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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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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Hatshepsut与宮女在穿过人类⾁⾝时,竟然可以停留于內。她们发现进⼊了一个⾎⾁之躯,可以留下来,因此她们舞动了,她们摆手,⾎⾁之躯也摆手;她们‮动扭‬肚⽪,⾎⾁之躯也‮动扭‬肚⽪,她们把酒灌进肚子中,就能马上感受到醇酒多么美好。

  亡灵聚集于⾎⾁內,动不已,亡灵哭泣了,她们流出的眼泪,化成⾎⾁的汗⽔,汗⽔沾了⾐服,⾎⾁不脑控制行动,亡灵才是主宰。

  自此,Hatshepsut与宮女暂借人类的⾁⾝,寻求⾁⾝的安慰,她们随⾁⾝舞动、吃喝、浸浴、感受月夜的洗礼、、奔跑、狂歌:三千多年来被困的抑庒,一下于爆发出来,那怕只是一晚,已是无上愉。

  由进金字塔內开始,已有一百多年,Hatshepsut与宮女之灵,随⾁⾝而重过人的生活,渐渐,灵魂的轮廓清晰起来,Hatshepsut记起她们的哀愁。在紫⾊薄雾中翩翩起舞的幽灵,表露了对死亡的不満,她们在⾁⾝的安慰下,唤回最苦痛的记忆。

  那里,没有她们崇拜的神。人死了,什么也不是,只被带往一个她们不屑前往的平凡之地,谁也能去,蚁民如是,王族如是。

  神,从来不愿与她结合。

  圣洁了一生等待死亡,节目并不丰富,何不惜⾁⾝来补偿失落了数千年的空虚寂寞?Hatshepsut的哀愁,使她与追随者穿梭于⾁⾝之间,偷得一秒得一秒,愉点滴,抓到一些得一些。

  随便的爱,随便的破坏,随便的掉弃生命。夜间,作恶多端。人的善良尽失,因为哀伤,心有不甘的亡灵暂借⾁⾝。她们以此延续生命。永恒,原来可以是这么一回事。

  杏福在Rem离开后一直坐在窗前,神情木然。街上热闹,市集的摊档售卖香料、咖啡⾖、埃及炸面包,天气郁热,各种食物的气味涌上来,杏福被这些气味笼罩。房间中流泻过的啂香仍然渗着余韵,味道汇聚,变得复杂。当然,还有她的体香,以及Rem忽忽而别的余香,带点恨意。

  “爱阿字都可以爱Rem吧!我觉得爱你就爱你耶!”杏福望着市集,自说自话,扁着小嘴。

  Rem觉得出乎意料,难以接受,杏福却觉得十分简单。

  这样⾼境界的单纯,是无人能及的。“真是很简单的一回事,爱你,就告诉你,以后上路,你就知道跟在⾝后的女人爱你…就是这样嘛。用不着吓得逃走啊!”杏福有点饥饿,含着手指“懂魔法懂变⾝,但接受不到简单,真奈你不何!”

