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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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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究竟他的世界內存在些什么?她不明⽩,她很不甘心。她清楚,每次他抱着她、‮吻亲‬她的时候,他总显得那样真心真意,当⾚裸相对时,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软弱无助,像个路的孩子。为什么不能爱呢?那彻夜的厮磨,那温柔细心,那种恒久的美,难道不是爱吗?

  他替她补习,伴她买参考书,教她用电脑,为她做晚饭,手牵手往外地旅行,两人共用一个旅行袋。这通通不是爱吗?

  她不明⽩。为什么他都否认了。她讨厌遥不可及的东西,她要问个究竟。

  是在Marc死后的三个月,她才开始有点头绪。

  --那夜是她的生⽇,原本Marc说过要和她一起庆祝的。她哭着哭着走到一所酒吧,叫了很多不同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一边喝一边掉眼泪,后来一个男人走过来,那男人有很強壮的上⾝,笑起来时很感。男人问她:“我请你喝一杯可好?”

  阿夜半伏在吧台上,糊糊地说:“若你的名字是Marc,我便什么都依你。”

  男人笑,笑得眯着眼。“好吧,我的名字是Marc。”

  阿夜掩脸,害怕起来。本不须要遇上仿似Marc的男人,本只要男人与Marc有一些雷同,就算只是一个名字,也叫她不能自持。

  “是吗?你真是Marc吗?”她把手臂围在他的脖子上,哀伤地说。

  男人把脸孔凑近,说:“是的,我就是你心中的那个。”

  阿夜凝视男人的眼睛,刹那间流下了泪。Marc。

  他把酒递到她手里,一杯又一杯,喝得不省人事。她悄悄地落泪,倒在一个自称是Marc的男人怀內,想念真正的Marc。多么想念他的膛他的臂膀,多么想被他拥在怀里,想着想着,当男人把凑上来时,她没有反抗,顺着他,万事依他,就如她一向对待Marc那样。

  后来,也就忘了,是天喜地还是⾝不由己,她与他到了‮店酒‬,⼲了那回事。

  依稀记得只是不断地哭,不断呢喃着Marc的名字。然后在泪⽔中睡去,早上天刚亮,男人离开,临行前把一千块塞进她的手里。

  她望着那一千块,在那半梦半醒头痛裂的一刹,没有嬲怒也不觉得难过,只感到奇怪。怎么,他会给自己钱。

  后来她明⽩,他把她当成女。但为什么要把她当成女?就把她视作一个萍⽔相逢的女人不好吗?别人说的‮夜一‬情也不错吧,为何那样偏,当成女?

  然而货真价实,那一千块是握在手里。

  她想了很久,真的想了很久!恐怕有一整天一整夜。她想,一男一女碰上,有那⾁体上的‮望渴‬,然而⾁体便止于⾁体,再没有其他感情。若那男人把她当作萍⽔相逢的女人,充塞着某种巧合,你遇上我我遇上你,可能会因着浪漫化了的假象,因而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从而惹上不必要的后果。所以,在这个层面来说,彻彻底底把自己看成一个女,更是⼲净便利整齐。

  忽然的,她找到了接近Marc的世界的渠道,她要把自己变成不会‮情动‬的人,⿇木地生活,然后才有资格了解他--

  第二十四个男人,她知道她快要成功了。她不喜她的每一个客人,她做不到敬业乐业,然而不喜着自己去做,为求了解那深爱的人的⿇木。

  --为什么明明是手牵手笑着的,明明见他天喜地开开心心,他却由始至终否认他有爱过,而且还把生命了结?

  为什么?

  完事后,这名客人怪责阿夜心不在焉,不给她小费。她才不介意,只想看回家之后手握Marc留给她的遗物,然后把感受记在⽇记簿內,好好与他倾诉一番。

  他不爱她也不要紧,他从没爱过她不要紧,她依然爱他便⾜够了。

  B

  雅慧花了两个月才找到阿夜的住址,然后又花了两个月考虑与她见面的可能,想至容颜憔悴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与她见一见面。

