你若要我救人,可以,我要你从此地行三拜九叩首的大礼跪进南开都城。”

  “延灵…”就连殷非纶自己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情。延灵的决策有其考量,加上这几年他们与穆冲云的过节更非三言两语能抹消,但最终试凄的却是香尘啊。两国相隔千里,徒步都很吃力,何况是行跪拜大礼?

  “答不答应随便你,可我没有其他条件…步香尘,我在南开皇城等你。”语罢,不留任何转圜余地,延灵王轻⾝离去。

  ***

  无月夜,飘起雨丝,逐渐转強。空路上没有其他行人伫⾜,只余那苦难未竟的多情人,満⾝泥泞的挣扎前进着。

  步香尘忍受饥寒迫,但眼中却闪烁着耀眼光辉。不管这条路有多长,只要能走到底,就是她所期待的将来;所以不论手脚磨出⽔泡伤痕,膝盖与额头皆是青紫⾎瘀,她也和着雨⽔泪⽔将痛苦呑下。

  在⾼仑王宮中才一苏醒的穆冲云,听见殷非纶转述香尘早已在三天前出宮,目前已快到王城东门口,他立刻不听众人的劝阻,发疯似的夺了一匹快马就往宮外狂奔。

  “香尘!”滂沱大雨中,穆冲云找到香尘的同时,看她受如此‮磨折‬,一个突如其来的心疼让他跌落马下;顾不得痛,他只是悔恨的冲上前,阻止心爱的她不停跪拜。

  “从⾼仑到南开,此行一路也许要花上三年五年啊!别傻了,香尘,不值得为我这么做!延灵王也说过我本活不了那么久!为何你就是不懂,我们剩多少⽇子就是多少,你别再強求!”

  “就算你没多少时间,可我希望你剩下的时间再也不要受痛!”她挣扎着就要脫出他令她无比眷恋的温暖怀抱,继续她的行程。“如果那是延灵王惟一的条件,倘若那是救你惟一的方法,我决不放弃!”

  “别磕了,香尘!”横⾝挡在她面前,穆冲云紧紧拥住步香尘,说什么也不愿放开她。“说好我们一起走到最后,不论有多痛,我都会撑下去!可是见你如此吃苦,我宁愿一死了之也不要再害你!要是这条命若必须让你这样牺牲来换,我不要了!”

  “可我要你活下去!你答应此后就为我而活的,怎能轻言说不要?”刺骨雨夜寒风中,惟一没被浇息的是他们两颗挚爱的心。许久许久,他们只是相拥而泣,再无言语。“…我想与你结为夫,想生养我们的孩子啊…只是这样而已,只有这样而已…为何也不行?”

  “别哭,香尘,在我⾝边,我总让你落泪…你若真要我活下去,这条命就由我自己求!可是香尘,我活下去绝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穆冲云抛弃了最后的骄傲,就为了达成她的心愿,为求她展颜一笑。

  “不要,冲云你⾝负重病,噤不起‮腾折‬的…”

  “都别求了。”

  淡如清风的飘缈女声从他们两个⾝后冒出,穆冲云和步香尘两人愕然一回头,却是延灵王伙同⾼仑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脸释然,眼中不再有敌意。“我看明⽩了。香尘,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回南开吧。”

  “延灵王陛下你没先回去吗?”步香尘一时难以理解,延灵王出现此地,意味着什么?

  缓缓走向香尘,延灵王对香尘伸出了纤弱⽟臂,扶起她。

  “当年倘若没有你,我与非纶就没有今⽇。你于我有恩,我又怎么忍心看你心碎?可我必须知道,穆冲云对你是否真心。他若只是再次利用你治病,那么将来南开与⾼仑,岂不是又将掀起与猲弋之战?没有考验,是看不出真心的。你起来吧我救他便是。”

  延灵王一挥手,便有大批侍从们涌上,将步香尘和穆冲云两人护送至距离不远的驿馆中休息。

  “谢谢你帮她。”始终执伞站定在延灵王的殷非纶,感慨开口。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延灵王一回头,对上⾼仑国王的视线柔情万千却也凄楚万分。“成全了他们,我们呢?下次我们再相见…又要等到何时?受上天捉弄的,不是只有他们啊…他们等得到,而我们…等得到吗?”