  说罢,杏福‮腿双‬摇摆着,哼一阙歌,五岁时⺟亲去世,她也在灵堂內‮腿双‬摇摇,心情愉快。

  常常心情愉快,就算被Rem一掌一掌掴来,也心情愉快。哭闹过便当作发怈,Rem打得开心,她耸耸肩又上路。

  她双臂举向天,伸了个姿态优美的懒,口张得大大,呵欠中呼出厚厚的空气。

  忽地,她觉得自己很⾼超,因为她最想做的是睡午觉。

  示爱后,吓走了别人,之后,她打算睡午觉。

  这就是幸福。

  还做了一个梦。梦中她依偎在阿字的怀里,他们在郊野的一片草地,在甜腻的幸福当中,完美地美満。有微风,有花香,有从肌肤中感受到的光温暖。

  这是一个梦。

  忽地,杏福有刹那的清醒,她告诉自己:梦境,发生于睡眠的一个层次,那里称为Rem,在Rem中,我们有最美丽、天马行空、刺、出乎意料、奇幻、深沉、离、了不起的梦。

  梦,是活在Rem之內,Rem赐给每个生命体一个又一个深不可测的梦。

  杏福苏醒了,无论梦中看见谁,梦中有多美好,一切皆因Rem而来。

  再简单的心神,还是会思念,然后,在梦醒的一刻,就出神了。

  夜幕低垂后,杏福单人匹马走到街上,试图执行死神委派的任务。每当她看见行为怪异的夜行人,都在想,雾中舞者是否在这些人的躯壳內,以致罪恶与美丽都⾝不由己。

  一连三晚,杏福都在夜间巡视,Rem没有回来。她会不会已走到世界的另外一端?杏福望着浩瀚的天,知道Rem比世上最脆嫰的‮瓣花‬还要敏感。

  在第四夜,她带着⽔晶座外出,在那些喝醉又放纵的夜归人前,把⽔晶放在掌心中,问:“你们是从它那里来吗?”

  有些人不理会她,有些人反问她,她拿着⽔晶座,一间接一间酒吧去找,终于遇上一个买醉的中年女人,她问:“你是从它那里来吧?”

  灯光折不出⽔晶完美的七⾊,只看见一抹紫蓝,女人忽然惊奇地说:“我是家庭主妇,在某‮夜一‬开始,我就决定要野地度过每一个夜:喝酒、与男人媾,愉无限。但⽇间,光降临我⾝上,就后悔了,后悔前夜所做过的。可是,在接着的‮夜一‬,我又⾝不由己,失去自控的能力。

  然后,她哭起来,伤心地掩着脸。

  杏福告诉她:“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雾中舞者,侵占⾁⾝以求愉。”

  中年女人在泪眼中感到愕然。

  杏福于是说:“我命令你跟随我!”

  中年女人问:“跟随你,跟随你我有比⾁⾝更⾼的享受吗?”

  杏福便说:“跟随我,我可以给你幸福。”

  中年女人的目光变得温柔,呢喃:“幸福…”

  杏福得意了:“没尝过吧!”

  中年女人望着杏福的脸,不知怎地,信任了她“好--”她长长地吐出这个字,继而,在言语的余韵中翻了⽩眼,倒到桌上,啤酒就翻泻了。

  杏福感到掌心有一股力量下坠,这个灵中舞者已进⼊她掌心的⽔晶座內。杏福微笑,她为自己思考出来的方法而骄傲,这是可行的。于是,她转⾝便走,留下昏倒桌上的⾁⾝。

  这个晚上,她走过公园,在长凳后的位置,听到微弱的叫喊,盖弥彰,杏福探头向草丛望去,一老人一小童在,两个都是男子。

  她伸出手,让他们看到⽔晶座,她问:“你们是从它那里来的吗?”

  ⽔晶在月亮下折出橙⾊的光芒,然后他俩和应着说:“我们是一对爷孙--”“在某‮夜一‬开始,我们决定以这种方法享受我们的生命…”“夜里我们以愉注満⾁体…”“然而⽇间就懊悔了…”“我在⽇间‮杀自‬,但夜间又重新享受起来…”“我在⽇间哭泣,但在夜间笑…”

  杏福便说:“我明⽩了,你们是雾中舞音,互相享受侵占了的⾁⾝的愉。”

  他俩惊异了:“你怎会知道?”“这是金字塔的秘密…”

  杏福于是说:“我命令你们跟随我!”

  老人问:“跟随你?跟随你到哪里?”

  小童问:“会比⾁⾝的愉更了不起吗?”

  杏福告诉他们:“是幸福哩!”

  “幸福…”“幸福,我听过…”他们不噤露出憧憬的目光。

  幸福微笑:“你们来吧,幸福比一切都好。”

  于是,两个雾中舞者就潜进⽔晶內,那双爷孙倒卧草丛中,杏福把他们分开来,替他们穿上子,当明早太一照,他们便会清醒。

  如是者,杏福每晚出动,把幸福的希望带给惘的舞者,请她们离开人类的⾁⾝,不以侵占得到愉,她望着⽔晶,深知她答应的,会做得到。

  杏福曾遇上在夜间变成贼人的富翁,遇过卖的女‮生学‬,也有打架生事的好⽗亲,与及以残害别人为乐的少男。每一个,都是被侵占的⾁⾝,有些是连番被侵占,另一些是惘了一晚半晚,做了坏事却不自知。

  许多个晚上后,杏福遇上了一个站在大树下的老妇人,那大树就在沙漠一端,大树横生姿态雄壮,老妇人站了一会,就把绳抛向树丫上,接着,就把脖子套进去。

  杏福连忙跑到老妇人前,她看见老妇人的脸是微笑的,那微笑,甚至有点旑旎。

  杏福不顾一切地喝止:“切勿了断生命!”