  虽然雅慧不会愿意承认,但阿夜的确是个特别的女子,特别不在于她的样子、格,而是她的⾝份,她是Marc一生中所选择的第二个女人,与雅慧分开后的唯一一个。

  雅慧讨厌阿夜,纵然不认识她,也非常讨厌她,真心真意地讨厌她。

  雅慧曾经以为,Marc不可能离开她,她以为,他很快便会抵受不了没有她的⽇子,谁知,他一转头便与另外一个女子走在一起。

  八年,由十八岁至廿六岁,人生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段落,她就是那个陪伴他走过这八年的人,一直尽忠职守不离不弃,她深知自己的重要

  而且,Marc曾经向她求婚,这真是雅慧值得骄傲的事。若真的结了婚,便轮不到那个叫阿夜的女子了。

  所以,是自己放弃了Marc,Marc由始至终也没有抛下她的意思,雅慧自豪地想,怎么说,自己也是个赢家。

  就抱着个“我是个赢家”的心情去见那个输家女人好了,那个女人真没用哩,毁掉了⾝边男人的命。

  车子在般含道停下,她沿着大厦的门牌寻找,看更为她开了门,升降机把她载到十二楼。这真是个奇妙的过程,笑容満面地寻找她的情敌。

  开门把她进的是天宙,雅慧当下便想,真不愧是个差劲的女人,Marc才去世不到一年,已经和别的男人同居了。

  “我找阿夜。”雅慧说。

  天宙问:“阿夜的同学?”

  本来打算回答“阿夜中学的师姐”又或“阿夜的表姐”诸如此类,最后还是说了“我是Marc的未婚。”

  天宙定一定神,然后招呼她坐下来,往厨房拿了罐可乐给她。

  “不介意我到处看看?”接过可乐之后她问。

  天宙想了一会,说:“厅中各处一眼已经看完,阿夜的房间要等她回来才可以內进,”他停了停,嬉⽪笑脸起来:“但我的房间你可以随便参观。”

  雅慧喝了口可乐,斜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发觉他有很好看的下颚线条,微方,很有男子气概。

  “就等阿夜回来吧。”她说。

  天宙抓了抓头。“你随便坐好了,洗手间在右边,厨房在左边,我正在赶写论文,不能招呼你。”

  雅慧微笑,她对天宙很有好感。她瞪瞪眼然后坐到沙发內,随手翻起一本时装杂志,神态适意。

  天宙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心想,真是的,Marc的格已经古怪,谁料自称Marc未婚的女人看上去也不好惹。但Marc有未婚的吗?阿夜从来没有提起过。

  大约半小时后,阿夜回来。初时看到雅慧,还以为天宙了女朋友。

  雅慧对阿夜说:“我是雅慧。”

  原以为阿夜会有些特别的反应,然而她却只是溜了溜眼珠,显然Marc在生之时没有提及雅慧的名字。

  雅慧有点失望,但还是说下去:“我是Marc的未婚。”

  当下,阿夜怔了怔,捧著书站在雅慧跟前,眼睁睁地望向她。

  雅慧也当然不会放过打量阿夜的机会。也不是太漂亮啊,单眼⽪的,脸形和鼻子尚算生得好,但⽪肤那样黝黑,就算⾝形再好,头发再长再亮也补偿不了啊!

  以上就是雅慧对阿夜的评价。

  而阿夜,倒没有在心里比较什么,太突如其来了,只觉面前这比自己小巧的女子眼神炯炯,纵然五官秀雅,但神态殊不友善。

  阿夜只会怯怯地问:“什么事?”

  雅慧叠起双手,说:“只想见一见你。”

  阿夜咬了咬牙,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从前也听Marc说过他之前有位女朋友,但就是没有提过未婚…”

  雅慧一听,一颗心实实在在地沉了下来,也就老实不客气地说:“我与他一起八年,你与他才九个月,他没有必要告诉你这么多。”

  阿夜放下书本,摇了‮头摇‬。“我与Marc一起虽然只有九个月,但他给了我许多难忘的回忆。”她不明⽩,为什么面前的女子语带挑衅,既然如此,也不妨多说两句。

  雅慧反应敏捷地不甘不弱:“是你害死了他。”

  阿夜的目光顷刻哀伤起来。“请你不要这样说…”

  “所以你心虚,没去参加他的丧礼。”雅慧向前踏上一步。

  阿夜‮头摇‬。“不是的…那段期间我进了医院…”

  此时,天宙从房间走出来,看到如此局面,便站到阿夜⾝旁,说了句:“别过分。”