  大雨,仿佛永无止境,命运的转轮仍在运行…终章

  东照国与月鸱国界的市集里,有个不起眼的营帐。帐门前,围拢着一群孩子们,七嘴八⾆的追问着。

  “老爷爷…那后来呢?骁勇元帅穆冲云坠崖之后呢?”对于那曾名扬各国的传奇人物…突然崛起独呑霸权,又在短短几年间失去众望而被推翻的猲弋前任元帅离奇坠崖的谜题,只要是有点儿好奇心的人都会想知道。

  “是呀!猲弋的穆元帅真的死于与⾼仑一战了吗?”

  “后来啊…”略为嘶哑的声音,自覆面斗篷下传来。“看,你们爹娘接你们回去吃饭!快走吧!”旅人那低衰弱的声音和隐约可从斗篷下看到的几绺⽩发,让几个孩子光凭既定印象,就对着这个会说许多传奇冒险故事的旅人直呼老爷爷。

  “这里风大,你进屋坐好吧?”帐篷中走出一名美女子,温柔的就要伸手搀扶起坐在帐篷门口凝望红⽇西斜的他。

  “让我再看一会儿吧…”有点留恋不舍,他望着那群活泼孩子一个个回到⽗⺟⾝边,依稀可辨的温暖灿笑浮现边。“还觉得那些孩子们有点儿吵呢,他们才一走,倒觉得有些寂寞了。”

  “有我陪你,这还不够吗?”她回到帐篷中,端起刚熬好的葯汤,在他⾝旁半跪着⾝子,将碗捧到他面前,轻柔为他撩开斗篷盖头。“时间到了,吃葯吧?”

  “这样真的好吗?香尘,你值得更好的归属啊…”揭开斗篷,在満头⽩发之下,却是一张年轻而俊美无比的脸庞,只是略显苍⽩、消瘦了些。“跟着我太可惜了。”

  他苦笑着接过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葯汤,并轻啜了几口。斜眼瞄见坐在一旁的她、看着他一口口喝下葯时那満⾜而安心的‮悦愉‬神情,他只感到心口一阵阵翻腾起难以言喻的揪心。

  他无法告诉她,近来,他已经连酸甜苦辣等味道也无法辨别…“延灵王也说过,她不能保证此病有葯可解,这样也行吗?我的⾝子,一天比一天虚弱…也许过不了多久…如果你留在你义兄⾝边,他一定会为你找寻⾜以匹配你的夫婿,相信不是能臣也该是⾼仑猛将。”

  重病和剧葯互侵蚀着他的⾝体,这半年来,他发⾊急遽苍⽩只是前兆,也许他是再撑不下去了…当年,他与香尘奇迹似的从悬崖掉进沙遥河中,却幸运捡回一命;而为了救他重病,香尘向她结义大哥⾼仑国王求人情,代为出面向延灵王讨葯,才勉強换得延灵王医病。

  之后,他们两人始终无法长久定居一地;在各国间辗转流浪着,随着商队走过一个又一个的部族与村落。却是踏遍这广大草原与沙漠的每一处,眼里看着牛羊奔踏,耳中听热情牧歌;⽩⽇穿梭人群分享生命活力,夜里‮浴沐‬星光聆赏自然气息,所有悸动皆由他们两人衷心共谱。

  他们两人共同度过数以千计的温暖时刻,比谁都要珍惜每一天每‮夜一‬。

  “没有任何能臣猛将能比得上骁勇元帅穆冲云。你再想要赶我走,我可不依。好不容易你终于只看着我…冲云,我不会再离开你。为了我,你要努力活下去。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步香尘静静的挽着他的手,依靠在他肩上,双颊宛如染了夕余晖,泛起绝桃红。

  方才知道他喜孩子时,她好想马上告诉他…她鼓起勇气羞赧说了:“冲云,你还记得吗?四个月前…我…我怀了我们的孩子了…”

  “我们的孩子吗?”他先是一愣,而后打从心底感到欣喜若狂的同时,眼中却不知怎的有些酸涩,而后点点弥漫起雾气,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熙攘过往景象。“做的好,香尘,你做的太好了啊…我们的孩子啊…”他从没想过,上天竟是如此厚待他。他的子嗣,穆家的⾎脉,并未断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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