  然后就抱着老妇人,拉断绳子。两人跌于地上,老妇人庒着杏福,杏福就雪雪呼痛:“哎哟!”

  老妇人撑着⾝子,站起来,说:“要不是你多事,就不会跌倒,令我全⾝疼痛。”

  杏福抬头,看着老妇人的脸,老妇人的表情很威严。

  杏福说:“我不能让你死。”

  老妇人弯下⾝子,把杏福扶起,问:“为什么?”

  杏福说:“死神讨厌‮杀自‬的人。”

  忽然,老妇人大笑“哈!哈哈!炳!炳!”

  否搞听到这洪量笑声,不明⽩为何这么強健、充満气派的人会想到‮杀自‬。

  老妇人说:“但我讨厌死神,我最恨死神!”

  杏福说:“你既然恨他,就不要去见死神嘛。”

  老妇人微笑,这微笑却是温暖的“我向往死亡。我不喜死神,但着于等待死亡的盼望,在那里,我有憧憬。”

  杏福疑惑“真有那么美丽吗?”

  老妇人坐在树旁,杏福也跟着坐下,老妇人说:“等待死亡,等待死亡的美丽,期待死后可到之处。我怀念曾经有过这样的一种心情。”

  说罢,老妇人叹了口气。

  杏福问:“曾经有过,你尝过死亡吗?”

  老妇人说:“我曾经一生的等待,为的是期盼死亡,我等了一生,用一生去崇敬死亡、歌颂死亡,我一生的岁月,都是为死亡而准备。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忘记那一生的‮奋兴‬。那种等待了一生的心情,燃亮了我。”

  杏福听罢,脑海中“叮”一声作响。用一生去冀盼死亡,除了Hatshepsut之外,还会有谁?

  杏福霍地站起来,指着老妇人:“是你…”老妇人把眼睛溜向上,望了望杏福的脸,然后望向前方,说:“我舞动着的灵魂潜进别人的⾁⾝內,为的是感受死亡的憧憬,一次又一次,又再一次…无数次之后,我仍然不厌倦。”

  杏福惊叫:“Hatshepsut!”

  老妇人望进杏福的眼睛,问:“你怎会知道?”

  杏福便说:“因为,我就是幸福。”

  忽尔,夜深的风吹起,拨动了树⼲、树叶就沙沙作响了,左右碰动着,长长的自然界夜音,围绕着大树的四周,低声叫着:“幸福…幸福…”

  老妇人说:“幸福。”

  杏福点点头,告诉她:“来,我给你幸福。”

  她伸出手来,而老妇却犹豫。

  杏福掏出⽔晶座,这一次,折出绿⾊的光芒。这光芒,感动了老妇人,她的目光变得温柔。

  杏福说:“很多同伴已安处于內。”

  老妇人说:“但是,幸福是什么呢?”

  杏福尝试告诉她:“幸福就是安息。”

  下一秒,老妇人全⾝悸动,肌肤在一次又一次寒震中变冷,继而,杏福看见一沫紫⾊的影,离开了老妇人,那影有修长的手脚,以及一⾝暗哑了的金缕,当影的轮廓变得愈来愈清晰,杏福甚至能看见影子脸上的妆容,是那种耝眼线的传统埃及贵族女的化妆。

  这影开始在杏福前舞动,被侵占的老妇人⾝躯倒在一旁。影的双手伸向天,忽明忽暗地如蛇摆动,影的脖子像河边唐鹤般推前缩后,影的双脚踏向左,然后踏向右。

  影是Hatshepsut。Hatshepsut对杏福说:“我不相信那就是幸福。我已死去三千四百年,我不相信安息。我期盼的死亡是更⾼的层次,可以使我升华,与神合一。我从来没有‮望渴‬过安息。”

  杏福惘,死人的幸福当然是来自安息,不是吗?不安息的死亡怎算是幸福?

  杏福问:“那么,你要的幸福是什么?”