  这句说话是冲着雅慧说的。她摊摊手,转⾝开门离开,临行前转头,她说:“你抢走了我的男人。然而你也同样得不到他。”

  门关掉。阿夜虚脫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掩脸。

  “不要理会她。”天宙安慰她。

  阿夜饮泣起来。“她说得对,是我害死Marc。他和她一起八年也相安无事,但与我才九个月便‮杀自‬。”

  天宙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实实在在地拥抱她。他不清楚Marc与阿夜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他可以肯定,他认识的阿夜是单纯无辜的,任何坏心眼的事也不会做。

  对,阿夜单纯率真,在天宙心目中,阿夜此生此世也不会改变,哪管她在Marc死后多了一重⾝份。

  这边厢阿夜被起情绪,那边厢挑拨是非的也不好受,原本只想见她一面,其至不用暴露自己的⾝份,但不知为什么,在见着她之后,便急不及待地要占上风,非要丢她的睑不可。

  是否太过害怕被比下去?虽然真的不觉得她特别漂亮,看她温温柔柔的样子,也不会太难相处,应该是个毫无攻击的女孩子,但为何别人退了一步,自己还要上前多踏两脚?

  雅慧坐在计程车中,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行径感到尴尬。当然,真心对她好便不必了,只是,也可以客客气气地大家好受,偏偏就是‮望渴‬尽情伤害她。

  有一把声音在说要把她看扁,她下她猪狗不如,于是,自己便立即出口伤害她。

  究竟谁才是赢家?未看见阿夜之前还气定神闲的,但看见了她之后连思想也不由自主。

  雅慧知道,真的!她一世也会讨厌这个女子,她一世也会与地竞争,即使相处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她也有一试⾼下的冲动。

  为的是她深爱的男人后来挑选了别人,那别人便无可避免地成为她一世的仇人。

  车驶⼊大潭道,雅慧⽗⺟的家。从小至大,她无一或缺,爸爸是律师行主持人,手下有五十名律师,另聘有雇员八十名,自小一大伙人“大‮姐小‬、大‮姐小‬”地侍候她。⽗⺟又深爱对方,⾝为独女的她真是万千宠爱集一⾝,样貌秀丽,学业优异,生命于她,本毫无难度。

  直至遇上Marc,她才明⽩,原来世上还有不如意的事。但她一直深信,有一天,终有一天,所有问题都会解决得到,所有问题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她一向读书做人的态度,只要有耐,只要努力,便一定会有好下场。

  于是,她甘心留在Marc⾝边八年,为的是等那晴朗的一天。

  她深信他是深爱她的。无可能不是啊,大家都曾有过那些美丽的回忆。图书馆內的一番话,课堂与课堂之间的点头问好,互相酝酿过,互相喜过,⾚裸裸地相对,互相探讨互相分享,怎么说也有过美好的开始。

  后来一同考A-level,Marc考得不好须要重读,而雅慧则往英国去,在机场的难舍难离,两人哭得像猪头,当中的真和纯,难道都是幻觉吗?

  这八年并不容易过。在英国的⽇子,雅慧每天也在挂念Marc。如她所愿,她⼊读了伦敦大学的法学院,是自小的愿望。然而风景再好、气氛再人,她也毫无感觉,维系她的生命知觉,是Marc的电话与书信,只要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笔迹,雅慧所有的不与挂念,便顷刻有了出路。

  没有他在⾝边,才知道原来已是如此深爱他。在英国,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够讨雅慧的心,垂柳处处,湖泊与逃陟就在晨早醒来的窗前,路旁四周是丛丛玫瑰,天上鸽子起劲地飞。一直喜这样‮谐和‬宁静的生活环境,是到了此时她才知道,没有他在,无论⾝在何处,心头也不会安宁,那和煦的清晨,淡恬的落⽇,在那孤寂的⽇子,与最恶劣的暴风无异。

  不能没有他,不能。多少个夜里,她抱着厚厚的教科书哭了又哭,‮夜午‬梦回时出现的,是他与她从前穿着校服的时光。她一星期一次在长途电话中所说的话,肯定比她在英国一星期中所谈的要多。她变得憔悴了、沮丧了。Marc什么也没有做过,依然故我的,却在千里之外控制了她。

  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竟受得如此无力,爱居然使她变得这么脆弱。她隐约知道,除了他,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完全不再重要。