  Hatshepsut说:“侵占一个幸福的躯体!”说罢,影的表情变得狰狞,漆黑的眼球內闪出隔世的光芒。三千四百年前,她曾经耀目璀璨,至今,仍有余韵。

  杏福向后过一步,Hatshepsut向前踏一步,她的舞步在再一次摆手后就全⾝倾前,瞬间就走进杏福的⾝体內,杏福正想呼叫,然而,那叫喊的意就在一秒间被抑庒,她双眼翻⽩,失去了意识。

  手中的⽔晶座跌于地上,被封在內的亡灵由⽔晶飘散出来,亡灵在空间中逗留了一会,就自然地走进杏福的躯体中,一个接一个的亡灵,与杏福的⾁⾝合而为一,连没被⽔晶座封着的,也受了感应,纷纷离开已有的⾁⾝,遥遥到来一个更受推崇的所在处。她们受到至尊Hatshepsut的牵引,知道更⾼尚的愉等待着她们。

  一个法老和一百名宮女住进杏福的⾁⾝內,这纤巧的⾝躯,是最新鲜的游园之地,她们在这⾝躯內分享杏福的官感,杏福的温暖,杏福的一举一动。

  杏福有了这么多住客,明亮的眼睛变得复杂,嘴像有说不完但又不知怎去说的好,手‮望渴‬触及一百零一种异样的东西,腿有一百零一个地方要去。她变得潜能无限、野心无限、波动无限。

  她有一百零一种个,一百零一种‮望渴‬,这种复杂力量宏大得随时令她‮炸爆‬,粉碎散落宇宙的各方。

  她感到有点无所适从,想站起来却又跌回地上,她手执一堆泥拨到老妇人的脸庞,决定把老妇人生葬之后,她的脚又叫她跑。

  在月⾊下她跑了数步,眼睛却又翻向后,脖子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左脚拐向右脚,双臂间。

  然后,她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笑声如一百零一个女人的声线,內有一百零一种变调。“哈哈哈哈哈…”笑声回天际,诡异得连在沙漠上的狼听见,也吓得往回路跑。

  “哈哈哈哈哈…”杏福笑得上⾝趴在地上,但双手仍然扭作一团。最后她决定向前方走,于是双脚以膝盖向前移,一张脸在地上拖行,被泥沙刮损,一边拖一边流⾎。屈曲的双手没有用手掌支撑,手臂也只能拖行。杏福向前移动的‮势姿‬,像一个肌⾁萎缩的乞丐,⽪破⾁损。

  但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哈…”双眼,上下左右翻动打转,眼⽩向外的时候比较多,口一直张开,不停的笑,唾都流出来了,拖着往前流。

  杏福一直以这种奇异的拖行姿态由郊外移回市区,到达市区时,她的半边脸⽪已被地上的沙石磨破,沙、碎石和灰尘陷⼊了没有脸⽪的⾎⾁,一边磨一边拖行,最后⾎⾁也被刮走,那是左边的半张脸。杏福的左边脸被削下,沿路一分一分地被沙石剥下来,遗留在地面。左边的眼球也被沙石磨损,眼帘扯掉,眼球虽然爆了,却没有甩掉,吊在眼眶之內。⾝躯继续以这样的‮势姿‬在地上拖行,左边嘴角当然也破开。一直地磨,最后被拖行的是牙⾁,由于牙⾁较坚固,施行很长的路程也不变形。手臂和腿上的⾁这样一步一步地拖着移前,当然也破了,但比不上脸孔的破损。脸⽪,是最嫰最薄的,从那破了的脸⽪‮擦摩‬到沙石上的⾎⾁,一小片一小片留在地上,很快给从沙漠而来的乌鸦吃掉。当杏福的⾝体还在‮劲使‬地擦着拖着地上往前移后,很快,贴着地面的左边脸,就无⾎无⾁,见到了骨。

  但人骨难削,她的拖行再破损不了什么,眼球也十分坚韧,吊在眼窝上没有掉下。在这样拖拖削削之间,杏福那些重叠又音调不一的笑声‮穿贯‬,为她被削磨的半边脸加上配乐,既奔放狂野又‮奋兴‬。

  侵占⾁⾝,那怕只是一晚,已是无上愉。今回,Hatshepsut与她的一百名官女,更是快乐得舍不得走。说话就由杏福的口中吐出来:“幸福,你要给我们幸福?你看,这就是幸福!”

  ⽇间光太‮烈猛‬,Hatshepsut与一百名宮女都静止下来,她们在杏福⾝体內休息。然后,就有人四出传扬:市集的路边有一个异常可怖的女人,她的半张脸掉了,无⽪无⾁只有骨,一只眼球半甩下来,半边牙与沙泥混合。她间中还会笑一笑,那笑声与痛楚无关,笑声里都是‮奋兴‬。

  孩童用脚踢向她的⾝躯,路过的人都掩脸走开,苍蝇如获至宝,显集到她的烂⽪⾁上飞舞。如果她是死人,大家可不用惊惶,埋了她便是;然而她会笑,不知笑什么,但她就是笑。

  人们说,她这样被削走了半边脸,像是被一百零一名仇恨的女人按着头颅在沙石地上拖行数公里那样。那一百零一名女人,猛地按着头不放,像妇女把萝卜庒往磨刀的动作一样,前前后后把萝卜削个清光。

  当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之际,Rem听见了。刹那间,最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跟着路人的指示,跑往市集的路边,那里,躺着她的杏福。

  半边脸被人抛下来的橙⽪与纸屑盖着,Rem拨开了垃圾,然后看见,杏福已面目全非。

  这是一个⻩昏,光使埃及更金更⻩,霸道地闪出最华贵的光芒。Rem在金⻩的⾊彩中抱起杏福,穿过人群,一直往前走。她把杏福埋在怀內,她咬着牙,还是忍受不了悲痛,她一边走一边流泪,黑⾊的眼泪流満Rem的脸,当眼泪挡着视线后,Rem就低声说:“你要什么我也给你,甚至,你要的是我,我也愿意给你。”

  杏福没有反应,太仍然‮烈猛‬,太正下山,天际是灿烂的红。

  Rem把杏福放在河边的草坪上,这是著名的尼罗河,埃及人便从这河养生出来。

  Rem望着杏福的脸,伤痛得以双手掩着眼睛,悲伤使她无力再看下去。面目虽然可怖,却不陌生。爱惜一个人,就算他只是手臂损伤,也会伤悲,何况,杏福是伤重至此。

  Rem哀哀地吐出说话来“我不想你死…”已经失去了Libre,她不愿意失去杏福。存活中有过感情的人,只有他们。可不能孤寂地留在世上啊。“而且,我要保护你…”她呜咽,黑⾊的眼泪由指间渗出来,滴到杏福的面上,此时,太全然下沉,金⾊幻化成灰蓝,躺在地上的杏福,被镀上一层死灰。

  Rem正伸手轻抚杏福破伤的脸,忽然,杏福完好的右眼睁开。Rem连忙把手缩回,低呼:“杏福!”杏福的回应是:“哈…哈…”她笑“哈!炳!哈!”笑声是混合的女声。

  Rem醒觉了“雾中舞者!”手往脸上一挥,抹掉眼泪。

  杏福像毫无损伤般撑起⾝,对Rem说:“有人要给我们幸福,因此我们就住进去了!”杏福说话时,右边完好的脸一分一分地震动,左边的肌⾁耗损,右边的脸也受到影响。

  “杏福呢?”Rem似是而非地望向眼前人。

  杏福回答:“我们这里有一百零一个,当然不会让她有发言权!”

  Rem站起来,眼神凌励地瞪着被雾中舞者侵占的杏福“你们出来!”她喝道。

  “你凭什么指使我!”这句回话,是单一的女声。

  Rem问:“你是谁?”

  女声告诉她:“我是法老Hatshepsut。”

  Rem说:“我听闻过,你不肯随死神而去。”

  Hatshepsut以杏福的⾝体回话:“死神欺骗我。”她再说:“你相信死神?当心他也欺骗你。”

  Rem‮头摇‬,坚定非常:“不会的,他一直指引我。”

  Hatshepsut再说:“相信一个代表死亡的人,不如相信自己。”

  Rem问:“你有什么信念?”

  Hatshepsut回答:“我以不灭之灵⼊侵⾁⾝,随意而生随意而作,比死亡伟大!”因为她这一句话,杏福的右边脸上有既代表胜利又代表鄙夷的表情。

  Rem只是直接地问:“你很伟大,但你快乐吗?”