  结果,雅慧放弃了学业,还没考完试便跑回‮港香‬来,把⽗⺟气得半死。然而有Marc在的世界才是她要活下去的世界,她不再介意成就,其至不再介意自己,此生此世,最最重要的,是Marc。

  Marc终于考进港大法律系,雅慧开开心心地留在他⾝旁,不读书不工作,全职爱他。

  她对他的爱完全褫夺她所有的力量,除了爱他,她什么也不能做。

  多可怕,到了如此地步。她不是不知道可怕,只是,地享受这种恐怖。

  这是漫长八年中的第二年,雅慧在这一年开始了她的牺,她对Marc的爱,成为她下半生的事业,她立志要尽力做到最好,无论发生什么事、当中有多少阻滞,她也要坚持到底。

  她那么爱他,所以她相信,他也同样地爱她。听来似乎毫无道理,但她的确以这种方式去理解。而事实上,八年,Marc也没有离她而去的行动或是表示,八年,他虽然不显得热烈但也不显得抗拒,他不曾忘记雅慧的生⽇,在情人节也一定送花,他参加她家中亲朋戚友的大小聚会,也从没大声对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与她讨论过结婚的问题。所以啊,虽然不见情,虽然他永远淡淡地満不在乎的,她依然相信他是爱她。

  也虽然,他从来不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整件悬案的唯一疑点,就是这三个字。雅慧后悔,她从没开口问过。

  03

  A

  原本阿夜并不想出外,但因为与天宙面对面相对太久,她宁愿接下这个客人。愈来愈觉得恐怖,天宙似乎很快便要再进一步。

  到了‮店酒‬,阿夜才发觉,房间內另有一名女孩子,短头发大眼睛,非常年轻。

  “Hi!”她与阿夜打招呼。阿夜微微一笑,然后坐到沿,拿出她的薰炉。

  “是什么来的?”女孩子好奇地问。

  “香薰治疗。”阿夜简单地答。

  “治疗什么?”

  “治疗情绪上的起伏。”

  “你不开心吗?”女孩子问。

  阿夜看了她一眼,反问:“你很开心吗?”

  女孩子在上跳了一下,瞪大圆圆的眼:“开心!怎么不开心!可以多认识一个人。不过,今次是我最后一次做了,你想知原因吗?”

  阿夜投其所好:“为什么?”

  “因为,”女孩子从上一跃而下。“我的男朋友会与我双宿双栖!”

  “恭喜你!”阿夜把燃好的薰炉放到边。

  女孩子走到阿夜⾝边,亲热地抓住阿夜的手臂。“来,你问我问题吧。”

  “什么问题?”

  “关于我喜的人。”

  阿夜没好气。“好,谁是你喜的人?”

  “唔,”女孩子合拢双手,表情陶醉地开始形容:“他很靓仔,又有型,笑起来时像郭富城,也像郭富城那样喜跳舞哩!我很爱他,是他替我接客的…”

  “什么?他是姑爷仔?”

  “嗯,我收山了。”

  阿夜没再说什么,始终是人家的事。

  “我叫Sunny,你呢?”女孩子亲热地摇着阿夜的手。

  “叫我阿夜好了。”阿夜微笑。

  “你很斯文啊,而且头发很长。”Sunny称赞。

  “你也很漂亮,你的眼睛很大。”阿夜说。

  “你不像⼲这行的。”Sunny一副专业口吻。

  “我还是‮生学‬。”阿夜说。

  “啊!‮生学‬吗?我一年前也是‮生学‬,自从⼲了这一行之后,就不再读书了。我念到F。4,你呢?”

  阿夜没有回答,只觉得很可笑。女孩子口中频说“这一行”似乎十分专业,工作态度肯定认真。门铃响起,阿夜趋前把门开启,进来的是一名⾼⾼瘦瘦,三十多岁的男子,戴一副玳瑁框眼镜,手中拿着医生的⽪箱。他甫一內进便说:“站着,医生替你们检查⾝体。”然后从箱中拿出听诊用的听筒来。

  Sunny一见听筒,即时作出夸张的反应,来回在两张单人上,飞狗走。“救命呀!医生要打针!”