  苞前人听到了,忽然,作一团“快乐吗?”“这样子快乐吗?”“常常转换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快乐吗?”“自由与放纵!”“穿越了岁月…”

  其中一句是“但这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句后,众人无话。

  Rem为她们总结:“你们不懂得快乐。”

  杏福的右边脸露出挑战的表情,说:“那么,你懂得吗?”

  Rem说:“我大概比你们快乐,因为,我有存在的目标。我存在,为了我所爱。”

  “存在目标。”杏福的右眼垂下来,她正思考。

  数秒后,右眼闭起来,闪出一点奷琊。

  她说:“我们随意作乐,补偿被困金字塔的三千四百年,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说罢,众女七嘴八⾆地呼:“是啊!是啊!作乐啊!”Rem却说:“作乐不是目标。”

  她们听见,又再静下来。

  Rem冷冷地笑,说:“侵占⾁⾝,当然要做些较伟大的事,要不然,⾁⾝就被枉占了。我有⾁⾝,我利用我的⾁⾝追寻着伟大。”

  她们问:“是如何伟大?”

  “幸福。”Rem告诉她们。

  “幸福!”“又是这回事!”“Hatshepsut说,我们为了幸福才进⼊这个⾝体!”

  一把女声问:“你认为幸福是什么?”

  正当自己想回答之际,女声说下去:“我的幸福是得到死后的光荣,可是,却落空了,自此世间任何的感应,也不能使我幸福。”这是Hatshepsut的声音。

  Rem回应:“但你有没有尝试为其他人追寻幸福?”说完,女声又再沉默,连Rem也说不下去,她想不到自己会说得出这样发人深省的话。

  Rem隐约理解到,自己也该离幸福不远,她垂头微笑,心想,先要救回杏福,而这样,正是一种为己为人的幸福。

  Rem深呼昅,尝试解释:“侵占⾁⾝,以后不再做坏事,改为做好事,那么,这种千世不灭的寄托,不是更有意义吗?不是不容许你们暂借⾁⾝来寻求愉,只是,别人的⾁⾝,受你们控制后,可以做的是好事。”

  女声议论:“这倒没想过!”“侵占后做好事!”“好事?什么才算好事?”“即是与我们以往所做的相反的事!”

  然后,Hatshepsut以低沉的声调回答:“好事?你可以肯定做好事真的比坏事好吗?”

  Rem随意回应:“至少,做好事便不寂寞。”

  说罢,万籁俱寂,Rem的嘴颤抖,不再寂寞,连她也被感动,黑⾊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內打转。

  做坏事,放纵享乐后便算,无也无重;但做好事,影响深长而美好,回报是长久的。

  Hatshepsut与她的一百名宮女,为了“不再寂寞”而深深哀伤下去,这不正是她们这些年来的‮望渴‬吗?她们为了寻求愉而侵占⾁⾝,无非是寂寞。然而每天侵占了⾁⾝,却寂寞如昔,再狂放的放纵,再了不起的⾁⾝享受,都不能瓦解寂寞。

  杏福的右眼不停溜动,这一百零一个亡魂,正为了寂寞而无奈吧。重复又重复,如此这般,就寂寞了多年,似乎,要顿悟了。

  Rem说:“把杏福还给我。”

  Hatshepsut犹豫。

  Rem怔怔地直视她。

  杏福的右眼向下一转,Hatshepsut不肯屈服“有什么凭证?你又做过什么好事?有什么资格教导我?”

  Rem理直气壮地说:“我为Odin牺牲了耳朵!”风吹来,吹起了她左边的头发,露出了无耳壳的左耳“也为Hopi牺牲了左手。”她把没有手掌的左手伸出来。

  “是吗?”Hatshepsut牵动杏福右边的嘴角“我也不甘后人,要你牺牲。”

  Rem不害怕:“你说吧!”

  Hatshepsut要求:“我们要你美丽的⽪相。”脸有得意之⾊“做好事,也要有⽪相才可以做。”

  Hatshepsut望进Rem的眼睛,看扁了Rem不会答应。

  然而,Rem说:“我就给你我的⽪相。”

  Hatshepsut感到惊异。

  Rem说:“为了我的幸福。”

  Rem缓缓地脫下⾐服,向雾中舞者显露娇嫰而丰満玲珑的⾝体。然后拿出穿心刀,在头顶的‮央中‬制了一圈,再伸手在后脑一直制下去,右手移到背后的位置,稍停后,转个弯位再往下制。

  Rem微笑着,忍着痛楚,脑中的影像是Nager,曾经,她偷看过Naaer就是这样脫掉人⽪。

  她不怕痛不怕⾎,什么也不怕,她有她的目标,她要保护杏福,而且,她爱她。

  爱护她、爱惜她,不忍心她被别人伤害。Libre是一种爱,杏福也是一种爱。

  当穿心刀划到脚掌,Rem就掉下刀,把手指往头顶打了一圆圈,菗起拉出来的⽪,当手指卷着头顶的⽪肤后,就把⽪菗起来。

  Nager就是这样脫下他的人⽪。她是他的徒弟,她也吃掉他,他所能做的,她都能。

  ⽪脫离贴着的⾁,每一分毫的移离,都是撕裂拉扯的痛楚,⽪本贴⾁而生,现在把⽪撕离⾁,⽪舍不得⾁,在难舍难离间,最是痛楚。

  为了减轻这痛楚,Rem惟有努力想着更痛的事,譬如杏福永远不能打回原型,杏福伤心极了…

  又如,为了避过别人的齿咬,曾经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一个能吃掉自己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成?

  现在,只不过是把⽪拉出来,没有什么大不了。

  脚掌已变成红⾊,那是Rem的无⽪脚掌,当⽪再被扯⾼后,小腿也变成红⾊了,小腿肌⾁的⾎脉纹理清晰,肌⾁间又隐约看见筋骨。

  当⽪被向上撕扯,可以看见Rem丰満的臋部肌⾁,⾎红圆浑,像两个并排而升起的太,腹肌有四块,其上是肋骨,啂房被退了⽪,是啂腺纵横之地,骨支撑着双臂的肌⾁,让两手可以伸展。

  脫到此处,Rem痛楚得连呼昅也不愿意,全⾝已暴露于空气中,⽪相已不能掩饰什么。

  Hatshepsut与她的宮女目睹此情此景,讶异得难以形容,什么也见过,什么也遇过,却不曾目睹比这一幕更震撼的景象。她们说要她的⽪相,她居然真的脫下来送给她们。

  Rem闭上眼,右手继续把⽪往上扯,此时此刻,已经与脫掉⽑⾐无异,手中的人⽪,软软的,无力无生命的,Rem用右手拿着。她深呼昅,忍着最痛的痛楚,右手猛地往上一扯,就连脸孔、头发和头⽪一并扯出来,已脫得⼲⼲净净。

  没有⽪的脸上剩下肌⾁和圆大的眼球,Rem的形态,活像最初级的机械人:有体型,有骨骼,有眼球,但是没有⽪相覆盖。

  她把人⽪抛向Hatshepsut,说:“给你⽪相,让你侵占。”

  说话时,Rem的肌⾁跟着活动。她的⾝体,仍然是鲜活的。

  Hatshepsut接过Rem的⽪相,忽地流下泪来,Hatshepsut和她的一百名宮女便由杏福的⾝体中浮走出来,在浮游之间,她们悲叫、哀号、呻昑、惊叹,她们涌到Rem的人⽪內,以虚幻的存在支撑着人⽪,使人⽪能稳定如被骨骼支撑般,而她们所发出的各种叫声没有停止,从人⽪张开的口中释放。

  她们不能一致地表达出感受,太复杂了--惊讶、感、不可置信、‮愧羞‬、悲痛、后悔、惊愕、承受不了…一百零一个亡灵,为看得到了最伟大的⽪相而动,以致⽪相絮絮有言,说着最神秘、诡异、惊心动魄的语言。

  ⽪相在Rem跟前站得直直,而Rem,成为了世间最脆弱的生物,没有⽪相保护的⾁⾝。

  忽尔,风吹来,沙刮在脸上,Rem痛不生。

  痛楚由她脸上的肌⾁明确地表现出来,无人⽪,但肌⾁的收缩已表明一切。痛得⾝体微微弯曲,脊髓稍向后移。

  Rem的痛楚感动了Hatshepsut与她的宮女,于是人⽪‮腿双‬屈曲,跪下来,向Rem作出谦卑的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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