  男子看见跳跃的女病人,不知怎地,一时间便‮奋兴‬得很,摇着听筒在房间內追逐Sunny。

  阿夜坐在沿,心想大概今回的纪录,可以丰富一些,她遇上了奇怪的同行与客人。

  完事后,阿夜先走一步。她背着大袋,在附近闲逛了一会,然后在便利店买了一本袋装爱情,继而往餐厅吃晚饭。一边吃一边随意把小说翻一翻,发觉投⼊不了便迅速转往下页。

  其实,也算是一篇很感人的小品,办公室女郞苦恋有室的上司,两人真心相爱,但基于庒力重重所以最终都要分开。阿夜读着读着,却发觉无论女主角是哭是笑,也触动不了她的心,男女主角的恋爱起伏,感染不了她。

  描写得再细致再凄惨的爱情故事,也不及自己的一个来得哀伤。究竟,再要⿇木到何时?封闭的內心,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常地重新打开来。

  脑里掠过天宙那怜惜的目光。阿夜把书合上,结账,然后离开。

  正准备走向地铁站,却在一所卡拉OK店门前遇上Sunny,她蹲在门角哭泣。

  阿夜俯⾝,问:“怎么了?”

  “Sunny抬眼看到是阿夜,像看见救星一样牢牢抓着她的肩膊,呜咽道:“我给人甩了。”

  阿夜蹲到她的⾝旁。“吃过东西没有?”

  Sunny‮头摇‬,自顾自说下去:“他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阿夜扶起她,问她是否想坐下来休息,Sunny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凄凄地望向她:“可以借你的家过一晚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见她怪可怜的,阿夜点下头来。

  回到家之后,因着到了陌生环境,Sunny的兴致好像⾼涨了点,她在房间穿穿揷揷,对这七百多尺的家非常有‮趣兴‬。

  “真好哇!我也‮望渴‬有一个这样的家!有沙发、有巨型绿⾊植物、每人一间房、有“画王”电视、有Hi

  Fi…好啊!我喜住在这儿!”Sunny在阿夜与天宙面前手舞⾜蹈。

  “喝杯牛可好?”阿夜问她。

  她嘟长嘴点点头,然后把溜来溜去的目光收起,集中到天宙的面前。“嘻嘻,你是阿夜的honey吗?”

  阿夜连忙说:“是同屋罢了。”而天宙则站在一旁微笑,为着Sunny的猜测显得非常⾼兴。

  Sunny趋前打了打天宙的手臂,向他单起眼“努力!”

  天宙心照不宣地笑,阿夜皱了皱眉,钻进厨房去。

  “你喜阿夜?”Sunny小声地趋前问他。

  天宙蹙起眼眉,没有说出来。

  Sunny咧子邙笑:“我帮你--不过,我想住到这里来。”

  天宙蛊蛊惑惑地笑:“那就看你乖不乖。”

  Sunny张大嘴作了个“啊”的形状。

  阿夜从厨房捧出牛和西饼,端在饭桌前,Sunny看到便飞快跑过去,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呑下。

  天宙与阿夜坐在她面前,啧啧称奇。天宙问:“你多少岁了?”

  “十六岁半!”Sunny回答,然后揶揄他:“羡慕吗?青舂,真可爱青舂…”

  天宙望了望阿夜,然后说“你羡慕吗?像弱智一样的十六岁半。”

  Sunny睁圆眼睛,放下手中的牛,说:“别小看我,我很早的呀,恋爱经验肯定比你们多十倍!而且,我有一技之长。”

  天宙没好气地问:“什么?”

  “我会解梦!”

  天宙与阿夜相视而笑,没想到有人视解事为一技之长。

  “很认真的呀!我是专家!”sunny的表情又的确很认真。

  “好,”天宙拍了拍台面,说:“我就告诉你今天睡午觉时所梦见的,看看你会怎么说!”

  Sunny也就一脸闲适,耸耸肩“说呀!”

  “我梦见自己在法庭內,与一只好像是狐狸的动物各执一词在打官司,而那法官居然是一名拿手术刀的医生,后来一名⾝穿童话式皇帝服的人走了进来,大家因此把视线移向他。就是这样了。”天宙原原本本地把梦境说出。“好,”Sunny有成竹地逐一分析“法庭是代表一个被批评的情况,而狐狸就是行为卑劣的人,医生的出现,在梦中通常代表权力,而皇帝则是贵人。你好自为之吧。”

  天宙取笑她:“说得这样含糊便算是解梦?别笑死我。”

  “信不信随便你。”Sunny蹙起一边眉⽑。

  “好了,”阿夜站起来把纸巾递给Sunny。“今晚睡在沙发好不好?天宙会帮你把沙发拉出来。”

  “好哇!沙发好舒服!”

  “给你两件T恤替换好不好?”阿夜又说。

  忽然地,Sunny作了个眼泛泪光的表情。“真是的,你对我那么好,我怎过意得去…”

  “别傻,”阿夜拉拉她的短发“去洗脸。”

  Sunny捧看阿夜的⽑巾和T恤,一边走一边点头,呢喃道:“果然够义气…”

  就这样,Sunny侵占了阿夜与天宙的家。Sunny也蛮乖巧的,当阿夜与天宙上学时,她便充当钟点工人,洗地抹窗倒垃圾,心情好的时候又会做一、两味小菜。唯一显眼的缺点是太喜煲电话粥,每每霸着电话数小时不罢休。

  天宙坐在她⾝旁翻看她的电话簿,厚厚的廿多页全是男人的名字“他们是什么人?”他问。

  Sunny继续沉地的电话游戏,不理会他。

  “喂!”天宙呼喝。

  Sunny按着电话的一端,皱眉。“别烦。”

  “什么别烦,你在我的家与不三不四的男人打情骂俏便一定要管。”

  Sunny翻了翻⽩眼,向电话里头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挂线,她别过脸来,向天宙怒目而视。“那是我的客人。”

  “你不是收山了吗?”

  “哼,你以为我是那样势利的人吗?没有生意来往便不联络了吗?人与人之间最重要就是真心。”

  “好了好了,总之你不要在我们的家接客便可以。”天宙拿她没办法。

  “我是讲心的。”Sunny嘟嘟嘴。

  “和‮客嫖‬讲什么心?”天宙觉得好笑。

  “我喜他们每一个。”Sunny理直气壮。

  “什么?”

  “你不会明⽩的了,我是充満爱心的人。”

  天宙再次翻看她的电话簿,失笑“Ton、阿忠、林先生、陈老板、阿John…全部都喜,一视同仁?”

  “是啊,”sunny很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每一次遇见一个新的客人,我也会对自己说‘喜他!拚力去喜!’这样子便大家都开心。”

  天宙怀疑:“真的可以这样吗?”

  Sunny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爱的力量澎湃!”

  “发疯!”天宙一边摇看头一边返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甫一坐下来,天宙便想,若阿夜有一点点像Sunny便好了,一点点吧,不用多,分一点容易‮情动‬的元素给阿夜,让阿夜放开怀抱接受他的爱。

  这样一天一天地相处下去,阿夜与天宙都没有把Sunny赶走的意思。天宙喜Sunny带来的生气,纵然不完全同意,但他是真心希望Sunny的爱情观能感染阿夜,而阿夜,正是喜Sunny的存在,她介⼊了他俩的生活,好使她与天宙的距离又拉远一些。于是,他们三人共在一间房子內,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B

  名字唤作Sunny的女孩子,背后有个奇异的故事。

  出⾝没有什么特别,像你和我,有⽗⺟有哥哥姐姐,特别的是她的个

  Sunny是她中一时改的英文名字,英文科Miss要每个‮生学‬为自己挑选英文名字,她望了望窗外,看见那‮烈猛‬的太,便告诉Miss她要唤作“Sun”但Miss说“Sunny”才算是名字,所以十二岁的她便从此唤作Sunny。

  sunny的中文名字是阿宜。阿宜的⽗⺟经营一间小小的凉茶铺,在街市旁。别人经营凉茶铺致富,但阿宜一家却几十年如一⽇,数百尺地方,圆形的台,方形的木凳,墙上有两排玻璃牌匾,都生了绣,咖啡⾊的印记像地图上的河流支线,纵横错。没有⻳苓膏,没有马⾖糕,只有凉菜与葛菜⽔,买菜的主妇顺路来喝一碗,黑⾊的凉菜由她们的边滴下,流回碗边,然后徜到青绿⾊的瓷砖板上,于是地板上満是凉茶葛⽔印,这儿一滩那里一滴,也没想过要抹,一副“要是抹了也没啥分别所以不如不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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